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蕾
2023年4月10日,美國國防部就機密文件在社交媒體上泄露事件啟動跨部門調查。圖為位于美國弗吉尼亞州的五角大樓。供
中國明代的《兵經百篇》講得好,“謀成于秘,敗于泄。三軍之事,莫重于秘”。對情報工作而言,保密是第一要務,這也是影響國家、軍隊情報工作的核心要害問題。美國作為世界公認的“情報霸權”國家,歷來是國際情報界職業(yè)水準的標桿。但就在俄烏戰(zhàn)場陷入膠著拉鋸的相持時期,美國卻突發(fā)情報泄露事件,不僅令國際社會嘩然,也給已是深陷動蕩變革時期的國際局勢、撲朔迷離的俄烏戰(zhàn)局帶來新的不確定性因素。
這次情報泄露最早發(fā)生在2023年1月,首次出現(xiàn)的場所竟然是一個線上游戲社交聊天平臺。在這個私密的聊天群里,活躍的主體是一群對槍支、電競、種族主義感興趣的年輕人。在他們開始熱烈討論烏克蘭危機時,有人將標有“絕密”字樣的十余份關于俄烏問題的文件發(fā)到了群里。發(fā)帖者表示,手頭還有其他數百頁的機密文件副本。文件泄露數周后,相關信息開始在Twitter、Telegram等社交媒體平臺上快速傳播。直到這時,美國的情報安全部門才有所警覺。國防部長奧斯汀向媒體披露,他本人4月6日才聽到有關這起泄密事件的匯報。此時輿論場上已是沸沸揚揚,美國的情報部門被搞得焦頭爛額。
經過調查,4月13日,美國聯(lián)邦調查局的特工拘捕了來自空軍國民警衛(wèi)隊的嫌疑人杰克·特謝拉。據媒體披露,特謝拉現(xiàn)年21歲,是文件泄露的始作俑者。他私自存放和傳播了國防機密信息。特謝拉任職的崗位恰恰就是馬薩諸塞空軍國民警衛(wèi)隊的情報部門,這也為他接觸到有關文件提供了便利,而他本人正是那個網絡聊天群的群主。特謝拉任職的部門則在泄密事件曝光后被暫時中止了所承擔的情報職能。
泄露出去的文件之所以引起極大關注,是因為它們披露了美國近期在軍事、外交等領域的敏感信息,尤其是在烏克蘭危機、大國競爭、情報監(jiān)視等領域的一些并未正式公開的戰(zhàn)略判斷和隱蔽行動。
關于烏克蘭危機的情報包括俄烏雙方的軍力部署、武器配置、戰(zhàn)場態(tài)勢、戰(zhàn)爭傷亡、彈藥消耗率等,非常詳細,比如今年1月到4月烏軍新兵訓練、裝備交付等戰(zhàn)備情況,以及美西方對應的軍援計劃,甚至有一份標注“2023年3月1日”的戰(zhàn)場態(tài)勢“絕密”文件。文件顯示,截至今年3月1日,俄軍陣亡1.6萬至1.75萬士兵,烏克蘭陣亡7萬多士兵。不過,這些數字未經證實,網絡傳播版本也有明顯的涂改痕跡,與俄烏雙方官宣的數字存在巨大差異。
泄露的情報顯示,烏情報安全部門曾策劃在危機爆發(fā)一周年之際,對莫斯科進行軍事打擊。美國擔心此舉引發(fā)俄擴大報復規(guī)模甚至動用戰(zhàn)術核武器,向烏政府施壓,并在行動前一天發(fā)布要求本國公民撤離莫斯科的旅行警報,迫使烏方放棄了這一念頭。
關于美國對其他國家的秘密監(jiān)視,泄露的信息顯示,除技術手段外,中情局還招募內線監(jiān)視其他國家領導人的閉門談話,掌握了烏克蘭總統(tǒng)澤連斯基與本國官員的內部通話。韓國、以色列等這樣的盟國也是美國情報力量的重點關注對象,泄露的信息包括韓國政府內部對是否向烏克蘭出售武器彈藥的討論,以及中情局對以色列“摩薩德”負責人的研究報告。
關于反恐行動,有關情報顯示,盡管美軍持續(xù)對“伊斯蘭國”領導層進行“定點清除”,但“伊斯蘭國”仍有3000多人的殘余力量藏在阿富汗境內,一直在策劃針對美國和歐洲的恐怖襲擊,威脅真實而迫切。
盡管美國安全部門已采取“刪帖”“控人”“溯源”等方式消除泄密事件影響,但面對已被公布的信息,五角大樓不得不承認,里面多為國防部的“合法文件”。如此敏感的信息居然被一股兒腦地放到網上,美國情報機構后知后覺、被動清場,以至有高級情報官員哀嘆這次泄密是“五眼聯(lián)盟的噩夢”。不僅如此,部分文件還可追溯出來自哪些部門,卷入其中的包括中央情報局、國防情報局、地理空間情報局、國家安全局乃至美軍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由于尚未完全排查出情報泄露的渠道,情報部門人人自危、風聲鶴唳。
除了保密安全漏洞外,曝光出來的內容也讓美國頗為尷尬。首先,這些情報向世人展示了美國在烏克蘭危機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世人都知道美西方早已深度介入到危機當中,全方位的情報支援為烏在對俄作戰(zhàn)中奪取戰(zhàn)場主動起到了關鍵作用,這次泄露出來的情報資料向人們證實了美國的深度介入和秘密運作。由于部分情報來自于今年2月,包括了對未來行動的預判和指導,對軍事情報部門的運籌謀劃構成消解。
美國“監(jiān)聽狂魔”的面目再次暴露無遺。從泄露的情報內容及其獲取手段推測,美國搜集的情報主要來自技術偵察手段,尤其是信號情報監(jiān)視。這也再次喚醒了人們對一個已知事實的記憶,那就是,美國長期借用強大的情報網絡體系和尖端的情報偵察手段,對世界進行嚴密監(jiān)聽。
目前,嫌疑人泄露情報的動機仍未得到正式披露,人們猜測存在幾種可能:一是“無心之失”,認為特謝拉此舉屬于血氣方剛的無腦操作,違反了保密條令。不過,他畢竟是情報崗位的專業(yè)人員,此猜測的說服力并不充分。二是“炫耀心理”,認為特謝拉作為網絡聊天群的群主,希望通過“耍酷”來抬升自己在虛擬空間中的價值認同和身份權威。三是“陰謀破壞”,幕后是人為操控,甚至帶有強烈的政治背景,目的是削弱美國的國際威望,加大盟國間裂痕,遲滯西方對烏克蘭的援助。美國國防部前高官米克·馬爾羅伊認為,機密文件的泄露可能會阻礙烏克蘭的軍事計劃,而且整個過程有比較強的人為設計痕跡,目的在于破壞美國、烏克蘭在戰(zhàn)場上的部署。也有烏克蘭官員堅持認為,泄露事件是俄羅斯搞的虛假信息戰(zhàn),是要欺騙國際社會,“詆毀”美國和烏克蘭。
美國的情報遭到泄露后,烏克蘭總統(tǒng)澤連斯基命令本國情報與安全部門自查漏洞,防止出現(xiàn)類似事件。美國擁有獨一無二全球布局的情報實力,并掌握著情報領域的技術優(yōu)勢,在擊殺本·拉登、“斬首”伊朗將領蘇萊曼尼、威懾俄軍事行動等方面度展示出很強的情報實力。但是,再堅不可摧的阿喀琉斯也有脆弱的腳跟,即便是全球公認的情報“利維坦”,在人心取向、輿論環(huán)境、新聞體制、技術破防、體系漏洞等各種因素作用下,也難以擺脫情報泄露的風險,仍不斷遭遇“滑鐵盧”。
此次事件令人回想起20世紀70年代發(fā)生的“五角大樓文件”泄露事件。1971年6月,《紐約時報》刊登了國防部在1945~1967年間逐步卷入越南戰(zhàn)爭的絕密文件,披露了約翰遜政府是如何通過欺騙手段誤導國會和民眾的。這批情報的提供者是曾任國防部分析師的反戰(zhàn)活躍分子丹尼爾·艾斯伯格,他當時在蘭德公司任職,從五角大樓偷偷獲取了有關文件,復印后將副本提供給媒體。尼克松政府試圖以法律手段阻止后續(xù)文件的刊發(fā),卻最終失敗。該起事件不僅激化了美國民眾的反戰(zhàn)情緒,還引發(fā)了新聞自由和情報保密之間究竟是何關系的辯論,從而在美國強化了這樣一種觀念:公民喪失知情權,將給國家安全帶來嚴重隱患。
進入21世紀,技術發(fā)展特別是開源信息的挖掘,成為情報工作發(fā)展和保密難度加大的“雙刃劍”。在情報部門、人員、承辦商不斷增多的同時,情報信息的共享程度也在提高,這使得接觸情報的人員和權限不斷擴大,無形中加大了情報安全保密的難度。2010年,“維基解密”網站曝光了超過25萬份美國國務院文件,披露了美國外交的眾多秘聞,此前該網站還公布了數十萬份關于阿富汗戰(zhàn)爭、伊拉克戰(zhàn)爭的機密文件。2013年,美國前防務承包商一名叫愛德華·斯諾登的雇員在媒體上曝光了代號“棱鏡”的秘密監(jiān)聽項目,披露該項目不僅覆蓋了美國公民,還包括德國總理默克爾等歐洲軍政要員。2021年5月,又有媒體爆料,美國利用丹麥情報部門繼續(xù)監(jiān)聽法國、德國、挪威等盟友國家的領導人,進一步引發(fā)歐洲的不滿。
此次美國的情報泄露事件還在發(fā)展。如此之大的丑聞,在美西方主導的國際敘事中,呈現(xiàn)出“移花接木”和“雙重標準”趨勢。輿論的關注點聚焦在如何防止出現(xiàn)下一次泄露,而不是已經泄露出來的信息內容。對披露出來的美國操控他國、監(jiān)視他國、破壞地區(qū)安全的行徑,媒體有意無意地加以淡化。在“政治正確”氛圍之下,確保美西方在烏克蘭危機中攫取最大戰(zhàn)略利益成為西方陣營的壓倒性共識。美國情報界的一些專家和官員在采訪中強調要對情報安全予以更多投資和關注,污蔑俄羅斯、中國正利用美國情報的漏洞“大肆入侵”,這種轉移視線的做法是美國駕輕就熟的套路。
寄希望于美國就竊密和監(jiān)視監(jiān)聽向國際社會做出解釋和反思,是天方夜譚。在雙重標準加持下,美國日趨強烈的由意識形態(tài)主導的對抗思維持續(xù)放大。正所謂作繭自縛、作法自斃,美國在情報監(jiān)視上的恣意妄為對整個世界都構成嚴重威脅,導致其國際公信力不斷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