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晨

對于阿橙來說，夏天就是暑假。她每年的夏天總是在外婆家度過的，來到外婆家，就又開啟了一整個無憂無慮的夏。

山間小鎮(zhèn)，不太繁華也不太落后，這里沒有太多的田野和溪流，更多的是街、店和藏在街后的一片片居民樓還有小巷。外婆就住在這樣一個半舊的居民樓下，屋子不大，屋外是長長的一條走廊，剛走進時，中藥濃烈的氣味飄入鼻腔，再往里走便會聞到鄰居家炒菜的香味，外婆住在中間，走到盡頭便會聽見姨父家炸串的“滋滋”聲，阿橙如果在中午時走過整條過道，就能被各種混合的香味迷住。再往外走是一個不大的院子，院里抬頭即是天空，千絲萬縷的藍，風吹走了云，仰望之時，才覺又一年夏天到來了。

夏天除了熱，什么都好。清晨熱氣還沒散開，外婆便早早起床，把衣服放進那個“隆隆”響的滾筒洗衣機里，阿橙揉揉眼睛走向外面，院子里籠罩著一些霧氣，有點涼爽，和煦的陽光打在窗臺上，外婆打開雞籠，把母雞們放向小院里，興高采烈地向阿橙介紹著她屋后地里種的菜，“這是辣椒、青菜，還有絲瓜……”，阿橙對這些老伙伴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她挽起褲腿，從草叢中摘一朵牽?；ā＿@時外公炒菜時鍋鏟“乒乒”的聲音傳來，“走，回家吃早餐”，外婆抱著滿懷的菜往回走。外公煮著餛飩，走廊上各家也都擺上鍋開始做早飯，陽光變得更耀眼了，透過樹葉，落在木桌上，像硬幣大小的圓圈形光斑。

暑假的聲音，是切下西瓜的第一刀和檸檬水打翻時杯子的聲音。外婆很會挑西瓜，總能挑到又大又甜的好瓜。切成兩半的西瓜，阿橙滿足地挖下西瓜最中間的那一口，感覺整個夏天都變甜了。外婆家的西瓜總帶著蔥蒜姜的味道，阿橙反而覺得這種味道很特別?！澳悴皇钦f想喝飲料嗎？嘗嘗這個。”外婆端來一大壺蜂蜜百香果檸檬水，阿橙放下瓜皮時，一個手滑，外婆剛倒出的檸檬水翻在桌上，一大攤水在桌上蔓延，擦干后，桌上還留著一股清甜的氣味。檸檬水打翻的瞬間，她仿佛看到了整個夏天。

不久，黃昏將至，多風的黃昏，寧靜的傍晚，外婆喜歡在這時散步，走道上扇著蒲扇的人們聊著家長里短，擺攤回家的姨父踏著三輪車，笑著問阿橙想不想吃幾串。小孩子們吹著泡泡，夕陽下泡泡的顏色沒有白天那么艷麗，但孩子們的歡笑聲依舊。阿橙正準備在長石凳上坐會兒，外婆趕緊拉住她：“曬得滾燙的，坐了會拉肚子！”阿橙哈哈笑起來，然后接著漫無目的地走?！鞍⒊龋髂赀€來外婆家不？”“明天想吃啥，玉米排骨湯還是土豆湯嘞？”……外婆一邊扇著扇子，一邊碎碎念著，阿橙點點頭：“外婆，你一個人坐在屋門口的時候，都在想什么？”外婆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她坐在路邊的木板凳上，說：“我常常想起你們小時候，天天圍著我轉的日子。那時候你還是個小不點，就這么一點點高吧，現(xiàn)在啊，都比外婆高啦！”外婆邊說邊用手比畫著，阿橙看著外婆，她眼角的皺紋形成一個圈，花白的卷發(fā)襯得她更為蒼老，還有那只不知道有多少年歷史的銀鐲子，外婆就這樣站在時光里，溫柔又慈祥。巷子里昏黃的路燈亮起，居民樓里的燈也都亮了，外婆拉起阿橙的手，“你外公肯定又在家看電視啦！”

夏日悠長而愉快，日子發(fā)出聲響，樹影、蟬鳴、冰西瓜，還有手機里循環(huán)播放著的“蟬鳴是窗外漸漸倒數(shù)的鐘聲，考卷的分數(shù)是往上爬的樹藤”，外婆家的夏天如此寧靜、安逸，讓阿橙有些不舍。她承認收拾行李時就已經(jīng)開始想念這兒的生活了，躺在寧靜夏日的晚風里，她多希望這樣就是一生。

外婆早已打包好大包小包，還有阿橙書包夾層里不知什么時候多出的三百塊錢。阿橙坐在車后座時，再回頭看，外婆揮著手，外公一向話少，只說：“好好吃飯，好好讀書?！避嚧巴饬鬟^熟悉的風景，那一刻，阿橙不僅看見了夏天，也看見了她的整個童年。

點評

本文文筆優(yōu)美，語調(diào)輕松幽默，層次清晰分明，作者充分運用語言、動作、心理描寫，使勤勞樸實、平凡而偉大的外婆的形象躍然紙上，表達出阿橙對外婆真摯細膩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