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谷
魏晉時代,洛陽是權(quán)貴名流匯集之地,但政治斗爭的慘烈也給當時的文人留下陰影。以嵇康為首的竹林七賢,選擇來到焦作這片土地,這里得天獨厚的自然風光,給了七賢靈感的源泉,他們在此完成了人生思想的淬煉巔峰。嵇康在此隱居,他和向秀合作柳下打鐵,山濤放下案牘之事熱心于在焦作牽線搭橋,最終促成七賢竹林之游。
山濤促成七賢游
竹林七賢中有2個安徽人嵇康和劉伶,1個山東人王戎,4個河南老鄉(xiāng):開封人阮籍和阮咸,焦作人山濤和向秀。7人非處一地,為何能聚首在焦作?
這就繞不開一個人——山濤。山濤,字巨源,河內(nèi)郡懷縣(今焦作武陟)人。他是七賢中官位最高的,曾經(jīng)在司馬氏當政時做過尚書吏部郎,位高權(quán)重。雖然山濤官做大了,但一點都不擺架子,遇到志趣相投的朋友,就愿意與之共飲論道。
北魏正始五年(244年),時任河內(nèi)郡功曹的山濤結(jié)識了寓居河內(nèi)的嵇康,他又將阮籍、向秀介紹給嵇康。之后,阮籍將自己的侄兒阮咸、朋友的兒子王戎介紹給嵇康。漂泊不定的劉伶加入竹林之游,則是意氣相投。
從中不難看出,竹林七賢的形成,山濤功不可沒,經(jīng)過他的牽線搭橋,七賢走到一起。
當然,真正讓七賢成為一個名士團體,根本在于眾人都有相似的生活習慣和文學態(tài)度。他們“皆豪尚虛無,輕蔑禮法” ,對玄學和老莊哲學情有獨鐘。七人經(jīng)常嘯居于竹林,飲酒談玄。在這樣的場合,他們能寄情于山水,把繁牘俗事拋諸腦后,得到心靈深處的解脫。
幽靜風光的隱居選擇
焦作位于太行南麓,黃河、沁河、丹河在此交融,形成山清水秀、翠竹相映的世外桃源風光。在曹魏政權(quán)和司馬氏腥風血雨的搏殺中,焦作占據(jù)著不可替代的特殊地位。
其一,焦作是司馬氏的故里。其二,曹丕以魏代漢之前,魏都在鄴城(今安陽)。那里是曹魏王室的大本營,一直聚居著大量的曹魏王族。焦作是洛陽—安陽交通線的必經(jīng)之地,是斗爭雙方都密切關注的敏感地區(qū)。從焦作到洛陽和安陽的路程都是100多千米,聯(lián)絡也十分方便。
漢獻帝退位后遷于山陽(今焦作),被奉為山陽公,各界名流也紛紛來山陽購置土地作為莊田。
如果說山濤是竹林七賢的組織者,嵇康則不折不扣作為精神領袖而存在。他娶曹操的曾孫女長樂亭主為妻, 并以此由郎中而升任中散大夫。但他生平厭惡做官,不喜歡被繁文縟節(jié)所束縛。
北魏正始四年(243年),嵇康心中郁悶,決定仗劍出游。當他從洛陽來到河內(nèi)郡山陽縣時,看到這里奇峰巍峨,頓時心中的郁氣一掃而光,覺得這正是他心中理想的隱居之地。況且這里離京城洛陽不足100千米,既可避開統(tǒng)治者的拉攏和迫害,又能及時聽到朝中的各種消息,遂立即將全家從洛陽遷至山陽縣百家?guī)r一帶。
隨著曹魏被司馬氏取代,玄學創(chuàng)始人之一的何晏被滅族,一大批正始名士開始凋零。而遠居山陽的嵇康則憑借崇高的人格為世人所矚目。山濤、阮籍等慕名前來與嵇康交游,聚會的圈子逐漸擴大。而嵇康的住處附近恰好有一片竹林,藏于深山中,勁高清爽,正符合7人的人格情操。
山陽竹林,細雨過后,空氣無比清新。七賢衣著簡樸隨意,從容坐于圓石上,一邊的木案上擺著嵇康的琴,陳放著美酒。嵇康和向秀爭論哲學問題,說到興起處,忍不住慷慨抒發(fā)心中的情懷。長者山濤悠閑地喝著酒,面帶微笑地聽著,時不時地插上一兩句,含蓄的阮籍一邊欣賞著朋友們的風采,靜靜地思考他們的觀點,然后卻忍不住在心里輕輕地嘆氣。
山陽打鐵成佳話
嵇康除了精通音律、長于屬文外,還有一項看家本領,那就是打鐵。他和好友向秀在山陽留下了一段“柳下打鐵”佳話。雖然活很累,但他們卻能從單調(diào)的勞動中找到自己的樂趣。兩人打鐵就像彈奏一支交響曲,向秀拉起風箱,曲子奏響,隨著加熱的需要,風箱會在平緩勻稱的節(jié)奏中加速。那爐中的火苗會跟隨風箱的節(jié)拍跳躍,在勁風的吹奏中升騰。待鐵器熱至通紅,用鐵夾快速夾到大鐵墩上,嵇康掄錘上下?lián)舸?,叮當作響,汗如雨下。嵇康把鐵器放入水槽內(nèi),隨著“吱啦”一聲,一陣白煙倏然而起,淬火完成,一件稱心的鐵器就此完成。
與只知談玄的白面書生不同,嵇康寧愿在山陽靠打鐵謀生度日,也不愿為了富貴而在京城曲意逢迎。他所追求的是擺脫約束,回歸自然,而山陽這片土地正好給予了他釋放的空間,熊熊的爐火和剛勁的捶打,正契合他的心境。魏晉時代,士大夫階層中就出現(xiàn)了兩個最為難得的風姿:嵇康打鐵與陶潛采菊。
相傳,嵇康在山陽打鐵,除了日常的謀生之外主要為了鍛劍,以幫助鎮(zhèn)東大將軍毌丘儉對抗司馬昭。雖然后來毌丘儉兵敗被殺,但嵇康確實鍛出不少好劍,北宋文豪蘇軾就曾擁有一把。后來嵇康因好友呂安案受牽連,在洛陽被斬首。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在百家?guī)r鍛劍之事,司馬氏的重要將領之一鐘會曾給司馬昭吹耳邊風,“康欲助毌丘儉,賴山濤不聽?!敝傅木褪沁@段故事。
兩個老鄉(xiāng)一臺戲
說起竹林七賢與焦作的故事,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山濤與向秀這兩個本地人。
嵇康的《與山巨源絕交書》,說的是嵇康不屑于山濤舉薦他入朝做官,選擇與之割席絕交。山濤也因此被后世非議頗多,稱他是投靠官場賣友求榮的小人。但其實山濤是有情有義之人,他不但為官清廉、勤勉政務,還不計前嫌照顧嵇康的兒子。
西晉是個窮奢極欲的社會,山濤卻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自律極嚴。山東有個叫袁毅的縣官,貪贓枉法,撈了不少錢。他跑到京城到處賄賂公卿,給山濤也送了100匹絲綢。山濤本不想要,可又知道官場的潛規(guī)則,就收下來藏在家中的閣子上。后來袁毅惡跡敗露,被逮捕治罪,凡是他曾經(jīng)行賄的人都被檢舉出來。山濤也受到調(diào)查,他從閣子里取出那些絲綢,上面積滿灰塵,且印封完好如初。
當嵇康在洛陽被問斬時,把兒子嵇紹托孤于之前“絕交”的山濤,并留下了“巨源在,如不孤矣”的遺言。托孤這樣重大的事情沒有交給自己的兄長,也沒請阮籍等人幫忙,從中不難看出嵇康對山濤的信任。嵇康死后,山濤大哭一場,然后不計前嫌收養(yǎng)了嵇康之子,并以慈父般的關懷悉心照料,并在日后力薦其做官。
七賢中,向秀是特別的一個,有別于阮籍等人的狂放不羈,他性格較靦腆,踏實治學,用“學術(shù)暖男”這個詞形容再合適不過。
在當時,《莊子》乏人問津,要引起學術(shù)界關注得獨辟蹊徑,向秀為此選擇給《莊子》做注,一路下來異常艱辛。他經(jīng)常沉浸在《莊子》之中,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拿出幾篇至為精彩的注解?!肚f子》全書內(nèi)外33篇,直到西晉八年(272年)向秀去世前,還剩下《秋水》和《至樂》兩篇未來得及注完。向秀花費畢生心血讓世人看到《莊子》這部經(jīng)典的價值所在,把“冷門”做成了熱門,還催生了包括阮籍在內(nèi)的一大批“莊迷”,把老莊思想發(fā)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