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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數字勞動
——基于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的分析

2023-06-02 11:36
關鍵詞:資本主義勞動者資本

鄧 伯 軍

(南京航空航天大學 網絡空間公共安全研究中心,江蘇 南京 211106)

一、引 言

在所謂的“知識信息”社會中,主導技術已經從傳統(tǒng)的工業(yè)技術轉向計算機技術(Computer Technology)、互聯網技術(Internet Technology)、云計算(Cloud Computing)、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大數據(Big Data)等現代信息技術,技術的數字化與生產的社會化日益融合,數字化勞動、數字化資本、數字化產品、數字化流通、數字化消費成就了數字經濟新形態(tài)。數字經濟的核心生產要素是數字技術,數字技術切入到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全過程,并對資本主義的勞動與資本關系進行重構,勞動的數字形態(tài)和資本的數字形態(tài)對馬克思主義勞動價值論提出了新的挑戰(zhàn),如何以馬克思勞動價值論回應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中數字勞動與數字資本的結構性矛盾,就構成政治經濟學批判面對的重大課題。機器大工業(yè)時代的政治經濟學是以產業(yè)勞動為基礎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為研究對象,將生命主體的生產性勞動界定為政治經濟學的邏輯前提,“一方(資本)首先作為交換價值同另一方相對立,而另一方(勞動)首先作為使用價值同資本相對立”[1]224-225。這樣,勞動就成為創(chuàng)造價值的生產性勞動,只有生產性勞動才能創(chuàng)造出資本的生產力和資本的價值關系,正是生產性勞動完成了從非商品生產關系向商品生產關系的轉化,搭建起以物化邏輯為基礎的資本主義的社會建制,這種以物化邏輯為基礎的社會建制確立了生命主體的獨立性,卻也因外在化對象與生命主體的分離造成了物的拜物教。信息時代的政治經濟學是以數字勞動為基礎的數字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為研究對象,數字資本主義使勞動的普遍性進一步抽象為數據算法,勞動的物化邏輯變身為勞動的數據算法,社會生產關系不再被還原為物,而是被還原為一種數值關系。機器大工業(yè)時代以物為中介的社會建制變?yōu)閿底仲Y本主義時代以數據為中介的社會建制,這種用數據算法所架構的資本主義社會建制以數字化形式有效而精準完成社會資源的優(yōu)化配置,卻也產生了一種全新的拜物教形式——數字拜物教。從以一般勞動為核心的機器勞動到以一般數據為核心的數字勞動,當代資本主義依然處于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的問題域之中,資本與勞動的關系依舊是政治經濟學批判的主題。

二、基本概念界定

勞動是機器大工業(yè)時代的主導生存方式,勞動成為政治經濟學批判的理論起點。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闡述了勞動的雙重性及其張力關系,通過勞動的鏈條將哲學批判與政治經濟學批判連接起來,實現了解釋世界的理論哲學向變革世界的實踐哲學的歷史性轉變。數字勞動是信息時代的主導生存方式,數字技術對勞動的全方位滲透,勞動對象、勞動資料、勞動工具、勞動形式、勞動成果均以數字化形式表現,就需要在勞動價值論視域下對數字勞動概念進行再解讀和再解釋。學術界數字勞動理論研究主要有“受眾勞動” “非物質勞動” “物質勞動”3種研究范式?!笆鼙妱趧印狈妒秸J為數字勞動所創(chuàng)造的價值由單一性轉變?yōu)槎嘀匦?。達拉斯·斯邁茲(Dallas Smythe)首次提出“受眾勞動”(Audience Labour)概念,認為廣告商從大眾傳媒公司購買到受眾勞動力,受眾群體為廣告商進行免費勞動?!凹纳趶V告的大眾媒體的受眾是一種商品,他們被不自覺地出售給廣告商們,原因在于他們能為廣告商們提供有價值的服務?!盵2]達拉斯·斯邁茲認為,所有的非睡眠時間都構成勞動時間,受眾勞動是工廠勞動的延伸。哈里·克萊弗(Harry Cleaver)認為,社會將變成生產社會,工廠將變成社會工廠,工人將變成社會工人,社會關系只剩下生產關系[3]。“非物質勞動”范式主張數字勞動是創(chuàng)造知識、信息、溝通和情感反饋的文化勞動。毛里齊奧·拉扎拉托(Maurizio Lazzarato)首次提出“非物質勞動”概念,并將其界定為“生產商品的信息與文化內容的勞動。”[4]蒂奇亞納·泰拉諾瓦(Tiziana Terranova)首創(chuàng)“數字勞動”的概念,認為數字勞動是“免費勞動”的一種表現形式,主要是指知識性消費行為轉化成為額外的生產性行為。“免費勞動”是自愿行為和無酬勞動同在,享受和剝削并存。邁克爾·哈特(Michael Hardt)和安東尼奧·奈格里(Antonio Negri)認為非物質勞動意指創(chuàng)造非物質性產品的勞動形式,勞動形式的變化使生產性時間與非生產性時間越來越難以區(qū)分。他們指出:“在非物質勞動的霸權主義下,工作日和生產時間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工作時間和非工作時間的劃分越來越不明顯。”[5]145“物質勞動”范式強調數字勞動的物質屬性,數字勞動受到資本的控制與剝削,依然具備勞動的二重性特征。克里斯蒂安·??怂?christian Fuchs)運用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重新審視信息時代數字勞動的價值創(chuàng)造問題,認為在數字媒體技術和內容的生產中資本積累所需要的所有勞動都屬于創(chuàng)造數據商品的生產性勞動,同時他也闡述了數字勞動的剝削機制,認為數字勞動是異化勞動,包括數字勞動力的異化、數字勞動工具的異化、數字勞動對象的異化、數字勞動產品的異化??傊?傳播政治經濟學對數字勞動的研究表明了馬克思勞動價值論在數字時代的解釋力,拓寬了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批判的理論視野,推進了政治經濟學與傳播學的融合。同時也要看到傳播政治經濟學對數字勞動的泛化理解,因為依據馬克思勞動價值論,只有帶來資本增值的數字勞動才是真正的生產性勞動。

資本的生產關系是在勞動者和勞動客觀條件的所有權分離的歷史過程中逐漸生成的,勞動者的勞動變成創(chuàng)造價值的生產性勞動,“從而變成了資本的生產力和再生產力,一種屬于資本本身的力”[1]232。馬克思不但深刻剖析了機器大工業(yè)時代產業(yè)資本的生產性勞動本質,而且還前瞻性地提出“一般智力”概念,開啟從早期產業(yè)資本到知識資本理解的序幕?!肮潭ㄙY本的發(fā)展表明,一般社會知識已經在多么大的程度上變成了直接的生產力,從而社會生活過程的條件本身在多么大的程度上受到一般智力的控制并按照這種智力得到改造。它表明,社會生產力已經在多么大的程度上,不僅以知識的形式,而且作為社會實踐的直接器官,作為實際生活過程的直接器官被生產出來?!盵6]數字資本是當代資本主義增殖與運作的新形態(tài)。學術界對數字資本的核心本質的探討主要有“一般智力”(General Intellect)、“集體智力”(Collective Intellect)、“一般數據”(General Data)3種代表性研究路向?!耙话阒橇Α笔侵T眾在社會交往過程中形成的由認識、技術和知識構成的總體性的非物質關系,這種非物質關系一方面讓諸眾從屬于資本主義生產,為資本主義社會機器運行服務;另一方面也匯聚成一種超越資本主義控制的潛能,讓諸眾具有了反抗資本權力的砝碼。邁克爾·哈特和安東尼奧·奈格里以白蟻為例在個體智力和“一般智力”之間做出類比,“在蟻群中,單個白蟻與其他白蟻之間有信息素交流。盡管沒有一只白蟻擁有很高的智力,但白蟻群構成了一個無中心的一般智力的體系。這就是建立在交流基礎上的蟻群智力?!盵5]91“集體智力”是諸眾自身的思想能力和潛能本身,是以“認知范式” “對話演繹” “語言游戲”等方式存在于活生生的主體交往、抽象思考和自我反思中。維爾諾(Paolo Virno)認為在非物質勞動過程中,起作用的不再是馬克思意義上的對象化在機器體系中的“一般智力”,而是以“集體智力”為主導的“認知能力存儲系統(tǒng)”,在后福特時代,集體智力“包含了形式和非形式性知識、想象、倫理傾向、心智和‘語言游戲’”[7]。在維爾諾看來,“集體智力”已經超越了客觀化的知識力量,而成為后福特制資本主義社會建制的普遍性的本體力量。“一般數據”是數字資本主義中資本的一般形態(tài),是由數據和云計算形成的龐大的關聯體系構成的一種客觀性的力量,并被數字資本家作為榨取利潤的新的客觀性力量。藍江認為,今天的數字資本主義正是在這個一般數據基礎上架構出來的體系。一般數據構成了數字資本主義中最重要的事實,成為最一般性的量,如果貨幣構成產業(yè)資本主義時代的通貨,那么,一般數據成為數字資本主義的最普遍的價值。信息時代的社會生產關系和社會交往關系“都被它所中介、所賦值、所架構”[8]。質言之,隨著從機器大工業(yè)時代的物性的勞作塑形轉變?yōu)樾畔r代計算機虛擬平臺上的代碼的編程設計,對資本核心本質的探討從生產性勞動走向“一般智力”,試圖通過“一般智力”而不是通過生產性勞動來發(fā)現資本對生命政治的霸權,這勢必陷入概念預先設定的思維框架中。事實上,數字資本主義以資本增殖攫取勞動力剩余價值的內核并未根本改變,因此,數字資本和數字勞動依然處于馬克思勞動價值論邏輯框架之中。

三、數字勞動條件

正像馬克思所言,“要闡明資本的概念,就必須不是從勞動出發(fā),而是從價值出發(fā),并且從已經在流通運動中發(fā)展起來的交換價值出發(fā)。”[1]215交換價值確立的基本前提是人的社會關系轉化為物的社會關系,人的能力轉化為物的能力?!敖粨Q價值本身和生產交換價值的生產占據統(tǒng)治地位的前提是:他人的勞動能力本身是交換價值,也就是說,活的勞動能力與其客觀條件相分離;對客觀條件的關系——或勞動能力對自己的客體性的關系——成了對他人的財產的關系;一句話,對客觀條件的關系,成了對資本的關系。”[1]505機器大工業(yè)時代資本主義通過對私有產權的確證,完成了勞動自身與其勞動的客觀條件的分離過程,勞動者只有通過勞動以勞動的客體化形式來取得和證實自身的社會權利,勞動者成為喪失勞動的客觀條件但擁有人身自由的雇傭勞動者,勞動的客觀條件獲得獨立的同活勞動相對立的價值形式,表現為統(tǒng)治和支配活勞動的對象性勞動的權力。機器大工業(yè)時代資本主義以物權的形式來確證了勞動主體的獨立性,任何勞動主體都必須以物的形式才能在市場化的世界中得以存在,這樣,具體生命的勞動主體就被物化為勞動力,才能獲得一種能夠與他人進行交換的平等權利。勞動主體的獨立化確實把勞動主體從人對人的統(tǒng)治和從屬關系中解放出來,不管這種統(tǒng)治和從屬關系的性質是氏族制的、農奴制的或是封建制的,勞動主體畢竟以物化的形式取得和證明自己的社會權力,同時也能發(fā)展出“外表上獨立的個人相對立的社會關系,也就是與這些個人本身相對立而獨立化的、他們之間的生產關系”[1]114。也就是說,勞動力所有權的私有制建構對于瓦解等級社會具有積極意義,對于“平等觀念的形成和平等原則的產生也是起到了積極作用的”[9]。機器大工業(yè)時代資本主義以物權的形式確證了勞動條件的獨立化,勞動的客觀條件以價值的形式,與那些已經同勞動的客觀條件相分離,并與成為交換價值生產者的勞動力相對立,勞動的客觀條件與勞動者的分離過程表現為勞動客觀條件本身的獨立化過程。勞動條件的獨立化過程“表現為勞動能力本身的產品,表現為它自身創(chuàng)造出來的東西,既表現為勞動能力自身的客體化,又表現為它自身被客體化為一種不僅不以它本身為轉移,而且是統(tǒng)治它,即通過它自身的活動來統(tǒng)治它的權力?!盵1]444-445總而言之,生產性勞動一手創(chuàng)造了純粹主體的勞動者的雇傭身份,也就創(chuàng)造了自己的貧窮,另一手創(chuàng)造了自身的對立面——資本,也就為他人創(chuàng)造了財富,雙手創(chuàng)造了資本對雇傭勞動的統(tǒng)治和支配權力。“通過勞動本身,客觀的財富世界作為與勞動相對立的異己的權力越來越擴大,并且獲得越來越廣泛和越來越完善的存在,因此相對來說,活勞動能力的貧窮的主體,同已經創(chuàng)造出來的價值即創(chuàng)造價值的現實條件相比較,形成越來越鮮明的對照。勞動本身越是客體化,作為他人的世界——作為他人的財產——而同勞動相對立的客觀的價值世界就越是增大。”[1]447這就是“物的依賴階段”的勞動主體與勞動客觀條件的二律背反。無論是以物權形式對勞動主體獨立性的確證,還是以物權形式對勞動條件獨立化的確證,都是以物為中介所架構的社會建制,所謂“物”并不是具體的物,而是物的抽象形式,也就是說,能夠用量化指標計算的可公度性的物,表現為物的價值形式,即價格,而價格則是物的交換價值的體現。更為準確地講,機器大工業(yè)時代資本主義的核心問題并不在于物化,而在于量化,是物的量化形式架構了機器大工業(yè)時代資本主義生產和交換的社會建制。

數字資本主義通過以數字技術重塑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形成了以“非物質勞動”為特征的數字生產方式,實現從勞動主體到勞動條件的數字化轉型升級,勞動主體和勞動條件都被數字資本重新組織和架構,為數字資本所重新定義和賦值。這就要求依據馬克思勞動價值論準確界定數字勞動的生產性質。依據馬克思生產性勞動的基本標準,“只有直接在生產過程中為了資本的價值增殖而消費的勞動才是生產勞動”[10]520。數字勞動不是互聯網用戶的網頁瀏覽、網絡社交、網絡購物、網絡消費等所謂的“玩勞動”,互聯網用戶的“玩勞動”制造的“數據”充其量是具有潛在使用價值的數據資源,而這些數據資源絕大部分屬于非結構化的數據資源,需要互聯網企業(yè)依據互聯網數據標準與規(guī)范,對這些非結構化數據資源進行數據采集、數據管理、數據挖掘、數據分析等系列結構化處理操作,從而使雜亂無章的非結構數據成為真正具有交換價值的結構化數據。因此,真正的生產性的數字勞動是指互聯網企業(yè)對數字進行加工的生產勞動,是在互聯網背后從事對數據資源進行采集、管理、清洗、規(guī)范、挖掘、整理、分析的價值創(chuàng)造的生產勞動。因此,“把互聯網用戶行為過度解讀為給資本主義生產帶來剩余價值的剝削性勞動,而忽視了互聯網產業(yè)背后生產數據商品的勞動力投入,使其數字勞動理論不能科學地解釋互聯網時代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的勞動與剩余價值問題?!盵11]數字資本主義以數字資本重塑了勞動主體,生產性數字勞動是生產數字資本的勞動,是數字勞動過程中實現數字資本的價值增殖的數字勞動,是在數字勞動過程中為數字資本家生產剩余價值的數字勞動。數字勞動主體之所以作為生產性勞動者,是因為數字勞動者在對數據的采集、管理、清洗、規(guī)范、挖掘、整理、分析過程中再生產出了數字資本,而數字資本家正是通過占有數字勞動者的剩余勞動而使自己的價值增殖。數字勞動的生產性邏輯只會再生產出雇傭身份的數字勞動者本身,而絕不會使數字勞動者成為資產者,也就是只會使支配數字勞動的權力增大,只會使數字資本的生產力提升?!皵祿唐返摹粨Q法則’與數據私有化及其價值增殖的資本的‘生產邏輯’,那么數字資本與數字技術會形成更大的、更隱蔽的‘社會權力’,必然會帶來對數字勞動者更深層面的規(guī)制與異化?!盵12]數字資本主義以數字資本重塑了勞動條件,物理化的勞動條件被數字化為數字空間存在,數字化平臺、數字化資源、數字化工具成為數字資本主義社會生產和交換的數字勞動條件,數字勞動者登陸的數據平臺是他人的數據平臺,加工的數據原料是他人的數據原料,運用的數據工具是他人的數據工具,數字產品也表現為他人的數據原料、他人的數據工具和他人的數字勞動的結合,表現為他人的數字財產,即數字資本。數字勞動條件是數字勞動在生產過程中再生產出來的,再生產出來的不僅是數字勞動條件的客觀存在,而且是這些數字勞動條件作為獨立的價值,即屬于數字資本家的價值,而同數字勞動主體的生產性勞動相對立的存在。因此,并不是數字勞動條件在生產過程中作為數字勞動主體的實現條件來實現,相反,數字勞動主體僅僅作為把數字勞動條件當作與數字勞動主體相對立的自為存在的價值來增殖和保存的條件,而在生產過程中再生產出來,數字勞動主體作為與數字勞動條件相分離的純粹的主體則需要出賣自己的數字勞動能力才能得以生存。無論是數字資本對勞動主體的重塑,還是數字資本對勞動條件的重塑,都是以數據算法為中介所架構的標準化處理,數字技術的發(fā)展加深了數字資本對數字勞動的剝削程度——在時間上強化,在空間上擴大。最終結果就是數字勞動者的必要勞動時間可能會減少,但是無酬勞動時間卻呈現增長趨勢,數字資本家在剩余價值分配中所占相對比重呈現增大趨勢。這樣,數字技術就開拓了資本積累和增殖的新場域,以數據算法所擔保的資本主義社會生產和交換的有效治理成為現實。數據的運算規(guī)則真正成為數字資本主義社會生產和交換關系的支配性力量。

四、數字勞動產品

正如馬克思所言,“在一切社會狀態(tài)下,勞動產品都是使用物品,但只是歷史上一定的發(fā)展時代,也就是使生產一個使用物所耗費的勞動表現為該物的‘對象的’屬性即它的價值的時代,才使勞動產品轉化為商品?!盵13]只有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勞動產品才會轉化為價值形式,勞動產品因成為價值形式而成為資本,勞動的生產性也會變成資本的生產力?!皠趧?活的、合乎目的的活動)轉化為資本,從自在意義上說,是資本和勞動交換的結果,因為這種交換給資本家提供了對勞動產品的所有權(以及對勞動的支配權)?!盵1]267資本是作為與勞動對立的資本,勞動是作為與資本對立的勞動,“資本和勞動就只是作為不同的物質存在方式上存在的相等的交換價值來相互交換”[1]282。資本以勞動作為前提,資本不是從來就是資本,只有勞動者本身喪失交換價值,也就是勞動者是自由工人,資本才能把勞動作為純粹的使用價值,對象化的勞動才具備轉化為資本的前提。也就是說,資本只有把勞動作為非資本存在,即把勞動的使用價值變?yōu)榻粨Q價值,資本通過獲得勞動的使用價值而使自身具備了增殖的可能性?!白鳛榕`,勞動者具有交換價值,具有價值;作為自由工人,他沒有價值;只有通過同工人交換而得到的對工人勞動的支配權,才具有價值。不是工人作為交換價值同資本家相對立,而是資本家作為交換價值同工人相對立。工人沒有價值和喪失價值,是資本的前提和自由勞動的條件。”[1]249勞動以資本為前提,只有勞動產品作為對象化勞動同活勞動相交換時才轉化為資本,才表現為統(tǒng)治和支配活勞動的資本,才能成為與勞動者相對立的獨立的異己力量。也就是說,勞動產品以自為存在的價值形式表現為他人的財富,成為支配勞動者的統(tǒng)治力量。勞動者注入生命力量的對象化成果既表現為勞動能力自身的客體化,又表現為通過它自身的活動來統(tǒng)治它的權力。“工人在他的產品中的外化,不僅意味著他的勞動成為對象,成為外部的存在,而且意味著他的勞動作為一種與他相異的東西不依賴于他而在他之外存在,并成為同他對立的獨立力量意味著他給予對象的生命是作為敵對的和相異的東西同他相對立?!盵14]157揚棄勞動產品對勞動主體的異化必然要通過對私有財產的揚棄來實現,即通過變革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中的生產資料私有制來揚棄異化問題?!皩λ接胸敭a的積極的揚棄,就是說,為了人并且通過人對人的本質和人的生命、對象性的人和人的產品的感性的占有,不應當僅僅被理解為直接的、片面的享受,不應當僅僅被理解為占有、擁有。人以一種全面的方式,就是說,作為一個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質?!盵14]189

數字商品是由互聯網企業(yè)的勞動者運用數據技術對由數字終端用戶產生的雜亂無章的非結構化的數據原料進行數據處理和數據分析之后的結構化的數據產品,被數字資本家所占有,用來為商業(yè)資本、產業(yè)資本和金融資本的效率化配置提供市場服務,使數字資本家完成對整個數字資本運轉鏈條的掌控,成為具有價值和使用價值的數字商品的完整形態(tài)。數字商品不等于數據原料,數字商品是對數據進行價值化提煉后以數據集合形式存在的信息資產,數字商品具有5V特征:Volume(大量)、Velocity(高速)、Variety(多樣)、Value(價值)、Veracity(真實性)。在互聯網上每時每刻都進行著產生數據的各種各樣的活動,但其目的并不是要生產數據商品。網頁瀏覽的目的是休閑,而不是生產休閑數據;網絡游戲的目的是娛樂,而不是生產娛樂數據;網絡購物的目的是消費,而不是生產消費數據;網絡聊天的目的是社交,而不是生產社交數據;網絡支付的目的是商務管理,而不是生產金融數據;網絡教育的目的是學習,而不是產生學習數據。因此,數字商品的價值不是由達拉斯·斯邁茲筆下的互聯網用戶“受眾”創(chuàng)造的,而是由互聯網企業(yè)的數字勞動者創(chuàng)造的?!皵祿唐返纳a過程,即從數據庫的建立到數據的清理、分類,再到數據的挖掘,甚至是機器學習算法的編寫,都需要耗費相當長時間的人類勞動?!盵15]數字商品的使用價值是為商業(yè)資本提供商業(yè)營銷和市場咨詢服務,為產業(yè)資本提供生產計劃和產品結構咨詢服務,為金融資本提供市場預期和風險投資咨詢服務,為政府機構提供產業(yè)指導和政策咨詢服務,為事業(yè)單位提供行政職能和公益職能咨詢服務等。在數字商品的生產過程中,數字勞動者不僅在必要勞動時間再生產出自身勞動力價值,而且在剩余勞動時間為數字資本家無償生產剩余價值,更嚴重的是數字資本家借助“摩爾定律”提高工作效率榨取數字勞動者的相對剩余價值。這體現了數字資本家對其所雇傭的數字勞動者的剝削關系。這種新型的數字剝削仍然處于資本主義雇傭勞動關系的問題域之中。數字資本家利用其數字技術優(yōu)勢,將數字產品作為資本從深度和廣度上對其進行綜合開發(fā),數字信息就在數字空間的虛擬流動,形成一般數據的流動空間,數據的流向決定著資本的流向,最終將整個社會的生產生活以一般數據形式被整合納入數字秩序框架之中,形成以一般數據為核心、以數字產品為載體的完整的數字產業(yè)鏈條。這就是數字資本主義條件下數字勞動被數字資本所主宰的命運,這是對數字勞動更深層次的異化,即數字異化。當然,“自我異化的揚棄同自我異化走的是同一條道路。”[14]182因此,就要建立數字資本的公有制架構,以數字資本的公有制來揚棄數字資本私有制對數字勞動造成的種種異化現象。

五、數字勞動本身

資本主義生產關系是因勞動本身的客體化發(fā)展而歷史地生成的,勞動若缺乏任何客體,勞動只能作為純粹的主體,勞動就是絕對的貧窮,對象性財富就在勞動視野之外;勞動只有收獲客體,才能成為真正的主體,勞動具有價值的可能性,才能成為對象性財富的源泉。勞動本身的客體化使勞動者憑借彼此借以為對方而存在的那種對象性交換,以物權方式確證了勞動者獨立的主體地位。“主體只有通過等價物才在交換中彼此作為價值相等的人,而且他們只是通過彼此借以為對方而存在的那種對象性的交換,才證明自己是價值相等的人。”[1]196但是,這種以物權擔保的人權卻是以“物化”為代價的,勞動者在勞動過程中不是確證自己,而是創(chuàng)造出他自己的對立面;勞動成果不屬于他自己,而是屬于他人;勞動者越是努力,他越是貧窮。勞動者本來是通過勞動創(chuàng)造物化世界來確證自身的獨立性,但是勞動所創(chuàng)造的物化世界卻反過來成長為奴役勞動者的現實力量。勞動本身的客體化也調動了潛藏在勞動本身上增殖價值的可能性,催生了與勞動本身相對立的異己的對象性的資本世界的形成,通過勞動本身創(chuàng)造力的持續(xù)釋放,對象性的資本世界獲得越來越廣泛和越來越龐大的存在?!皠趧幽芰Σ粌H生產了他人的財富和自身的貧窮,而且還生產了這種作為自我發(fā)生關系的財富同作為貧窮的勞動能力之間的關系,而財富在消費這種貧窮時則會獲得新的生命力并重新增殖?!盵1]444也就是說,勞動本身的客體化通過釋放勞動的創(chuàng)造力,勞動能夠創(chuàng)造出比自身勞動力價值更大的價值,使資本能夠通過占有他人的勞動來獲得自身生產力的增長。從這個意義上講,勞動成為資本生產剩余價值的手段,也就是成為資本價值增殖的手段。勞動本身的客體化過程是一個實現現實性的過程,同時也是一個去現實性的過程。用馬克思的話來表述,“勞動把自己變成客觀的東西,但是它把它的這種客觀性變?yōu)樗约旱姆谴嬖?或它的非存在——資本——的存在。勞動作為創(chuàng)造價值或增殖價值的單純可能性返回到自身,因為全部現實財富,現實價值世界以及勞動本身得以變?yōu)楝F實性的現實條件,都成了同它相對立的獨立的存在。孕育在活勞動本身中的可能性,由于生產過程而作為現實性存在于勞動之外,但這種現實性對于勞動來說是他人的現實性,它構成同勞動相對立的財富。”[1]446在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勞動者要通過勞動把自身的勞動能力生產出來,同時還要生產出同活勞動本身相對立的資本;反之,資本家要把資本家自身作為資本生產出來,還要生產出與其相對立的活勞動本身。“每一方都由于再生產對方,再生產自己的否定而再生產自己本身。資本家生產的勞動是他人的勞動;勞動生產的產品是他人的產品。資本家生產工人,而工人生產資本家,等等?!盵1]450-451

數字勞動的客體化創(chuàng)造了數字勞動本身,同時也創(chuàng)造了自己的對立面——數字資本。正是數字勞動再生產自己的對立面——數字資本,從而也再生產出數字勞動本身。這就是數字勞動的自我異化過程。數字勞動的客體化推進勞動本身的升級換代,數字技術作為先進的生產力深刻改變了人類的勞動方式,混雜了物質勞動和非物質勞動,分化了實體勞動和虛擬勞動,模糊了雇傭勞動和免費勞動等。數字技術改變了數字勞動創(chuàng)造價值的時間條件,模糊了勞動時間和休息時間,模糊了工作時間和生活時間,模糊了勞動時間和自由時間等。數字技術改變了數字勞動創(chuàng)造價值的空間條件,模糊了勞動場所和生活場所,模糊了私人場所和公共場所,模糊了實體場所與虛擬場所等。在某種意義上,信息時代的資本主義正在經歷從傳統(tǒng)的基于雇傭勞動的福特制生產模式向基于隱性勞動的后福特制模式轉變。從毛里齊奧·拉扎拉托以“非物質勞動”對勞動方式變革的指認,到邁克爾·哈特和安東尼奧·奈格里以生產性時間和非生產性時間的邊界模糊對勞動時間變革的確證,到霍華德·萊因戈德(Howard Rheingold)以“電子小屋”[16]對勞動場所變革的描繪,都能看到后福特制時代數字勞動本身的自由度擴大,勞動方式的自由、勞動時間的自由、勞動場所的自由等。同時我們也要看到不限方式、不限時間、不限空間的數字勞動本身就是新型的奴役機制,從邱林川的“i奴”(I Slave)[17],到喬納森·克拉里(Jonathan Crary)的“睡眠的終結”[18],到馬里安·克萊恩(Marion G.Crain)等的“離身勞動”(disembodied labour)[19],我們都能看到數字勞動本身的異化,數字資本越過雇傭勞動界線染指免費勞動,越過工作時間界限侵入休息時間,越過工作場所邊界進入生活領域,數字資本幾乎將勞動主體的全部社會生活領域都納入資本管轄范圍之內。數字勞動的客體化創(chuàng)造了強大的數字資本世界,數字技術作為先進的生產力深刻變革了資本的存在形態(tài)。數字技術改變了數字資本的活動空間,數字資本憑借數據技術優(yōu)勢,對虛擬的網絡空間的圈地,對公共數據的瓜分,對私人數據的侵占,形成一極是“信息富有”和“數據煙囪”,另一極是“信息貧困”和“數據荒漠”,造成嚴重的數字鴻溝現象。數字技術改變了數字資本的運行方式,數字資本遵循從數據采集到數據處理再到數據應用的循環(huán)路徑,數字資本憑借其數據聚集優(yōu)勢,掌握數據信息的準確定位和運行方向,在互聯網空間實現數據資源的精準配置的同時,也會形成數據的壟斷和數據的操縱,誘發(fā)新的剝削形式和異化形式,甚至成長為我們這個時代新的支配性力量。數字技術改變了數字資本的生產方式,數字資本建立了以一般數據為核心的數據資產管理架構、數據資本模型架構、數據技術平臺架構等數字產業(yè)鏈條,數字資本成為數字寡頭。這樣,一極是掌握了數字平臺的數字寡頭,一極是達拉斯·斯邁茲(Dallas Smythe)所說的“受眾”,而中間的數字勞動者則淪落為尼克·戴爾·懷特福德(Nick Dyer-Witheford)所提出的“賽博無產階級”(Cyber-Proletariat)[20]。如何解決數字勞動客體化形成的數字資本和數字勞動的兩極分化現象?單純的數字技術批判無法命中數字資本和數字勞動的結構性難題,只有重新回到數字生產領域,在數字勞動過程中尋找數字剩余價值積累的秘密,探尋數字資本和數字勞動矛盾的解決方案。這就是馬克思勞動價值論對解剖當代資本主義的重要意義。

六、數字勞動關系

在資本與勞動的等價交換中,資本換來的是能夠創(chuàng)造價值的活勞動的使用價值,也就是換來了勞動的生產力,這種勞動的生產力能夠使資本保值和增殖,從而變成了隸屬于資本的生產力和再生產力。勞動換回的是勞動的生產力的價值,這種勞動力價值能夠實現勞動者的勞動生產力的生產和再生產。資本家作為資本所有者和工人作為勞動力所有者,作為買者和賣者相互對立,他們在法律意義上是獨立的權利責任人,資本家和工人只是平等的商品交換者,雙方不存在任何統(tǒng)治和服從的隸屬關系。從表面上看,資本與勞動是一種形式上的隸屬關系。隨著勞動者對自身勞動的生產力的所有權的讓渡,“所有權在資本方面就辯證地轉化為對他人的產品所擁有的權利,或者說轉化為對他人勞動的所有權,轉化為不支付等價物便占有他人勞動的權利,而在勞動能力方面則辯證地轉化為必須把它本身的勞動或它本身的產品看作他人財產的義務。”[1]450勞動從交換過程進入生產過程,意味著勞動的生產力成為可變資本,勞動的客觀條件表現為不以勞動者意志為轉移的條件,表現為資本的存在形態(tài);勞動的科學知識表現為以社會發(fā)展精神成果應用于生產過程,表現為資本的運用;勞動的生產成果表現為他人的財富,表現為資本的生產力。“資本不僅僅是勞動所歸屬的、把勞動并入自身的勞動材料和勞動資料;資本還把勞動的社會結合以及與這些社會結合相適應的勞動資料的發(fā)展程度,連同勞動一起并入它自身。”[10]539也就是說,從活勞動的生產力轉化為對象化勞動的生產力,活勞動表現為對對象化勞動的實質意義上的隸屬?!半S著勞動在實際上從屬于資本,在生產方式本身中,在勞動生產率中,在資本家和工人之間——在生產內部——的關系中,以及在雙方彼此的社會關系中,都發(fā)生完全的革命?!盵10]385勞動對資本的實際隸屬深刻地變革了勞動方式,資本主義勞動過程開始表現為社會勞動過程,一方面是勞動的生產力表現為資本的生產力,勞動的生產力為資本的生產力發(fā)展奠定基礎,勞動的生產力為資本提供物質條件;另一方面是資本的生產力表現勞動的社會生產力,資本的生產力發(fā)展推進了勞動的生產力的社會化,資本的生產力為揚棄勞動對資本的隸屬提供現實條件。也就是說,資本主義雇傭勞動本身就蘊涵著揚棄雇傭勞動的因子,意味著就會發(fā)生從雇傭勞動走向社會勞動的經濟革命?!斑@種革命一方面為資本對勞動的統(tǒng)治創(chuàng)造并完成其現實條件,為之提供相應的形式,另一方面,在這個由革命發(fā)展起來的與工人相對立的勞動生產力、生產條件與交往關系中,這個革命又為一個新生產方式,即揚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這個對立形式的新生產方式創(chuàng)造出現實條件,這樣,就為一種新形成的社會生活過程,從而為新的社會形態(tài)創(chuàng)造出物質基礎。”[10]547

數字技術的進步給資本主義雇傭勞動關系帶來新的變化,數字資本家就是掌握能提取、控制、分析各種數據的數字平臺企業(yè)。尼克·斯爾尼塞克(Nick Srnicek)將其劃分為廣告平臺、云平臺、工業(yè)平臺、產品平臺與精益平臺5種數字平臺,“平臺通常由處理數據的內部需求產生,并成為一種有效的途徑,能獨占、提取、分析和使用記錄下來的日益增加的數據量”[21]。數字勞動者就是基于數字平臺對由互聯網終端用戶所產生的各種結構化和非結構化數據進行加工和再加工、處理和再處理、分析和再分析的數字勞動者。這主要是互聯網行業(yè)具有一定專業(yè)知識和專業(yè)技能人員所從事的技術性勞動,主要包括軟件開發(fā)、程序編制、網站設計、數據采集、數據管理、數據安全、數據處理、數據挖掘、數據分析等。數字勞動者是受雇于數字資本家的雇傭勞動者,數字勞動者通過自身數字勞動的生產力推動數字資本生產力的不斷發(fā)展,同時也使數字勞動為自身生產力所創(chuàng)造的數字資本所異化;數字資本家通過數字資本的生產力推動數字勞動生產力的社會化水平提升,同時數字資本的生產力為揚棄數字勞動的異化創(chuàng)造條件?;ヂ摼W終端用戶的勞動即“受眾”的勞動屬于消費性活動,而不屬于創(chuàng)造價值的生產性勞動。數字空間上的每一次網上沖浪,每一次網頁瀏覽,每一次網絡游戲,每一次網絡購物,每一次網絡聊天等等都在無形中為數字資本家提供數字勞動,這些數字勞動所形成的絕大部分屬于離散型數據,只有被數字資本結構化處理后才會形成可伸展、可預測、可共享的數據資源。因此,“從整個數據產業(yè)鏈可以看出,互聯網用戶勞動制造的‘數據’只是具有使用價值的‘原材料’,并不是馬克思所說的生產性勞動,要使這些原材料經過加工變成可按照不同目的分類打包銷售的‘數據商品’,則需要大數據完整產業(yè)鏈的生產與加工?!盵11]47

總而言之,數字資本主義是基于雇傭勞動的社會建制,雖然產業(yè)資本家變成了數字資本家,產業(yè)工人變成了網絡勞工,工業(yè)產品變成數字產品,但是資本主義雇傭勞動的本質沒有改變。數字勞動是在數字資本的邏輯框架下進行的,數字資本對數字勞動的剝削就發(fā)生在數字商品的創(chuàng)造過程中,數字勞動已經成為數字資本的要素,是數字資本實現價值增值的手段,是數字資本剝削邏輯在虛擬數字空間的延展。因此,就要以馬克思勞動價值論來回應數字資本與數字勞動的結構性矛盾,創(chuàng)新政治經濟學批判的基本概念和分析范式,彰顯馬克思勞動價值論面向數字社會的學術生命力。

七、結 語

在數字化時代,數字技術消解機器大工業(yè)時代的勞動方式,生成信息時代的數字勞動方式,數字技術解構產業(yè)資本的存在形態(tài),生成數字資本的存在形態(tài)。正如丹·席勒(Dan Schiller)所言,“一方面,不斷崛起的數字資本主義強有力地推動資本的重新積累;另一方面,它也有可能引發(fā)天翻地覆的矛盾與張力?!盵22]數字異化和數字壟斷等引發(fā)的社會剝削和社會壓迫歸根到底是資本邏輯全面擴張所帶來的惡果,歸根到底是資本主義的內在矛盾激化的結果,集中體現在數字生產的社會化與一般數據的資本主義私人占有制之間的矛盾。當代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絕對規(guī)律依然是剩余價值規(guī)律。正如馬克思指出:“生產剩余價值或賺錢,是這個生產方式的絕對規(guī)律。”[23]目前,當代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已經暴露出從數字勞動條件、到數字勞動產品、到數字勞動本身,再到數字勞動關系全過程異化,數字勞動條件包括各類數字平臺、數字工具、數字資源等本來是用來確證勞動者自身生命價值和意義的,卻淪落為數字勞動者謀生的手段[24]。數字勞動產品包括各種數字終端、數字資產、數字服務等本來是數字勞動者的自身本質和內在需要的實現,卻表現為數字勞動對象的喪失和數字勞動者的非現實化,數字勞動者與自身的數字勞動產品之間形成一種異己的關系。數字勞動本身的客體化進程激活了數字勞動的創(chuàng)造力,實現了數字財富的爆發(fā)式增長,卻也創(chuàng)造更為精準的數字資本的控制機制,淪落為智能化的數字社會系統(tǒng)的“附庸”和“奴隸”。數字勞動關系是雇傭勞動關系的當代資本主義表現形式,數字生產力誘發(fā)了數字勞動關系的新的剝削形式和異化形式,但是數字生產力的進步也為數字勞動關系的解放創(chuàng)造了條件??偠灾?要克服數字勞動的異化,必須“回到馬克思”,回到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馬克思勞動價值觀關于資本與勞動的結構性矛盾依然是理解當代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關鍵。因此,運用馬克思勞動價值論剖析數字勞動的剩余價值生產過程和數字資本的價值增值過程,對于理解當代資本主義的數字勞動異化和數字資本剝削問題具有積極的參考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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