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仕紅
東天山腳下,有雪水澆灌的地方,就會有瓜田的身影。哈密地處敦煌與吐魯番之間,是新疆唯一橫跨天山的地方,濃縮了新疆最具代表的人文地貌及風(fēng)土人情,被譽為“新疆的縮影”。作為新疆的東大門,哈密這片綠洲是幸運的,歷史賦予了它厚重的淵源,文化給它帶來了底蘊和底氣,就連大自然都恩澤百姓,讓哈密瓜在這里開花結(jié)果,甜蜜一方。
每年3月中旬,瓜農(nóng)開始種植哈密瓜,春暖花開了,瓜田里的小黃花綻放,花枝招展,每一朵花都是甜蜜的象征、豐收的憧憬。每年,我隨瓜農(nóng)一起走進田間地頭,從開花到瓜熟蒂落,對哈密瓜的摯愛不曾減弱半分,體驗一下瓜農(nóng)的幸福生活。待到7月至9月,萬畝瓜田里的哈密瓜個個色澤誘人,金黃的顏色讓瓜農(nóng)眼角眉梢染上了喜色。瓜農(nóng)把采摘下來的哈密瓜輕輕地放在壟上,以東天山山脈為遠景,瓜田一派繁榮景象,一排排色澤金黃、瓜紋清晰的哈密瓜一字豎著排開,由近及遠,延伸到喀爾里克山的山腳下?!敖鸸獯蟮馈钡膬蛇吺枪先~瓜蔓,長勢喜人,生機盎然。哈密瓜鋪開了一條金色的道路,浸透甜蜜的“金光大道”在哈密綠洲一路向前,欣欣向榮。我們共同觸摸哈密瓜的歷史脈絡(luò),沿著瓜韻天然的“金光大道”行走,陽光從不同的角度傾瀉在“金光大道”上,抖落了一地的金色陽光,散落在每一個溢滿甜蜜的地方。瓜農(nóng)用勞動創(chuàng)造了物質(zhì)和精神財富,一片坦途,一派繁榮。遠方的客人快下馬,請你嘗塊哈密瓜。
男人是家里種瓜的好把式。在一家農(nóng)戶院里,妻子正招呼剛從瓜田里回來,熱得滿頭大汗的丈夫,讓他坐在小板凳上,用毛巾擦汗涼快一下,又轉(zhuǎn)身進了屋里,拎了茶壺,拿著茶碗出來?!敖o你涼了一壺涼茶,喝上幾碗解解暑吧。”女人一邊倒茶一邊說道。男人接過茶碗,咕咚咕咚大口喝完了一碗,又擦把汗,露出了笑意,“咱瓜田里的那些瓜蛋子長勢好,今年的瓜肯定不差?!迸私舆^了話茬子,“辛苦是值得的,趕秋天摘了最甜的瓜,讓你多啃幾牙瓜。”男人和女人在自家院子里,干著活,聊著家長里短、雞毛蒜皮的事情,院里灑落一地陽光,有些耀眼。
種瓜,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瓜農(nóng)在瓜田里辛勤勞作、勤懇耕耘。在自家小院,妻子鼓勵的話語從來不曾缺席。她每天在灶臺前雙手上下翻飛,做拉條子炒菜的身影無不透露著對丈夫的支持和愛意。疲憊不堪的丈夫吃著可口的飯菜,聽著妻子的絮絮叨叨,心里對家的眷戀又多了幾分,干勁更大了,通過種瓜,致富指日可待,心里暗暗給自己鼓勁加油,對瓜田也愈發(fā)上心了。夫妻同心,一起走過荊棘險灘,歷經(jīng)苦難才能淡泊從容、風(fēng)雨不驚,守著甜蜜瓜業(yè),相伴到老。
妻子倚著院門口,目送著去瓜田丈夫的背影。嫁一個庸常男人,守幾畝瓜田,將人間芳菲看盡,慢慢老去,她并不覺得心里委屈,滿是看淡繁華,放下重負(fù)后的輕松。經(jīng)歷了幾度春秋,行經(jīng)多少日落,又看過多少瓜事,得失榮辱、榮華富貴已然微不足道了。年年歲歲有希望、有期待,于時光深處聽風(fēng)吹過瓜葉瓜蔓沙沙作響的聲音,日子平平淡淡卻有瓜的甜蜜添進了茶碗里。
妻子坐在院內(nèi),穿針引線,修補丈夫破了洞的褲子,桌上有一個餅干盒子,里面的線五顏六色,還有各式各樣、大小不一的衣服扣子在盒內(nèi),一些碎布頭放在盒子旁,顏色深深淺淺,像極了打磨過后的日子。它們在時光里等著被女主人拿起,縫在歲月的衣襟上。一枚頂針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充滿了滄桑感。煙火紅塵的這些舊物不會被人遺忘在角落而落滿灰塵,它們一直被這家女主人精心擦拭,干凈得一塵不染,被一次又一次用在了需要縫補的衣服褲子上。
我去拜訪五堡鄉(xiāng)的瓜農(nóng),去瓜田尋又大又甜的哈密瓜,然后坐在農(nóng)家小院里吃著脆甜的哈密瓜,聽瓜農(nóng)聊著種瓜的故事。有的人寧可一日無菜,不可一日無瓜。當(dāng)馕與哈密瓜發(fā)生了美妙的碰撞之后,產(chǎn)生了妙不可言的味道。馕是新疆的傳統(tǒng)美食,是新疆特色飲食文化中最具代表的美食之一。馕在新疆有很多種吃法,維吾爾族人的傳統(tǒng)吃法是掰下一塊馕蘸著茶水吃,茶水是磚茶熬制而成。維吾爾族人用兩千年的時間詮釋這種傳統(tǒng)吃法。在民間,還有一種經(jīng)典吃法,就是用新鮮出馕坑的熱馕就著老漢瓜吃,一口熱馕一口甜瓜,香脆和清爽在口腔里跳舞,二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讓人欲罷不能。
馕在千年歷史中已形成自己獨特的文化,馕文化在新疆無處不在,打馕的熱情,賣馕的熱情,買馕的熱情,吃馕的熱情,這種熱情如同熱氣騰騰的馕,只有新疆才有,其中包含濃郁的家鄉(xiāng)味。馕文化和哈密瓜文化看似毫不相關(guān),但又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這是一種對故鄉(xiāng)深厚情感的流露。解讀一段歲月的滄桑,就是在詮釋生命從最初始到終結(jié)的復(fù)雜歷程。我們對哈密瓜并不陌生,經(jīng)常甜蜜互動。在新疆,饑腸轆轆時一口西瓜,一口熱馕的吃法并不鮮見。出門在外,這種吃飯的方法雖然有些草率,但解渴之后還能飽腹,歡樂的心情可以維持一整天。在哈密,要是餓了,不妨取一個老漢瓜,掰一塊熱馕,左一口哈密瓜,右一口熱馕,一吃一個不言傳。
在哈密安居樂業(yè)的維吾爾族人清晨下地勞動,懷里揣一個馕,干了一兩個小時的農(nóng)活后,摘來一個瓜,一分為二后一口瓜一口馕地吃,美美地飽餐一頓。哈密人將哈密瓜當(dāng)飯吃,歷史上是有記載的,《回疆志》上說:“回人最喜種瓜,熟時老少男女,恣意飽啖,以抵飯食?!惫苋顺怨芄蠌牟粊y扔瓜皮。吃瓜時,如果身邊有牲畜,就將瓜皮喂牲畜;身邊沒有牲畜,就將瓜皮扔到房頂上曬干了;在戈壁灘上吃瓜,就將瓜皮扣在戈壁灘上,會被在戈壁灘上斷水?dāng)嗉Z的人遇到,這扣著的瓜皮救人一命的事例在瓜鄉(xiāng)并不鮮見。
哈密人吃哈密瓜是有講究的,維吾爾族人剖瓜時,先在瓜的尾部橫切一刀,切下瓜柄處約有0. 5厘米厚的瓜皮,用這塊瓜皮的切口面將刀擦凈,再在瓜的切口上劃一個“十”字,然后切瓜者一手撐瓜,一手持刀,從尾部切口處,一刀一刀地將瓜拉成瓜牙兒,瓜牙兒的厚薄要看吃瓜人的多少而定,剖瓜時要一次將一個瓜拉完,拉完后仍是一個整瓜,然后在瓜上輕輕地一拍,瓜牙兒就全部分開了。維吾爾族人用哈密瓜招待客人,總會將瓜牙兒盛在盤子里,與切成條狀的馕同時端上炕桌,請客人一口哈密瓜一口馕地吃。于是,馕和瓜形成完美組合而備受喜愛。
哈密人吃哈密瓜的方法花樣繁多,獨具特色。除去常見的鮮吃和制干外,哈密人過去宴請賓客時,往往要上“冰糖清燉哈密瓜肉”這道菜,清爽解酒,增進食欲,別具一格,是哈密飲食中的一絕。維吾爾族人將哈密瓜干與葡萄干、杏干一起做成素抓飯,風(fēng)味獨特,是維吾爾族飲食中的一道特色美食。
瓜農(nóng)守在自家的百畝瓜田里,看花謝了又開,那些走過的田埂,是哈密瓜成熟的時光。在大多數(shù)瓜農(nóng)的心里,每年都有好收成,是他們的人生目標(biāo)。瓜田里結(jié)出的瓜,瓜形漂亮,色澤金黃,甜度達到了預(yù)期,又會迎來一年豐收的景象,瓜農(nóng)的目標(biāo)便又前進了一步。當(dāng)年一定要選擇飽滿度高的瓜種,來年,瓜農(nóng)會在技術(shù)員的現(xiàn)場指導(dǎo)下,繼續(xù)嘗試新品種的培育。
如果說一些歷史印記是靜止的,那么哈密瓜的曾經(jīng)就是生動的。循著瓜農(nóng)和哈密瓜的故事一路走來,那故鄉(xiāng),那片瓜田皆是歲月深處的鄉(xiāng)情。哈密,成為一個歷史沉淀的、現(xiàn)代流動的“文化集散地”;哈密瓜,成為甜蜜、極具親和力的文化媒介。哈密瓜可吃、可觀、可品、可藏,形成了瓜韻十足的哈密瓜文化,自1993年開始已舉辦了16屆的哈密瓜節(jié),讓哈密人和外地游客津津樂道。
哈密瓜生長在民間,也璀璨在民間,豐潤、甜香。哈密瓜是哈密人民甜蜜的瓜,坐在瓜田壟上,聆聽一段哈密的人文歷史,地以瓜聞,瓜以地名。在新疆一直流傳著這樣的民謠:“吐魯番的葡萄哈密的瓜,葉城的石榴人人夸,庫爾勒的香梨甲天下,伊犁的蘋果頂呱呱……一年四季有瓜果,來到新疆不想家?!边@首古老的民謠傳誦了幾百年,生活在哈密的孩童和老人都耳熟能詳。
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瓜農(nóng)又開始新一輪的播種與憧憬,走過一年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