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不能忘記歷史,不能忘記社會,更不能忘記人

2023-07-05 13:27:21賀照田
漢語言文學研究 2023年2期
關鍵詞:讀書會作家文學

《社會·歷史·文學》論文集,是北京·當代中國史讀書會(以下簡稱“讀書會”)核心骨干成員的第一部自選文集,也是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創(chuàng)新工程項目“20世紀中國革命和中國文學”的階段性成果。為了避免和“讀書會”其他出版成果重復,編入這部文集的論文主要是 “讀書會”骨干成員2013年到2017年這5年間發(fā)表的研究成果,內容方面則更偏重聚焦文學的研究。編入本書時大部分作者對所收論文的部分內容作了精心修改。

關于北京·當代中國史讀書會,應《中共黨史研究》編輯部和北京大學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院要求,由北京·當代中國史讀書會成員集體參與,讀書會召集人何浩主筆,于2020年初夏定稿的《努力扎根于經驗的沃野——記“北京·當代中國史讀書會”》一文,有扼要的介紹。這里,我只就——為什么我們這批文學研究者會發(fā)起成立以歷史為主要研讀內容的讀書會——這一很多朋友都愛問的問題,作些補充說明,然后再對被很多學界朋友視為“讀書會”文學研究的標簽、并且已經有了不少討論的“社會史視野下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作些補充說明。希望這些補充說明能給大家讀這本論文集,添些理解的背景。

為什么發(fā)起成立“當代中國史讀書會”?當然是由于20世紀中國文學的太多經驗都與其所處身其中的歷史有非常緊密的關系。也正因如此,在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界,“歷史化”已經成為過去20余年最重要的研究潮流,并產生了諸多非常有價值的知識成果。毋庸諱言,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界行之多年的“歷史化”潮流,和我們2011年的“回到歷史”有很大的不同。

多作些考察就可發(fā)現(xiàn),在“歷史化”旗幟下通行的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界之回到歷史,其主要細究的歷史部分,或者根據我們今天的文學認知理解認為要充分地認識現(xiàn)當代文學離不開的那些歷史部分,比如,廣義的現(xiàn)代文學制度或曰文學場域是如何確立和演變的,涉及社團、報刊、出版社、印刷、售賣、廣告、稿酬、閱讀風尚、讀者群的形成、教育體制中文學教育的建立與演變等等方面;再如與重要作家的寫作思考、重要作品的產生、重要文學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直接相關的那部分歷史(作家經歷的對作家寫作和思考有直接影響的歷史事件等)。除了對這些可以被歸入廣義文學史范圍的歷史方面有特別關注之外,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界“歷史化”潮流之感知歷史的方式,生產歷史知識時的認識論、方法論感覺,都和史學界通行狀態(tài)基本相同,并且這一相同常常不是經過認真思考后的相同,而是沒有經過必要反思便自然認為應當如此的相同。

與之相比,“讀書會”則在認真學習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界“歷史化”研究成果和史學界的有關研究成果之外,亦清楚看到,在對文學認識、思考很重要的“人”的維度方面,現(xiàn)有歷史學大部分研究對當代歷史中“人”的關注方式、把握程度,常常不能滿足我們作為一個文學研究者所需要的關于“人”的認識。這么說,是因為現(xiàn)在的歷史學當然也會大量涉及“人”,卻主要是在政治史、經濟史、制度史、思想史、社會史、外交史等框架中涉及“人”。政治史、經濟史等這些歷史領域的劃分當然是必要的,對這些歷史領域研究不夠,也會妨礙我們對20世紀中國史有非常展開的掌握和充分有力的認識,而且處身于20世紀中國歷史中的中國人,也都不能不受到這些歷史方面或多或少的影響。但如此仍不等于,把通過這些專史看到的人的面相相加,就能對文學所特別關注的由人的觀念意識—無意識、精神意識—無意識、生活意識—無意識、行為意識—無意識等積極參與塑形的那些“人”之生命狀態(tài)、身心感受有很深入的把握。而對“人”的這部分生命狀態(tài)、身心感受的把握與呈現(xiàn),對和這部分生命狀態(tài)、身心感受緊密關聯(lián)的生活—工作世界、觀念—價值世界的呈現(xiàn)與剖析,卻正是文學之所以可被稱為“人學”時,它應該最為核心聚焦也應當全力處理的內容。

也就是說,要建立起對文學認識、思考最為關鍵的那部分“人”的認知,離不開對——和很多專史相關,但不能通過直接延伸各個專史給出的認知就可以把握住的——通常很不好賦形,卻又為體察、認識文學所關注的“人”的世界所不可或缺的歷史部分的細膩考察。這樣說,是因為即使在1950年代末—1970年代中這一歷史時段,留給“人”的可自主空間——因政治的過多過強要求,制度設計、運轉對人時間、精力的過度組織,個人可支配利用的物質文化條件過于有限,住居條件的困難等等——被極大地壓縮,但仍然不等于在這樣的歷史狀況中的所有“人”都可以被這些有極強規(guī)定性的歷史方面完全左右,也仍然要求我們對這個階段的“人”之“為人”問題去作耐心考察與探問。即使在一個生命可自主空間被極大壓縮的時代,文學要發(fā)揮其作為“人學”的力量,除了對時代使生命遭遇不必要的艱難、毀壞尤其以通常形式不容易賦形的時代存在、時代質地予以認真、痛切的努力揭示外,還必須致力于思考與呈現(xiàn):在這樣的艱難中,諸多生命是如何不被這些艱難完全壓倒,在有限的可自主空間中仍然活出相當?shù)纳饑琅c意義支撐的。這就意味著,要把握、思考歷史中這樣的“人學—文學”問題,文學研究者不能不有自己對“歷史中‘人”的認識要求和對“人”所處身的“歷史”的特別認識要求。如果在“人”之“為人”的空間被過于規(guī)定的歷史時期都存在著各專史不能涵蓋的屬“人”的歷史需要我們去認真掌握,那在“人”可自主空間更大的歷史時段,無疑更需要對“歷史中‘人”和“人”所處身的“歷史”進行細致考察、把握,否則,對歷史中的“人學—文學”問題進行把握、思考就只能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必須強調的是,我們只有認識到,即使在我們通常認為對生命有極強規(guī)定性的絕大多數(shù)歷史情境中,生命仍然可以有自己的空間,仍然可以有不被極端歷史完全左右自己生命存在狀態(tài)的“人”的存在,我們才會對那些本來應該有充實而有光輝成長的生命卻未能如人們預期之成長、一些看起來極為挑戰(zhàn)與艱難的時代卻仍有生命艱難但充實地長成等“處身的歷史”進行認真的考察與分析。對這些出乎人們意料的生命成長及其損毀的歷史條件進行認真考察與分析,才能真切打開對一段歷史中“人”之“為人”的理解和認知。從這樣的理解和認知出發(fā),也才能認真審視與追究“人”之成就與損毀得以發(fā)生所直接處身的世界及參與造成這一生命直接處身世界背后的更大世界。這就會讓我們對各種專史所呈現(xiàn)的歷史面貌與認知有一番新的體味和視角,并進而對專史形成新的分析思考,乃至發(fā)現(xiàn)新的賦形方式。也只有經過這樣反復認真的努力,由一段歷史中“人”之真實生命存在為出發(fā)基點的關于這段“歷史”的認識才能被充分有力地建立出來。只有當歷史認知的這一面相被充分發(fā)展出來,歷史認知之“人”的品格,或曰歷史學之人文面相,才可說被真正建立起來。

這正是我們這些發(fā)起北京·當代中國史讀書會的文學研究者所期待與需要的歷史研究,是充分關注“人”之品格或曰人文品質的歷史研究,是有助于從“歷史中‘人”審視和思考“歷史中‘文學”的歷史研究。

當然,1949年后很多歷史學者的歷史書寫都聚焦中國現(xiàn)當代史中的“人”。在這些重點聚焦“人”,或核心聚焦重點不在“人”但相當程度涉及“人”的歷史學者中,因其專史研究的視域而容易出現(xiàn)從自己熟悉的角度突出“人”的某一方面的歷史規(guī)定性,這樣其對“人”的把握不免缺少需要多面相的審視才能帶來的對歷史中“人”的認識的更充分打開。與之相比,1949年后,那些很大興趣甚至主要興趣在現(xiàn)當代“人”的歷史學者,其關于“人”的把握,又和文學出身的我們所需求的“歷史中‘人”的認識,有什么不同呢?

要討論這一問題,首先不能不說,1950—1970年代的多數(shù)人物傳記寫作,特別是對革命中人或跟革命密切有關的人物傳記寫作,常常以配合時代政治邏輯、時代政治要求為前提。又由于那一時代的有關要求常常有明確、剛性、不夠尊重歷史學專業(yè)邏輯等特點,這就使得人物的不直接配合時代邏輯的部分很難出現(xiàn)在人物傳記、研究的書寫中。不僅被認為和時代邏輯沖突的內容基本不會出現(xiàn)在有關書寫中,而且多數(shù)時候,那些和時代所強調的邏輯不沖突但也不正面配合的部分,也會被認為“多余”而極少有機會被寫入傳記中。這樣帶來的一個相當嚴重后果便是,不僅“歷史中‘人”能被呈現(xiàn)出的“人”的面相有限,而且此有限的呈現(xiàn)還要被充分組織進時代所強調的邏輯中,最終使得這被呈現(xiàn)的歷史部分也很難被“歷史地”認識與理解。

這樣的狀況1980年代后開始改觀,歷史學家的可自主寫作空間越來越大。但即使如此,仍然不能不承認,由于1980年代占據時代知識思想思潮領導地位的學院知識分子,有著非常強的——推動中國堅定走改革開放道路的——自覺意識,故其時的歷史寫作,乃至歷史學界的專業(yè)寫作,都不能不受到這種時代氛圍的強力塑造,從而使得其時的人物寫作,涉及革命,特別是涉及1950—1970年代,往往自覺不自覺地用1980年代反保守—反左的眼鏡看待:一方面控訴保守—左傾帶來的歷史負面影響,一方面歌頌和保守—左傾拉開了距離的務實、開明、強調經濟建設的時代精神。在這樣的歷史理解、書寫氛圍中,1950—1970年代讓人印象極深的接二連三的政治運動,即使整體上不被判定為左傾,也會因“運動”這種方式和運動中的過火傷害行為而被1980年代的活躍知識分子唾棄。這就造成1980年代諸多關于1950—1970年代的人物或跟革命有關人物的歷史書寫,容易選擇在革命中受到左傾激進政治傷害的干部、知識分子、民主人士作為書寫對象,并特別聚焦他們在左傾政治尤其各種運動中受到的傷害,只有這種歷史書寫才能被1980年代的活躍知識分子理解認可。這就是說,由于1980年代始終存在的改革與反改革之間角力的現(xiàn)實,以及大多數(shù)中青年知識分子以改革與反改革斗爭為感覺、認識時代的基本框架所確立出的現(xiàn)實感,再加上以支持改革、反對反改革為自己迫切的歷史—現(xiàn)實責任心的使命感,都使得很有時代責任心的歷史學者不能不在這樣一種時代感覺中進行自己的歷史認知、書寫工作。而這樣的時代氛圍,則使責任心實際上不那么強,但也愿意自己的研究和書寫更多被關注、被賦予更多意義的歷史學者,更容易也更積極去關注和凸顯浩如煙海的當代史史料中那些和已有的定型化認識最能配合的特定歷史時段中特定人群的特定經驗面相,這就無疑等于在進一步固化已經過度眾口一詞的有關1950—1970年代及其前后的刻板歷史像了。

與歷史寫作相比,1980年代后文學的有關表現(xiàn)有過之而無不及。傷痕文學潮流、反思文學潮流不必說,看起來關注點更在寫作所處身的當下現(xiàn)實的改革文學潮流,作品中所渲染的改革者面對的諸如1950—1970年代左傾政治、經濟、管理留下的非變不可的現(xiàn)實,既得利益者們卻對這樣的現(xiàn)實或出于無腦或出于自私的麻木不仁;敘述人物歷史時,“時代改革者”總是在之前左傾政治當?shù)?、特別是政治運動中屢經坎坷,麻木不仁、極端自私的干部卻在當年左傾政治當?shù)捞貏e是左傾政治主導的運動中左右逢源乃至飛黃騰達等,如此之類,都和當時常見的相關史學寫作一起,共構出了一個正確—左傾二元分明而左傾總是會占上風的刻板時代像。

當然,1980年后10余年的文學寫作和史學寫作相同中也有不同:一個是1970年代末、1980年代上半時期,文學的受眾更廣,對民眾、特別是其時的青年尤其是關心時代走向的青年的歷史感覺、歷史認識的塑形力更強;另一個是文學中塑造了很多干部和知識分子之外的小人物,通過小人物的歡欣、痛苦,小人物的個人與家庭命運的起伏,證明正確—左傾的二元認識框架并不是一部分精英的私見,而還可由歷史與現(xiàn)實中沒有機會正面發(fā)聲的絕大多數(shù)小人物的真實命運作證。

上述被認為有著很強時代推動功能與意義的歷史和文學書寫,以及與這樣的歷史、文學書寫同調的電影、電視創(chuàng)作等,在1980年代始終占據歷史和現(xiàn)實的支配性認識位置,共同打造出的1950—1970年代歷史像和對未來歷史、現(xiàn)實展開的認識和想象,一方面非常強有力地塑造了更多人的時代感、時代認識,另一方面這種極具時代籠罩性的眾口一詞,也有力塑形了諸多歷史過來人的歷史記憶方向、歷史記憶重點和歷史講述語言、講述方式,從而使得諸多歷史當事人的歷史記憶、歷史講述也自覺不自覺地朝向和時代這種具有壓倒性認識地位的歷史像相配合。時代持續(xù)的有關氛圍、認識,這樣的氛圍、認識持續(xù)帶給人的導引與壓力,造成大部分歷史當事人的歷史講述,也在有意無意參與證成居于時代主導認識地位的歷史像的正確性。

1990年代以來,一些知識分子開始關心從社會普通人出發(fā)的歷史認識、歷史講述,致力推動聚焦社會普通人的歷史講述,聚焦通過普通人的直接講述形成歷史認識,一方面當然為1950—1970年代的歷史提供了非常豐富的細節(jié),但另一方面由于對前面10余年的歷史塑形所造成的歷史感知框架的深刻影響正視不夠,使得絕大多數(shù)這類歷史書寫、歷史講述并沒有跳出過去10余年的歷史塑形框架,而仍是以被塑形過的歷史理解為敘述、組織線索的。1990年代很多看起來非常具體、生動的生命、生活故事講述,實際上其核心敘述組織邏輯、經驗材料剪裁、敘述細節(jié)的方式等,還是被1980年代的歷史認知深深塑造過的。

1990年代從“人”、“普通人”、社會的角度關于1950—1970年代的歷史認知努力,如果對實現(xiàn)這樣目標的困難缺少足夠自覺的反思,缺少把反思認識如何落實為有效歷史認知工作的成功探索,那有關書寫、出版工作,難免會墮入之前時代為此努力挖好的陷阱。就是看似有效的努力,也會因有關努力中內含太多和已經流行多年的歷史敘述、歷史理解配合的記憶組織、記憶剪裁,因太多和流行多年的歷史理解、分析配合的歷史認知組件,其實際結果并不是努力者期待的那種從“人”、“普通人”、社會出發(fā)的歷史書寫、歷史理解。這種從普通人、社會出發(fā),也努力呈現(xiàn)普通人、社會的實際面貌的歷史書寫的主觀意識,當然距離“人”的目標還很遠,卻給了很多人以為自己已經知道歷史中“人”的誤導與自信。

為了突破這樣一種關于“人”的認識狀況,真的實現(xiàn)對歷史中“人”的生命、生活有既深入又展開的理解,“讀書會”的歷史研究關懷,相比歷史學界的歷史研究狀態(tài),當然就更加注重對歷史中具體人的耐心掌握、細膩體察,研讀、處理史學界通常也在閱讀、處理的那些文獻與課題時,也會更注重這些文獻與課題——和歷史中人的身心、生活感受,精神、生命狀態(tài)等有關聯(lián)的那些信息——的認真把握與反復體味。

“讀書會”的這種史學努力,和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界通行的“歷史化”也就有著如下不同:“讀書會”的歷史化是更加以對“人”的認真掌握為聚焦點和核心媒介的,由此回到文學和歷史的關聯(lián),也主要是以對歷史中活生生的“人”的關懷與認識為媒介的?!白x書會”以歷史中的“人”為聚焦點和核心媒介的歷史掌握,更方便也更能與同樣以當時歷史中“人”為關鍵媒介和互動目標的(或歷史中“人”實際上沒有成為關鍵媒介,但其以歷史中“人”為互動目標則是真誠的)、把當時的現(xiàn)實(今天看當然就是“歷史”)轉化為文學關鍵質料的文學存在展開對話:深入展開地對歷史中的“人”的認識,有助于我們理解作家是如何呈現(xiàn)、轉化這些“人”為他作品的內容、人物,還有助于我們分析、思考作家對這些“人”的呈現(xiàn)、轉化方式是否有助于他主觀設定目標的達成——通過這樣一種和讀者的對話,既有助于讀者掌握現(xiàn)實,又能推動讀者介入現(xiàn)實,從而助力讀者以期待的目標為定向有效改造現(xiàn)實。有了對作品和作家的時代—社會性關聯(lián)更為細致、更為展開的掌握,我們也才能更準確地看到作家是怎么把個人的時代—社會性關聯(lián)轉化為作品的時代—社會性關聯(lián),由之,我們對作家、作品的美學特色也才更能在有根有據的基礎上把握得更準、更深、更為立體,對作家與作品的文學性的討論也才更能以最貼近作家、作品的方式而有根有據。

通過如上討論,我想大家已經了解,作為主要由文學研究者發(fā)起的以歷史為研讀重點的學術團體,“讀書會”沒有也不可能真正忘情文學。只是“讀書會”的骨干們經過從2011年初到2014年夏3年多時間投身于閱讀大量豐富歷史文獻的過程中切身遭遇了諸多挫折和成長、諸多痛苦和快樂后,當2014年夏“讀書會”同人決議重新開始用一部分精力轉回文學研究時,彼時文學研究意識的準確表達應該是“以歷史中‘人為媒介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而不應該是用現(xiàn)在學界熟悉的“社會史視野下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作為“讀書會”文學研究意識的標識,這與已經強調“歷史化”多年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者們相當不同。

關于“社會史視野下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2015年第6期《文學評論》刊有既是“讀書會”骨干成員又是“20世紀中國革命和中國文學”創(chuàng)新工程項目組成員的程凱、薩支山、劉卓、何浩的四篇筆談,2020年第5期的《文學評論》又刊有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界中非常有代表性的學者倪偉、吳曉東、倪文尖、姜濤、鈴木將久的五篇筆談。對“社會史視野下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想法有興趣的朋友,讀了這9篇筆談,已可對其意涵有相當展開的了解。這里我就不再辭費,而只想從——我是“社會史視野下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這一命名,和從這一研究意識作出我們第一階段研究規(guī)劃(當時計劃用6年的時間完成,后來發(fā)現(xiàn)6年的時間不夠)的始作俑者——當事人角度,對我和“讀書會”伙伴們2014年所以選擇“社會史視野下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為我們的研究意識、研究規(guī)劃、舉辦的會議命名,而沒有用“以歷史中‘人為媒介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命名的原因,作些扼要的情況介紹。

回顧2014年夏“社會史視野下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的命名,就要了解這一命名的出現(xiàn),是以之前“讀書會”骨干們的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以當時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界有關研究意識、研究狀況為背景的,到了2014年,我們以《中國青年》為線索的對20世紀四五十年代諸多史料的研讀摸索已經過去了三年多,我們又決定以1942—1965年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中的文學經驗為我們接下來一些年的研究重點。我們自己的背景和過去三年多的努力,讓我們深切了解這段時期中最吸引我們的那些文學經驗,都和它們所處身的歷史有著極為重要的關聯(lián),特別是和所處身時代的革命政治與革命所召喚、改造的社會有極具核心關鍵性意義的關聯(lián)。

而其時學界對1940—1960年代文學的研究與思考過于受政治—文學把握架構的限制,而更適合這一時期革命文學研究的則應該是政治(以革命政治中對這一政治有自覺和不夠自覺的“人”為媒介更能打開對這一“政治”的認識)—社會(以社會中的“人”為媒介更能打開對這一“政治”要介入的“社會”場域的認識)—文學的三維把握架構。

由之,我們當然會對當時通行的1940—1950年代革命文學的研究過于受制于政治—文學研究路徑的狀況不滿。因為政治—文學的研究路徑在面對20世紀四五十年代革命中除了直接配合時代政治課題的意義沒有更多有意義剩余的作家、作品時,當然有其相當充分的有效性,但對20世紀四五十年代那些響應其時深入生活號召、又相當有能力把自己“深入”其中的觀察、感受、思考帶入其作品中的作家,和他們由之創(chuàng)作的有相當生活、生命飽滿度的作品,若過于受政治—文學研究、把握路徑的限制,顯然會影響我們對這個時期這些最值得研究的作家、作品中最有意思的那些作品內容、文學經驗、文學思考的理解、掌握。

我們當然不否認20世紀四五十年代的革命作家,其深入生活、深入群眾主要是其時政治號召的結果,從這點來說,作家之深入社會的起點也是政治。不過,對更有意思、更值得研究的作家、作品來說,他們努力深入社會、理解社會的起點是政治,常常也非常信服時代政治,并渴望為時代政治主導的革命服務,這并不等于他們努力深入社會所帶給他有關文學寫作、文學思考與感受的影響,都能直接“回收”進時代政治的框架中。對那個時代眾多信服時代政治、渴望為革命貢獻自己力量的作家而言,常常是他們深入社會時的敏銳性、把握力,和他們轉化他們有關經驗、感受、理解的能力,決定了這些作家、作品品質的高下。這就意味著,如果研究不只是對20世紀四五十年代革命中的文學和政治的關系作批判性的概要考察,不只是指出時代文學中諸多平庸表現(xiàn)的時代結構性原因,而還想對——時代中認同革命政治、渴望為革命作出貢獻,又以“深入生活”“深入群眾”為自己創(chuàng)作路徑的關鍵部分,但其相當部分寫作和許多時候的文學感受、文學理解又無法直接被政治充分回收的——作家作深入考察與理解,那么,著重強調引入“社會”的維度便是不可避免的。通過由“‘社會中人”為媒介的“社會”維度的認真引入,我們才能對作家所深入的“生活”“群眾”有更多的認識、體會;對作家的“生活”“群眾”認識的品質及其認識特點,才可能有更深、更可靠的理解與評估;也才更有可能對構成我們文學性理解的諸關鍵性問題——作家如何轉化他的“深入”成果,該怎么歷史—現(xiàn)實實踐地理解、評估作家的“轉化”,如何文學性、美學性地理解、思考不同作家的不同“轉化”——作出深入、有力的考察和準確、公正的認識。只有當文學研究者在如上幾個環(huán)節(jié)、層面都有結實、充分的掌握,我們才能算對這過于以政治為前提的時期的作家、作品及其思考作出包含其文學性、美學性在內的高度完成性的充分把握。當我們對這一時期有代表性的諸作家、作品都作了這種高度完成性的把握,我們才有足夠條件,對這一時期文學的經驗與教訓作——更有啟發(fā)性、更公平也更能打開和滋養(yǎng)我們文學理解的——總結。

在我們2014年夏的認識中,著重強調“社會”維度的研究意識與研究路徑的認知框架的敞開不只對政治—文學—社會三維研究意識框架中的“文學”有效并重要,對這一框架中的“政治”維度的敞開也非常重要且有效。我們研究20世紀四五十年代革命中的文學不能不注重政治,因為政治之維對其時的文學確實構成著最關鍵的結構性規(guī)約。當然,仔細考察這一時期文學常常被政治特別關注的原因,我們即可明了,文學是政治權力介入思想文化問題、聚焦革命中知識分子的主體打造問題等的方便發(fā)言點,而并不意味著文學本身實際成為規(guī)約其時代政治感構型的關鍵性維度。尤其到1945年抗戰(zhàn)勝利后,革命本身的實力大大增長,特別是到1949年后,文學對政治的塑造力更為下降。與之相比,對社會的認識,對所認識的社會可進行什么樣的動員、推動、組織,能讓社會更積極、充分地參與到自己的革命、建設設想中去,顯然在20世紀四五十年代革命政治主導者的主觀意識中,則成為參與構成他們時代政治感確立的關鍵維度。而這也就意味著從20世紀四五十年代政治的社會感、社會理解角度,可以為我們以貼近的方式深入審視這一時期不同時段的政治提供極有效的理解切入點:比如,在這一時期的多數(shù)時段中,中國共產黨的政治感都是可圈可點的,而這又和它的社會感可圈可點密切相關。熟悉中國共產黨歷史的人都知道,從對中國社會相當教條的理解,到1930年代后期開始對中國社會有一種更準確的把握,是中國共產黨經過相當艱難的努力才做到的。這種來自社會認識方向的非常重要的支撐保證了中國共產黨在面對不斷變動、總是充滿挑戰(zhàn)的20世紀40年代、50年代前期等時勢中多數(shù)時候都能及時、準確地調整、確立自己新的政治認識、新的政治實踐方向與路徑。與之相比,特別是從1950年代中期開始,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人卻在時代政治認識、政治實踐方向與路徑的確立上有很大偏差,原因當然是多方面的,但其中一個非常關鍵的方面,即是對其時“歷史、社會中‘人”的深入理解為媒介的社會感的不足。

正是這些——關于“社會”的認真引入,對我們深入認識我們設定的文學對象,對我們深入認識相當強力規(guī)約著這些文學的政治都非常重要的——認識,和我們對研究對象決定研究方法的認識論、方法論信念的堅執(zhí),共同使得我們2014年年中決定啟動自己的文學研究計劃時,沒有多想就使用了既能強調自己的研究意識,又能凸顯和已有的“政治—文學”研究架構對話的自我命名——“社會史視野下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而沒有把自己命名為更能突出我們研究基點意識的“以歷史中‘人為媒介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

后來很多朋友過于著急——從史學界通行的社會史理解、社會史研究狀態(tài)——對我們的“社會史視野下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意識生發(fā)出很多誤解以及基于誤解的批評與基于誤解的稱贊。應該說這種情況的出現(xiàn),和我作為發(fā)起者卻只在“讀書會”及“讀書會”舉辦的個別活動中對我當初的命名有過扼要說明外,從未公開為文解釋確有一定的關系。故希望這次借本書《后記》所作的回憶性說明,有助于關心我們的朋友對我們的研究意識有更準確的了解,然后在有更多了解的基礎上,對我們質疑、批評。

當然,我也希望我如上關于我們在研究、思考上與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界蔚為風潮的“歷史化”之間的同異的介紹,有助于大家更多了解我們這個主要由文學研究者發(fā)起的以歷史為最主要聚焦的學術團體“北京·當代中國史讀書會”,更多理解我們“社會史視野下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計劃的追求所在,當然,也更期盼這些介紹有助于大家了解隱含在本書所收論文直接聚焦目標、具體分析論證展開背后的那些認識論、方法論意識,從而理解這些論文為什么這樣設定問題,為什么這樣確定研究文獻范圍,為什么在文獻解讀、現(xiàn)象分析、思考努力方面是這樣一種方向。

這部由我和何浩負責編輯的論文集順利編成,得益于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劉躍進老師、李超處長的大力支持,得益于11位作者的鼎力相助,也得益于我們“讀書會”的老朋友復旦大學倪偉教授,慨允我們以他的重要文章《社會史何以作為視野?》作為本文集的《序》。

這部文集的順利出版,則得益于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出版資金和知識出版社總編輯李默耘女士的特別支持。而它能以這么漂亮的設計、這么精良的編輯和讀者見面,則得益于我們的老朋友程園編輯高度認真、專業(yè)的工作。

期待大家喜歡這部耗費了作者、編者、出版者非常多心血的文集!

2021—2022年于北京—杭州

作者簡介:賀照田,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

猜你喜歡
讀書會作家文學
作家的畫
文學自由談(2022年5期)2022-09-28 11:29:44
作家談寫作
作家現(xiàn)在時·智啊威
小說月報(2022年2期)2022-04-02 03:10:32
我們需要文學
西江月(2021年2期)2021-11-24 01:16:06
戰(zhàn)火紛飛中的讀書會
“太虛幻境”的文學溯源
紅樓夢學刊(2019年4期)2019-04-13 00:15:56
昆蟲讀書會
當“讀書會”成為一門生意
出版人(2018年5期)2018-07-09 05:26:34
神奇的統(tǒng)計表
大作家們二十幾歲在做什么?
英語學習(2015年12期)2015-02-01 14:08:30
抚顺市| 保山市| 讷河市| 柘荣县| 房产| 当阳市| 大悟县| 馆陶县| 松滋市| 喀喇| 潞城市| 福清市| 砚山县| 大洼县| 宿州市| 大田县| 惠安县| 乐清市| 泰兴市| 健康| 海南省| 塔河县| 丰原市| 华亭县| 宜昌市| 商都县| 八宿县| 蚌埠市| 凤山市| 虎林市| 柳江县| 大名县| 中方县| 大连市| 望城县| 遂宁市| 吕梁市| 绍兴县| 拜泉县| 兴和县| 白山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