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聽松

文本呈現(xiàn)

太陽·老人·少女

（蘇聯(lián)）瓦西里·舒申克

太陽輕輕接觸到阿爾泰山的山頂，便開始緩慢地沉入遠(yuǎn)方藍(lán)色的天底里去。它沉得愈深，山巒的輪廊就顯得愈清晰，好像移得更近了。在河流和群山之間的峽谷里，淡紅色的煙云不知不覺地暗下來，山中升起輕柔的夢幻般的暮靄。后來，太陽完全隱藏到布布爾汗山尖峭的山脊后面了。頓時從那里放射出一束鮮艷的金光，投在淡綠的天幕上，像一把扇子，但為時不久，也悄悄地消失了。而天空的另一邊卻泛起了火紅的霞光。（景物描寫既交代了故事發(fā)生的背景，營造小說憂傷中帶著溫暖的氛圍，又給小說奠定了消沉憂郁和平靜安詳相交織的感情基調(diào)。）

“太陽落下去了，”老人嘆息說。

少女把畫紙疊好，放進(jìn)箱子。他們就這樣靜坐了一會兒，諦聽著微微的水波急促地拍打河岸的聲音。峽谷里已彌漫起大片大片的夜霧。在不遠(yuǎn)的小樹林里，一只不知名的鳥怯生生地叫了幾聲，河對岸的鳥立刻大聲響應(yīng)起來。（少女的身份是畫家，畫家有著善于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

“好，”老人低聲說。（體現(xiàn)了老人內(nèi)心世界平和安詳?shù)臓顟B(tài)。）

少女想到，她很快就要回到遠(yuǎn)方那座親切的城市里，要帶去許多畫，其中就有這位老人的像。而她的朋友，一個有才華的真正的畫家，一定會生氣地說：“又是皺紋！……為什么要畫這個？西伯利亞氣候嚴(yán)酷，那里的人很辛苦。這是盡人皆知的事。除此以外還有什么呢？有什么？……”

少女知道，她自己并沒有了不起的才華。但她想，這位老人度過了多么艱苦的一生??！瞧那是雙什么樣的手啊……又是皺紋？！“應(yīng)該工作，工作，工作……”（這處心理描寫既可理解為老人艱苦的一生，也可理解為少女被老人感動而產(chǎn)生的一種自我激勵。）

“您明天到這里來嗎，老爺爺？”她問老人。

“來，”他答應(yīng)道。（對話簡潔、凝練。）

少女站起身，到村里去了。

老人又坐了一會兒，也走了。

他回到家里，在爐子旁邊他那個小角落里坐下。他默默無言地坐著，等兒子下工回來一起吃晚飯。

兒子回來時總是疲憊不堪，百事都不順心的樣子，兒媳婦也總是有氣。孫子都已長大，進(jìn)城去了；家里沒有他們冷清得很。（寫出了老人晚年的孤寂與落寞。）

大家坐下來吃晚飯。

他們給老人把面包捏碎，和到牛奶里。他挨在桌子邊喝著，小心翼翼地不讓勺子碰到盤子，生怕弄得太響。大家都不說話。（這些細(xì)節(jié)描寫讓人印象深刻。）

飯后鋪床睡覺。

老人爬到火炕上，兒子和媳婦進(jìn)上房去了。誰都不說話。說什么呢？話，早都說完了。

第二天傍晚，老人和少女又坐在河岸邊那棵盤根錯節(jié)的樹旁。少女匆忙地畫著，老人一面望著太陽，一面說：（老人的靜和少女的忙之間構(gòu)成對比。）“我們一直生活得不錯，不該有什么埋怨。我當(dāng)木工，活兒總是挺多。我的幾個兒子也都是木匠。打仗的時候死了好幾個，死了四個。剩下兩個，現(xiàn)在我跟一個過，他叫斯捷潘。萬卡在城里住，在比斯克，是一個工地上的主任。他有信來，說生活不錯。他們來這里做過客。我有許多孫子，他們都喜歡我，現(xiàn)在都分散在各個城市里……”

少女在畫老人的雙手，她畫了又涂，涂了又畫，心情很急迫，也很激動。

“生活很艱難吧？”她問道，好像沒聽見老人的話。

“什么艱難？”老人驚訝地說，“我不正告訴你，我們生活得挺好嗎？”

“為兒子難過吧？”

“能不難過嗎？”老人又驚訝了?！八膫€挺像樣的兒子死掉了，能好受嗎？”（“挺好”與“難過”構(gòu)成表面的矛盾，其實(shí)“挺好”是對生活的滿足，“難過”則指向幾個兒子死亡這一具體的事情。）

少女自己也不知道，此時此刻她是心疼這位老人，還是更多地為他那奇怪的安詳和平靜而驚訝。

太陽又落到山后去了。天邊又悄悄燃起紅霞。

“明天是陰雨天?！崩先苏f。

少女看了看明朗的天空。

“為什么？”

“我渾身酸疼?！?/p>

“可這天空完全是晴天的樣子?！?/p>

老人沒有說話。

“您明天來嗎，老爺爺？”

“不知道，”老人沒有立刻回答?！安恢趺椿厥拢瑴喩矶继?。”（以對話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

“老爺爺，這種石頭你們這里叫什么？”少女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塊白里透紅的小石頭。

“什么樣的？”老人問，他仍然望著群山。

少女把石頭遞給他。老人伸出手掌，但沒有轉(zhuǎn)過身子。

“這樣的嗎？”他問，匆匆地瞥了石頭一眼，用他那干枯而彎曲的手指摸弄著它?！斑@是一塊小火石。戰(zhàn)爭期間沒有火柴，人們就用它取火?！保ò凳局鴳?zhàn)爭這一時代背景。）

少女忽然產(chǎn)生一個奇怪的猜想：她仿佛覺得老人是個盲人。她一時不知說什么話才好，只是無言地在一旁注視著他。老人則望著太陽落下去的地方，安詳?shù)?、若有所思地望著。（這一舉動的背后暗含著老人的心理動機(jī)：老人其實(shí)清楚自己將不久于人世。每日坐在河岸邊注視著太陽的東升西落，這體現(xiàn)了老人對土地、對生活深深的熱愛以及眷戀。）

“給你……這塊小火石，”他把石頭遞給少女說?！斑€有和這很不一樣的石頭呢！有的全是白的，幾乎是透明的，里面有些小花斑。還有一種石頭簡直就和蛋一樣。有的像喜鵲蛋，兩邊有小花點(diǎn)；有的又像椋鳥蛋，青色的，上面也有小麻點(diǎn)?！?/p>

少女一直注視著老人。她不敢問他是不是雙目失明。

“老爺爺，您住在哪里？”

“就在這兒，不太遠(yuǎn)。這是伊萬·柯洛科利尼科夫家，”老人指著岸邊一幢房子說?！霸龠^去，是別林列夫家，沃洛基京家和季諾維耶夫家。再那邊有個小巷，我家就在那兒。有什么事就來吧。我孫子在的時候，我們家可熱鬧哩?！保ㄒ郧暗臒狒[和現(xiàn)在的冷清形成鮮明對比。）

“謝謝您。”

“我走了。身上直疼?！保ㄅc前文呼應(yīng)。）

老人站起身，沿著小路上坡了。

少女望著他的背影，一直等他折進(jìn)小巷。老人一次都沒有跌倒，也沒有被絆著腳。他走得很慢，低頭看著腳下的路。

“不，他不是瞎子，”少女明白了，“只不過視力不大好?！保▎渭兊墓适?，單純的美，讓讀者感受到一種驚心動魄的真實(shí)，這種真實(shí)平凡而偉大。）

（節(jié)選，有刪改）

“智讀”文本

內(nèi)容概要

小說寫的是兩個普普通通的人：一個是滿手滿臉全是皺紋的老人，整日都坐在河邊，按常人的眼光，家庭貧困，幾個兒子在戰(zhàn)爭中死去，家庭生活算不上幸福，但他卻滿足于這樣的生活，心情平靜地看待生活中的一切。一個是從遠(yuǎn)方來的青年女畫家，她為自己所看到的老人、即將墜落的太陽所感動，努力地用畫筆描摹著自己的內(nèi)心感受。

中心主旨

通過女畫家對老人生活的探查和老人對生活的感悟態(tài)度，理解人生、生活的意義與奧秘。

寫法歸納

一、技法

1.象征的藝術(shù)手法

在這篇小說中，太陽象征著自然的無限，象征著生命的永恒；老人象征著奉獻(xiàn)一生的老一輩人，象征著有限的生命；少女象征著朝氣蓬勃的新一代，預(yù)示著未來的新生。老人的有生之年屈指可數(shù)，他猶如黃昏時鮮紅的太陽漸漸沉落于黑暗的谷底，但少女的美好人生則剛剛開始，她像清晨時分太陽初升泛起的火紅的霞光，這是生命的延續(xù)，也是自然的規(guī)律，這一過程就像太陽每天都會東升西落般平常，而這種平凡普通的生老病死、東升西落背后仿佛又暗含著某種不平凡。太陽的不平凡就孕育在每日平凡的起落之中，而人類的不平凡也存在于平凡的生死之中。

2.對比的藝術(shù)手法

小說中隨處可見對比的藝術(shù)手法。少女柔軟的小手與老人干枯的手；老人的行為舉止從容不迫，而少女總會亂了陣腳；老人一生艱辛坎坷，而少女尚涉世未深；老人的有生之年屈指可數(shù)，而少女正值青春年華；老人對生活已別無所求，而少女對生活充滿著幻想與憧憬……作者從多方面將老人與少女進(jìn)行對比，體現(xiàn)了作者對老人的禮贊與敬佩。其實(shí)這更是老一輩人與新生力量之間的對比，表達(dá)了作者對歲月消逝、生命更迭的感慨——太陽落下又升起，一代人消逝又一代人成長。

二、語言簡約、凝練且對話通俗易懂

在老人給少女描述太陽和河水的時候用的都是極為簡單且普通的詞匯，可見老人的詞匯非常匱乏，印證了他文化程度不高、農(nóng)村人的身份。小說中還有些句子結(jié)構(gòu)簡單，多為不完整句，省略了某些句子成分，很多對話都是與之類似的句子結(jié)構(gòu)，這比較符合日?？谡Z會話特點(diǎn)，且通俗易懂。

讀寫聯(lián)通

聯(lián)通技法

透過《太陽·老人·少女》這篇小說，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不平凡是立于平凡之中的”。這世上偉大的人固然存在，但世界不僅由他們組成，更多的是如老人一般的平凡的人，他們共同參與造就了這一切，在默默無聞中奉獻(xiàn)著自己，用自己的一生為這個世界做出功勛。人類只是大自然中渺小的一粟，但不可否認(rèn)，其中又蘊(yùn)含了巨大的能量，太陽一如往常，升起又落下，生命也如此，出生又死亡，這是平凡而又不平凡的。太陽的不平凡就孕育在每日平凡的起落之中，而人類的不平凡也存在于平凡的生死之中。老人在平凡的一生中經(jīng)歷了許多不平凡，明日，也許老人已離開世界，而太陽將照常升起。個體生命的完結(jié)并不是一切的終結(jié)，一個生命離開的同時也總有另一個生命在誕生，這便是生命生生不息的力量。

模擬演練

1.下列對小說相關(guān)內(nèi)容和藝術(shù)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xiàng)是（? ）

A.行文中采用插敘的方式，交代了老人的家庭生活境況，用意在于暗示故事發(fā)生的背景，突出經(jīng)歷戰(zhàn)爭之后，人民生活漸漸好轉(zhuǎn)。

B.小說開篇運(yùn)用細(xì)節(jié)描寫，刻畫老人的肖像，寥寥數(shù)語，生動形象地凸顯了生命的滄桑與辛勞，在落日的背景下頗有畫意美感。

C.本文語言平中見奇，例如“他默默無言地坐著”“那棵盤根錯節(jié)的樹旁”“老人一面望著太陽”等一些看似平淡的描寫，卻蘊(yùn)含著豐富意味。

D.“太陽·老人·少女”作為文章的題目，簡練醒目，富有象征意義，耐人尋味，其中，“少女”成為貫穿全文的線索人物。

2.關(guān)于小說中老人的形象，下列說法不正確的一項(xiàng)是（? ）

A.老人是飽經(jīng)風(fēng)霜、生活艱難的，因?yàn)樗氖稚虾湍樕隙伎虧M了皺紋。

B.老人是命運(yùn)坎坷、熱愛生活的，因?yàn)樗刻於紒淼胶舆吙刺柭渖健?/p>

C.老人是純樸善良、安詳平靜的，因?yàn)樗谷坏孛鎸γ\(yùn)對他的安排。

D.老人是不屈不撓、斗志昂揚(yáng)的，因?yàn)槔先讼嘈抛约耗軕?zhàn)勝所有困難。

3.小說結(jié)尾時通過老人兒子之口告訴少女，老人是個瞎子，這里節(jié)選的部分有著多處伏筆，請結(jié)合文中相關(guān)部分做簡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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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小說講述的是老人和少女之間的故事，為什么要多次寫到“太陽落山，天邊泛起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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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lián)通范文

平凡人生亦精彩

湖北 李學(xué)開

拿破侖說：“不想當(dāng)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钡艹蔀樵獛浀漠吘锅P毛麟角，絕大多數(shù)人注定要當(dāng)士兵。如果個個都去當(dāng)元帥，元帥手下沒有士兵，元帥豈不成了“光桿司令”？不想當(dāng)元帥的士兵未必不是好士兵，平凡的人生同樣精彩。

…………

全國著名勞動模范張秉貴，是北京市百貨大樓一名售貨員。他在平凡的工作崗位上練就了令人稱奇的“一抓準(zhǔn)”“一口清”技藝和“一團(tuán)火”的服務(wù)精神，成為新中國商業(yè)戰(zhàn)線上的一面旗幟?！把嗑┑诰啪啊?，是首都人民群眾對張秉貴售貨藝術(shù)的美譽(yù)。全國三八紅旗手李素麗，是首都公交戰(zhàn)線的一名普通員工，她把“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wù)”作為自己的座右銘，真誠、熱情地為乘客服務(wù)，被譽(yù)為“老人的拐杖，盲人的眼睛，外地人的向?qū)?，病人的護(hù)士，群眾的貼心人”。

每個人都期待生命放出耀眼的光芒，但蕓蕓眾生中的大多數(shù)人注定是凡夫俗子。每一個生命都有自身的價值，做一個凡人同樣光榮，同樣值得尊敬。那些奉獻(xiàn)出一件件藝術(shù)精品、完成一項(xiàng)項(xiàng)宏偉工程的工匠，名字雖被時光帶走，但我們能通過那些不朽的作品觸及其深刻的靈魂；那些揮灑汗水、辛勤耕耘、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nóng)民兄弟，光環(huán)雖被塵土掩蓋，但整個人類幸福的笑臉是對他們崇高的禮贊；那些扶危救險、爬冰臥雪的軍人，青春雖被歲月銷蝕，但祖國人民的安康是對他們響亮的喝彩。

黃山的迎客松是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吸引了無數(shù)的游人，但黃山上挺拔的迎客松畢竟是有限的一棵，更多的是普普通通的松樹。做不了大樹，就做一棵小樹，做不了一棵小樹，就做一棵小草，照樣能為大地增添一抹秀美。

平凡的我們可以擁有不平凡的夢想，即使摘不到夢想開的花，但至少能品味它的芬芳；平凡的我們可以擁有不平凡的人格和心靈，即使我們登不上成功的高峰，但我們無怨無悔。因?yàn)槠椒驳娜松瑯泳剩?/p>

參考答案

1.A（交代老人的家庭狀況不是為了說明生活好轉(zhuǎn)，而是為了表明老人經(jīng)歷的艱難生活。）

2.D（小說重在表現(xiàn)老人平靜坦然的生活態(tài)度，不能說是斗志昂揚(yáng)。）

3.①當(dāng)少女把石頭遞給老人時，老人伸出手掌，但沒轉(zhuǎn)過身子，說明老人主要不是靠看來識別東西，且老人的主要動作是“用他那干枯而彎曲的手指摸弄著它”。②吃晚飯的時候，“他們給老人把面包捏碎，和到牛奶里。他挨在桌子邊喝著，小心翼翼地不讓勺子碰到盤子”，這些描寫都符合一位目盲老人的特征。③少女有了奇怪的猜想，老人是一個盲人。

4.①小說的標(biāo)題是“太陽·老人·少女”，多次寫到太陽，可以呼應(yīng)標(biāo)題，也可讓情節(jié)發(fā)展銜接更為自然。②老人會走向死亡，漸漸沉落的太陽正象征著老人的命運(yùn)，而泛起火紅霞光的太陽則象征著少女的活力。太陽落下又升起，則象征著一代人的消逝和又一代人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