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冬 牛守進(jìn)
改編自泗州戲傳統(tǒng)戲《三蜷寒橋》
時間:北宋年間
地點(diǎn):京城內(nèi)外
人物:盧文進(jìn)——屠夫
黨金龍——落魄書生,后任東臺御史
朱? 氏——黨金龍、黨鳳英之母
黨鳳英——朱氏之女
龐太師——當(dāng)朝太師,黨金龍義父
中軍甲乙丙丁、眾書生、差役、街坊鄰居、司禮等
序 發(fā)兆
[黑暗的舞臺被多個光柱分成幾個不同空間,黨金龍和眾書生分別在不同的空間苦讀詩書,他們或伏案疾書,或站立吟誦,或埋頭苦思。
[幕后唱:“千回百轉(zhuǎn)笑浮生,
一花一木總關(guān)情?!?/p>
[磨刀聲漸漸響起,舞臺一角光柱啟,盧文進(jìn)在全神貫注地磨著殺豬刀。
黨金龍? ?(唱)十載寒窗苦讀詩書。
盧文進(jìn)? (唱)吃飽肚子磨刀殺豬。
黨金龍? (唱)夢中官袍加身把威名豎。
[一件巨大的官袍突然從天而降,正好罩在盧文進(jìn)身上,盧文進(jìn)愣在當(dāng)場。
眾書生? (驚訝,一致看著盧文進(jìn))咦!
(唱)古今奇觀還要從頭數(shù)一數(shù)。
[幕后音:“趕考啦,趕考啦……殺豬啦……”眾書生紛紛做趕考狀下場。
[黨金龍?jiān)谮s考途中由于饑餓撲倒在地,盧文進(jìn)路過扶起。
黨金龍? (虛弱)餓,餓……
[盧文進(jìn)從褡褳里拿出一個冷饅頭遞過去。
黨金龍? (狼吞虎咽幾口吃下)救命之恩,今后必定報答!
[光暗。
第一場 棄母救母
[寒橋巍巍而立。
[風(fēng)漸起,朱氏背著包袱在黨鳳英的攙扶下逆風(fēng)而行。
朱? 氏? (唱)人生往事幾回傷,
京城依舊正風(fēng)涼,
滿眼依稀舊模樣,
朱顏辭鏡鬢如霜。
黨鳳英? 娘,兄長到京城趕考數(shù)月,音信全無,急死人啦。
朱? 氏? ?是呀!我們一路汴京尋他,走不動了。
黨鳳英? ?娘,坐下歇歇腳吧。
黨鳳英? (扶朱氏坐)娘,我們自離了歸德府,風(fēng)餐露宿,娘您受苦啦!
朱? 氏? ?無妨,前面過了橋就是京城了。
黨鳳英? 娘,您在此歇腳,我去前面河里打些水來給你解解渴。
朱? 氏? ?好,如遇路人,還可打聽一二。
黨鳳英? ?知道啦。(走圓場,打水)
[突然風(fēng)旗劇烈舞動,狂風(fēng)大作,飛沙走石。
朱? 氏 (以手擋風(fēng))這股風(fēng)怎么這么大?鳳英……鳳英……
朱? 氏? (唱)風(fēng)伴狂沙迷人眼,
不見孩兒轉(zhuǎn)回身。
[黨鳳英呼喚“娘”上。
黨鳳英? (唱)身似枯葉天上卷。
朱? 氏? (唱)飛沙走石把人吞。
黨鳳英? (唱)東西不辨天地渾。
朱? 氏? (唱)渾身顫抖頭發(fā)暈。
黨鳳英? (唱)狂風(fēng)突急轉(zhuǎn)。
(白)娘——(被風(fēng)刮走,下)
朱? 氏? (唱)依樹任風(fēng)凜。
[風(fēng)漸停。
朱? 氏? (緩慢起身)這風(fēng)沙怎得如此之大,驚煞我也。(用袖子擦眼,拂身)鳳英,鳳英……(走圓場,邊拭淚邊向寒橋走去)
中軍甲、乙? ?(鳴鑼上)行人避開,不得擋道!
黨金龍? (騎馬上,唱) 昨日里受貧寒嘗盡冰霜,
今日里做高官得意非常,
從此后得榮華、享富貴,
此后登金殿,上朝堂,
從此后輕裝策馬青云直上,
從此后氣宇軒昂來日不可限量!
(白)前些時日皇上下令種樹防風(fēng),命我督辦此事,我且趁此之際圈些好地為義父新建龐府,待義父大壽之日獻(xiàn)上。
[兩中軍抓一老叟上,后面一個村姑哭喊著拼命追趕。
村? 姑? ?放開我爹爹,放開我爹爹……
[盧文進(jìn)及一眾百姓上前圍觀,朱氏也在人群后觀望。
中軍乙? ?圣上有旨,種樹防風(fēng),有錢出錢,無錢出力,走?。ㄓ羡牛?/p>
村? 姑? (跪求)我爹爹有病在身,官爺行行好,我們不能出力,只給錢,我們給錢!
老? 叟? (奮力咳嗽)你們就是打死我,也拿不出錢吶!咳咳咳……
中軍乙? ?少啰嗦,走?。ɡ羡牛?/p>
村? 姑? ?(哭)爹爹……
盧文進(jìn)? ?哎,慢著慢著,官爺,您看這老人家都病成這樣了,還要拉去做苦力……
中軍乙? ?怎么,他的這份錢你幫他出了?切——
盧文進(jìn)? ?我……我出就我出?。◤鸟籽?zāi)贸鲥X)拿著,就當(dāng)今天一早的工白上了!誒,不對呀,這防風(fēng)銀上個月不是已經(jīng)交了嗎?
黨金龍? (背對眾人,冷笑)交了?夠嗎?哼哼,還差得遠(yuǎn)呢?。ㄞD(zhuǎn)過身)
盧文進(jìn)? (吃驚,手指黨金龍)你?你你你……
黨金龍? (看到盧文進(jìn),吃驚)你?你你你……
[朱氏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黨金龍眼熟,擦擦眼睛,上前幾步要看個清楚。
中軍甲? (打開盧文進(jìn)的手)休要指手畫腳,竟敢對我們朱大人不敬!
黨金龍? ?休得無禮,原來是恩人在此!
盧文進(jìn)? ?嗨,好說好說。
黨金龍? ?鄙人姓朱名金龍,現(xiàn)任東臺御史一職,報效朝廷。
盧文進(jìn)、朱? 氏? 啊!
朱? 氏? 朱金龍?果真是吾兒金龍,居然改了姓氏!
路人甲、乙 (小聲議論)聽說他還是當(dāng)朝龐太師義子。
朱? 氏? ?小畜生!
黨金龍? 那日匆匆一別,不知恩人姓誰名誰,做何營生?
路人乙? ?他乃是京城第一屠夫大師,姓盧名文進(jìn)!
黨金龍? (遲疑片刻)屠夫大師,朱金龍多謝救命之恩!
盧文進(jìn)? ?不謝不謝,做了官啦?好哇,能為我們老百姓辦點(diǎn)好事就行。
黨金龍? (心生不快)種樹治風(fēng)乃皇上體恤民情,這也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啊。
盧文進(jìn)? ?要真為我們老百姓著想才是好事!
[圍觀百姓議論紛紛。
黨金龍? (面露不悅)那是自然,時辰也不早了,我還有公務(wù)在身,告辭!(對中軍)趕將下去!
中? 軍? ?走走走,都走了,走了!
[盧文進(jìn)攙起老叟,同一眾百姓下場,黨金龍上馬欲行。
朱? 氏? (上前)金龍吾兒!
黨金龍? 母親,母親!(欲下馬上前)
[幕后,中軍:“太師命朱大人回府議事!”
黨金龍? (猛地收回腳跌坐馬上)?。?/p>
(唱)一語膽顫又心驚!
不敢下馬把母迎,
義父位高權(quán)勢重,
生殺降遷握手中,
可憐老母孤立寒風(fēng)中,
左思右想意難定。
[幕后,中軍厲聲:“太師發(fā)怒,命朱大人速速回府!”
黨金龍? (又一驚)是、是,孩兒遵命!
朱? 氏? 畜牲,果然認(rèn)賊作父?。_出攔馬)
黨金龍? 唉,母親啊,你暫且放過孩兒吧!
朱? 氏? (上前拉住韁繩)逆子休走,下馬說個清楚!
黨金龍? 我……一言難盡!
[中軍甲阻攔。
朱? 氏? (不顧阻攔)畜牲,你背信失德,人倫喪盡?。ㄔ俅嗡浪雷プ№\繩)
黨金龍? (驚慌失措)你這瘋婦,給我走開!
朱? 氏? 為娘寧愿一死也不準(zhǔn)你與龐賊同流合污!
[朱氏被中軍踢臥在地。
朱? 氏? (起身向前踉蹌)你給我回來!回來!
[中軍甲攔住猛地一腳,朱氏“啊”的一聲,掉下寒橋。
[盧文進(jìn)內(nèi)聲“收工啦……”肩搭褡褳,腰挎殺豬刀走上。
盧文進(jìn)? (念)太陽落山走的忙,
轉(zhuǎn)眼又掙兩幅豬大腸,
雖然勞累心歡暢,
殺豬的賽過中郎將。
(白)哎呀呀,怎么下起雨來啦?。ǘ愕綐驑湎拢?/p>
(接唱)桂樹下,寒橋上,
避個雨,免受涼,
我每天過橋好幾趟,
這樹就像俺親娘,
它能遮雨能納涼,
開的桂花真是香,
可憐我父母雙亡,
它能陪我嘮嘮家常。
朱? 氏? (呻吟)快來人呀……
盧文進(jìn)? 哎呀,這樹它真說話啦? (查看桂樹)
朱? 氏? (呻吟)救命呀。
盧文進(jìn)? 倒霉,碰到個碰瓷的了!
[幕后音“救人”,“不能救”,“救人”,“不能救”……我來了!
盧文進(jìn)? 是個大娘,你咋蹲橋下去啦?
朱? 氏? 今天橋上過官,當(dāng)兵的把我擠下來的!
盧文進(jìn)? 那是他們不對,你等著,俺下去救你上來。(下橋背出朱氏)
朱? 氏? ?多謝這位小哥。
盧文進(jìn)? ?不謝不謝,我說老大娘誒,你家住哪兒啊?俺趕緊送你回去好換身衣服暖乎暖乎。
朱? 氏? 這位小哥,老身朱氏,來京城投親不遇,又與女兒走散,無家可歸了?。蓿?/p>
盧文進(jìn)? (鼻子一酸)大娘你別哭了,我這個人就見不得人哭,大娘咱倆是黃連樹上結(jié)苦瓜——苦到一塊啦。
朱? 氏? 你也是個苦命人吶!你家里還有什么人呀?
盧文進(jìn)? ?俺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
朱? 氏? ?明白了。
盧文進(jìn)? ?大娘,我,我,我……
(唱)咱們就像那隨風(fēng)柳,
這人折來那人攀,
不如學(xué)樹相依伴,
同敞風(fēng)雨共取暖。
(白)俺……俺想認(rèn)你做娘!
朱? 氏? ?認(rèn)個娘……呀
(唱)真是惺惺相惜同命憐,
我這老樹枯枝遇甘泉,
親子辱我棄我如草芥,
他竟救我憐我把我心暖,
只言世道艱,都說人心寒,
看這孩兒心善人品賢,
嘆人心難測仍有這初衷一片。
(白)好孩子,你姓啥名誰,家在何處,又做何營生?
盧文進(jìn)? 俺叫盧文進(jìn),家住豆腐巷,是個殺豬的。
朱? 氏? 老身年老,你就不怕我風(fēng)燭殘年拖累了你?
盧文進(jìn)? 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還是我撿了便宜!
朱? 氏? ?既然如此,我愿意就是了。
盧文進(jìn)? (大喜)哈哈哈,俺有娘啦,讓孩兒給娘磕個頭!(跪下連磕三個響頭)
朱? 氏? 我兒快快起來,快快起來!
盧文進(jìn)? (起身)娘,這雨也不下了,咱們回家吧!
朱? 氏? 哎,回家!
盧文進(jìn)? 這破布包咱不要了,俺再給您換個新的。
朱? 氏? 不不不,這布包可丟不得。
盧文進(jìn)? 俺聽娘的,咱回家。
朱? 氏? 咱回家!
盧文進(jìn)? 娘,俺背著你……
(唱)盧文進(jìn)心中喜洋洋,
路過寒橋撿個娘,
從此出門有人盼,
回家還能拉家常,
同桌吃個熱乎飯,
冬同暖來夏乘涼。
娘啊娘,俺有了娘,
兒呀兒,俺有了兒,
俺要讓你痛痛快快舒舒坦坦福壽長!
(白)娘……咱回家……
[盧文進(jìn)背朱氏歡快走圓場。
[黨鳳英風(fēng)塵仆仆上。
黨鳳英? 娘……
(唱) 取水寒橋邊,
風(fēng)狂母女散,
走來一路尋,
舉目心悲傷。
(白)看那人背的包袱好生眼熟,有了……我還是跟上他們看個真切。(下場)
第二場 兄妹情緣
[幾日后。
[盧文進(jìn)家。
[歡樂的音樂中,盧文進(jìn)磨刀,黨鳳英打掃庭院、整理桌椅。
朱? 氏? 多虧了文進(jìn)兒,我們母女才能相見,咱們有個家了。
[幕后唱:“一早喜鵲叫喳喳,
文進(jìn)心里樂開花,
鳳英母女終相認(rèn),
他們?nèi)顺梢患?。?/p>
黨鳳英? (拿著毛巾上)哥哥,歇一歇,擦擦汗吧。
盧文進(jìn)? (接過擦汗) 我不累,殺豬宰羊可比磨刀累多了。
黨鳳英? 哥哥為了娘和鳳英受累了——
(唱)哥哥你有一副好心腸,
救我們母女命一雙,
哥哥你勤勞有擔(dān)當(dāng),
給我們安身處一人把家扛。
鳳英我心感激,
心感激自思量,
自思量我兄長飽讀詩書,
卻不如哥哥你品性淳良。
他本也溫良恭謙,
識禮儀敬娘親坦坦蕩蕩,
誰能料一朝高中,
他竟然認(rèn)龐賊不認(rèn)高堂。(哭)
盧文進(jìn)? 哎呦別哭別哭,我說妹妹呀,你本來夸得俺心里就像這石榴樹上的石榴甜滋滋的,咋又茄子萿里去啦?要俺說不開心的事咱就別想,啥都不如咱們仨過好日子要緊。
黨鳳英? (破涕為笑)是是是,我只是想說哥哥是我們的恩人,金鳳感激不盡。
[朱氏悄上。
盧文進(jìn)? 什么恩人,明明是一家人嘛!來,哥哥給你唱個小曲解悶。
盧文進(jìn)? (唱)妹是樹來呦哥是橋,
橋把樹來抱嗬呦,
樹橋不分離吆嗬,
相知相依靠,
樹橋同戲水,
不怕烈日照……
黨鳳英? 民間小曲真好聽。
盧文進(jìn)? 好聽,那我就天天唱給你聽。
黨鳳英? 哥哥,那我給你念一句古詩。
盧文進(jìn)? 古尸?
黨鳳英? 是古詩,“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p>
盧文進(jìn)? 一點(diǎn)通?我全通。
黨鳳英? 你通什么呀!哈哈哈……
盧文進(jìn)? 妹妹你念詩還怪好聽呢!不如你教教俺,讓俺也沾點(diǎn)墨水。
黨鳳英? (手蘸磨刀水在桌子上寫)那我就教你“人之初,性本善”。
盧文進(jìn)? 人之豬,我會殺豬。
黨鳳英? ???哈哈哈哈哈……
盧文進(jìn)? (撓頭)俺就是個殺豬的,殺豬宰羊俺在行,就是這作詩嘛……
黨鳳英? 那不如……(手蘸磨刀水在桌子畫了一頭豬)
盧文進(jìn)? 誒,這個俺認(rèn)識,是一頭豬!妹妹你是想教俺畫豬。
黨鳳英? ?不!我是想……讓你教我殺豬!
盧文進(jìn)? ?啊?你想學(xué)殺豬?
黨鳳英? ?哥哥,自從我們母女來后,你起得早睡得晚,每天最是辛苦,我心里實(shí)在過意不去。
盧文進(jìn)? 那有啥嘛!就是把殺豬刀多杠上兩下,不要緊。
黨鳳英? ?我學(xué)會了殺豬,就能為哥哥你分擔(dān)一些了。
盧文進(jìn)? 哪有姑娘去殺豬的?那活兒又臟又累,再說,你以為殺豬容易???那不光是個力氣活,里面的門道兒可多著呢!
黨鳳英? 你妹妹我一不怕臟二不怕累,三不怕難四不怕苦,你是殺豬郎,我是殺……
盧文進(jìn)? ?呵呵呵,這個靈,靈,靈……
黨鳳英? ?靈犀——
盧文進(jìn)? ?我通了。
盧文進(jìn)? ?你真要學(xué)殺豬?
黨鳳英? ?我真要學(xué)殺豬!
盧文進(jìn)? 那我就先教你做個樣,讓你看看哥哥我這個好把式是不是吹的,看好啦啊!前腿要弓。
黨鳳英? ?要弓。
盧文進(jìn)? ?后腿要繃。
黨鳳英? ?要繃。
盧文進(jìn)? ?抓住豬尾巴。
[音效:豬叫聲。
黨鳳英? ?怎么樣呀?
盧文進(jìn)? (唱)把豬抬到長凳上,
妹妹凳下把盆放,
手要穩(wěn)來心不慌,
渾身勁使到刀尖上。
黨鳳英? (唱)哥哥你抬它到長凳上,
妹妹我凳下把盆放,
看你手上尖刀亮晃晃,
我心揪氣喘不敢望。
盧文進(jìn)? (唱)我一刀攮它脖子上,
呼哧呼哧把血放,
蹄上再開一小口,
捏起鼻子把嘴貼上。
黨鳳英? ?(唱)哥哥把它血來放,
可憐它就此把命喪,
為啥又要把嘴貼蹄上,
彎腰吹氣鼓腮幫。
盧文進(jìn)? (唱)我要把豬來吹脹,
妹妹你快把水燒上,
等它全身鼓邦邦,
好澆上沸水把毛燙。
手起刀落就開膛,
肉和下水分開放。
黨鳳英? (唱)看哥哥累得汗直淌,
剃毛剃得锃锃亮,
他手起刀落就開膛,
我轉(zhuǎn)頭不及直踉蹌。(欲倒)
盧文進(jìn)? (扶,唱)妹妹你天生軟心腸,
手上哪曾弄血拿漿,
咱家我主外來你主內(nèi),
今后我來殺豬你做湯。
黨鳳英? (唱)哥哥說得暖心房,
暖心房來心花放,
心花放來心神蕩,
心神蕩來心亂撞。
[幕后唱:“他二人真是天做一對好鴛鴦呀……”
朱? 氏? (笑,出)他二人真是天生一對好鴛鴦呀!
黨鳳英? (撒嬌)娘!
盧文進(jìn)? (羞怯)娘……
朱? 氏? 好哇,好哇,你有情,她有意,天賜良緣,時不我待,就讓娘來主婚,讓你們馬上成親,哈哈哈哈……
盧文進(jìn)? 俺要做新郎了!
黨鳳英? 娘!
[光暗。
第三場 誤揭皇榜
[黨金龍幕后唱:
“幾日夜來夢高堂,
穿針引線燈下忙,
寒橋棄母實(shí)非愿,
望待來日得贖償?!?/p>
[昏暗的舞臺上,兩束光柱分別打向后方的巨型屏風(fēng)和中央的黨金龍。
[屏風(fēng)后,隱隱約約可看到身著太師服的巨大背影,后傳出龐太師聲:“金龍吾兒!”
黨金龍? (跪拜)孩兒在此,明日就是義父壽辰,文武百官的禮單我已替義父收上,請您過目。
[龐太師內(nèi)聲:“嗯,好,吾兒此次防風(fēng)有功,我已呈報皇上為你官加一等。”
黨金龍? 多謝義父舉薦。
[龐太師內(nèi)聲:“近日太后因思寶之癥纏綿病榻,萬歲爺頒下圣旨,要張貼皇榜,廣尋獻(xiàn)寶之人?!?/p>
黨金龍? 獻(xiàn)寶之人?所謂何寶?
[龐太師聲:“當(dāng)朝國寶!其中三顆寶珠已在太后宮中,尚有一顆夜明珠流落民間。”
黨金龍? 流落民間呀……(打背躬)難道就是我黨家所藏的那顆夜明珠?
[龐太師聲:“只要獻(xiàn)出寶珠,獻(xiàn)寶者就可高官盡做駿馬盡騎,前途不可限量??!”
黨金龍? 這……義父之意……?
[龐太師聲:“為父命你親擬榜文,督辦此事,再尋找寶珠,伺機(jī)獻(xiàn)寶,來日定可連升三級!”
黨金龍? (大喜)?。『鹤衩?!
[一支金鞭從天而降,龐太師聲:“此乃先帝御賜金鞭,可上懲昏官,下治奸民,先斬后奏,現(xiàn)交付與你!”
黨金龍? 謝義父!
[打向屏風(fēng)的光柱暗。
黨金龍? (起身)當(dāng)朝國寶實(shí)有四顆,那龍珠、玉珠、彩珠已悉數(shù)在冊,唯有那顆夜明珠嘛,啊啊啊。(抽泣)
(唱)當(dāng)年父親為護(hù)寶得罪龐吉,
含冤被誣一氣之下命歸西,
為藏寶他囑娘攜兒歸故里,
尋有德之人獻(xiàn)寶靜待時機(jī)。
自此后家勢敗落財(cái)散盡,
自此后看盡旁人眉眼高低,
自此后食不果腹湯飯稀,
自此后滿身綾羅換布衣。
我金龍本有鴻鵠志,
怎奈虎落平陽伴俗鄙,
有道是天無絕人路,
我多年臥薪嘗膽終又東山起。
(白)想那龐吉定是想借此提攜于我,培植黨羽,此人易怒多疑,如不獻(xiàn)寶,我多年心血恐怕頃刻毀于一旦!可母親藏匿寶珠多年,從未示于兒前,不知是否是太后尋的那顆夜明珠……也罷!料母親此次不遠(yuǎn)千里赴京尋我,定然居無定所,三餐不濟(jì),幾日之內(nèi)必定再次求助于我,到時再問過明白,好!
黨金龍? 傳令下去,廣貼皇榜,找尋獻(xiàn)寶之人!
[兩差役上,貼上皇榜。
中軍甲? (念)朝廷下榜文,
中軍乙? (念)尋找獻(xiàn)寶人。
中軍甲? (念)張榜已數(shù)日,
中軍乙? ?(念)未見揭榜人。
中軍甲? ?我說兄弟,一直無人揭榜,這可咋辦?
中軍乙? 咋辦?涼拌!皇上一天不收榜,咱就得在這兒守一天,如果真有人獻(xiàn)寶,那銀子還不就嘩啦啦地來啦!來來來,咱下盤棋等著吧。
[二人對坐博弈。
[盧文進(jìn)內(nèi)聲“走哇”,肩搭褡褳上。
盧文進(jìn)? ?(春風(fēng)得意,唱)人逢喜事精神爽,
一路走來美洋洋,
有情人,人一雙,
擋不住的姻緣從天降,
沒想到屠夫也能娶嬌娘,
可不是要?dú)馑滥切└毁F郎。(壓花場,耍褡褳)
來長街先稱紅糖四兩半,
讓娘身暖腳不涼,
再買柳木簪一雙,
讓娘和妹妹插頭上,
紅褂子、紅蓋頭,
漂漂亮亮做新娘,
花燭鞭炮不能少,
熱熱鬧鬧好拜堂。(圓場)
(白)哎呦壞了,今天臨出門時妹妹囑咐俺帶張紙回去,要給俺剪鞋樣做鞋穿,怎么把這事兒給忘了?(抬眼看)誒,巧了!這張紙挺好,妹妹看了一定高興。(伸手揭下皇榜揣進(jìn)懷中)
盧文進(jìn)? ?回家去嘍?。ㄏ聢觯?/p>
中軍乙? ?跳馬!
中軍甲? ?當(dāng)頭炮!臥槽馬!將死你啦,哈哈。
中軍乙? ?沒了,沒了……
中軍甲? ?啥沒了?
中軍乙? ?皇榜沒了!
中軍甲? (驚起)哎呦,只顧著下棋啦!誰揭的皇榜?
中軍乙? ?快去查呀!
中軍甲? ?找呀!
中軍甲、乙? 走!
[二人追下。
第四場 喜堂亮珠
[盧文進(jìn)家張燈結(jié)彩,鼓樂聲聲,街坊鄰居紛紛前來祝賀,幫助貼喜字、擺花燭,放鞭炮。
[幕后唱:“結(jié)良緣,趁良辰,
炮竹聲聲喜盈門,
擺花燭,貼喜福,
張燈結(jié)彩賀新人?!?/p>
鄰里甲? 成親嘍!
[盧文進(jìn)與黨鳳英身穿吉服,在眾人簇?fù)硐率譅考t菱走上,朱氏也穿戴一新,上位端坐。
群? 眾? ?恭喜、恭喜、恭喜……
鄰里甲? 哎,文進(jìn),這大伙兒都來賀喜,你還不說上幾句!
眾鄰里? (起哄)說幾句,說幾句!
鄰里乙? 對對,取個媳婦不容易,不說不準(zhǔn)拜天地!
眾鄰里? 不說不準(zhǔn)拜天地!
盧文進(jìn)? 嘿,你們一個個的……說就說,都聽著?。ㄞ凵闲渥樱?/p>
(唱)俺文進(jìn)靠殺豬過生涯,
殺豬的手藝可真不差。
眾鄰里? (眾唱)不差不差真不差,
東家請來西家拉。
盧文進(jìn)? (唱)俺原是光棍一條無牽掛,
誰知天上掉個妹妹到俺家。
眾鄰里? (眾唱)福氣大福氣大,
好心人有緣成一家。
盧文進(jìn)? (唱)從此后,
俺侍奉母親在堂下,
把鳳英打扮成一朵花,
俺勤勤快快把豬殺。
眾鄰里? ?錯啦!
盧文進(jìn)? ?(驚愕)???
眾鄰里? (唱)明年再生個胖娃娃?。ê逍Γ┕?/p>
盧文進(jìn)? (不好意思)嘿嘿嘿,俺雖說是大字不識一籮筐,但是俺妹妹她可比我強(qiáng)!
眾鄰里? 還叫妹妹?該改口了,叫娘子!
盧文進(jìn)? 誒,娘……子,鳳英要不你跟大伙說幾句?給俺長長威風(fēng)!
黨鳳英? 多謝街鄰前來道喜,我金鳳福厚,嫁入盧家,今后定會夫唱婦隨,敬養(yǎng)高堂,善待街鄰。
眾鄰里? (贊嘆)好哇……
司? 禮? 吉時已到,新人行禮,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差役、中軍上。
中軍甲? 閃開,閃開!你就是盧文進(jìn)?
盧文進(jìn)? 俺是殺豬的,原來是幾位軍爺,你們是來喝喜酒的吧,請坐請坐!
中軍乙? 少啰嗦,有人指正你乃是昨日揭榜之人!
[街坊鄰里紛下。
盧文進(jìn)? 揭榜?不錯,是俺從街上揭的。
中軍甲? 你可知道你揭的乃是圣旨?
盧文進(jìn)? 是剩紙,沒人要的,俺看那紙挺好,就揭了回家,俺妹妹要給俺做鞋樣。
中軍乙? 胡鬧!只因當(dāng)今太后得了思寶大病,萬歲下旨尋寶,你揭了圣旨就要獻(xiàn)寶。
盧文進(jìn)? 揭紙獻(xiàn)包?包俺有啊,粗布包,柳條包,還有宰羊做的羊皮包!
中軍甲? 不是包,是珠。
盧文進(jìn)? 豬,有,俺一個殺豬的能沒豬嘛!俺房后有大豬小豬、母豬公豬、肥豬柴豬。
中軍乙? 我們要的是寶珠!
盧文進(jìn)? 放心,俺的豬吃得都挺飽的……
中軍甲? 行啦,別東拉葫蘆西扯瓢啦,我們說的是夜明珠,拿來吧。
中軍乙? 拿來吧!
二差役? 拿來吧!
盧文進(jìn)? 哎呦娘咧,夜明珠俺哪有??!算啦,俺把那剩紙?jiān)俳o你們貼上,不要了還不成嗎?
中軍乙? 你大膽,對圣旨怎能如此兒戲,你獻(xiàn)不上寶珠就是欺君,罪該問斬!
盧文進(jìn)? ???!
(唱)屠夫屠夫,
宰羊殺豬,
只知道我有的是這豬,
他們卻問我要那珠,
我到哪兒去找個夜明珠?
(向內(nèi),白)娘、鳳英,俺惹了禍,怕是活不成啦?。蓿?/p>
(唱)都怪我一時犯糊涂。
盧文進(jìn)? ?天哪,這下完了?。ㄖ熊娪麕拢孜卉姞敚退阋嘲车念^,還求你們行個方便,讓俺跟家人道個別。
二差役? ?快點(diǎn)!
朱? 氏? 孩兒別怕,娘都聽見了,鳳英快把我床下的包袱拿來。
黨鳳英? ?誒。(轉(zhuǎn)身拿包袱送上)
朱? 氏? (打開包袱和層層包裹)孩兒你看,夜明珠在此,可助你脫困。
盧文進(jìn)? (手捧寶珠)啊!果然是顆寶珠,娘你藏得真好,俺都沒有發(fā)現(xiàn),咦,這布上還有字呢!
朱? 氏? 那是我家老爺親手所寫,“大宋國寶,無德無寶”,天意??!
(唱)天意讓我千里尋兒到京郊,
天意讓我被逆子棄在寒橋,
天意讓我母女又有了依靠,
天意讓我文進(jìn)孩兒去獻(xiàn)寶。
他重情重義視富貴如鴻毛,
他樸實(shí)善良無邪念才是無價寶,
他正是那遍尋不著的有德人,
可把老爺臨終的夙愿了。
(白)孩子,不管遇到何事,千萬不要把這顆寶珠的來歷講出去?。ㄞD(zhuǎn)身)這位軍爺,這就是我兒所獻(xiàn)之寶!
中軍甲? (接過)好好好,我們這就將此珠送呈太后驗(yàn)寶,你們就在此等候封賞吧!
朱? 氏? ?請便。
[差役、中軍下。
[光暗。
第五場 正邪較量
[昏暗的舞臺上,兩束光柱分別打向后方的巨型屏風(fēng)和中央的黨金龍。
[屏風(fēng)后,身著太師服的巨大背影隱約可見,龐太師厲聲:“金龍吾兒!”
黨金龍? (驚跪)孩兒在此。
[龐太師聲:“獻(xiàn)寶一事進(jìn)展如何?”
黨金龍? 這……望義父再寬限幾日,孩兒必定獻(xiàn)上寶珠。
[龐太師聲:“(冷笑)哼,你可知已有人捷足先登?”
黨金龍? ?。。ǖ厣希┎粫?,不會的,(擦汗)那所獻(xiàn)寶珠一定是假的。
[龐太師聲:“太后已驗(yàn)過寶珠,正欲封賞!”
黨金龍? 啊!這這這……(向前搓跪)求義父救救孩兒!救救孩兒!
[龐太師聲:“夜明珠僅此一顆,正要?dú)w還獻(xiàn)寶之人夸官亮寶三日,吾兒可借此時機(jī),好自為之!”
[打向屏風(fēng)的光柱暗。
黨金龍? 好自為之——啊……(怔在當(dāng)場)近幾日來,母親終未尋我,那這獻(xiàn)寶之人究竟是哪個???(踱步)三日,還有三日就是寶珠歸朝之期。哼!量他是誰!想我黨家為護(hù)寶家破人亡,到頭來卻讓他人坐收漁翁之利,豈有此理!我先要探得虛實(shí),再做打算。
[打向黨金龍的光柱暗。
[幕內(nèi)聲:“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盧文進(jìn)獻(xiàn)寶有功,加封西臺御史一職,賜夸官亮寶三日,朱氏加封德寶夫人,欽此!”
[光柱暗。
[光啟。
盧文進(jìn)? (上唱)稀罕稀罕真稀罕,
殺豬的也能做官員,
不知是我把夢兒陷,
還是他們顛倒顛。
中軍丙、丁? (跟上)恭喜大人、賀喜大人!
[幕后聲:“東臺御史大人到——”
盧文進(jìn)? ?他來做什么?
中軍丙、丁? (跟上)定是來恭賀大人得官之喜!
盧文進(jìn)? (打背躬) 聽我娘講,他就是娘的親生兒子,鳳英的親哥哥,唉!
黨金龍? ?(帶中軍甲、乙上) 恩人,盧大人有禮。
盧文進(jìn)? ?哦,朱大人,請坐、請坐!
黨金龍? ?請?。▋扇寺渥?,看到盧文進(jìn)腰后的殺豬刀,沉思片刻)聽聞盧大人獻(xiàn)寶有功,不知是何寶物,能否讓在下一睹為快呀?
盧文進(jìn)? ?你看看可以,但可不能賴俺寶珠!
黨金龍? ?(尬笑)朝廷之寶,豈敢覬覦。
盧文進(jìn)? ?那就給你看看。(拿出遞上)
黨金龍? (打開包裹,驚喜異常)“大宋國寶,無德無寶”,母親啊母親,我曾多次向您討要,都被您搪塞過去,如今竟把寶珠贈與一介屠夫,氣煞我也?。ㄞD(zhuǎn)身)大膽刁民,竟敢盜珠獻(xiàn)寶,欺瞞圣上,其罪當(dāng)誅!
盧文進(jìn)? ?俺一沒偷,二沒搶,寶珠來得正大光明!
黨金龍? (輕蔑)這國寶乃黨家所藏,你一個小小盧姓屠夫,哪來這寶珠,怎配這身官袍,念你曾經(jīng)救我一命,如說出此寶來歷,我可向圣上替你求情,免你一死!
盧文進(jìn)? 啊呸,俺看你是瘦驢拉硬屎——瞎逞能!(上前扭著黨金龍胳膊,奪回寶珠)拿過來吧!別說你這細(xì)胳膊細(xì)腿兒的,撂倒二百斤的大肥豬俺都不費(fèi)勁,
黨金龍? ?住口?。◥佬叱膳┛旖o我拿下!
盧文進(jìn)? (抽出殺豬刀猛扎桌上)俺看誰敢!
[中軍看盧文進(jìn)寶珠在手,上了又退。
黨金龍? 你?。ǔ┠悴灰淳撇怀猿粤P酒,
逼我本要報恩卻報仇,
寶珠原非你所有,
要獻(xiàn)寶自有黨家后。
盧文進(jìn)? ?(唱)黨家后確實(shí)有,
但不知他為啥把姓丟,
我看他面善心不善,
不認(rèn)娘來把富貴求。
黨金龍? ?(強(qiáng)忍怒氣,唱)別人家事你休開口,
小心禍從口出一命休。
既然寶珠已重現(xiàn),
我定要保它清白無恥垢。
盧文進(jìn)? ?(唱)我火冒三丈氣咻咻,
你栽贓陷害主意餿,
人在做天在看,
分得清誰是香來誰是臭。
黨金龍? ?(唱)你就是個跳梁一小丑,
不知深淺還想跟我斗!
盧文進(jìn)? ?(唱)我勸你急縮手且抽頭,
免得后悔起來晝夜愁!
黨金龍? ?盧文進(jìn)!
盧文進(jìn)? ?你個孬種!
黨金龍? ?你個屠夫!別以為你官職加身,寶珠在手,我就奈何不得?。贸鼋鸨蓿┯n金鞭在此,你這欺君犯上之徒我說打便打!
盧文進(jìn)? ?嘿嘿,你這不忠不孝之徒,對著你還不如回去殺豬來的快活!
黨金龍? ?(對中軍甲)給我打!
[中軍甲鞭打盧文進(jìn)。
盧文進(jìn)? ?哎呦,哎呦……
(唱)鞭子狠狠打在身,
心中怒火要焚身,
那天我瞎眼把你救,
倒被反咬一口氣不忿。
黨金龍? 你到底從何處盜來寶珠?說是不說!
盧文進(jìn)? 你就是打死我也不說!
黨金龍? 好,給我往死里打!
[中軍甲加大力氣鞭打盧文進(jìn),中軍丙、丁趁人不注意溜出房間。
盧文進(jìn)? (在地上翻來覆去打滾)啊,哎呦……我嘴硬骨頭也硬,你就是把我打爛了,我還是不說!啊……
[幕后唱:“一條條血印顯,
一聲聲慘叫喧,
一道道汗浸衣衫?!?/p>
堂金龍? ?連你這小命我想要還不是如探囊取物!來呀,奪下他的寶珠,給我綁了!
盧文進(jìn)? 你果然是翻臉無情,真是個孬種!(舉起寶珠)敢跟我動手,就不怕我把寶珠砸啦!
黨金龍? ?(冷笑)若毀國寶,罪誅九族……
盧文進(jìn)? ?你……我……
(唱)聽一言嚇得我兩腳直發(fā)軟,
毀國寶誅九族不由肝膽顫。
原本我孤身一人無依無伴,
卻有那橋樹相依倒也習(xí)慣。
寒橋上認(rèn)娘親心中溫暖,
娶媳婦轉(zhuǎn)好運(yùn)一家笑開顏,
又誰知揭皇榜禍?zhǔn)虏粩啵?/p>
竟還把他們母女來牽連。
難道他為榮耀登高走險,
難道他無人性豬屎一般,
可恨他不顧至親良心欠,
奪寶珠好似那虎狼兇悍,
我此時毀寶珠恐遭大難,
累親人遭禍殃我心不安,
(白)罷罷罷。
(唱)要?dú)⒁獎庪S你便,
砍頭剖心痛快點(diǎn),
血脈情你不要我倒撿,
不讓那良心債把身纏。
屠夫佬今天就做條好漢,
哪怕是滔天罪我一人承擔(dān)!
黨金龍? (驚訝、愧疚的神情一閃而過)少啰嗦!(對中軍)拿下了!
黨鳳英? (上)誰敢!
[黨金龍、盧文進(jìn)驚。
[二中軍捧官袍靴帽緊跟盧文進(jìn)上。
二中軍? 請御史大人更衣。
盧文進(jìn)? (再躲)嗐呀!
(接唱)俺就愿穿這一身短,
你那長袍長靴俺穿不慣!
二中軍? (再跟上)大人啊,您就別為難小的啦,您不穿,俺們失職要挨板子呢!
盧文進(jìn)? 俺不打你們板子。
二中軍? 是上面的要打俺們板子。
盧文進(jìn)? ??!俺可不想你們挨板子,那穿就穿吧。(張開雙臂)
二中軍? 大人穿反了。(為盧文進(jìn)穿衣)
盧文進(jìn) (難受地扭來扭去,唱)
當(dāng)起官來真麻煩,
穿個衣帽老半天。
袍子上身氣難喘,
兩條長蟲爬胸前,
腰里套個箍桶圈,
靴子到小腿凈捂汗,
帶個帽子像煨罐,
兩邊還插了倆蒲扇。
(左看右看,白)別扭,真別扭。(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二中軍? 大人哪里別扭?
盧文進(jìn)? 誒(把卸下的殺豬刀掛在腰上)
中? 軍? 殺豬刀?
盧文進(jìn)? 對啦,這就對啦!
中? 軍? 威武!
[收光。
[三更鼓響起。
[三個光柱分別打向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盧文進(jìn)、在書桌旁坐立不安的黨金龍和凝月而思的朱氏。
黨金龍、盧文進(jìn)、朱? 氏? (愁悶,合唱)
三更到,靜悄悄,
心慌亂,夜難熬。
黨金龍 (挑燈,接唱)今日奪珠原本勝算高,
誰知?dú)⒊鲽P英緊逼不饒,
我投鼠忌器求自保,
現(xiàn)只剩求母賜寶這一招。
(白)哎呀,想起那日我在寒橋之上傷母棄母,她定惱恨于我,如若不給……(臉色一凜)我只能兵行險招,殺人奪寶!誒,虎毒尚不食子,若我苦求于她,向她認(rèn)錯,她定然不能見死不救……
[四更鼓響起。
黨金龍、盧文進(jìn)、朱? 氏? 都四更天了!這更鼓啊……
黨金龍? 聲聲入耳,催人心躁?。ㄕ酒瘐獠剑?/p>
盧文進(jìn)? (被子捂頭)吵得俺,睡不著覺!
朱? 氏? (起身關(guān)窗)竟如此刺耳,恐掀驚濤!
盧文進(jìn)? (忽地坐起)哎呀!
(唱)一晚上想了好幾遭,
兄長為啥非把珠寶來討要,
今天俺硬聲硬氣把他惹惱,
現(xiàn)在想來心里卻像被爪撓。
(白)盧文進(jìn)呀盧文進(jìn),榜是你揭的,禍?zhǔn)悄汴J的,親生兒子要取寶也是天經(jīng)地義,要?dú)㈩^你也要認(rèn)嘍,干脆明天就把寶珠交予兄長,就是舍不得娘和鳳英,有她們多好……
朱? 氏? 夜明珠啊夜明珠!我黨家護(hù)了你十幾年,藏了你十幾年,明天就與你訣別,實(shí)在讓人不舍。想那逆子今日奪寶不成,定不會善罷甘休,他雖令我心寒,但也是我懷胎十月?lián)狃B(yǎng)長大,手這心手背都是肉啊……
[五更鼓響起。
黨金龍、盧文進(jìn)、朱? 氏? (合唱)五更鼓,聲聲敲,敲得人,心更焦。
黨金龍? ? (唱)獻(xiàn)寶之期就快到!
盧文進(jìn)? ?(唱)給是不給咋才好?
朱? 氏? ?(唱)金龍他今日竟奪寶!
黨金龍、盧文進(jìn)? (合唱)世事變幻總難料!
[公雞高鳴。
[光啟。
黨金龍、盧文進(jìn)、朱氏? ?(一驚)三日已到,如何是好哇?
[光暗。
第六場 求寶驚變
[盧文進(jìn)家。
[盧文進(jìn)門外磨刀。
黨鳳英? (上,唱)一早起來不見文進(jìn)哥,
只聽窗外磨刀聲測測,
看他心事重卻不言說,
端杯水來伴在他身側(cè)。
(白)官人,停下歇歇,喝口水吧。
盧文進(jìn)? 還是鳳英體貼,拿水給俺解渴。
黨鳳英? 你都做了官了,怎么還要磨刀?
盧文進(jìn)? 磨刀輕松。
黨鳳英? 磨刀輕松?
盧文進(jìn)? 哎呀——
(唱)喊一聲鳳英我好悔,
那官袍壓身實(shí)在累,
只要拿著殺豬刀,
才能踏踏實(shí)實(shí)來安睡。
昨天不該把兄長懟,
我是豆腐心腸刀子嘴,
寶珠本該黨家獻(xiàn),
我不如把本行重做回。
黨鳳英? 呀,官人——
(唱)聽他一番肺腑我又驚又悲,
忍不住低頭把淚垂,
文進(jìn)哥他樸實(shí)無華心純善,
我兄長卻一錯再錯不知悔。
盧文進(jìn)? ?好鳳英,都是俺這張嘴,又把你惹不痛快了。(打嘴)
黨鳳英? ?(阻止)不怪官人,只是想起我那兄長……
盧文進(jìn)? 一家沒有隔夜仇,俺要再見兄長,定要勸他向咱娘賠個不是……
[黨金龍身穿素衣上。
黨金龍? ?(念)為得珠寶暫屈身,
膽戰(zhàn)心驚見母親。
盧文進(jìn)? ?(一愣)鳳英,他還真來啦!
黨鳳英? ?啊,看兄長一身素衣……
盧文進(jìn)? 定是向咱娘認(rèn)錯來啦!你快去告訴咱娘。
[金鳳下。
盧文進(jìn)? ?(向前)兄長你來啦!
黨金龍? (見盧文進(jìn)拿刀走來,驚退)你,你想做什么?
盧文進(jìn)? 哈哈哈,別怕別怕,我只宰畜牲不宰人,你好好跟咱娘認(rèn)個錯,其他的都好說。
[黨金龍冷笑一聲,拂袖進(jìn)門,盧文進(jìn)跟入。
[鳳英扶朱氏上。
黨鳳英? ?娘,哥哥看你來了。
黨金龍? ?(撲跪)拜見母親大人!
朱? 氏? ?(強(qiáng)忍怒火)下跪何人?
黨金龍? ?犬兒金龍。
朱? 氏? ?姓氏為何?
黨金龍? ?(汗顏遲疑)黨氏子孫。
朱? 氏? ?來此作甚?
黨金龍? ?賠禮認(rèn)錯。
朱? 氏? ?賠的什么禮,又認(rèn)的什么錯?
黨金龍? ?寒橋拒親,落水不救,忤逆不孝,鑄成大錯。
朱? 氏? ?還有?
黨金龍? ?這……
朱? 氏? 你認(rèn)賊作父,辱沒先祖,拋母棄妹,人性全無,你!你還來做什么?
黨金龍? (跪蹉上前)母親,孩兒知錯,念孩兒是黨家之后,你就將寶珠賜予孩兒吧!
盧文進(jìn)? 哎呦,你提什么寶珠,趕快說些兒貼心話呀!
黨鳳英? ?兄長你快說呀……
朱? 氏? (氣極)看來你賠禮認(rèn)錯是假,討要寶珠是真?
黨金龍? ?母親我……
朱? 氏? 哼,你進(jìn)門一不問母安,二不慰親妹,三不謝恩人,口口聲聲索要寶珠,痛煞我也。(唱)無情無義的小畜牲,
嘴上認(rèn)錯心不誠,
一心要把寶珠騙,
丑態(tài)盡露假惺惺。
怪我教子無方把你寵,
恨我養(yǎng)子不嚴(yán)把你縱,
你背信棄義為高升,
你不擇手段為前程,
你不顧親情為恩寵,
你貪婪成性敗家風(fēng)。
我火冒千丈心酸疼,
手拿家法打畜牲,
你枉為人子無德行,
寶珠未落你手是萬幸。(欲昏倒)
朱? 氏? ? (轉(zhuǎn)醒)趕他出去!
盧文進(jìn)? ? (拉扯)滾滾滾,俺們永遠(yuǎn)不想再見你!
黨金龍? ?(掙脫跪地大喊)文進(jìn),妹妹,母親!若無寶珠獻(xiàn)上,孩兒性命不保啊!
[眾人愣在當(dāng)場。
黨金龍(唱)千錯萬錯都是孩兒錯,
都是龐吉把兒來挑唆,
他心思深沉野心勃勃,
他手段毒辣欲取欲奪,
他許我平步青云言之灼灼,
他教我奪寶獻(xiàn)寶運(yùn)籌帷幄。
都是孩兒生性忒懦弱,
被他玩于股掌把傀儡做,
我任您打任您罵任您把兒趕出家,
只求您保兒一命讓兒重頭來過。
(白)母親,孩兒真的知錯了,只是午時三刻再不獻(xiàn)寶,孩兒就空留遺憾,不能侍奉母親于堂前。
盧文進(jìn)? 娘啊,既然兄長已經(jīng)知錯,就把寶珠給他吧!
黨鳳英? ?這——這——這可如何是好?。?/p>
[幕后音:“午時三刻已到,寶珠歸朝啦。”
[黨金龍、盧文進(jìn)、黨鳳英看向朱氏,盧文進(jìn)拿出寶珠。
黨金龍? ?(瘋了一般)給我,把寶珠給我!
[朱氏一把拿來緊緊攥住。
朱? 氏? 知子莫若母,你的秉性難道我還不知道嗎!
黨金龍? (暴起,抽出短刀欲刺朱氏,卻架在盧文進(jìn)脖子上,哭喊)我是黨家子孫,你的親生孩兒,你就該把寶珠給我!快給我!
朱? 氏? (狠抽金龍一個耳光)你,你怎能如此不擇手段,冥頑不靈!
[幕后音:“圣旨到,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獻(xiàn)寶之期已過,朱金龍謊報實(shí)情,罪犯欺君,因龐太師力保,酌撤去東臺御史一職,重打五十軍棍,貶為庶民。欽此。”
[一聲炸雷,眾驚。
[光暗。
第七場 橋殤脫袍
[風(fēng)狂雨驟,電閃雷鳴。
[黨金龍披頭散發(fā),向寒橋走去。
黨金龍? ?(失魂落魄,唱) 雨暴風(fēng)狂閃雷電,
我本是文采風(fēng)流美名揚(yáng),
虎肋插翼氣軒昂,
叱咤風(fēng)云在朝堂……
哈哈哈哈哈哈……(苦笑)
如今路漫漫夜茫茫,
心亂步沉黑云壓頭上,
一聲喝雷驚心上,
不知前路在何方……(哭)
[幕后合唱:“怎會如此凄涼,怎能如此荒唐?!?/p>
黨金龍? ?(唱)我吞仇飲怨強(qiáng)歡顏,
忍辱藏羞圖自強(qiáng),
到頭來還是雨打風(fēng)狂,
一身榮耀成癡望,
一生夙愿未得償,
只落得個一夢枕黃粱。(踏上寒橋)
(看到橋上桂樹,白)昔日都是匆匆而過,從未留意寒橋之上有此奇樹哇!看這橋樹已成一體,橋抱樹,樹擁橋,同根同命,共枯共榮,正如至親之人親密無間,相扶相持,不離不棄,哈哈哈哈……情知處處皆是錯,縱使怨悔已惘然——
盧文進(jìn)? ?(跑上)兄長……你要做什么?快下來,給俺下來?。ㄉ锨白柚梗?/p>
黨金龍? 你跟過來做什么?是要落井下石,還是要看我笑話?
盧文進(jìn)? 哎呀,我殺豬的笑話多著呢,我只是不放心你,想來幫你,做錯了可以改,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沒了!
黨金龍? (苦笑)為何我?guī)状稳瑸殡y于你,你還這樣幫我?我已經(jīng)官職不在,顏面盡失,眾叛親離。
盧文進(jìn)? 你還有鳳英,還有咱娘!
黨金龍? 母親……鳳英……
[朱氏在黨金龍左側(cè)光柱下現(xiàn)身。
黨金龍? 啊,母親,孩兒知錯,孩兒悔啊……
朱? 氏? 畜牲!把他踢出黨門,此生永不相見?。ǚ餍滢D(zhuǎn)身背對,光暗)
黨金龍? 啊,母親不要拋下孩兒……(抓空)
[黨鳳英在黨金龍右側(cè)光柱下現(xiàn)身。
黨金龍? ?啊,小妹鳳英,你就原諒為兄吧……
黨鳳英? 這樣的兄長令我蒙羞,談何原諒!
[拂袖轉(zhuǎn)身背對,光暗。
黨金龍? ?啊,小妹,連你都要棄我而去嗎……(抓空)哈哈哈哈……盧文進(jìn)啊盧文進(jìn),你……好哇!
盧文進(jìn)? ?我……好……?我是挺好的。
黨金龍? 想你一介屠夫,竟然也有官做,有母憐,有妻賢,我雖十年寒窗,到頭來卻不及你分毫,連我最親的親人也恨我棄我,現(xiàn)在我兩手空空心也空空,什么都沒有了!
盧文進(jìn)? 這……(著急著四下尋找,看到身上官袍)俺的官給你做!還有官袍,你等著,我脫下給你,脫下給你。(急忙脫袍)
黨金龍? 官?官袍?哈哈哈……
(唱)昔日里穿官袍氣勢盡顯,
如今看這官袍內(nèi)心悵然。
(白)官袍本無錯,何處惹塵埃?確是我德行有虧,玷污了這官袍,也看不到親情珍貴……(苦笑)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啊……
盧文進(jìn)? 咋就回不去了啊,你手伸過來,我?guī)慊丶遥?/p>
黨金龍? 不不不,今日心中塊壘一吐而盡,痛快,痛快?。聪虮R文進(jìn))盧文進(jìn),你果然有情有義,替我照顧好母親和金鳳,我們來世再做兄弟?。v身跳下橋去)
[盧文進(jìn)來不及抓住,跌坐橋上。
[黨鳳英扶朱氏匆匆而上。
盧文進(jìn)? 兄長、兄長?。I流滿面)都說你聰明,我看就數(shù)你蠢,你最蠢?。ㄊ脺I)
[光暗,一條光柱打在盧文進(jìn)身上。
盧文進(jìn) (看著身上官袍)你這么稀罕官袍,咋就讓它要了你的命?俺要這官袍又有啥用,不如脫掉,還落得個踏實(shí)快活。(脫下官袍)
[幕后音,好友街鄰紛紛議論。老叟音:“不能脫啊,不能脫!有多少人想穿都夠不著哩!”眾群眾: 不能脫,不能脫。兄弟甲音:“脫了好,脫了好,無官一身輕——”眾群眾:“對對對……”街坊大嫂音:“要是俺家那口子有這官袍穿,俺就是當(dāng)牛做馬也愿意!”眾人雜音:“不能脫,脫了好,不能脫,脫了好,不能脫……”
盧文進(jìn)? ?別吵了(手捧官袍,環(huán)顧左右)俺、俺……
[一條光柱打在朱氏身上。
朱? 氏? 兒啊,古往今來,多少人對它趨之若鶩,又有多少人對它愛恨交加,你可以敬它、怕它,想穿上它,但只有正心立德,才志兼?zhèn)渲瞬拍芘c它相得益彰。
[朱氏光柱暗。
盧文進(jìn)? 俺娘說得對!俺就是一個殺豬的,俺配不上它,它也不稀罕俺。
(唱)俺糊里糊涂把寶獻(xiàn),
稀里糊涂當(dāng)了官,
至今沒斷一樁案,
寫個文書還錯連篇,
這擔(dān)子重我受熬煎,
咱沒這能耐干脆罷官。(邊唱邊換上以前的衣服,腰插殺豬刀)
[幕后音:“盧文進(jìn)脫袍罷官啦!”
盧文進(jìn)? (唱)當(dāng)官不為民做主,
我不如回家去殺豬,
輕松做回老本行,
自由自在把時光度。
(白)殺豬啦!
眾書生? ?趕考啦?。ū姇娂娦凶咴谮s考路上)
[幕后唱:“十載寒窗苦讀詩書,
吃飽肚子磨刀殺豬,
疏狂強(qiáng)樂終是塵土,
平平安安才是幸福?!?/p>
[盧文進(jìn)與家人立橋上遠(yuǎn)望……
[收光。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