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彬彬

岑葉明是廣西貴港的一位年輕寫作者，中學時期嘗試創(chuàng)作網(wǎng)絡小說，大學后在科幻小說和散文方面都有所涉獵，并取得了一些成績。本期刊發(fā)的《殺馬特年代》是他嚴肅文學小說的處女作。這是一篇“成長小說”，有來自作者生命體驗的個人痕跡和對于“成長”的多面向呈現(xiàn)。

“我”和岑春水這對兒時的玩伴，有著相似的出身和原生家庭的創(chuàng)傷，然而經(jīng)歷人生輾轉(zhuǎn)，命運里的一步步在轉(zhuǎn)合間指向了不同的生活軌跡和多年后亦不盡相同的人生體悟。作為成長小說，作品背景設置的獨特性在于將目光投向了“殺馬特”這一別有年代感的青少年群體。“殺馬特”是一種對另類、叛逆、山寨甚至底層和怪異的概括和指稱，是一種獨特又邊緣的社會狀態(tài)，一種混雜著光怪陸離、花枝招展和濃重的鄉(xiāng)土氣息的生活形式和一種被調(diào)侃、被消解并被迅速忘記的雜草一樣的非主流文化。“我”和岑春水們生長于此間，混亂地、不被看見地野蠻生長。而同一時刻，盛大、蓬勃、歡欣鼓舞、舉世矚目的北京奧運會像是另一個世界，“北京太遙遠了，激起的波瀾在我們這個南方小城，蕩了幾蕩后只剩下漣漪”和些許零散記憶與無聊爭吵。它并未改變生活，熱鬧與成就與此在毫不相關(guān)，宏大敘事在此失效，相比之下，這些飄落在生活邊緣的零散者們顯得更為野生與無序。也正因此，殺馬特們的成長以及引發(fā)的種種荒誕和悲劇，在一定意義上亦是對身份認同、消解鄉(xiāng)土氣質(zhì)的掙扎與焦慮。對摩托車的癡迷、一廂情愿的荒誕愛情、村子的拆遷等都是對擺脫“農(nóng)村土炮”出身的渴望，并形成了一條鄙視鏈，處于下游者只能“繼續(xù)在這樣的事中成長，初中畢業(yè)后成為小城里無所事事的混混，或者去廣東進廠打工”。這里的“成長”，是生理年齡的成年，也是身份上向城里人的轉(zhuǎn)變或?qū)ζ洳恍傅淖非蟆?/p>

故事的悲情性還在于“我的大哥”岑春水并不是一般意義上無所事事的流蕩青年，他有夢想，并一直為之努力，他的不幸相對于周遭社會環(huán)境，更來自原生家庭的破碎、父母的暴力與壓榨、愛與教育的極度缺失。這種不可抗力將他的青春連同青春期的激情、夢想碾碎，剩余的叛逆、偏執(zhí)、迷茫和冒險在極為狹窄的空間里陰差陽錯地扭曲、變形。令人唏噓的是，同樣原生家庭并不完滿并有著相似委屈和侮辱的“我”卻獲得了岑春水父親的關(guān)愛，在正途上有所收獲。這里的“成長”恰恰得益于那個將岑春水推向深淵的酒鬼父親，而父親也正是因為兒子的失足領悟到作為長輩的義務和責任，檢視自己的失職，吸取帶血的教訓。而這是否也算是一種成長呢？一種無關(guān)年齡，僅僅關(guān)乎生命與歲月流動的成長；一種只有經(jīng)歷了創(chuàng)傷才能抵達的成長；一種雖然現(xiàn)在還不了解，但終有一天會明白的成長。這種成長帶來的是質(zhì)的改變，他也讓岑春水面對生活，選擇原諒與和解，腳踏實地，獲得重生。也讓人明白許多之前極度厭惡、渴望擺脫的事物真正失去的時候也正是恍惚與懷念的開始，那些生命本源的流失在提醒著我們，成長的代價是失去。

總觀作品，干凈流暢的語言透著些許玩世不恭的“戲說”，敘事語調(diào)與“成長”同頻。想提出的建議是，寫作中略微節(jié)制對大量鋪排的迷戀，在人物的復雜與厚度上更進一步開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