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鯉
仲夏之夜,螢火蟲自由地在空中飛舞,盡情地享受靜謐的夜晚時光。我與剛高考完的姐姐坐在竹椅上暢聊。我們聊了許多,興趣愛好、文學、明星……我突然想到姐姐即將填報志愿,便迫不及待地詢問姐姐:“姐,你想去讀哪個大學?”
“我也沒有想好,只想著離家越遠越好!”姐姐的話語讓我感到異常困惑,離家近難道不好嗎?古人常說:“父母在,不遠游。”為什么姐姐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呢?
姐姐見我一臉迷茫,靈機一動,做了一個鬼臉,強行將我逗笑。姐姐說,世界這么大,她想去看看。
不知道她從哪里找出了一張泛黃的地圖,在地圖上標有許多星星。還未等我開口,姐姐便將她想去的城市,想看的景色和盤托出。她說她想去看珞珈山的櫻花,想去欣賞棲霞山秋天的楓葉,想去見識“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滕王閣……
其實,姐姐所說的一切我都不太了解,我只是沉浸在了姐姐對未來的憧憬當中,并幻想著有朝一日,我也能插上自由的翅膀,遠離小山村到更大的城市、更遠的地方去看一看,瞧一瞧。
我成長于一個偏遠的小山村,在童年里,見過最多的是高高的杉樹、翠綠色的毛竹,還有聽話的中華田園犬—小花、隨叫隨停的巴士……家中為數(shù)不多的家電—電視機,成了我窺探外面精彩世界的唯一途徑。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間,姐姐已經搭上了前往武漢的列車,我也結束了漫長的假期生活,踏進了高中的大門。
開學之后,我一直被忙碌充斥著生活,在早起晚歸的走讀生活中忙得不可開交。堅持了兩個月之后,父親讓我由走讀改為了寄宿。
聽聞可以寄宿,我的心里打起了小算盤,那是不是可以擺脫母親沒完沒了的嘮叨了?想到此處,我不禁歡呼雀躍起來。
“你是否愿意住在學?!边€未等父親把話說完,我早已經在內心說了無數(shù)次“我愿意”。父親見我如此篤定,便沒有多說什么,他讓我收拾好行李,第二天就送我到學校住。
父親的決定讓我有點不知所措,母親連夜幫我收拾好住宿需要的物品。臉盆、毛巾、涼席……我將需要的物品羅列了一個清單,一一準備好。
搬到學校的第一天,恰巧收到了姐姐的來信。她在信中向我說了大學里的奇聞趣事,武漢的各種小吃,還有讓我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在信的最后,她一如既往地附上了那句—“老弟,好好讀書,我在武漢等你”。
寫信是我和姐姐特有的聯(lián)系方式,雖說不如短信、電子郵件來得及時,卻來得有溫度和感情。在信中,我總能感受到姐姐真實的喜怒哀樂,以及想要與我分享所見所聞的喜悅心情。在字里行間里,我仿佛看到了俯首在臺燈下認認真真地寫好每一個字的姐姐。
我搬進宿舍的前一段時間,沒有了母親沒完沒了的叨嘮,早上還能多睡一會兒,我覺得生活是如此的美好與愜意。
周末下午,我從郵局買了好幾張郵票,將寄宿的消息告訴了姐姐。我在信中描繪了寄宿生活的諸般美好。
寄宿的新鮮感一旦失去,不如意便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我不喜歡舍友如火車啟動般“轟隆隆”的呼嚕聲,我不喜歡自己洗衣服,我不喜歡和一堆人擠在狹小的空間里洗澡,我不喜歡宿舍窄窄的上下鋪……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單中堅強,每一次就算很受傷也不閃淚光……”張韶涵的歌聲很動聽,有一種玻璃光亮的質感,可以闖過夜間層層黑暗,抵達人的內心深處。自住校以來,我便喜歡上了這首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與寂寞獨舞,和孤獨并肩而坐,漫漫長夜好似一盞永不熄滅的燈。
在離開家的第二個月,想家成了夜夜奏響的民謠,在夜深人靜之時,不斷地奏響。我在心里不斷地盼望著周五的到來,想回到家中那個溫暖的小窩里。我懷念一到家小花就出來迎接我的日子;我懷念那個嘮嘮叨叨,卻時刻為我操心的母親;我惦念著母親親手燒制的美味菜肴……
放假的日子成了我一周唯一的期盼,周一到周五的時光是如此漫長,周末的時光卻又是如此短暫。在煎熬的時光里,與姐姐通信成了我心中情感的唯一寄托,我將自己的不如意都傾瀉在了白紙上,最后小心翼翼地投進了綠色郵箱里。
又是一個孤寂的夜晚,凄涼的月光落在操場上,倒映出我孤獨的影子。我從門衛(wèi)處拿到姐姐剛寄來的信,迫不及待地拆開,透過寒冷的月光,我看到姐姐在信中寫滿了對家的惦念。
姐姐原以為長大就是有能力去更遠的地方,殊不知自己最思念的地方,恰恰是一直想要逃離的家鄉(xiāng)。姐姐將所有的想念寄托到了黑夜中懸掛的明月,她期盼著中秋佳節(jié),我們一家人能夠團聚,一起享受團圓的美好。
等待了許久,許久,中秋佳節(jié)終于來臨。姐姐早早地買好了假日搶手的火車票,風塵仆仆地從武漢趕回了我們的小縣城。她拖著行李箱,在我的學校門口焦急地等待著我。
下課后,我與姐姐搭上了趕往家鄉(xiāng)的巴士,一路上我們聊了許多?;氐郊視r,母親早已為我和姐姐準備好了一桌豐盛的晚餐,有我愛吃的紅燒肉、姐姐愛吃的糖醋里脊……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過晚飯,到了最令人期待的賞月飛花令環(huán)節(jié)。為了今晚的飛花令,前段時間我將擠出來的時間都用在了背誦唐詩、宋詞之上。
父親作為上一屆的擂主,拋出了飛花令—花,即含有花的詩詞皆可?!盎ㄓ兄亻_日,人無再少年。”父親先說出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詩句。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蔽业哪X海中浮現(xiàn)出小學背誦的古詩。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母親和姐姐先后回答。
我們說了很多帶花的詩句,父親微笑地望著我和姐姐,隨后拿出了粗麻繩系著、油皮紙包著的月餅,那是我和姐姐最喜歡吃的一款月餅,隔著包裹的油皮紙,就能聞到月餅淡淡的清香。我和姐姐像小時候一樣,各拿了一塊,迫不及待地送入了口中。
“果然,還是當年的味道!”我和姐姐異口同聲地笑道!
吃完月餅,父親讓我坐到了他的面前,說了一段意味深長的話:“其實,我也舍不得讓你去住校,但我更希望你能真正地長大……”
后來,我才知道在送我去住校的前夜,父親和母親一夜未眠。他們害怕我在學校吃不慣,睡不好,擔心著我不能照顧好自己。
是啊,回想起一個月不到的時光里,沒有了母親的照料,從最初的不適應到如今我學會了最為基礎的生存技能。沒有了父母的庇護,經歷生活的磨練,才能真正豐滿稚嫩的羽翼,學會飛翔!
皓月清涼,家永遠都是人間曙光,照亮我們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