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晉麗
周恩來選擇共產(chǎn)主義的救國道路,不是憑一時的沖動、好奇、新鮮,而是與他早年經(jīng)歷及個人不凡的志向密切相關的,其歷程大致分為3個階段:一是萌芽階段。9至10歲時,年少的他驟然失去兩位母親,承擔起生活重擔,要應對各種繁瑣的禮儀和規(guī)矩,這讓他對封建家庭和習俗充滿了憎恨,對進步思想十分渴望;二是探索階段。在東北、南開學校和旅日早期求學時,他接受了新式學校教育,視野進一步開闊,然而個人艱苦的生活及國家的內(nèi)憂外患,使他時常思考個人及國家的出路,進行各種摸索,但仍未找到正確道路,這讓他極端痛苦和煩悶;三是確定階段。《新青年》為他撥開迷霧、在日本大量閱讀英日文的馬列著作使他看到“一線陽光”,再經(jīng)過五四運動風暴洗禮、半年獄中沉思、到歐洲實際考察并對各種思潮推求比較,他最終確立共產(chǎn)主義信仰,堅定走上共產(chǎn)主義救中國的道路。
萌芽階段:憎恨封建家庭和習俗,追求進步思想
周恩來,祖籍紹興,與魯迅都出身于浙江紹興城的周家。紹興人做師爺?shù)奶貏e多,他祖父周起魁也是因為當師爺,遷到淮安,后來代理過多個縣的知縣,并做過海州直隸州知州。周起魁當師爺時同其二哥周亥祥合買下淮安城內(nèi)駙馬巷中段的一所宅院,1898年周恩來就出生在這里。
周起魁有4個兒子,周恩來父親周貽能排行第二。周恩來的親生母親姓萬。他不滿一歲時,因最小的叔父周貽淦病危沒有子女,遂被過繼給叔父,由守寡的嗣母陳氏撫養(yǎng)。陳氏出身于讀書人家庭,在詩文書畫上有一定修養(yǎng),她年輕守寡,從不外出,幾乎把全部的感情和心血都傾注在對周恩來的撫養(yǎng)和教育上,她的教育對幼年周恩來性格形成和文化修養(yǎng)影響很深。他稱陳氏為“娘”,稱親生母親萬氏為“干媽”。年幼的周恩來接受了私塾教育。這一時期,他在兩位母親、父親的關愛下,過著幸福的生活。
9歲和10歲時,生母和嗣母相繼離世,他的生活陡然發(fā)生變化,之后,父親、伯父外出謀生。10歲至12歲時,周恩來帶著兩個年幼的弟弟,默默承受著生活重擔,照看癱瘓在床的三叔父,經(jīng)管家里柴米油鹽,外出應酬,封建家庭好面子、講排場,各種禮儀和規(guī)矩特別多,這既磨練了他的辦事能力,也埋下了他對封建家庭和習俗的憎恨。他最大的快樂就是到表舅龔蔭蓀的家塾里讀書,可以閱讀到近代西方文明的新書和報刊,可以和思想進步的表舅交流,對他而言,這是最令人振奮的。
探索階段:進行各種摸索,但仍未找到正確道路
周恩來12歲時,跟隨伯父周貽賡遠赴東北,開始接受新式教育。東北民族危機深重、八國聯(lián)軍侵華時,沙俄軍占領東北地區(qū)各主要城市,1904年至1905年日俄戰(zhàn)爭在東北發(fā)生。東北深重的民族危機,新式學堂的愛國教育,激起他的愛國熱情。他響亮地提出“為了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1913年,周恩來進入天津南開學校,開始4年的求學生涯。他住在學校宿舍過集體生活,對學校和同學特別依戀。他學習成績優(yōu)秀,也很活躍地參加各種社團活動。他閱讀中國明末清初進步思想家和西方啟蒙思想家的著作,視野進一步開闊。他發(fā)起組織“敬業(yè)樂群會”,宗旨是“以智育為主體,而歸宿于道德,聯(lián)同學之感情,補教科之不及”。他先后擔任該會智育部部長、副會長和會長。該會會員從最初20多人發(fā)展到280多人,占南開學校總人數(shù)的三分之一。他主持出版會刊《敬業(yè)》,還參演新劇《一元錢》,在其中扮演女主角。
1917年,他從南開學校畢業(yè)。為探索救國道路選擇東渡日本,臨別時給同學寫下贈言:“愿相會于中華騰飛世界時。”
他家境清貧,常為生計發(fā)愁,可以說,少年時代艱苦的境遇促使他對窮苦大眾充滿同情,常思考自己人生的出路在哪里。國家和民族的境遇在不斷惡化。內(nèi)憂猶如剜心之痛,辛亥革命的勝利果實被袁世凱竊取,政權被北洋軍閥掌握,袁世凱稱帝,張勛復辟;外患不斷,英軍侵略西藏,沙俄策劃外蒙古“獨立”,日本提出“二十一條”等。對于國家發(fā)展道路,周恩來經(jīng)歷過一個艱難痛苦的摸索過程,他思考過軍國主義、賢人政治、教育救國、實業(yè)救國、佛教“無生”主義,但這些主張都因其巨大的弊端而被他放棄。比如,1918年,日本發(fā)生米騷動,激化社會矛盾,他開始對日本失望,最終放棄希望中國走日本式軍國主義道路來振興國家的愿望。作為一名憂國憂民的愛國青年,他不斷地思考中國的出路在哪里,但未找到正確道路,這使他在精神上常常感到極端痛苦和煩悶。
確定階段:確立共產(chǎn)主義信仰,堅定走共產(chǎn)主義救中國的道路
1917年9月,赴日途中的周恩來開始從《新青年》中汲取力量,《新青年》啟發(fā)他撥開迷霧,他“心里頭非常的快活”,他把這次“醒悟”說成是“更生”“重生”,他開始重新思考今后的人生道路。
1918年2月6日,他在日記中寫道:“蓋現(xiàn)在的人總要有個志向,平常的人不過是吃飽了,穿足了,便以為了事。有大志向的人,便想去救國,盡力社會?!绷⒘酥鞠蚓鸵バ袆?。2月11日,他又在日記中寫道:“第一,想要想比現(xiàn)在還新的思想;第二,做要做現(xiàn)在最新的事情;第三,學要學離現(xiàn)在最近的學問。思想要自由,做事要實在,學問要真切。”
俄國十月革命后,他利用在日本的便利條件,大量閱讀英文和日文的社會主義、馬克思主義著作和刊物,使他思想上逐步傾向共產(chǎn)主義。1919年4月5日,他將要離開日本時,在京都寫下《雨中嵐山》?!盀t瀟雨,霧蒙濃;一線陽光穿云出,愈見姣妍。人間的萬象真理,愈求愈模糊——模糊中偶然見著一點光明,真愈覺姣妍?!倍潭處拙?,飽含了他探索救國道路中無盡的痛苦和彷徨,幸運的是,這艱難歷程終于出現(xiàn)“一線陽光”“一點光明”,共產(chǎn)主義使他心中燃起新的希望。
五四期間,他主辦《天津?qū)W生聯(lián)合會報》,極其艱難地解決了創(chuàng)辦報紙過程中無經(jīng)費、無紙張、無印刷廠、向警察廳備案等一個個難題。他參與發(fā)起成立覺悟社。覺悟社宗旨是要本著“革心”“革新”的精神,求大家的“自覺”,為實現(xiàn)宗旨,采取辦法:“一、取共同研究的態(tài)度,發(fā)表一切主張;二、對社會一切應用生活,取評論的態(tài)度;三、介紹社外人的言論——著作同講演;四、灌輸世界新思潮?!彼麄冞€出版小冊子《覺悟》。李大釗曾被邀請到覺悟社演講。五四時期是思想大解放時期,各種思潮百花齊放、百家爭鳴。覺悟社社員是一批思想活躍的先進分子,他們滿懷愛國熱情和改造社會的愿望,熱情談論著社會主義、無政府主義、基爾特社會主義等新思潮,但仍無法確定哪種思想是科學的真理,是改造社會和挽救國家危亡的有力武器。即使是走在他們前列的周恩來,思想也還未最后確定。
1919年9月,周恩來入南開學校大學部讀書。幾天后,大學部改名為南開大學,他是南開大學的第一期學生。1920年1月29日,他在天津“一·二九”流血慘案中,第一次遭到反動當局逮捕。在獄中,他作了5次馬克思學說的講演,包括歷史上經(jīng)濟組織的變遷、馬克思傳記、唯物史觀總論和階級斗爭史、經(jīng)濟論中的余工余值說、《資本論》和資產(chǎn)集中說。出獄后一年多,他在一封講到共產(chǎn)主義信仰的信中寫道,“思想是顫動于獄中”。他又說過,革命意識的萌芽從獄中開始。入獄前,他是一個憂國憂民、思想進步的學生。出獄后,他認識到救國救民需經(jīng)過斗爭和流血才能實現(xiàn),逐步走上職業(yè)革命家的道路。
1920年11月,他赴歐洲英、法等國考察,認識到歐戰(zhàn)后各國社會生活的嚴重動蕩不安,對資本主義不再欽羨,重新思考如何改造中國社會。在歐洲,他把“研究主義”放在第一位,“對于一切主義開始推求比較”。當時,歐洲主要有兩種道路:俄國式的革命道路和英國式的漸進改革道路。在實際考察并對各種思潮進行推求比較后,他最終認定俄國十月革命的道路才是正確的。
1920年秋,張申府受陳獨秀和李大釗委托,建立海外共產(chǎn)黨組織。1921年,張申府和劉清揚介紹周恩來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從此,他把全部精力和才能毫無保留地獻給他認定的主義。
在歐洲期間,他團結旅歐學生、特別是勤工儉學生中的革命力量,反對中國向法國借款購買軍火;寫長篇通迅向國內(nèi)報道留法勤工儉學生占領里昂中法大學,最終斗爭失敗,參加斗爭的學生被強行遣送回國。這使得很多人放棄通過留學資本主義強國學習本領來實業(yè)救國的幻想,轉而接受馬克思主義、要求進行社會革命來改造中國。
為團結留學生中的先進分子,周恩來、趙世炎等人于1922年6月組織成立旅歐中國少年共產(chǎn)黨。1923年2月,旅歐中國少年共產(chǎn)黨在巴黎召開臨時代表大會,周恩來起草的章程獲大會通過,組織名稱改為旅歐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要求入團的團員必須具有共產(chǎn)主義信仰,他被推舉為旅歐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執(zhí)行委員會書記。他住的執(zhí)行委員會的辦公處只有5平方米,擺設也極其簡單,只有一張單人床、一張小木桌。他十分忙碌,不是在找人談話,就是在伏案疾書。他組織成立共產(chǎn)主義研究會,用馬克思列寧主義著作來武裝青年的頭腦;還組織出版理論刊物《少年》,著重探討理論問題,同無政府主義、國家社會主義、工團主義、行會社會主義等錯誤思潮作斗爭。他在《少年》上發(fā)表《共產(chǎn)主義與中國》《宗教精神與共產(chǎn)主義》等文章,這說明他已經(jīng)對共產(chǎn)主義、共產(chǎn)黨等基本原則問題有了深刻認識,并決心為之奮斗終生。
黨的三大后,旅歐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80多名團員于1923年全部以個人名義加入國民黨。為適應革命形勢發(fā)展的需要,1924年2月,《少年》改組為《赤光》,著重闡述中國現(xiàn)階段革命的任務和方針,印刷數(shù)量更多,發(fā)行范圍更廣,周恩來負責編輯、發(fā)行,并擔任主要撰稿人。他在《赤光》上發(fā)表《軍閥統(tǒng)治下的中國》《列強共管中國的步驟》《革命救國論》《救國運動與愛國主義》《北洋軍閥與外交系》《再論中國共產(chǎn)主義者之加入國民黨問題》等30多篇文章。這些文章,反映出他對當時中國革命的基本問題有了清晰認識,思想水平又前進了一大步。
旅歐期間,他與鄧穎超通過書信確立戀愛關系。后來,他回憶起與鄧穎超確立戀愛關系的考慮時說,他要獻身革命,需要一個革命的終身伴侶,要一輩子從事革命,要能受得了革命艱難險阻和驚濤駭浪的考驗,因此選擇了鄧穎超。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無比正確的,他們攜手共度了半個多世紀的革命歲月。
1920年至1924年,在歐洲將近4年的時光,周恩來已經(jīng)從一個追求革命真理的青年學生轉變?yōu)閳远ǖ墓伯a(chǎn)黨人。1924年7月,他回到中國,開始了為中國人民的解放和建設事業(yè)奮斗的艱難而輝煌的新征程。
(作者系雨花臺烈士紀念館館員)
(責編 閔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