他喜歡蜻蜓。蜻蜓太聰明了,很少有人能捉到正在玩耍的蜻蜓。黃蜻蜓,青蜻蜓,黑蜻蜓,紅蜻蜓。振動翅膀的蜻蜓們像有絕世輕功一樣,懸停在荷葉上,懸停在樹枝的頂尖上,懸停在最危險也最美麗的草尖上。
蜻蜓們的懸停,蜻蜓們的盤旋,蜻蜓們的警惕,都讓他崇拜得不得了。他捉過很多蟲子喂家里的蘆花雞,但他從來沒有捉過蜻蜓喂雞。
有人想捉蜻蜓的時候,他總是站在一邊,在心中暗暗為蜻蜓加油。
蜻蜓們落下,旋即又起飛,晃動的草莖像是驕傲的食指在搖動,在嘲笑那徒勞的捕捉者。蜻蜓們依舊懸停在空中,喬其紗般的翅膀在陽光下微微閃光。
他知道,那閃光的還有他的小驕傲。其實,成長中的他,才最像蜻蜓呢。
他不止一次去池塘邊,打量自己的小影子,那是一個張開雙臂準備飛翔的男孩,一個既像蜻蜓又像飛機的男孩。
蜻蜓像飛機。黃蜻蜓飛機,青蜻蜓飛機,黑蜻蜓飛機,紅蜻蜓飛機。
飛機可比火車厲害多了。運氣好的時候,天空中會有飛機轟鳴的聲音,那聲音只有聽力特別好的人才能聽到,然后就得比各自的眼力了,有人說看到了飛機,還看到了飛機尾巴上的五角星。
看到飛機,這幫鄉(xiāng)村少年總會有一個儀式,一群伙伴追趕著天空中的飛機,大聲喊:“飛機——飛機——帶我走??!”
也不知道飛機上的人聽得到聽不到,反正飛機走后,天空中會留有一道白色的飛機云。
像是飛機在天空中鋪設(shè)的云路。
有人說這飛機是飛到上海去的,也有人說這飛機是飛到北京去的。他覺得都對,飛機想飛到上海就飛到上海,想飛到北京就飛到北京。
上海的蜻蜓,還有北京的蜻蜓,也許都是從他們的村莊飛過去的。
(潘光賢摘自《揚子晚報》2022年10月15日,視覺中國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