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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文化身份建構(gòu)視域下的中國典籍人名翻譯研究

2023-06-15 07:20王福祥徐慶利王梅
現(xiàn)代語文 2023年2期

王福祥 徐慶利 王梅

編者按: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文化自信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發(fā)展中最基本、最深沉、最持久的力量。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增強中華文明傳播力影響力。堅守中華文化立場,提煉展示中華文明的精神標識和文化精髓,加快構(gòu)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展現(xiàn)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加強國際傳播能力建設,全面提升國際傳播效能,形成同我國綜合國力和國際地位相匹配的國際話語權。深化文明交流互鑒,推動中華文化更好走向世界?!痹谥袊幕叱鋈サ膽?zhàn)略實施過程中,中華文化典籍的對外譯介與傳播具有特殊的重要性。大力開展文化典籍的翻譯和研究,有助于把握典籍譯介的主動權,能夠有效改善外國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出現(xiàn)的文化誤解誤讀等問題,提升國際社會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認知度和認同感,增強中華文明傳播力影響力。為深入貫徹落實黨的二十大精神,本刊將圍繞中國文化走出去這一重要戰(zhàn)略,積極探索中華文化典籍的譯介、傳播等問題,并陸續(xù)推出相關研究成果。我們有幸約到曲阜師范大學王福祥等學者的專稿,該文對中國文化典籍譯介中的重要問題——人名翻譯進行了深入探討。作者指出,在典籍對外譯介中,應積極踐行“母語優(yōu)先性原則”和“差異化原則”,避免目標語言與被翻譯語言的同一化,并努力做到堅守中華民族文化本位,維系中華民族文化身份,彰顯中華民族文化張力,以增強中華民族文化軟實力,提升中國在跨文化交流中的話語權。

摘? 要:典籍人名是中國古代文化的重要標志,具有所指的世界唯一性和內(nèi)在的民族文化張力。在一定條件下,典籍人名可以被轉(zhuǎn)義使用,并獲得鮮活的修辭功能。典籍人名翻譯應采取音譯并輔以人物身份類或特征類信息的厚重翻譯方法。音譯典籍人名能夠保證其所指的世界唯一性,再現(xiàn)其人“真面目”。普通類典籍人名音譯后,還需要增補其生卒年份、身份、地位、職業(yè)或成就等信息,以利于目的語讀者建構(gòu)其身份。轉(zhuǎn)義類典籍人名音譯后,也應增補其形象、性格、品質(zhì)或特征等方面的信息,幫助目的語讀者理解、體會典籍人名的轉(zhuǎn)義與修辭功能。這對于中國典籍對外譯介中保持中華民族文化身份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典籍人名;民族文化身份;文化張力;轉(zhuǎn)義;修辭功能;音譯法

人名是人類社會成員通過語言文字信息來確定自我身份和區(qū)別他人的主要標志。中國典籍中的神話、寓言、文學或歷史人物等人名,是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標志。在音譯典籍人名時,譯音代義是長期以來典籍翻譯的普遍做法,如“孔夫子”音譯為“Confucius”,“孟夫子”音譯為“Mencius”,“老子”音譯為“Lao Tseu”或“Lao Zi”等。不過,近些年來,有學者指出,音譯典籍人名會導致人名翻譯轉(zhuǎn)碼中符形、符指、符釋之間的關系隔斷,文化信息喪失,甚至會造成譯文的悖謬。他們認為,在文化交流之初,一種文化中缺乏另一種文化的符號表達,為避免冗長的釋譯,適當采用音譯是可行的。但是當文化交流增多、人們對異質(zhì)文化的敏感性提高時,意譯的譯文才能逼近原文,比如,“莊子”可意譯為“Sir Lush”?!癝ir Lush”既能體現(xiàn)莊子漆園吏的身份特征,其引申義又能表現(xiàn)莊子灑脫不拘的性格和嗜酒的特點[1]。學者們?yōu)閷崿F(xiàn)譯文文化自足和文本自足而意譯典籍人名的嘗試值得稱贊,但是在致力于增強中國文化軟實力、提升中國文化國際話語權的今天,意譯中國典籍人名將消弭典籍人名的所指、中國文化身份張力以及修辭功能,長此以往,將會導致國際文化交流中中華民族文化身份的嬗變及中國文化話語權的丟失[2]。有鑒于此,本文擬在討論典籍人名的所指、民族文化身份張力、轉(zhuǎn)義用法與修辭功能的基礎上,探討其翻譯策略和方法問題。

一、典籍人名的所指及其民族文化身份張力

中國古代人名包括姓氏和名字,屬于專名學范疇。據(jù)研究,中華古姓源于圖騰崇拜,系氏族徽號或標志。姓產(chǎn)生之后,世代相傳,而氏則隨著封邑、官職等的改變而改變。秦漢以來,姓氏合為一體。有姓后,一個人還得有名和字,即名字?!秲x禮·喪服傳》:“故子生三月,則父名之。”《禮記·曲禮上》:“男子二十,冠而字?!薄抖Y記·冠義》:“已冠而字之,成人之道也。”按照古代禮制,孩子出生三個月,父親要給他取名。男子到了二十歲,便邀請親朋好友前來,為他舉行加冠禮,并為他取字。字,即別名。如孔子,姓孔,名丘,字仲尼;王安石,姓王,名安石,字介甫。通常情況下,古代民眾在自稱時稱名,在稱呼對方時稱字;長輩對晚輩才能直呼其名,一般同輩之間不能當面指名道姓。除姓名外,古人還有號,亦稱“別號”,是使用者本人所起的一種固定的別名。封建社會的中上層人物(特別是文人)往往以住地、志趣等為自己取號,如李白,號青蓮居士;杜甫,號少陵野老。號不像名、字那樣要受家族、宗法、禮儀和行輩的限制,可以自由地抒發(fā)或標榜個人的志向情趣,其功能類似于現(xiàn)在的QQ或微信的昵稱。號具有不同于姓、名和字的社交功能,反映了特定的社會歷史狀況、志向情趣、信仰追求等。由此可知,姓、名、字和號的基本功能是界定群類個體中的身份。這些血緣人名的代代延續(xù),成功地維系了民族文化的連續(xù)性與守成性,使本民族、本宗族在長期的社會生活變動中,能以不變應萬變,不因戰(zhàn)亂災難流徙聚散,永保本族本宗長傳不衰[3](P14)。無論是姓、名,還是字、號,無不浸透著中華民族的文化心理意識、道德理念、價值觀念和理想追求。典籍人名散布于社會科學、自然科學以及小說、詩歌、散文、戲劇等中國文學典籍中,反復出現(xiàn),廣泛流傳,成為統(tǒng)攝中國古代哲學、歷史、文化等的標簽,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特殊身份證,充分彰顯了中華民族文化身份張力。

二、典籍人名轉(zhuǎn)義及其修辭功能

如前所述,人名主要用來命名和稱呼。不過,日常交際中人們有時會巧用人名,依托人物自身某方面的典型特征來喻指某種含義,這時人名就會發(fā)生轉(zhuǎn)義。正如王德春所指出的:“專有名詞在語言中產(chǎn)生了轉(zhuǎn)義用法,即它表示的事物的某個特征,成為一種普遍意義。”[4]根據(jù)是否能夠轉(zhuǎn)義,典籍人名可以劃分為未發(fā)生轉(zhuǎn)義的普通類人名和轉(zhuǎn)義類人名。發(fā)生轉(zhuǎn)義的典籍人名主要有三類:一是歷史人物,包括古代的思想家、政治家、軍事家、文學家、醫(yī)學家以及著名工匠等,如堯、舜、禹、周公、杜康、孔子、李杜、華佗、扁鵲、魯班等;二是神話傳說、文學作品中的主人公,如愚公、夸父、西王母、西施、子虛、烏有、花木蘭、秦羅敷、穆桂英、紅娘、李逵、孫悟空、豬八戒、白骨精、林黛玉、王熙鳳等;三是歷史人物兼文學作品主人公,如諸葛亮、關公、張飛、曹操、阿斗、玄奘、宋江、包公、海瑞等[4]、[5]。人名產(chǎn)生轉(zhuǎn)義用法而向普通名詞轉(zhuǎn)化,這主要是人名起修辭作用的結(jié)果[4]??偟膩砜?,典籍人名成功實現(xiàn)轉(zhuǎn)義,需要借助比喻和借代等修辭手段。

(一)借助比喻實現(xiàn)轉(zhuǎn)義

典籍人名能夠借助明喻、暗喻和借喻等修辭手段獲得轉(zhuǎn)義。所謂“借助明喻實現(xiàn)轉(zhuǎn)義”,就是把某人比作某個典籍人物,并使用喻詞明示本體和喻體之間的相似關系。例如:

(1)可是我們所最喜歡的是那種多心眼的,癡情的女子,象林黛玉那樣的。我們都愿意聰明,能說出些尖酸而傷感的話。(老舍《陽光》)

(2)雖然她像林黛玉一樣弱不禁風,實際上她的性格很倔強,發(fā)起脾氣來也是不得了的。(曾志《曾志與毛澤東交往實錄》)

林黛玉是《紅樓夢》中的女主角,自幼身體嬌弱,具有多愁善感、孤芳自賞、敏感多疑的性格。例(1)把“我們”最喜歡的女子比作林黛玉,是采用林所特有的癡情、敏感、尖酸、傷感來刻畫“我們”最喜歡的女人的性格特點;例(2)則采用林黛玉“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的獨特嬌弱美,來比照“她”的外在特征。在兩個用例中,林黛玉“敏感又癡情”“嬌美又柔弱”的典型特征,很容易使讀者產(chǎn)生相關的聯(lián)想而理解“林黛玉”的轉(zhuǎn)義,非常生動形象。

所謂“借助暗喻實現(xiàn)轉(zhuǎn)義”,就是把某人比作某個典籍人物,不使用喻詞表示本體和喻體間的關系。例如:

(3)人們在外稱頌王軍霞的強勁實力的同時,更贊嘆于馬俊仁的伯樂眼光。(網(wǎng)易網(wǎng),2023-01-07)

伯樂相傳為秦穆公時代的人,以善于相馬而著稱。唐代韓愈《馬說》云:“世有伯樂,然后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痹诶?)中,把馬俊仁善于發(fā)現(xiàn)運動人才與伯樂善于發(fā)現(xiàn)千里馬作比較,比喻馬俊仁頗有眼力、善于發(fā)現(xiàn)人才。這里使用暗喻修辭手段使得“伯樂”轉(zhuǎn)義,體現(xiàn)出言簡意豐的表達效果。

(4)春風楊柳萬千條,六億神州盡舜堯。(毛澤東《送瘟神·其二》)

堯舜即唐堯和虞舜,系遠古部落聯(lián)盟首領,是中國古代傳說中的兩位圣明君主。自古以來,中國人就對他們稱頌有加,膜拜不已。如《周易·系辭下》:“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碧拼鸥Α斗钯涰f左丞丈二十二韻》:“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痹诶?)中,毛澤東把中國六億人民比作堯舜一樣的圣人,對人民群眾短時間內(nèi)消滅血吸蟲病、創(chuàng)造人間奇跡的英雄氣概給予了高度的贊美和評價。

所謂“借助借喻實現(xiàn)轉(zhuǎn)義”,是指被比擬的人和喻詞都不出現(xiàn),直接把被比擬的人說成典籍人物。例如:

(5)為什么如今陳世美越來越多?某種程度上也是女人給慣出來的。(新浪網(wǎng),2017-12-24)

陳世美這一人物現(xiàn)象最早出自明代小說《增像包龍圖判百家公案》,在清代小說《三俠五義》的續(xù)書《續(xù)七俠五義》中,陳世美的故事得以完善定型,并被改編為戲劇《鍘美案》(又名《秦香蓮》)等。陳世美在劇中是忘恩負義、拋妻棄子的反面人物,最終被包拯所斬,在后世遂成為負心人的代名詞。在例(5)中,作者用陳世美來喻指當今社會愈來愈多的負心渣男,達到了更生動、更含蓄的修辭效果。

(二)借助借代實現(xiàn)轉(zhuǎn)義

借代也是人名得以成功轉(zhuǎn)義的重要手段。在使用借代時,不直接說出所要表達的人或事物,而是借用與它密切相關的人或事物來代替,即本體不出現(xiàn),而用借體來代替。例如:

(6)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三國魏曹操《短歌行》)

杜康能散悶,萱草解忘憂。(唐代白居易《酬夢得比萱草見贈》)

杜康是古代傳說中的釀酒始祖,后世遂將杜康尊為酒神。在例(6)中,曹操、白居易兩位詩人均以酒的發(fā)明人“杜康”來借指酒,使得語言簡明生動、含蓄委婉、富有情趣,易于喚醒讀者的聯(lián)想。

(7)綠水青山枉自多,華佗無奈小蟲何?。珴蓶|《送瘟神·其一》)

華佗是東漢末年著名的醫(yī)學家,醫(yī)術全面,尤其擅長外科,后人將他譽為“神醫(yī)”。在例(7)中,詩人以“華佗”來泛指舊社會醫(yī)術高明的醫(yī)生。詩句意為像華佗那樣救死扶傷的名醫(yī)對血吸蟲病也毫無辦法,以此來說明長期以來人民深受血吸蟲病之害,道出了疫區(qū)人民的無限辛酸,也表達了詩人的無限感慨。

借助明喻、暗喻、借喻和借代等修辭手段,典籍人名得以實現(xiàn)轉(zhuǎn)義,以此來激發(fā)讀者想象,構(gòu)建聯(lián)想,達到生動形象、委婉含蓄、詼諧戲謔、新穎別致的修辭效果。

三、典籍人名的意譯屏障

人名跟其他語言符號一樣,都是由能指和所指構(gòu)成的。其中,能指即音響形象,所指即概念。能指與所指就像一張紙的正反兩面,一方脫離另一方是根本無法存在的。索緒爾指出:“在能指之前和之外,并沒有明確的所指。語言不是簡單地為已經(jīng)存在的事物或現(xiàn)成的概念命名,而是創(chuàng)造自己的所指?!盵6](P75)人作為獨立的個體生命體,決定了其所指具有世界唯一性。一般情況下,人名的能指在另一種語言中是不存在的,在文化距離較遠的語言中尤為突出。雖然典籍人名轉(zhuǎn)義后具備修辭功能,但其命名語義仍是主要的、基本的,其他含義都從它派生而來[4]。獲得修辭轉(zhuǎn)義后的人名仍具有明顯的符號類化作用,同樣未改變?nèi)嗣闹复?、符號等基本性質(zhì)[5]。

需要指出的是,如果典籍人名被意譯為目的語,那么,其原語音響形象(能指A)就會被替換為新的目的語音響形象(新能指B),它在目的語中的所指也會隨之發(fā)生改變(新所指B)。比如,將“莊子”意譯為“Sir Lush”,它在漢語中的能指(音響形象)在目的語英語中發(fā)生變化,在英語語言文化中,其所指不再是莊子這位特定的古代中國哲人,而是被“無中生有”創(chuàng)造出的“英語人”了。同理,意譯外國人名也存在同樣的問題。可以說,意譯典籍人名,其音響形象及拼寫形式固然易于被英美讀者所接受,但是如此翻譯是否是民族文化身份的自我放棄,是否是文化的自我殖民與自我放逐呢?失去了這種與他種文化相區(qū)別的身份認同,就會失去一個民族的凝聚力和向心力,語言霸權主義就會控制整個世界,弱勢語言國家的聲音就會從此消失[7]。就像有學者所指出的,如果我們長此自我殖民、自我放逐下去,那么我們極有可能會成為葉維廉所擔心的被“架空”的、沒有根的人[8]。

四、典籍人名的音譯缺陷

在音譯人名時,譯音代義是譯界普遍的做法。不過,源語中具備轉(zhuǎn)義基礎的人名音譯后,它在源語中的附加轉(zhuǎn)義也會隨之流失,其原因是目的語中缺乏該人名轉(zhuǎn)義的基礎和條件。人名形成轉(zhuǎn)義需要具備以下四個條件:1.所指稱人物知名度高。知名度高的人名可以為交際雙方提供共享的語用背景和前提。2.人物的特征典型。典型的人物特征有利于讀者產(chǎn)生與特征相關的聯(lián)想而理解轉(zhuǎn)義。3.對人名要著重渲染,廣泛宣傳。一些真實人物,本來已經(jīng)非常知名,再經(jīng)過文學作品渲染和大眾傳媒宣傳,其名字最容易產(chǎn)生修辭價值。4.人名修辭用法的高頻率使用[4]。在一定程度上說,高頻率的使用才能使人名的修辭用法轉(zhuǎn)化為普遍意義,從臨時的言語事實轉(zhuǎn)化為社會公認的語言事實。音譯的典籍人名作為“外來語”,在異質(zhì)文化中的知名度普遍較低,這就使得目的語讀者對其典型特征知之甚少,更遑論社會大眾會經(jīng)常使用或廣泛宣傳了。因此,音譯人名在目的語中的“水土不服”,使它喪失了在源語中的轉(zhuǎn)義基礎,并失去了修辭功能。例如:

(8)新的董事長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阿斗。

譯文:The new chairman of the board of the company is nothing but A Dou.

在例(8)中,“阿斗”被音譯為“A Dou”,不難想象普通英美讀者在讀到“A Dou”后茫然不知的感受。如果不對“A Dou”的身份和典型特征進行必要的補充說明,英美讀者對其形象的建構(gòu)、接受或傳播便無從談起。

五、典籍人名的翻譯方法

譯文要創(chuàng)設對等的情景,實現(xiàn)與原文功能上的對等[9](P49);而要實現(xiàn)功能對等,則必須考慮源語和目的語在社會文化規(guī)范方面的不同[9](P205)。因此,要真正實現(xiàn)翻譯后的典籍人名在目的語中的功能與源語中的功能基本對等,譯者必須充分考慮以下因素:人名的所指功能、文化身份、轉(zhuǎn)義用法、修辭功能,以及音譯人名在目的語中的所指變形和轉(zhuǎn)義用法基礎缺失等,綜合分析,對癥施策。下面,我們將分別討論普通類和轉(zhuǎn)義類典籍人名的具體翻譯方法。

(一)普通類典籍人名的翻譯

典籍人名的所指唯一性要求翻譯時應確保典籍人名在目的語中的所指不變,便于目的語讀者辨識其中國人身份,再現(xiàn)其中華民族文化張力,避免文化身份發(fā)生變異。因此,翻譯時宜遵循“名從主籍”的原則[10],直接音譯典籍人名。如“莊子”,可以采用漢語拼音形式直接譯寫為“Zhuangzi”。音譯典籍人名,基本能夠?qū)崿F(xiàn)“本無其字,依聲托事”的目的。雖然具體書寫形式發(fā)生了變化,但典籍人名的音響特征在目的語中能夠完全或最大程度地得以保留,即能指與所指仍然重合,從而保證了典籍人名所指的世界唯一性。也就是說,“Zhuangzi”仍指“莊子”其人。對于大多數(shù)目的語讀者而言,音譯典籍人名是完全陌生的,不過,也正是這種陌生感或違和感,使得目的語讀者明白譯名所指是來自異域文化的“他者”,從而使得典籍人名在目的語中得以建構(gòu)其源語文化身份。就像我們看到“湯姆·史密斯”,知道他很有可能是英美人;看到“安東諾夫”,知道他很有可能是斯拉夫人;看到“穆罕默德·阿巴斯”,知道他很有可能是阿拉伯裔等。

為方便目的語讀者建構(gòu)中國典籍人物身份,在音譯人名之后可以酌情添加注釋,對其生卒、身份、地位、職業(yè)或成就等相關信息,有選擇地進行簡要補充說明。如將“莊子”音譯為“Zhuangzi”后,可以補充其生卒年份(about 369—286 BC)及身份信息“an ancient Chinese Taoist philosopher”?!疤K軾”可譯為:“Su Shi(1037—1101 AD), a famous poet in the Song Dynasty(960—1279 AD).”徐光啟可譯為:“Xu Guangqi(1562—1633 AD), a translator and great contributor in Sino—European cultural and scientific exchanges.”音譯人名外加簡要補充生卒、身份、地位、職業(yè)或成就等信息,既能再現(xiàn)典籍人名的所指功能,又能降低閱讀難度,目的語讀者可借此快速建構(gòu)典籍人物的文化身份。

(二)轉(zhuǎn)義類典籍人名的翻譯

如上所述,典籍人名被轉(zhuǎn)義使用后,其所指功能未變,同時獲得鮮活的修辭功能。因此,翻譯轉(zhuǎn)義類典籍人名應在音譯的同時,增補其形象、性格、品質(zhì)、特征等方面的信息,幫助目的語讀者群體理解、體會人名的修辭功能。其中,利用腳注等文外注釋法對典籍人名的典型特征進行補充說明,是譯者通常采用的方法。楊憲益、戴乃迭在對《紅樓夢》中的部分人名進行翻譯時,就采用了這一方法。例如:

(9)“難道這也是個癡丫頭,又象顰兒來葬花不成?”因又自嘆道:“若真也葬花,可謂東施效顰;不但不為新特,且更可厭了?!保ㄇ宕苎┣邸都t樓夢》第三十回)

譯文:“Can this be another absurd maid come

to bury flowers like Taiyu?” He wondered in some amusement. “If so, shes Tung Shih imitating Hsi Shih,which isnt original but rather tiresome.”

(*Hsi Shi was a famous beauty in the ancient kingdom of Yueh. Tung Shi was an ugly girl who tried to imitate her ways.)

在例(9)中,譯者將“東施”音譯為“Tung Shih”之后,又以腳注形式對“東施”的典型形象特征予以補充說明。根據(jù)腳注內(nèi)容,目的語讀者能夠建構(gòu)起東施的典型形象,并能想象東施拙劣模仿西施皺眉所帶來的適得其反的效果,進而理解賈寶玉當時的想法:無論誰來葬花,都不可能像林黛玉那樣惜花戀花,也不可能具有林黛玉那種對美的獨特見解。目的語讀者能夠基于“東施”在譯文中的轉(zhuǎn)義用法及其修辭功能,深刻體會林黛玉在賈寶玉心目中是獨一無二的。

除了采用腳注這種顯性的文外注釋法之外,譯者也可以采用隱性的文內(nèi)注釋法,把對典籍人名的注釋融入譯文。這時,讀者察覺不出注釋信息乃譯者所加,其正常閱讀活動不受干擾,從而獲得較好的閱讀感受。例如:

(10)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譯文:Three cobblers with their wits combined would match Zhuge Liang the mastermind.

在例(10)中,“諸葛亮”被音譯為“Zhuge Liang”后,又增補了同位語“the mastermind”,對諸葛亮足智多謀的典型特征予以說明。這樣既能幫助目的語讀者建構(gòu)諸葛亮的身份,體會該中國俗語的轉(zhuǎn)義用法,即西方讀者耳熟能詳?shù)摹癟wo heads are better than one”之義,又使得譯文簡明生動、含蓄委婉、富有情趣,易于感染讀者產(chǎn)生共鳴。這種采用注釋和評注的厚重翻譯策略,將文本置于豐富的語言和文化環(huán)境中[11],使目的語讀者更加尊重源語文化,更好地理解不同文化的人們思考問題和表達思想的方式[12](P171)。

此外,如果原文已明示出典籍人名的具體轉(zhuǎn)義用法,則可在音譯典籍人名后,直譯其具體轉(zhuǎn)義用法。例如:

(11)娶姨太太還是到蘇杭一帶找個中等人家的雛兒,林黛玉似的又嬌又嫩。(老舍《且說屋里》)[13]

在例(11)中,“又嬌又嫩”是林黛玉的相貌特征和性格特點,明示了“林黛玉”的轉(zhuǎn)義用法,因此,“林黛玉似的又嬌又嫩”可直譯為:“as tender and lovely as Lin Daiyu”。如此翻譯,英美讀者可以根據(jù)“tender”和“l(fā)ovely”兩個形容詞所提供的信息,描摹出林黛玉所獨有的豐姿:“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無需借助其他信息就能理解“林黛玉”的轉(zhuǎn)義用法與修辭功能。這就像中國讀者讀到“像所羅門一樣聰明(as wise as Solomon)”時的感覺一樣,雖然普通讀者對古猶太國王所羅門(約公元前971—公元前931年在位)并不了解,也能夠根據(jù)直譯后的譯文體會“所羅門”的轉(zhuǎn)義用法和修辭功能,從而建構(gòu)“所羅門”的智者形象。

綜上所述,本文在討論典籍人名的所指、民族文化身份張力、轉(zhuǎn)義用法與修辭功能的基礎上,提出典籍人名翻譯應采取音譯并輔以人物身份類或特征類信息的厚重翻譯方法。音譯典籍人名能夠保證其所指的世界唯一性,再現(xiàn)其人“真面目”。普通類典籍人名音譯后,還需要增補其生卒年份、身份、地位、職業(yè)或成就等信息,以利于目的語讀者建構(gòu)其身份。轉(zhuǎn)義類典籍人名音譯后,也應增補其形象、性格、品質(zhì)或特征等方面的信息,幫助目的語讀者理解、體會典籍人名的轉(zhuǎn)義與修辭功能。這種音譯加增補的厚重翻譯方法,在典籍對外譯介中踐行了“母語優(yōu)先性原則”和“差異化原則”,維護和堅持他者立場,保持母語相對于外語的差異性,避免了目標語言與被翻譯語言的同一化,并努力做到堅守中華民族文化本位,維系中華民族文化身份,彰顯中華民族文化張力,以增強中華民族文化軟實力,提升中國在跨文化交流中的話語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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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Translation of Personal Names in Ancient Chinese Classic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National Cultural Identity Construction

Wang Fuxiang1,Xu Qingli2,Wang Mei3

(1.College English Research Center,Qufu Normal University,Qufu 273165;

2.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Qufu Normal University,Qufu 273165;

3.College English Research Center,Qufu Normal University,Rizhao 276826,China)

Abstract:The personal names in ancient Chinese classics are an important symbol of ancient Chinese culture with unique referents, they have internal tension of national culture. In certain contexts, some names can be semantically transferred, thus obtaining rhetorical functions. In light of this, to ensure that their referents and national cultural tension remain unchanged in the target language, the technique of transliteration is suggested to translate the personal names. Besides, the personal names, literally used, should be annotated with brief information on the persons date of birth and death, status, vocation or achievements so that their identities could be easily established by the target readership, and those personal names, semantically transferred, should be supplemented with information on the persons images, characters, quality, etc. So that their rhetorical function could be reproduced in the target language. Transliterating the personal names plus annotation or supplementation will be conducive to maintain the identity of the Chinese culture in the international dissemination of the ancient Chinese classics.

Key words:personal names in ancient Chinese classics;national cultural identity;cultural tension;semantic transfer;rhetorical function;transliteration

作者簡介:1.王福祥,男,曲阜師范大學大學外語教育研究中心教授,文學博士;

2.徐慶利,女,曲阜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

3.王? 梅,女,曲阜師范大學大學外語教育研究中心講師,文學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