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建偉

有些往事，像寫入記事本里的日記，深刻而難忘。

那天，林小飛穿著一件有些褪色的黑襯衫，和好友白華一起走在放學回家的山路上。走著走著，他用手抹了抹臉上流出的熱汗，一邊帶著好奇的語氣對白華說：“白華，跟你說件你不知道的事。我的同桌，就是家住鎮(zhèn)上的那個鄭煒，昨天走在上學的路上，他又意外撿到了20元錢。上個月，他在路上，就已撿到過一次10元了，你說，他的運氣怎么那么好呢？！”

“那是天上掉餡餅，正好掉他手上了?！卑兹A聽后，也有些羨慕地感嘆道。

“哎，要是哪天我也能碰到那樣的運氣就好了。我們學校食堂，讓我流口水的青椒肉片，那個鄭煒真是有口福，他都可以連著吃好幾天了。”

“你這么一說，想起那個肉片噴香的味道，我都忍不住咽口水了?！甭犃肆中★w的話，白華也打趣道。

“嘿嘿……瞧你就那點出息，不就一份青椒肉片，至于嗎？”林小飛故意對白華白眼冷笑道。

“好了，咱倆大哥不說二哥，像我們這樣的家庭，家里姊妹又多，平時爸媽給的一周生活費才10元錢。我們中午在學校吃自帶的米飯，下飯的都是吃從家里帶去的咸菜和醬，哪有機會和多余的錢去吃肉?。俊卑兹A說完，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說的也是，咱倆可是同病相憐啊！”林小飛調皮地用力甩了甩手里的書包，往肩上一挎，和白華又邊說邊笑地往家里趕去。

林小飛和白華，是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伙伴。念小學時，他倆是在村上那所只有一間簡陋破瓦房教室里共同度過的。兒童時代，他們一起上山打草，下河洗澡、摸魚，甚至還一起去房屋后的草垛旁燒烤胡豆。那時頑皮不懂事的他倆，沒少被父母打罵。

記得有次周末，他倆相約去割豬草?？赡闷痃牭侗成媳澈t走在路上，玩興大發(fā)的他們，看到路邊一塊地里有林小飛親戚種的甜地瓜。于是他們就悄悄地躲進地瓜田埂上，二人用鐮刀一刀一刀地挖了親戚家6個地瓜。

說來也巧，那天林小飛那親戚外出有事，路過自己的瓜地時，聽見膽大的他倆竟在地里大聲地爭論著誰挖的地瓜更甜。

結果可想而知，林小飛那親戚大吼一聲，嚇得他們丟下背簍就跑?；氐郊依铮硕急桓改缸崃艘活D。記得當林小飛父母和白華媽媽當著倆孩子的面，問是誰先出的主意去偷瓜的。林小飛一口咬定是他先出的主意。

林小飛爸爸聽后氣不打一處來：“這還得了，從小偷針，長大偷金?！敝贝虻盟e跪地求饒，去跟人家賠禮認錯，才算把事情了結。

為此事，很長一段時間，他倆成了班上同學們議論的話題。

在回家的路上，白華看著手臂上還有血痕未退的林小飛，他心里帶著滿滿的歉意。

“小飛，謝謝你！偷瓜的主意明明是我先提出的，你干嘛要逞強，說是你帶頭偷的呢？！”

“因為我倆是最好的朋友啊！”林小飛對白華解釋道。

“嗯嗯，是我錯了，以前我不懂事調皮任性。以后一定要改正那不良的壞毛病、壞習慣，就算家里沒有什么可吃的零食，也決不能去貪嘴偷食別人的勞動成果，決不再惹媽媽生氣了。”白華若有所悟地對林小飛說。

雖然林小飛和白華那時生性頑劣，不讓父母省心。可讓他倆驕傲的是，他們的學習成績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到了上中學的時候，學習成績優(yōu)秀的他倆，考入了較好的中學，但被分在不同的班。

上中學后，因家里經濟困難，加上兄妹也多，為了省錢，林小飛和白華都沒有選擇住校，而是相約一起走讀上學。有時候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玩興大發(fā)的他倆，還會像小時候那樣，一路沒大沒小地追追打打，在快樂的打鬧中緩解行走山路的疲憊。

其實從小到大，不光他倆一直這么友好。林小飛的媽媽和白華的媽媽也是一起長大的好伙伴。有了這層關系，林小飛和白華家常?；突ブ?，節(jié)日里兩家人常常聚在一起吃飯。

那天早上，白華像往常一樣，吃了早飯去叫林小飛一起上學。當他遠遠地還未走進林小飛家大門時，就聽見了林小飛和媽媽拌嘴。

“媽媽，今天是我生日，您怎么都忘記了？以前上小學過生日時，您每次都早早起床，給我在米鍋里煮兩個雞蛋或者是一截香腸。今天您忘了，就要多給我零花錢，讓我中午在學校買一份青椒肉片吃?！绷中★w不悅地對媽媽說。

“不是媽媽忘了，現在家里沒有多余的雞蛋了?！眿寢屢荒槦o奈地說。

聽了媽媽的話，林小飛十分不高興地往飯盒里抓了兩把米和幾塊紅薯，氣鼓鼓地走出了家門。

出門后林小飛沒有看到之前在門口叫他的白華，就匆匆往上學的路上趕去。他邊走，邊生氣地用腳踢打路邊的野草。突然，他看見前面路邊的草叢里，有一微微張開的鈔票。他忙撿起來一看，竟然是一張10元的鈔票。

“真是天助我也，難道老天爺也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那一刻，林小飛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他急忙往前跑，追上了正在前面等他的白華。他激動得想把撿到錢的事情跟白華說?？砂兹A一看見他，就忙催促他：“還不走快一點，時間不早了，再晚我們就要遲到了?！甭牥兹A這么一說，林小飛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于是他倆急著一陣小跑，快速往學校趕去。

那天中午，林小飛如愿吃上了夢寐以求的青椒肉片。當林小飛拿著盛著肉片的飯盒去找平時都聚在一起吃飯的白華時，找了一圈，卻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放學回家的路上，林小飛還沉浸在中午噴香的青椒肉片余味中，終于忍不住問起了白華。

“今天中午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半天都沒有找到。”

“你找我有什么事？”白華睜著疑惑的大眼問道。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長這么大，我終于在上學的路上，撿到一次錢。所以中午特意去買了青椒肉片，想與你一起分享的，可哪知沒有找到你。”林小飛興高采烈地說。

“哦，這樣啊，那你今天運氣不錯呢！我中午和班上的一個同學，去別的地方吃飯去了，他也帶了他媽媽做的紅燒肉，可香了?！卑兹A也一臉眉飛色舞的樣子。

“是嗎？那也不錯啊，怪不得沒有找到你呢！”

林小飛和白華又一路說說笑笑往家里趕去。

傍晚媽媽和爸爸從外婆家回來的時候，林小飛本想跟他們說起他今天撿錢的高興事?？稍陲堊郎希犚妺寢屧诓粩啾г宫嵥榈募沂?，他覺得無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那時單純而天真的林小飛心里認為，他撿錢，是一次難得的“意外之喜”。哪知后來他知道了真相，心里又是隱隱地感動。

那天早上，早起的林小飛去白華家叫他一起上學。還未進白華家門，他也遠遠地聽到了白華和母親的對話。

“我前兩天不是才給了你10元錢嗎？怎么兩天就用光了呢？”白華母親在生氣地指責他。

“媽媽，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小心弄丟了，所以我前兩天都不敢跟您說。我這兩天中午吃的可都是醬和紅薯蒸飯。你就別罵我了，您再給我10元錢，好嗎？”白華在輕聲央求媽媽。

“好吧，那只有這一次，以后再不小心丟錢，我可不管你了！要是家里其他弟弟妹妹都像你這么大手大腳地用錢，你還怎么做他們的榜樣？”白華母親依舊絮絮叨叨地說著。

一旁的白華接過母親手里的10元錢，起身也盛了兩勺米飯和幾塊紅薯塞進飯盒，出門看見林小飛后，就一起匆匆往學校趕去。

在上學路上，林小飛沒有跟白華提起聽到白華跟他母親的對話，當什么都不知道一樣，故意聊起即將期末考試的事情。兩人邊說邊聊，快步往學校趕去。

一個月之后，就在考完期末考試的前一天，也是白華生日那天。下課鈴聲剛響過，白華就隨著同學們像泄洪的潮水般沖出了教室。

這個時候，學校食堂的那張用大門板做的簡陋大餐桌上，堆滿了各式各樣從食堂那大蒸籠上取出來的飯盒。學生出了教室便直奔食堂，去大桌上尋找自己從家里帶來的蒸米飯盒。

那天中午讓白華感到奇怪的是，他在餐桌上找來找去，卻沒發(fā)現自己的飯盒。直到所有人都把自己的飯盒拿走時，只剩下了一個飯盒了。他定睛一看，清楚地記得，那是林小飛的飯盒。

于是白華拿著飯盒去找林小飛。走在路上，迎面卻碰見了正向他走來的林小飛。而此時林小飛手里正拿著原本是自己的卻早已被他吃完的空飯盒。

“林小飛，你拿我的飯盒干嗎？”白華一臉不解地問道。

“白華，你先打開我的那個飯盒看看吧！”林小飛故作神秘地說。白華隨即打開飯盒一看，里面竟有兩個雞蛋和一截香氣撲鼻的香腸。

正在驚訝之間，林小飛微笑著說：“白華，生日快樂！”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白華忽覺驚喜地問道。

“你難道忘了嗎？在你過12歲生日那次，你爸爸還特地回家，為你買了第一個生日蛋糕?！碑敃r你媽媽邀請我們一家人參加，所以我記得啊！”

“哦，原來是這樣??！”白華恍然大悟，“那你的雞蛋和香腸，是從哪里來的？”

“是我去看外婆，我外婆給我的。想到你過生日，所以我把你的盒飯與我的對調了一下。”

“小飛，你有心了。謝謝……”白華一時間感動得不知說什么才好。

“不用謝，我也要感謝我過生日那天，你的10元錢啊！”林小飛摸著頭皮，不好意思地笑了。

“原來我做得‘天衣無縫’的秘密，你都知道了？”白華驚訝地張大了嘴。

“你給的不僅僅是10元錢，那是你在我心中，我們倆最純真的無價友誼！”

“嗯嗯，祝我們的友誼天長地久！”白華剛說完，他的嘴里已經被林小飛塞進了半個雞蛋……

（編輯 高秋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