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看事物，都有自己的眼光和角度。同一件事，在小說家眼里是小說，在散文家眼里是散文，在詩人眼里是詩歌，到了寓言作家眼里，則變成一篇寓言。

五峰山

到五峰做“美麗鄉(xiāng)愁”采風(fēng)，兩天時間，我們走訪了十幾個點。從云頂雪場下來，作家們都感到累了，進(jìn)了賓館就不想再動彈。我心中記掛著寫作任務(wù)，一個人提著相機(jī)，沿著清澈的天池河，一邊信步閑游，一邊苦苦思索。

走近一片小樹林，見一長者正在打太極拳。老人鶴發(fā)童顏，銀須飄飄，白衣白褲，仙風(fēng)道骨，一套拳打下來，臉不紅，氣不喘，氣定神閑。我走上前去搭訕。聽說我是采風(fēng)的作家，老人拱拱手說：“歡迎，歡迎！”

我問老人：“五峰一定有很多故事吧，您能不能給我講幾個？”

老人開心地說：“你算找到家了。我爺爺就是一個故事大王，我是聽著他的故事長大的。”

想睡覺遇到枕頭，我喜出望外，連忙上前給他上煙，“請您講講五峰的來歷好嗎？”

老人接過煙，點上火，愜意地深吸一口，吐出一個個煙圈，待煙圈散盡，方娓娓道來。

據(jù)傳，王母娘娘有個蟠桃園?？垂荏刺覉@的是一群仙女。這群仙女正是調(diào)皮愛玩的年紀(jì)，每天被困在蟠桃園里，免不了有些心浮氣躁。這天，王母娘娘被東海龍王邀請參加宴會去了，有個小仙女悄悄地對領(lǐng)班的大仙女說：“姐姐，咱們每天被關(guān)在蟠桃園里，不得離開半步，人都快被關(guān)傻了。今天王母娘娘不在天宮，咱們找一個好玩的地方散散心，好嗎？”

大仙女正色地說：“這可使不得，要讓王母娘娘知道了，咱們都要受罰的。”

其他幾個仙女聽了，也七嘴八舌地慫恿說：“好姐姐，咱們玩一會兒就回來，只小小的一會兒，你就答應(yīng)了吧！”

其實，大仙女也早就想出去輕松一下了，見仙女們都這么說，便順?biāo)浦鄣卣f：“既然姐妹們都想散散心，那咱們就出去一會兒吧。不過，咱們得事先說好，只一會會兒，就一會會兒，僅僅一會兒，大家說好嗎？”

眾仙女齊聲歡呼起來，“聽姐姐的話，跟姐姐走，姐姐說什么時候回來，咱們就什么時候回來！”

仙女們鎖好蟠桃園大門，像一群放出籠子的鳥兒，挽著自己的花籃，拍打著翅膀，興高采烈地踏著彩云，嘰嘰喳喳，一邊四處飄飛，一邊向下眺望。

忽然，一個仙女指著凡界一個地方對大家說：“人人都說天堂美，姐妹們瞧，那個地方比天堂還美哩！”

眾仙女飄飄降落到那個地方，但見百里幽峽，三千奇峰，瀑布如絹。怪石如林，奇花異草，不可勝數(shù)。有一山峰，如筆直立，上粗下細(xì)，似仙人在執(zhí)筆作書；有一巨石，半懸空中，人立其上，地動山搖，卻不墜落；有一絕壁，下有金盆，上托銀花，光芒四射，恍若蜃樓；還有形如筆架的“筆架山”，狀如古琴的“古琴臺”，酷似仙人下棋的“對弈臺”，惟妙惟肖的“仙童獻(xiàn)花”，直入云霄的“青云梯”，仙女們都覺得自己的一雙眼睛不夠用了，恨不得再生一雙。

“姐姐們，大家快看！”小仙女指著一處風(fēng)景大叫。眾仙女回眸一看，只見兩座山巖，一高一矮，一壯碩一清秀，山頭緊緊地挨在一起，恰似情人在甜蜜地對嘴（接吻），仙女們哇的一聲驚叫起來，接著，就興奮地攆著小仙女追打。

仙女們玩得正開心，領(lǐng)班的大仙女發(fā)話了，“妹妹們，咱們說好了的，只玩一會兒。大家已經(jīng)玩了好長時間，該回去了。

眾仙女都覺得興猶未盡，戀戀不舍，不愿離開。大仙女出了個主意說：“妹妹們，咱們留五個花籃在這兒，做個記號，等有空，再接著來玩好不好？”

仙女們都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就留下五個花籃，飛回了天宮。后來，這五個花籃就變成了五個山峰。五峰之所以這么美麗，就因為它們是仙女的花籃變成的?。?/p>

聽完老人的講述，我感慨地說；“‘家有梧桐樹，引得鳳凰來。五峰這個地方，有好風(fēng)景，引得仙女到啊！”

對嘴石

在柴埠溪峽谷，有兩個山峰緊貼在一起，人們叫它“對嘴（接吻）石”。美好的景點總會有美好的故事，我請教銀須老人，“對嘴石”有故事嗎？

老人笑了。

據(jù)說在很早的時候，柴埠溪有兩戶人家，一戶姓田，是“西梯佬”，以種田為生；一戶姓馬，是“西呵佬”，以打獵過活。田家有個姑娘，生得跟天仙一樣，人見人愛，取名卡鋪，就是花朵的意思；馬家有個小伙，壯實得跟匹駿馬似的，招人喜歡。取名卡可，意思是樹木。這年七月十二“女兒會”，卡鋪和卡可不期而遇，這一見兩個年輕人就好上了?？色I(xiàn)給卡鋪一首山歌，歌聲如雄鷹長嘯：隔河岸邊柳葉青，郎想過河水又深，甩個巖頭試深淺，唱個歌兒掏妹心，五句子歌兒當(dāng)媒人?？ㄤ伮犃?，臉上一片緋紅，用百靈鳥一樣的歌喉回應(yīng)道：好歌唱來好歌還，好話出口換好言。好車要配千里馬，好馬要配好雕鞍，好女要配好兒郎。

從此，他倆就經(jīng)常利用種田和打獵的機(jī)會，暗暗相會。

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ㄤ伜涂伤阶韵鄷氖卤粌杉业母改钢懒?。田家嫌馬家是“西呵佬”，只會滿山跑著打野物，不會種田；馬家輕視田家是“西梯佬”，只知道在田里盤泥巴，連野物都不會打。兩家互相瞧不起，說什么也不同意兩個年輕人相互來往。但是卡鋪和卡可還是偷偷地約會?？ㄤ伨牡貫榭勺隽艘浑p靯，一天相會時，她把靯取出來，卡可穿上了，不大不小，不緊不松，剛好合腳?？ㄤ佉蕾酥桑p聲地唱道：青布鞋兒綠沿邊，雙手捧在郎面前，莫嫌妹的針線丑，一針一針用線穿，這是妹妹心一片?？商鹉_來，左搖左晃，左看右看，用歌回答說：妹妹納鞋我穿針，透過針孔望妹心。一雙鞋子千頭結(jié)，針針結(jié)著妹的心。不說話兒心里明。

卡鋪的父母得知兩個年輕人還在偷偷相會，發(fā)了怒，把卡鋪痛打了一頓，關(guān)在吊腳樓里，在門上加了一把大銅鎖。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卡鋪日日夜夜思念卡可，卡可也朝朝暮暮記掛著卡鋪。在一個電閃雷鳴、風(fēng)雨交架的夜晚，卡可打開田家吊腳樓的竹窗，把卡鋪救了出來。兩人一起來到柴埠溪邊，面對高山深壑，卡鋪一邊放聲大哭，一邊唱道：生也愛來死也愛，生死不離哥的懷。在生與哥同路走，死了與哥同坑埋，閻王老子分不開?？砂芽ㄤ伨o緊地?fù)碓趹阎校贿呥煅手?，一邊高歌：哥愛妹來妹愛哥，鳥愛青山魚愛河。鳥愛青山死在嶺，魚愛清水死在河。哥妹死活在一砣。

這時，風(fēng)更大了，雨更猛了，雷聲更響了，閃電更亮了，山好像在動，地好像在搖，天地好像要翻個過?？珊涂ㄤ伿譅恐郑v身躍下了柴埠溪。

不久，柴埠溪長出了兩座石巖。這石巖在云纏霧繞中越長越高。近山巖一邊的那個石巖高大健碩，模樣很像卡可。卡可對面的那個石巖，俊秀俏麗，模樣很像卡鋪，卡可卡鋪相依相偎，嘴巴和嘴巴貼在一起，人們就把這兩個山巖叫作“對嘴巖”。

銀須老人講完這段故事，好半天沒再吱聲，眼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閃爍。

我努力平靜自己的心情，對老人說，劇作家王實甫在《西廂記》中，發(fā)出了“愿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呼喊。“對嘴巖”不也發(fā)出了同樣的呼喊么？今天的年輕人面對“親嘴巖”，不知道會不會懂得珍惜今天的自由和幸福。

五倍子

五峰五倍子很神奇，但五倍子為什么叫五倍子，我遍查資料，怎么也找不到答案。我試著問問銀須老人。老人說：“五倍子原來是一個人，為什么后來變成了藥材的名字，這里面也有一個故事?！?/p>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土司得了一種怪病，上吐下瀉不止，怎么也治不好。土司發(fā)狠，接連把幾個醫(yī)生關(guān)進(jìn)了大牢，后來，叫來一個叫五倍的醫(yī)生，對他說，你如果治不好我的病，也把你關(guān)進(jìn)牢里，并且，把你和牢里那些醫(yī)生一起殺掉。

五倍情知生命攸關(guān)，十分細(xì)心地望、聞、問、切，然后根據(jù)自己的診斷，小心翼翼地開了藥方，但土司吃了，仍舊沒有效果。五倍焦急萬分，日夜坐臥不安。

五倍有個兒子，他知道了這件事，就向尼古勞（大地之母、太陽之父、造人之神）乞求，請尼古勞救救他爹和那些醫(yī)生。尼古勞說，我倒有一個法子，不知道你愿不愿照著做。”五倍的兒子說：“只要能救出父親和眾醫(yī)生，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尼古勞就把五倍的兒子變成像蠓蟲樣的小蚜蟲，這小蚜蟲飛到五倍屋后的鹽膚木上，咬破一片葉的根部，被他咬傷的地方就長出一叢小果子，小果子越長越大，最后長成了綠色的小枕頭，這小枕頭尖楞八角，方不方，圓不圓，扁扁的，鼓鼓的。到了半夜，五倍的兒子托夢給父親說：“爹啊，為了救您和牢里的那些醫(yī)生，尼古勞已把我變成一味藥了。這味藥就是屋后長在鹽膚木上的果子。您把它摘下來，煎成藥，熬成湯，讓土司又服又洗，這樣，就可以把他的病治好了?！?/p>

五倍聽了，心如刀絞。但為了救牢中的那些兄弟，只好按兒子的交代，從鹽膚木上摘下果子，煎成藥，熬成湯，讓土司內(nèi)服外洗，果然，土司立即不吐不泄了。被關(guān)牢里的那些醫(yī)生獲救了，土司還償給五倍一包銀子。

當(dāng)天夜里，五倍又做了一個夢，夢中兒子對他說，鹽膚木上還有個果子，您剖開果子，里面有許多長翅膀的小蚜蟲，這些小蚜蟲在野外過不了冬，您把它們收集起來，放在保濕的苔蘚上，收入屋子里過冬，第二年春天，您再把這些小蟲子放到鹽膚木上，秋天，就可以收獲很多果子。您用這些果子做成藥，鄉(xiāng)親們?nèi)绻昧撕屯了疽粯拥牟?，就不用再犯難了。

五倍聽了兒子的話，用土司償?shù)你y子買了一片地，在地上種上鹽膚木，春天的時候，把長翅膀的小蚜蟲放到鹽膚木上，到秋天，鹽膚木上結(jié)滿了果子。從此，這種果子就成了治病的良藥。人們?yōu)榱思o(jì)念五倍的兒子，就把這種藥叫作五倍子。

這雖然是一個傳說故事，是真是假無從考證，可聽了老人的講述，我還是為五倍子所感動：“五倍子的犧牲精神太可貴了！”

老人點點頭，補(bǔ)充說：“同樣可貴的，還有他再生的能力?！?/p>

鴿子樹

珙桐又叫鴿子樹，原本生活在第四紀(jì)冰川時期，由于地球溫度急劇下降，曾廣泛分布于世界各地的珙桐相繼滅絕，僅在受冰川活動影響較小的中國西南地區(qū)存活下來，成為我國特有的第三紀(jì)孑遺植物，號稱植物界的“活化石”“綠色熊貓”“林海珍珠”，被列入中國珍稀瀕危植物名錄之中，成為國家一級保護(hù)植物。在湖北，只有神農(nóng)架和五峰的高山地區(qū)才有珙桐的身影。

鴿子樹為什么叫鴿子樹，我相信后面肯定有故事。當(dāng)我把我的想法告訴銀須老人后，銀須老人果然回答說：“小時候，我爺爺曾經(jīng)給我講過鴿子樹的來歷?！?/p>

我把銀須老人放在石凳上的外衣給老人披上，又給他上了一支煙。老人擺擺手說，我一天只抽三支煙，早上一支，中午一支，晚上一支。今天已經(jīng)完成任務(wù)了，不能再抽了。接著，他開始復(fù)述爺爺給他講的故事：

珙桐原來是不開花的。珙桐開花，起源于一場爭斗。

遠(yuǎn)古的時候，土家族兩個部落為一片土地發(fā)生爭端。雙方磨刀霍霍，準(zhǔn)備好了弓箭，打算用一場廝殺，讓對方作出退讓。

一群鴿子知道了這件事，忽然說起人話來。它們來回飛到兩個部落勸說，但是他們說干了嗓子，也沒能讓火氣正盛的雙方放下干戈。

這一天，兩個部落的男女老少都手持武器，排好陣形，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這時，那群鴿子飛來了，他們在對峙的兩個部落之間排成一字長蛇陣，想用自己弱小的身體阻止這場血腥的爭奪。他們一邊焦急地掃視著雙方，一邊大聲呼喊：“要和平，不要爭斗！”“要和平，不要爭斗！”……

可惜，他們的努力失敗了。隨著一聲凄厲的號角長鳴，對陣的雙方像開閘的洪水一樣向?qū)Ψ较磉^去，在飛蝗一樣的箭矢中，在冰凌一樣的刀光里，在黑壓壓的腳掌的踐踏下，鴿子們都變成了膏泥，血水像一條小溪，彎彎曲曲地流向一個低洼的地方，染紅了那片土地，并澆灌了那片土地上的幾棵珙桐樹。

第二年春天，那幾棵被血水澆灌的珙桐樹，忽然開出了無數(shù)白色的花朵。這些白色的花朵活靈活現(xiàn)的就是一只只潔白的鴿子，人們從樹下走過時，這些可愛的鴿子就不停地扇動著翅膀，仿佛還在呼喊：“要和平，不要爭斗！”“要和平，不要爭斗！”……

經(jīng)過曠日持久的爭斗，都已疲憊不堪的兩個部落的人看了這些像鴿子一樣的花，都感到非常震驚，明白這是上天在向他們發(fā)出曉諭呢！

一個部落的頭領(lǐng)找到另一個部落的頭領(lǐng)說：“我們不能再爭斗下去了。瞧瞧那些鴿子花吧，那是上天向我們發(fā)出昭示呢！”

另一個部落的頭領(lǐng)也說：“是不能再爭斗了，難道我們還不如那些扁毛畜牲么？”于是，雙方經(jīng)過磋商，終于息兵罷武，歃血為誓，達(dá)成了不再爭戰(zhàn)的協(xié)議。

從此以后，五峰的人們就把珙桐樹稱為鴿子樹，把珙桐花叫作鴿子花?？吹进澴訕浜网澴踊ǎ藗兊亩吘碗[約回響著鴿子的呼喊：“要和平，不要爭斗！”土家族各部落間世世代代和平相處，再沒有發(fā)生過爭斗了。

紅花玉蘭

在我居住的大院里，樓房的前后都植有玉蘭樹，每棵玉蘭樹都比五層樓房還高。每到夏天，玉蘭花開，一朵朵足有菜盤那么大，在墨綠的葉子映襯下，顯得特別素雅和高貴。不過，我看到的玉蘭花全是玉白色的，而五峰的玉蘭花卻是紅色，并且有深紅、正紅、淡紅多種。五峰的紅花玉蘭，全國罕見，只生長在五峰高海拔的地方，因此，它的另一個名字又叫五峰玉蘭。

說到五峰玉蘭，銀須老人又給我講故事了。他說，那些從王母娘娘蟠桃園溜出來玩的仙女們，在五峰痛痛快快地瘋了一陣子后，不得不回天庭去。臨離開時，她們在留下五個花籃的同時，還留下了一個紀(jì)念，就是用她們的胭脂，給五峰的玉蘭花涂上了顏色。顏色涂得重的，那花就成了深紅色；顏色涂得淺的，那花就成了淺紅色；涂得不深不淺的，那花就成了正紅色。

“五峰玉蘭是仙女涂的顏色，難怪那么有仙氣呢！”我慨嘆道。

“是的，是的，”老人摸了摸銀須，接著說，“叫人遺憾的是，仙女們一走，這些玉蘭也就藏在深山無人知了。五峰玉蘭能夠重見天日，名揚天下，得感謝兩個人。”

“啊，這兩個人莫不也是神仙吧？”

“不不，這是兩個跟你我一樣的人。不過，他們比我們有眼光，有見識，有能力。”

“他們是誰？都是五峰人嗎？”

“你聽我慢慢講。”老人還是那么不慌不忙。

第一個人，是北京林業(yè)大學(xué)馬履一教授。有一年，馬教授帶著他的團(tuán)隊到五峰做木蘭科植物資源調(diào)查，在海拔一千一百米的深山老林里，首次見到紅花玉蘭。經(jīng)中國林科院樹木分類專家鑒定，此樹為木蘭科木蘭屬新種，世界稀有，五峰獨有。后來馬教授的紅花玉蘭研究團(tuán)隊，通過十年的探索，攻克了紅花玉蘭引種繁育難關(guān)，使這一珍稀物種得以繁衍開來。

第二人是咱們五峰的，名字叫桑子陽。當(dāng)年，桑子陽跟隨馬教授第一次見到紅花玉蘭就被驚呆了。他認(rèn)定，這罕見的能開出紅花的高大喬木，是上天賜給五峰的瑰寶，一定要讓它走出深山，造福百姓。

野生紅花玉蘭，只長在五峰高山上，母種只有一棵。要叫它造福百姓，就要讓它能夠適應(yīng)各種海拔，由一棵變成千萬棵。為此，桑子陽報考北京林業(yè)大學(xué)在職研究生，專攻紅花玉蘭的馴化和繁育。在讀研、讀博期間，桑子陽總是花半年時間集中修學(xué)分，其余時間都住在山上做實地研究。他發(fā)現(xiàn)，真正的紅花玉蘭雖然只有一棵。但在五峰大山里，還分布著兩千多棵變種紅花玉蘭。為了培育出最好的種苗，桑子陽尋遍這兩千多棵紅花玉蘭，在深山一泡就是十多年，每一棵樹長在什么地方，海拔多高，有多少朵花，花有幾種形態(tài)，每種形態(tài)是什么顏色、什么香味、有幾片花瓣，他都一一記載下來。在馬履一團(tuán)隊的幫助下，桑子陽突破了紅花玉蘭繁殖最關(guān)鍵的一關(guān)，一項名為“帶木質(zhì)腹接”的創(chuàng)新技術(shù)成功了，紅花玉蘭的嫁接存活率提高到百分之九十五。從此，紅花玉蘭開啟了市場應(yīng)用的道路。東南沿海的企業(yè)、研究機(jī)構(gòu)聞訊紛紛找來，有的開出百萬元年薪，有的給房給車，邀桑子陽前去工作，但都被桑子陽婉言謝絕了。他說，“五峰培養(yǎng)了我，大山成就了我，我就應(yīng)該留在五峰，造福鄉(xiāng)親。”他還說，“我沒有三頭六臂，也沒有七十二變，一輩子只要做好一件事，就夠了?！痹谏Ｗ雨柡退膱F(tuán)隊努力下，紅花玉蘭有了“嬌紅一號”“嬌紅二號”等二十多個新品種，花型有菊花型、月季型、荷花型和牡丹型等多種，還有了適應(yīng)不同海拔的“北京版”“上海版”“深圳版”等多套培育種植方案。如今，五峰縣已建立了兩個大規(guī)模的紅花玉蘭種植基地，全縣種植面積四百多畝，為全國各地提供幼苗一千多萬棵，“五峰玉蘭”成了全國甚至世界馳名的品牌。

“一輩子只要做好一件事，就夠了?！边@鏗鏘有力的話，說得多好啊。我們許多人百事不成，恐怕就是因為想得太多，追求太多。

老人說，一個人做事，難得的是專一和堅守。“餓老鷹側(cè)著身子飛，又想抓天，又想抓地”，結(jié)果一定是什么也抓不住。

不知不覺兩個多小時過去。抬起頭，只見一瓣月芽兒從五峰的一峰上升起來。我伸展雙臂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心曠神怡。今晚真是太幸運了，邂逅銀須老人，不僅讓我收獲了五峰的一些民間故事，而且，還讓我收獲了一些生活的道理。

（責(zé)任編輯：王倩茜）

凡夫本名段明貴，湖北襄陽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寓言文學(xué)研究會原會長，湖北省作家協(xié)會原副主席。著有《凡夫寓言》《凡夫隨筆》《襄陽名片》等二十余部。曾獲冰心兒童圖書獎、“金駱駝獎”、湖北文學(xué)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