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沁園
關鍵詞:長白山神廟;寢殿;金代建筑;建筑營建;營造法式;復原;祭祀
長白山金代神廟遺址位于吉林省安圖縣二道白河鎮(zhèn),遺址區(qū)坐北朝南。2013年小規(guī)模的試掘結果表明,原安圖寶馬城遺址應是一處高等級金代建筑遺址。隨后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吉林大學邊疆考古研究中心自2014年起對該遺址進行了持續(xù)四年的主動性考古發(fā)掘工作,遺址區(qū)先后發(fā)掘出寢殿、正殿、山門、廊廡等建筑單體遺址,符合《金史》和《大金集禮》中的有關記載??脊虐l(fā)掘工作基本明晰了該建筑群的布局:長白山金代神廟建筑群是以工字殿為核心的廊院型建筑群,工字殿由正殿、寢殿和穿廊組成。其中寢殿遺址是在2014年的考古發(fā)掘中被完全揭露的,保存較為完好且發(fā)掘情況較為清晰[1](圖1)。因此,本文通過對寢殿的整體形制、尺度、大木構架做法等進行嘗試性的復原探討,以進一步加深對金代皇家敕建建筑的了解。
一、考古發(fā)掘情況
長白山神廟建筑群現存寢殿遺址臺基呈長方形,南北寬約14.4米,東西長約22米。臺基上建筑面闊、進深各三間,僅用一圈檐柱,無內柱。通面闊約16.6米,通進深約10米。面闊方向,前檐當心間面闊約6.09米,東次間面闊約5.32米,西次間因角柱缺失不明;后檐當心間面闊約6.32米,東次間面闊約5.3米,西次間約5.2米。進深方向,東山面當心間進深約4.98米,北次間約2.7米,南次間因角柱缺失不明;西山面當心間、南次間進深因柱礎缺失不明,北次間進深約2.65米。前檐當心間辟門,木構件均已基本不存,但地栿、門砧的凹槽尚清晰可見,地袱凹槽寬度、深度相等約15厘米;門砧凹槽長約68厘米、寬約23厘米,間距約2.68米。
建筑原應有柱礎12處,現存9處。雖有部分柱礎缺失,從遺址情況可推斷,前檐當心間、四角角柱為明礎,其余柱礎皆為暗礎置于墻內。明礎的形制基本相同,為方座上覆素面覆盆,方座邊長約95厘米,覆盆直徑約89厘米,柱徑約為68厘米。墻內暗礎為圓柱形,直徑51~56厘米不等。
建筑四面除當心間外均為磚砌墻體,墻底部厚約1.3米。北墻殘高12層(磚),從殘缺的墻體分析,磚墻兩面外側用長條形青磚錯縫砌筑,內用碎磚、泥土填充。寢殿室內用方磚錯縫鋪砌,局部用條磚修補。建筑四面墻體外側至臺基邊緣基本相等,約1.6米。臺明南、北、東三面主要用方磚,西面則用條磚。條磚長約33厘米,寬18厘米,厚約6厘米[2](圖2)。
整個遺址區(qū)還出土了各類瓦件(獸面瓦當、筒瓦、板瓦、脊瓦)、脊飾(鴟吻、鳳鳥、嬪伽、套獸、武士)、鐵釘、銅件等建筑構件。其中保存較為完整的筒瓦寬15.4~16厘米不等,殘長22~33厘米不等,厚約2.5厘米;板瓦長約42.8厘米,寬26.3~28.9厘米,厚同筒瓦;瓦當有直徑13.6、14、15.5厘米幾類;脊瓦有長24.5、27.5厘米,寬9.4、11厘米兩類。由于考古簡報中沒有明確敘述這些構件發(fā)現的位置,因此不能確定這些構件所對應的建筑。
二、復原營造尺和材份設定
(一)柱頭開間值
在推斷營造尺以前,筆者發(fā)現遺址上的柱礎多不在水平直線上,尤其是前檐東南角柱對比當心間兩個柱礎,東南角柱明顯地往東南方向偏移。以東南角柱中心連線發(fā)現,除前檐當心間兩柱礎外,其余柱礎基本都在直線上(圖3)。筆者推斷,該建筑除前檐當心間兩檐柱未使用側腳外,其余檐柱均有側腳,而前檐當心間因便于安裝門扇,故不做側腳。以前檐當心間兩檐柱中為基準,測得側腳值為180毫米(以下實測數值均以毫米為單位)。由此得出柱頭開間值如下:面闊方向前檐當心間6090毫米、東次間5060毫米、西次間5115毫米,后檐當心間6350毫米、東次間4950毫米、西次間4970毫米;進深方向,東山面當心間4974毫米、北次間2414毫米、南次間2400毫米,西山面當心間4887毫米、北次間2500毫米、南次間2400毫米。營造尺應基于柱頭開間值進行推斷更為合理。
(二)營造尺和材份設定
根據眾多學者的研究,金代營造尺一尺的取值在304~316.5毫米之間,其中金大定年間的營造尺集中在309~315毫米之間①。結合上文柱頭開間值和其他建筑遺址實測數據計算,以309毫米為一尺折算建筑柱徑、開間尺度、臺基等實測數據,所得數據較為接近整數。其中前檐明間面闊約合19尺7寸,后檐明間面闊約合20尺5寸,兩者平均值取整約為2丈,柱徑約合2尺2寸(見表1)。
根據宋《營造法式》可知,古建筑是以材份制為模數進行設計。《法式》規(guī)定“殿身三間用第三等至第五等材”[3]。對比現存三開間金代建筑實例,寢殿尺度遠大于現存實例。反而七開間的朔州崇福寺彌陀殿的柱徑、明間開間與長白山神廟寢殿相似。而崇福寺彌陀殿與其后觀音殿均使用了二等材。因此筆者推斷,寢殿用材不應小于三等材。寢殿根據柱礎實測柱徑值為680毫米,結合《法式》對于柱徑的規(guī)定“殿閣即徑兩材兩栔至三材”,即42~45分?,柱徑合2.2尺,若柱徑為44分?則每分?為0.05尺(每分?15.5毫米),材高七寸五分?(232毫米),與法式規(guī)定三開間殿閣最大用材三等材相符。若考慮寢殿的尺度,柱徑取40分?,則每分?為0.055尺(每分?17毫米),材高8寸2分?5厘(255毫米),剛好與法式規(guī)定的二等材相符,同時與崇福寺兩殿用二等材一致。
若用三等材,則當心間面闊取整為390分?,次間面闊330分?,進深方向當心間取整為320分?,次間取整155分?。若用二等材,當心間面闊取整約360分?,次間300分?,進深方向當心間290分?,次間140分?。面闊方向當心間與次間比值為1:1.2,進深方向當心間約為次間的2倍(見表2)。由此可以初步推斷該殿的尺度受到材份制的約束,受到宋《營造法式》的影響較大。上述兩個等級的材份均具有合理性,本文在進一步的推導過程中對寢殿的材份等級進行比選。
三、平面復原
寢殿遺址發(fā)掘情況清晰,保存也較為完好,遺址擾動情況較小,除部分柱礎、地面鋪磚缺失外,其平面情況基本清楚。因此,針對寢殿柱礎層平面的復原主要是在考古遺跡的基礎上對遺址情況進行規(guī)范的繪制和梳理,同時,將對柱頭層的平面進行分析。
(一)柱礎層平面復原
寢殿所在臺基東西長約7丈1尺(22米),南北寬約4丈7尺(14.4米),高2.6尺(0.8米),臺基四邊距離寢殿墻外皮距離基本相等,約5.2尺(1.6米)。寢殿平面面闊三間,柱礎平面層,通面闊約5丈4尺(16.58米),通進深3丈3尺(10.32米),建筑面闊與進深比約為1.6:1。前檐當心間面闊2丈(6.09米),次間約1丈7尺(5.3米)。進深方向當心間間廣1丈6尺(4.98米),次間廣約7.8尺(2.4米)。東次間不設內柱,僅有一圈檐柱,四角角柱和前檐明間兩檐柱為明柱,其余檐柱均設于寬4.2尺的墻內,明柱底徑2.2尺,墻內檐柱柱徑約為1.65尺至1.8尺不等。除前檐明間外,其余各開間均不設門,地袱厚約5寸,兩門砧相距約8.7尺,共設有4扇門扇。
室內地面鋪磚以1.23尺(邊長380毫米)的方磚為主,局部用條磚修補。臺明東、北、南三面多用同規(guī)格的方磚鋪砌,西面用條磚錯縫鋪砌。臺基散水以方磚鋪砌,外用兩道條磚側砌(圖4)。
(二)柱頭平面復原
筆者已在上文對柱頭平面的尺度和形成方式進行了分析,認為由于柱礎不對位、結合寢殿的體量和當地屋面常年積雪荷載極大,側腳的使用有助于提高結構的穩(wěn)定性。因此,除前檐明間為便于安裝門扇而不做側腳外,其余各柱均有側腳,側腳值為180毫米。
分析復原后的柱頭平面,發(fā)現其中存在不少比例關系;一是前檐次間進深約為通進深的一半;二是當心間廣約是次間廣的2倍;三是進深當心間廣與面闊次間廣比近似1:1。前兩個比例關系與金大定八年(1168年)所建的晉祠獻殿的平面柱網排布極為相似。兩座建筑的建造年代僅相差四年。同時根據趙壽堂的研究,推算晉祠獻殿的營造尺應為309~310毫米[4],與筆者推斷的神廟營造尺309毫米接近(圖5、6)。
四、整體尺度復原
(一)柱高
眾多學者對山西宋金時期的建筑已有深入研究,現將部分金大定年間遺構的柱高與柱徑的比例列舉如下(見表3)。由表3可知,金大定前后柱高與柱徑的比有三例超過1:10,接近1:9的有4例,2例小于1:8。雖然比值不同,但所有建筑的柱高均受當心間面闊約束,當心間面闊大于柱高,即符合《法式》“柱高不逾間廣”[5]的規(guī)定。由此,筆者推斷若長白山神廟寢殿的柱高為柱徑的9倍,即柱高為5440毫米,剛好合320分?,與當心間面闊6090毫米比值為0.9:1,符合《法式》規(guī)定,但與眾學者分析出的金代建筑心間廣與柱高比約為1:1的特征不同,反而柱高與次間開間比更接近1:1,符合宋構的比例關系。
(二)鋪作形制和總高
首先,鋪作總高受鋪作層數和材份等級的制約。其次,根據學者的研究發(fā)現,金代建筑不同等級的鋪作總高與柱高有著較大的差異,且遵循著較為嚴格的制度,比值范圍在1:0.25~1:0.44之間,相應的鋪作等級越高,比值越大[8]?,F存金代建筑案例,三開間建筑斗栱多為五鋪作,也有朔州崇福寺觀音殿五開間殿用五鋪作;大同善化寺三圣殿等五開間殿用六鋪作;用七鋪作的案例較少,僅有面闊五間的平遙文廟大成殿和七間的崇福寺彌陀殿。結合寢殿整體尺度推斷,寢殿尺度雖遠大于用金代三開間建筑,考慮鋪作與柱高的比例關系和整體效果,斗栱六鋪作更為適宜。按照《法式》標準計算,鋪作總高約107分?,若用二等材則高5.885尺,取整為6尺(約合1850毫米),與柱高比為0.34:1;若用三等材則高5.35尺,取整為5.4尺(約合1650毫米),與柱高比為0.3:1,均在較為合理的比值范圍內。
(三)屋架舉高與架道
《法式》規(guī)定,屋架舉高為前后橑檐枋中—中跨度的三分之一。若寢殿斗栱為六鋪作用二等材,則外出跳總值為90分?,取整為5尺(約合1530毫米),前后橑檐枋相距750分?,故屋架舉高250分?(17毫米每分?,約合4250毫米,13.8尺)。若為六鋪作用三等材,前后橑檐枋相距810分?,屋架舉高約270分?(約合4180毫米,13.5尺)。
陳明達先生在《營造法式大木作制度研究》中認為:椽架平長不應超過150分?[9]。因此不論用二等材還是三等材,寢殿總進深9820毫米(二等材570分?,三等材630分?),若用四椽,假設架道長度均勻,用二等材每椽平長145分?(約合2450毫米),在《法式》規(guī)定的最大值之內;用三等材每椽平長157.5分?,超過了規(guī)定的最大值。椽架平長超過《法式》規(guī)定的金代現存實例有柳林香嚴寺大雄寶殿,椽架平長最大值2170毫米,每分?約13毫米,合約165分?[10]。若用六椽,同樣假設架道跨度均勻,用二等材每椽平長95分?(約合1650毫米),三等材每椽平長105分?,雖均不超過《法式》規(guī)定值,但架道跨度略小,梁架構成會用三道椽栿,結構略繁瑣。就遺址已知各項尺度而言,寢殿尺度本就遠超現存三開間建筑,不論柱徑、面闊、進深均不能用普通案例進行對比。同時,鑒于長白山地區(qū)有著得天獨厚的木材資源,筆者有理由相信,匠人是在用最為簡單的結構模式營造一組恢宏的建筑。因此,寢殿的屋架選用四道椽架結構更為可能。此外,用三等材,架道平長超過了規(guī)定的分°值,故寢殿用材應至少為二等材。屋面舉折用二等材平槫舉高4尺(約1250毫米),檐部五舉(圖7)。
五、大木構架復原
(一)斗栱
1.金代斗栱特征
筆者考察了10座建于金大定(含)前后時期的遺構,分別從構造、形制、構件形式對這些建筑的柱頭、補間鋪作進行了梳理。這10座案例的柱頭與補間鋪作在構造或形式上均不同。其中,有8座建筑設置了補間鋪作,這些補間鋪作多數設昂,昂面除晉祠獻殿用批竹昂外,均為琴面昂。補間鋪作外跳均計心、里跳偷心,昂尾均斜上伸至槫下,僅有稍早的西李門二仙廟正殿和李坊洪福寺眼光殿用挑斡的形式。柱頭鋪作多用假昂,用真昂的僅有襄垣昭澤王廟正殿、長治正覺寺后殿兩例,昂面均做成琴面昂的形態(tài)。里跳有5例華栱里轉變?yōu)?頭承栿,與前文提到的《法式》中的“四架椽屋通檐用二柱”的廳堂側樣形同。晉祠獻殿與壺關三嵕廟正殿仍用華栱置于栿下,與《法式》所繪的多數側樣相同。僅有昭澤王廟正殿一例下昂為真昂,伸至椽栿底皮(見表4)。
由此可以得出,金大定年間,一是柱頭鋪作多用琴面形的假昂,里跳用?頭木承梁栿;外跳計心、里跳偷心。二是補間鋪作多用琴面形真下昂,昂尾伸至槫下;外跳計心、里跳偷心。三是柱頭與補間鋪作的做法存在差異化。值得注意的是,用華栱置于栿下的做法雖不具有普遍性,但符合《法式》做法,為舊制的延續(xù)。且晉祠獻殿與長白山神廟均為皇家敕建建筑,前文也提到了兩者在柱網排布形式、比例關系上的相似性不可忽視。
2.斗形制復原
寢殿柱頭、補間鋪作遵循前述鋪作層數、材份結合金大定年間斗栱的特征進行推斷。首先,前文根據建筑尺度將鋪作設定為六鋪作,按照金大定年間斗栱的特點,柱頭鋪作為三下昂形式,外跳各跳做琴面假昂,均計心,耍頭不用昂造。里跳如果做?頭木承栿,則?頭木廣為三足材(3.5尺),前文用?頭木承栿的案例多為五鋪作,因此?頭木僅廣一足材,因此該做法在此建筑上并不適用。若考慮長白山神廟為金代敕建建筑,僅在晉祠建成后的四年開始建造,參考同為金大定年間敕建的晉祠獻殿用栱承四椽栿的做法,得出里跳栱承四椽栿,各跳偷心。轉角鋪作形式同柱頭鋪作。
補間鋪作為一杪雙下昂形式,外跳除第一跳華栱外,其上兩跳做真下昂,各跳計心。里跳第三跳昂尾伸至平槫下,第二跳昂尾扶于上層昂底部提供支持,減少由于架道跨度較大導致昂出挑距離過大的問題,各跳均偷心。根據復原結果來看,下昂斜度與檐部舉勢基本相同為五舉(圖8)。
斗栱各部件尺度由于現存實例在做法上并未依照《法式》標準進行制作,但多數案例與《法式》相近,因此寢殿斗栱構件尺度依照《法式》進行推算。
(二)梁架形制復原
1.金代建筑梁架特征
寢殿平面形式為單槽型,不用內柱,面闊僅三間?,F存金代同樣開間、平面形制的建筑有太原晉祠獻殿、大同善化寺普賢閣、西溪二仙廟東西梳妝樓、淳化寺正殿、崔府君廟山門五座建筑。金代以前的還有平遙鎮(zhèn)國寺萬佛殿、芮城南五龍廟正殿、陵川吉祥寺正殿等。因不設內柱,所以這些建筑的梁架采用通栿結構,脊槫兩側施叉手,平槫外側施托腳,平梁與脊槫之間用合?穩(wěn)固蜀柱腳,其余槫下僅施駝峰,各縫間用順脊串和襻間相連。與《法式》大木作制度圖樣中的“四架椽屋通檐用二柱”的廳堂側樣極為相似(見表5)。
此外,為防止槫滾動,叉手、托腳端頭的位置在金大定時期開始逐漸從脊槫下上移至脊槫身,與《法式》所繪側樣相同。脊槫下襻間在金代早期主要表現為《法式》中描述的兩材造,到了金大定年間,單材造的做法漸成主流。脊槫下多用丁華抹頦栱也是金代建筑的一大特征。
2.梁架形制和尺度
因此,推測長白山神廟寢殿的梁架同樣采用這種梁架形式,通長四椽栿上自下而上施駝峰、單材襻間、令栱、替木,替木上承平槫,平槫外側用托腳。平梁上用合?穩(wěn)定蜀柱柱腳、單材襻間、丁華抹頦栱、替木,替木上承平槫。叉手、托腳端頭均置于槫身上。脊槫下施丁華抹頦栱和單材襻間。檐柱柱頭間用闌額連接,前檐當心間檐柱柱腳間設有地袱,頂部置普拍枋。由于建筑檐部跨度較大,因此在檐柱縫上設置牛脊槫承托椽子,加強結構的穩(wěn)定(圖9)。匠作、材料、地域、財力等諸多因素導致現存實例的構件尺寸并沒有完全依照《法式》規(guī)定而做,且較難總結出一套規(guī)律,因此本文構件尺度僅能根據《法式》進行推斷,主要構件尺度詳見表6。
六、立面復原
(一)屋蓋部分復原
現存金代遺構絕大多數為歇山頂,也有極少建筑采用了懸山頂或廡殿頂。尤其是三開間建筑,均采用歇山頂?,F存繁峙巖山寺金代壁畫中所描繪的金代宮殿建筑也基本采用歇山頂。由此可以推測歇山頂在當時應為主流,且建筑技術較為成熟。故筆者認為寢殿采用的也應是與主流形式相符的歇山頂。
本文第一節(jié)中敘述了遺址中發(fā)現的各種瓦類構件的尺寸,保存較為完整的筒瓦口徑最寬16厘米,殘長最長處33厘米,厚約2.5厘米;板瓦長約42.8厘米,口徑最寬處28.9厘米,厚同筒瓦;瓦當有直徑13.6、14、15.5厘米三類;壘脊瓦長有24.5、27.5厘米,寬9~11厘米。王子奇在《寶馬城金代遺址所見壘脊瓦及其相關問題》一文中針對長白山神廟出土的壘脊瓦進行了細致的研究,長白山神廟遺址中出土了弧度較大和弧度較小的兩類脊瓦,他認為前者應是用筒瓦劃為兩片制成的線道瓦,后者是用板瓦改制的條子瓦[11]。通過計算,得出各類瓦件尺寸如下(見表7)。對比《法式》規(guī)定的屋宇用瓦制度可以看出,長白山神廟已出土的筒瓦、板瓦用于“殿閣廳堂等三間以下”,長白山神廟軸線上各類建筑均符合規(guī)定。但瓦件厚度比《法式》規(guī)定厚,為五開間以上建筑所用。筆者推測由于長白山地區(qū)氣候極冷、常年積雪,因此瓦件的厚度大于中原地區(qū)更為耐久。已知條子瓦厚為0.08尺,根據《法式》推斷,正脊高應為31層,合約二尺五寸。根據遺址區(qū)發(fā)現的瓦當、滴水可知瓦當應用0.5尺,圖案為金代較為典型的獸面,滴水與《法式》中描繪的重唇板瓦類似(圖10)。
遺址現場還發(fā)現了數件脊飾,有鴟吻、嬪伽、鳳鳥、武士等?!斗ㄊ健芬?guī)定各類脊飾尺寸為“鴟吻,三間殿高五尺至五尺五寸;獸頭,正脊三十一層者,獸高二尺五寸;九脊殿三間鋪作五鋪作以上,嬪伽高一尺二寸,蹲獸四枚各高八寸”(圖11)。遺址區(qū)現發(fā)現的脊飾僅有嬪伽完整,尚無法斷定是否用于寢殿,因此暫無法推斷寢殿鴟吻、嬪伽形制。僅能按《法式》推斷出各類脊飾的尺度,待遺址進一步發(fā)掘后再與發(fā)掘出的構件進行比對復原。
(二)殿身部分復原
按照早期建筑的做法和《法式》規(guī)定,寢殿兩側角柱應有升起,升起值按陳明達先生對法式的解讀應為5分?,合0.275尺[12]。寢殿磚墻底厚1.3米(合4.25尺),根據《法式》規(guī)定反算,“壘墻之制:每墻高四尺,厚一尺。每高一尺,其上斜收六分。每面斜收向上各三分。若高增一尺,則厚加二寸五分?!眽獕局陵@額下,按前述復原結果可知墻高約17尺,從4尺高開始厚度增加2寸5分,反算結果墻厚剛好為4.25尺,與《法式》規(guī)定完全相符。至頂部收分約1尺,則墻頂部厚3.25尺。
補間鋪作朵數與間廣的關系根據學者研究,若用單補間,心間廣200~300分?;若用雙補間,心間廣300~450分?。每朵鋪作中距為100~150分?之間?,F存金代建筑有王報二郎廟戲臺、西溪二仙廟后殿等當心間用雙補間。寢殿前文已推斷出用二等材當心間間廣360分?,次間間廣300分?。心間按上述規(guī)定應用雙補間,朵中距120分?;次間300分?,用單補間,朵中距150分?;進深方向心間間廣290分?用單補間,朵中距140分?,均在100~150分?范圍內。而進深方向次間僅有140分?,不設補間鋪作。
寢殿遺址發(fā)掘情況可以推斷,建筑僅有前檐明間設門,其余各間均為磚墻,且磚墻厚度和砌筑方式四面均相同,外層用青磚錯縫砌筑,內里用碎磚、土填充。若次間開窗,普遍會在窗下砌隔減,檻墻均用條磚滿砌,增加承載力。結合當地氣候和該建筑群的使用率,筆者認為寢殿僅在前檐明間開門,四周墻上不開窗,以最大限度減少自然氣候對建筑的損害。
前檐明間殘留有兩個門砧和地袱痕跡,門砧間距2680毫米,地袱凹槽高同厚均為150毫米。按照《法式》規(guī)定的門的做法以及結合現存早期建筑實例可知,板門多用門砧,格子門較少使用門砧。因此,前檐明間若采用板門,更符合該建筑耐久、密閉性更好的設計初衷。從遺址發(fā)掘情況看,寢殿位于工字殿的后殿,前有穿廊。穿廊的存在為寢殿明間提供了遮擋,考慮建筑群內門的差異性,若寢殿采用《法式》中提到的軟門可能更為適宜。從兩門砧位置可知應用門扇兩扇,每扇寬約1340毫米(合約4.4尺),門扇高若按照《法式》規(guī)定應與兩門扇寬度相同,高約2680毫米(合約8.8尺),符合《法式》規(guī)定的“若門高七尺以上,則上用雞棲木,下用門砧”。門扇上設門額、照壁板,門額與地袱同厚,合約0.5尺,兩側為泥道板(圖12)。
七、結語
本文在遺址發(fā)掘成果的基礎上結合《營造法式》和金代現存建筑實例對長白山神廟寢殿進行了復原。在復原分析的過程中,筆者從建筑等級、匠人設計初衷、建筑營造和匠作源流幾個方面形成了一些想法。
首先,寢殿作為一座三開間建筑,所以在發(fā)掘初始有學者認為,長白山神廟的精神意義極為重要但建筑等級較低。確實,現存三開間建筑尺度都不大,建筑等級也都較低。但寢殿面闊2丈,次間1丈7尺,在現存所有三開間乃至多數五開間建筑中均未出現過如此大尺度的間廣,相應的材份、建筑高度、構件尺度與之對應也是極大。因此筆者認為長白山神廟的建筑規(guī)模是可以與其精神地位相符的,是一座較高等級的金代皇家敕建祭祀廟宇。
其次,長白山神廟因位于木材資源極為豐富、氣候極為寒冷的長白山以北地區(qū),且每年僅有春秋兩季祭祀的時候會被使用。因此,匠人通過使用大尺度的構件、增加柱子側腳、簡化結構等方式極大程度地延長了建筑壽命,同時縮短了建造時間,降低了后期維修的難度。
建筑營造方面,結合前述復原研究可以看出,除材份等級外,寢殿的尺度設計在一定程度上遵循了《營造法式》的各項規(guī)定,在建筑控制尺度上多以分?為模數,構件尺度上更多的是以尺為設計單位。與現存金代建筑實例差別較大,這可能是由于不同的匠作流派導致的。
匠人流派上,通過學者們分析,現存金代建筑因匠作流派的不同導致在做法上存在較大差異。建造長白山神廟的匠人與金上京城的匠人均是從中原地區(qū)招募,而寢殿的柱網布置、營造尺(309毫米)和構架形制與太原晉祠獻殿極為相似??紤]到兩者均為皇家敕建建筑且建造時間僅相差四年,筆者大膽猜想,兩座建筑的匠人可能為同一批人或同一流派。
最后,由于該遺址尚未全面發(fā)掘,已發(fā)掘的部分在揭露后不久即回填,尚缺少諸多線索。同時考古報告也尚未發(fā)表,本文是在僅有的發(fā)掘簡報和考古隊提供的部分數據資料基礎上進行了嘗試性推測。而復原研究本身就存在諸多可能性,筆者是在現有資料的條件下作出了自認為較為合理的階段性復原。隨著遺址的全面發(fā)掘,希望新的發(fā)現會為復原研究提供更為充分的依據,使復原結果更為科學。
(本文為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課題“長白山金代神廟復原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