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蒜薹女的華麗人生(短篇小說)

2023-07-18 12:30王子健
作品 2023年7期
關鍵詞:紅掌蒜薹兒子

王子健

我母親過去常說,一個女人一生中總會有那樣一個時刻:知道今天的蒜薹多少錢一斤,比昨天便宜多少,或者貴多少。當然,不一定是蒜薹,也可以是蘿卜、白菜、韭黃或者豬肉。對我母親來說,她一生中那樣的時刻來得特別早;她養(yǎng)育了我們兄弟姊妹五人,雖然最終活下來的只有我和弟弟文生、新生(新生丟了,但我覺得他一定還活著),但對我而言,那樣的時刻來得要晚得多;我并不是說我過得比我母親幸福:我父親四年前才過世,他們相守了六十九年;而我,今年五十二歲,就已經守寡兩次了。

四十歲,我第二任丈夫去世后,我就搬來和母親、父親一起住了,方便照顧他們。父親去世后,弟弟文生在省外找了份工作,一年回來一趟。不過,房子以后肯定是要留給文生的,父親去世前就這樣告訴過我們。我本來對這件事沒有特殊的感受,但就在前幾天,母親又一次明確地告訴我,房子以后是要留給文生的(文生現(xiàn)在還沒成家);雖然我現(xiàn)在已經申請到廉租房了,但聽到母親那樣淡淡地告訴我,我還是望著陽臺上一盆被夕陽照亮的紅掌出了神:當我老了,我甚至沒什么可以留給我兒子的——是的,我和第一任丈夫有個兒子,今年三十歲,一個人在深圳——他還沒文生回來得多。那盆紅掌的時節(jié)已經過了,即使在夕暉下,紅掌上的褐色也顯得觸目驚心。我看著它——即使是紅掌這樣尋常的植物,也有自己的時節(jié)。我母親拿著一把銹跡斑斑的剪刀,顫顫巍巍走近它;她撥弄著重重疊疊的葉子,一邊把多余的枝葉剪掉,一邊說,“養(yǎng)花就像養(yǎng)孩子,”她瞥了我一眼,逃過她大肅清的那枝紅掌就像一柄雞血玉如意,插在一個無人問津的聚寶盆里,“你得把旁枝清理干凈,不然養(yǎng)不好?!彼帜闷鹨粋€帶花灑的雪碧瓶,把被瓶身映得碧熒熒的水澆在紅掌上,紅掌被她澆得像她一樣顫顫巍巍的,“不然養(yǎng)不好啊。”她又說了一遍。我當時覺得她是在說我兒子。但我也沒太在意。

不過,說回蒜薹——我今天買蒜薹,正把幾根枯黃的揀出來時,看到一個年齡和我差不多的女人。她比我保養(yǎng)得好得多,但憑女人的直覺,我還是覺得她和我年齡相仿:到了一定的年齡,不管你的脂粉涂抹得多厚,歲月總會透過它們,讓別人一望便知你的深沉。她拿了一把蒜薹,根本不像我那樣仔細,那樣挑挑揀揀,直接遞給了菜攤主人。那時我低頭看著自己手里的那把蒜薹,又看見自己穿了很久的鞋。我的鞋跟不高,鞋面上帶著灰。年輕的時候看見別人穿漂亮衣服時心里那種自慚形穢的感覺突然來了,但我很快鎮(zhèn)靜下來,那個女人拎著蒜薹走了。我把我的蒜薹遞給了菜攤主人。

我覺得我這把比那個女人的那把蒜薹要更好,更青,更嫩,但拎著那把蒜薹和一些其他時蔬,走在路上,看見臨近正午時的陽光灑在破敗的街道兩旁,灑在剛剛被灑水車澆過的路面,看見自己映在路面上的影子,我心里還是泛起一股惆悵。我母親昨晚說了,說今天要吃蒜薹炒蛋,于是我今天就來買蒜薹了;但以后我母親不在了,誰再給我這樣的指示,好讓我的人生繼續(xù)下去呢?如果我第一任丈夫還活著,或者第二任丈夫還活著,也許,即使我拿了一把不那么青、那么嫩的蒜薹回家,我也是幸福的吧。我繼續(xù)沿路走著。

“哎呀,快叫阿姨好!”崔鳳娟抱著她那兩歲的小孫女兒從濕漉漉的遠處走近,“剛買菜回來呀,我們起晚了?!彼男O女兒昂頭看著我,“阿姨好?!蔽沂諗苛俗约旱你皭?。

“哎呀,長這么漂亮!小美人兒,你奶奶帶你去買好吃的?”我用不拎菜的那只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fā)。

“蒜薹哪買的,多少錢一斤?老媽媽身體還好吧?”崔鳳娟笑著,她的目光似乎已經扒開了我的塑料袋,把那袋蒜薹的青和嫩端詳了一番。

“還好,在出口的地方,”我也賠笑著,我告訴她蒜薹的價格,“有空來家里坐坐?!?/p>

“好,”崔鳳娟依然抱著她的小孫女兒,“跟阿姨說再見?!?/p>

“阿姨再見!”

“再見。”我望著他們走向濕漉漉的前方。

你看,我母親說的,一個女人一生中總會有的、那樣的一個時刻,即便在我一生中來得那樣晚,對于另一些女人,還是來得太早了。

那天我們吃完午飯——蒜薹炒蛋,菜花炒肉,裙帶湯——我收拾好廚房,看見母親歪在沙發(fā)上看新聞,于是我坐在一邊打毛衣。酒紅色的,為母親打的,秋天穿。這時母親要和我聊聊過去。

老人家是這樣的;就像年輕人喜歡談論未來一樣,老人家更傾向于談論過去。當然,我母親已經很老了,她談起過去時,并不忌諱談起逝者。我很喜歡邊打毛衣,邊聽母親談起過去的事:在母親的話里,我的兄弟姊妹仿佛還沒死去,仿佛又從往昔里坐起身來,和我們一起歪在沙發(fā)上;當然,我也會和母親談起過去一起經歷過的種種,不過我不會談起我的兩任丈夫:那樣的回憶是只屬于我自己的;我敢肯定,即使是母親,她也對我隱去了很多只屬于她的記憶。

有的時候,母親也會講到令她黯然神傷的地方,但我總是知道我該怎樣讓她感到寬慰。像那天,我就把打了一半的毛衣晾在一邊,用我的手握住了她的手。那一刻,我感覺自己仿佛從成語詞典里摸到了“瘦骨嶙峋”這個詞。母親的手有一種脫了水的魚皮的質感,她緊緊攥住我的手,眼淚撲簌簌掉下來:但并不像年輕人,像我的兒子在他父親死去時那樣流下許多眼淚——也不像中年人,像我在兩任丈夫去世時那樣,流下那種像古人說的、“玉箸”一樣的眼淚——我母親的眼淚像一處汩汩的泉眼被一塊大小剛好的石頭堵住后,無可奈何地溢出來的泉水珠子。那一刻我先前的哀愁也被勾起來了,我抱著母親哭著。

“文生他現(xiàn)在忙啊,不來看我了,”我母親嗚咽著,“要是新生沒丟就好了?!蹦赣H伏在我懷里,我感覺自己捂著一個即將干涸的泉眼?!拔纳粊砜次遥蹦赣H嗚咽著,“我們兩個都養(yǎng)了白眼狼啊?!?/p>

那一刻我更傷心了——我也三年沒見兒子了。我現(xiàn)在還可以等,我還不太老,可母親是等不了那么久的?!懊?,”母親的發(fā)像從繭里抽到一半就斷掉的蠶絲,不會再有人過問了,“命啊?!?/p>

我已經忘了新生的樣子了,我母親一直聲稱她還記得;她總是說,如果現(xiàn)在新生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一定知道那是他;但我是不信的。新生十二就丟了,那時我十六。我只記得他是我們家兄弟里長得最好的,眉眼、鼻子、嘴巴都是好的,可就是想不起他的樣子了——可能是我自己也生了兒子,所以對已經丟掉的弟弟,印象越來越淡了。想起來,新生也是我們兄弟姊妹里最機靈的,很懂得幫家里人分憂;難為母親一直想著他;但,母親終究年紀大了,眼睛也花了,有次她興致來了,幫我揀菜,還把蒜薹看成了蔥。所以我覺得,即使新生現(xiàn)在到她面前,她大概都看不清他。而且歲月是會讓人改容易貌的,文生小時在兄弟里長得最賊眉鼠眼,到了青年時,居然長得也挺招人喜愛了;現(xiàn)在到了中年,頭發(fā)沒掉,體重也保持得挺好,變得和小時候一點也不像了。要是新生沒丟,也許現(xiàn)在母親也不會這么寂寞吧;不過,世上的事,誰又知道呢?

有時母親會在夜里念叨一些人名。我最開始以為她是在夢里念的,但我有一次起來,到母親床邊坐下,借著窗簾一隅漏進來的月光,發(fā)現(xiàn)母親睜著眼睛,手搭在被子上,她看到是我,問我,“新生呢?”我心里已經嘆了好幾口氣了,但我還是把母親的手放回被子里,母親依然睜著眼睛,眼神在月光里變得像深不見底的潭水?!靶律?,”隨即那眼睛又變成兩口枯井,因為將近百年的世事已經抽干了她的潭水,帶走了她身邊的人——也帶走了我身邊的人,“新生。”母親淌著淚,閉上眼睛。那眼淚看起來簡直像世事蘸著月光的墨水,在她臉上寫下的、只有她心里知道的密文。即使我們都是女人,我們的哀愁也不盡相同,我又在心里嘆了口氣,回到自己的床上睡下了。

第二任丈夫去世后,母親再沒勸我嫁人了。“再找一個”這樣的話,我母親那時起再不說了。況且我兒子那時已恨我入骨,在省外上大學,除了要錢,幾乎不和我聯(lián)系。我那時就做好了準備,守寡一生。過去我和別人吵架,常常被罵“克夫”,這樣的話現(xiàn)在想起來,也是很傷人的。如果冥冥中真的有“命”這樣的東西,一次,是可以試錯的,兩次,未免就有些嚇人了;雖然說事不過三,但我們這樣的人,哪里有際遇和膽識,哪里有靠山和資本,去試第三次呢?不過,當時還真的有人這樣勸過我,那是我和老墨認識以后的事了。

我認識老墨是在八年前,我四十四歲,他剛五十歲,還有幾年就退休了。他離異了,兒子已經工作;而我兒子那年畢業(yè),剛到深圳。他那時似乎對我很有情誼,那幾年我母親腿腳還硬朗,天氣好的時候,經常和樓上的白姨(現(xiàn)在已經去世了)一起攙著到樓下曬太陽,嘮家常。這樣的日子里,母親是不需要我的,她們有自己的往事要在太陽下整理,我就給老墨悄悄發(fā)消息,老墨要是閑著,就會叫上我陪他到附近的公園或者老城逛逛。我怕別人說閑話,所以老墨的事我沒告訴過別人,甚至沒告訴過母親——我只告訴了當時和我特別合得來的姐妹王姜,她是個特別好的女人,對朋友守口如瓶,可惜三年前肝癌晚期走了。唉,不過,那時她還是很健康的。那時她老公在外面有了人,我常常去她家寬慰她。有一天我告訴了她我和老墨的事。那天是周末,下午文生在家和母親看電視,父親那時還健在,正和梁叔在樓下下棋,我在王姜家里打毛衣。

“啊,他人真好!而且很有眼光——你現(xiàn)在保養(yǎng)得還是不錯的!”王姜笑著幫我捋了一下頭發(fā),“要不要吃點我昨天烤的紅薯干?就烤在暖氣片上?!?/p>

“都老了,”我也笑了,“不好看了。吃。哎你上次打的那個帽子,下面那個穗子怎么打的?教教我?!蔽倚χ?,差點漏掉了一針。我那時在給老墨打毛衣褂子,我想再給他打頂帶穗子的帽子。

“待會兒教你?!蓖踅藖硪槐P烤得干干的、香香的紅薯干,放在鋪著綠色桌布的玻璃茶幾上,笑著坐在我身邊?!鞍?,我說,”雖然只有我們兩個人,她還是湊在我耳邊,像個少女一樣,悄悄問我,“你們那個了沒?”

“哎喲,”我笑得紅了臉,拿起一片紅薯干朝她的嘴塞去,“吃你的紅薯干。”王姜笑著擋住了嘴,“這有啥害羞的,看看你?!蓖踅约耗昧艘黄?。

“沒有,”我笑著搖搖頭,繼續(xù)打著毛衣,“沒有,我們就拉拉手,像過去的人那樣?!蔽掖蛑鹿幼樱胂笾夏捏w格?!皼]有別的,就拉拉手,”我一針都沒漏,我毛衣打得特別好,一針,兩針,“再說了,我們又不會結婚?!?/p>

“為什么不?”王姜逗我,“你還年輕呢?!彼χ?。

我騰出一只手,豎起兩個指頭,“兩次了,”我搖搖頭,“不敢再試了?!?/p>

“我就不信你的命是這樣!”王姜要看我的手相,我躲開了,把手攥緊,像個小孩子,“我還是覺得你可以再嫁人,再說了,現(xiàn)在雖然沒有工資,可是咱們有退休金啊。”

你看,真的有人這樣勸過我。不過,除了王姜,也再沒別人這樣勸過我了。而且那時我的退休金確實在自己手里,所以可以買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衣服,首飾,吃的,用的——都不太貴,可如今這些錢(還有我母親的一部分養(yǎng)老金,我每次挪用,母親都默許了)都用在我兒子身上了——唉,這是另一個故事,我后來會講到。繼續(xù)回到那些讓我感到些許歡愉的回憶中去吧。

“我不會再嫁人了,”我打著毛衣,“兩次希望都破滅了,再燃起一次希望,太累了,受不了的。”我搖搖頭。

“他知道你的事嗎?”王姜一邊嚼紅薯干,一邊問我。她現(xiàn)在不笑了。

我繼續(xù)打著毛衣,要是別人這樣問我,我是會用毛衣針扎她一下的,但王姜是為我好,很多事她和我想的都一樣。比如,她和她丈夫離婚后,就只有一個愿望,“什么時候我能看見我兒子結婚,我的人生就圓滿了,他成了家,我就放心了,你也是啊,”她那時伸手,搭上我的肩膀,“我們都是為了孩子啊。”所以王姜這樣問我,我并沒生氣,我只是繼續(xù)打著毛衣,我說,“不知道,”我想著老墨,想著他的體格,領子得再打大一些,“不知道,我還沒告訴他?!?/p>

“別誤會,”王姜看著我們面前的那盤紅薯干,“但我覺得,如果你沒告訴他,就別告訴他了,”王姜又拿了一片,“男人都一個樣,他要是知道了——”

“不會的,老墨是個好人,再說,”我那時的語氣很肯定,但心已經猶疑了,“他不是那種人,不會——唉,”我嘆了口氣,“我總不能瞞著他吧?!?/p>

“很多男人都避諱這個,嘴上不承認,但心里都是那樣的?!蓖踅f完,又起身走到暖氣片邊,準備再去拿一盤紅薯干,雖然這盤還沒吃完。

“我覺得我還是得告訴他,”我說,王姜背對著我,“我覺得他不會介意的?!?/p>

“那我希望你是對的,”王姜那天的背影我直到現(xiàn)在還記得,“還是謹慎一點吧,人心經不起試探啊。”

在對老墨坦白后,經歷了他的冷落,最終和他斷開,我再想到王姜那句“人心經不起試探”時,心里是五味雜陳的。當然,我并不怪老墨,也沒怪自己當時沒聽從王姜的建議,把一切對老墨守口如瓶——不過,你要說我心里沒有一絲絲悔恨,那是不可能的。我說過,被罵“克夫”是讓人難受的,但一份自己可能享受到的幸福,因為“克夫”這樣一個令我無奈的理由,被自己親手斷送掉,還是令人愁腸百結的。而且老墨是那樣一個溫柔的人,決絕的時候都是那樣彬彬有禮,他帶我最后一次逛了老城,我把我為他織的毛衣褂子送給了他——可惜不能再為他織一頂帶穗子的帽子了。我的眼淚那時就在眼眶里,我想起我過去的婚姻生活,想起我以前的兩任丈夫,想起我如今所做的一切,我突然有一種眩暈感。老墨抱住了我,他那天在老城的一個巷子里抱了我很久。

那天晚上我給兒子打了個電話,問他在深圳待不待得慣。

“朋友在,”語氣里的不耐煩,我已經聽慣了,“以后這個點別打?!彪娫拻炝?。那天晚上母親不知道我怎么了,拍著我的肩膀;父親歪在沙發(fā)上看電視,聲音開得很大,他耳朵有點背。文生出去和朋友喝酒了。我現(xiàn)在還記得母親拍我的肩膀時,我抽噎的聲音、她拍的聲音、電視的聲音合在一起,讓我玉箸似的眼淚越流越長的情形。

我四十八歲的時候,父親去世了;此后,電視聲調小了許多。所以每回進門聽見調得小小的電視聲,我都會一次又一次地知道,父親已經不在了。那年王姜經常來我們家寬慰我和我母親,就像我之前寬慰離婚時的她那樣——她也會帶著她的毛線來,她甚至教會了我打她的“獨門穗子”。王姜那年陪我們度過了好多個陰郁的下午,我和我母親的精神也漸漸好了起來?!拔腋改付甲叩迷纾彼幸淮螌ξ夷赣H說,“我男人又在外面找女人,我兒子現(xiàn)在在外面,所以我差不多也是一個人,”她拉著我母親的手,“阿姨啊,我和你女兒關系好啊,還好我在這有這么個好朋友。”她拉著我母親的手,我母親也被觸到傷心處了,“好孩子,那你就常來阿姨這坐坐,常來啊?!蔽夷赣H也握住了王姜干瘦的手。

可惜最終我母親也沒能長久地握住她的手。王姜在我父親去世一年后——也就是三年前——我四十九歲時,肝癌晚期走了。那年四月查出來就已經是晚期了,七月人就不行了。五月我們還參加了崔鳳娟兒子的婚禮——就是之前買蒜薹回來時遇見的那個抱著她兩歲孫女兒的崔鳳娟。

王姜那年四月底還來過我們家一次。那時她的手比我母親的手還要干瘦得多,兩只眼睛依然有神,只是面頰已經深深凹下去了?!拔也慌?,”她望著窗臺上那盆我母親悉心照料的紅掌,語調蒼涼又悲傷,“我終于可以去找我爸媽了,只是,”她盡力控制住自己,不讓自己失控,“再也等不到我兒子結婚的那天了?!蔽夷赣H溫柔地拍著她的肩膀,而王姜就那樣看著那盆正當時節(jié)的紅掌。我母親說,“唉,文生也是啊,我活到這么老,也沒看見他成家立業(yè),唉,”我母親嘆道,“我和你也是一樣的心,一樣的命啊,我也等不到文生結婚的那一天了?!比缓?,我母親和王姜都轉過來看著我,王姜那天的眼神我再也沒在別人眼里看到過——她看著我,眼里含著一種糅合著絕望的期待。那眼神仿佛在說,“替我看到那一天,替你母親看到那一天,最終也為你自己,看到那一天。”那一瞬間,仿佛我不止一個兒子,而是三個——文生,王姜的兒子,仿佛都成了我的兒子。我繼續(xù)低頭,剪著自己的指甲。但其實那時,我心里也有一份屬于自己的悲傷——我是等不到我自己的兒子結婚那一天了。

我有三年沒見我兒子了。事實上,我上次見我兒子,就是在王姜去世的那一年三月,就是那次我知道了我兒子在深圳借了很多公司的貸款,有過一段靠著揮霍未來而擺脫過去的日子。那次以后,我就開始用自己的退休金幫我兒子還貸款了——當然,我的退休金是遠遠不夠的,好在我兒子現(xiàn)在也終于有了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我母親也默許我拿出她養(yǎng)老金的一部分來,幫我兒子還債,我們就靠著剩下的養(yǎng)老金過活。事實上,三月初我接到了我第一任丈夫的妹妹打來的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現(xiàn)在想想,原來那通電話才是后來更大的哀愁的號角。

“你真是養(yǎng)了個好兒子??!令人刮目相看??!不過,我哥哥已經不在了,他兒子造的孽,早就和我們沒關系了!你自己養(yǎng)的好兒子,自己受著吧!”然后,電話就掛了。我打回去,也沒人接了;我給我兒子打,也沒人接。事實上,我當時已經做好了去深圳一趟的準備,只是沒辦法安頓我母親——誰知過了幾天我兒子就回來了。

我兒子那時是和一個與他差不多大的男生一起回來的。我打開門見到他們兩個時——說實話,我當時并沒想太多,因為好久沒見到我兒子,那種欣喜的感覺一下就讓我眩暈了。我把他們讓進門,讓我兒子進去看看外婆,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他們兩個一直是牽著手的;而且我的兒子兩只手都戴著手套,手套很長,甚至蓋過了手腕,他吃飯時也沒摘下來。我當時應該沒有多想,甚至沒想起來我兒子的姑姑打來的那個莫名其妙的電話;但女人的直覺還是讓我警惕了起來。

你也許會詫異,一個像我這樣守寡的,住在三線城市的,每天不是去菜市場,就是待在家里的女人,怎么會對這樣的事警惕?讓我來告訴你,這樣的事每個時代都有,我母親當年上山下鄉(xiāng)時就遇到過,她還懷疑過文生會不會是——畢竟他這么多年都沒成家——況且在我們這個時代,從網絡上獲取各種各樣的信息是無比容易的,有時甚至會被迫獲取很多我們無意知道的信息。我不知道別人怎樣,但我覺得,這樣的事落在我自己的頭上,是我無法承受的。我給自己規(guī)劃過一個理想的晚年生活圖景——即便沒有我丈夫,我依然可以給兒子帶帶孩子,孫女兒孫子我都會喜歡,畢竟這個孩子將是我丈夫留在世上的、留給我的最后的慰藉。況且參加了那么多場朋友孩子的婚禮,我也經常在腦海里幻想自己兒子結婚時的景象——我將穿著一身喜慶的、大紅色的、我們那個年代由衷喜愛的、經典的服裝,新郎新娘將給我獻茶,我將流著幸福的眼淚祝他們永結良緣。但我看見我兒子現(xiàn)在牽著另一個男生的手。

我母親眼睛花了,但她也是能看見那樣的場景的——她當時對我兒子點點頭,對那個一起來的男生笑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起身,拿著剪刀去修剪那盆紅掌了。我躲進廚房,那時我正準備著午飯,我看著剛剛切好的土豆絲出了神。

那頓午飯是怎么吃完的,我已經忘記了。我兒子待了幾天就走了,他變得比上學之前文靜了許多,少了些乖戾的脾氣,當然,我感覺他還是恨我的——恨我當時選擇嫁給了第二個男人,恨我,以為我已經忘記了他的爸爸。那個男生也陪他一起回了深圳,我本來可以更快地從我兒子這次突然到訪中恢復過來,重新和我母親過起平淡而又滿足的日子——如果不是在我兒子出發(fā)的前一天傍晚,那個男生給我打了通電話,我有時會天真地覺得,對于我和我母親,命運不會再變得更壞了。

他一定是從我兒子那里知道了我的手機號,他給我打了通電話?!八裉觳辉?,”我聽出是他,就冷冷地說,“明天你們就要走了,今天他去見過去的朋友?!?/p>

“阿姨,我打您的電話,就是找您的,”電話那頭不卑不亢,“您知道我們的關系了?!?/p>

“如果你可以離開他——”他打斷了我。

“事實是,阿姨,我不能離開他——或者說,他離不開我——是我救了他,我遇到他的時候,他在自殺,而我一直在幫他。”

我的第一個反應是,他說的是假的,他是個騙子,我應該馬上報警。但我當時什么話都說不出來,我母親在一邊把電視聲調得更小了,她一定是注意到了我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或者只是單純地把電視聲調小,讓我更好地聽清電話里那個男生說的、駭人聽聞的事情——他說了很久,我聽了很久——他說,他第一次遇到我兒子時,我兒子在一間喧囂的酒吧里,多么亢奮地咒罵旁邊那個把酒水灑到他肩膀上的人,多么亢奮地咒罵他的過去,他的現(xiàn)在,他的一切——我兒子青筋暴起,嘴里吞吐著白色的泡沫,我看到了一條即將死去的青魚。我兒子把酒喝完,然后掏出一把漂亮的英吉利小刀——我知道那把刀,是他爸爸留給他的——看著它,越看越難過,好像在猶豫,又好像是在想事情,然后他用那把刀劃開了自己的左手腕。他說任何一個還有心的人看到那一幕,都是會心碎的,但我兒子身邊的人都是攛掇他的魔鬼;他從他們中間穿過,來到我兒子身邊,迅速把他抱起來,呵斥旁邊的人叫救護車,這時那些人才終于從看見血的驚詫中恢復過來,撥打了120。我兒子在他懷里哭著,哭聲越來越短促,說他多么愛他的媽媽,多么愛她,當然,他也多么想他的爸爸。他抽噎著,然后抽搐著,臉因為失血,又被酒吧的燈照耀,看起來就像一塊被揉碎的華夫餅。他說他看不下去了,我兒子當時還在一聲一聲地叫著“媽媽,媽媽”,我的眼淚又像玉箸一樣流下來了。

“他怎么會——怎么會呢?”我母親這時把電視關了,我剛剛差點脫口問“他怎么會自殺呢”,不,不能讓我母親再承受這樣的事了,即使是已經過去的事,對她來說也太殘忍了。

“貸款,很多公司,他還不了,所以——”

我等他說完,我當時覺得自己拿的不是電話,而是那把英吉利小刀。所以,他繼續(xù)說,他先幫我兒子還了一部分,但他覺得這件事必須要讓我知道,他很愛我兒子,會幫他一起承擔這一切,但他認為,作為我兒子的母親——

“作為他的母親,”電話那頭頓了一下,“您也應該一起承擔。”

我隱晦地問了數(shù)目,我還不想讓我母親知道。他似乎終于意識到了我身邊還有我母親,我兒子的外婆。

“我會發(fā)給您的,”電話那頭又頓了一下,“所以請您相信,我是讓他變得更好的人,我不會再允許他沉淪下去的?!?/p>

“他為什么不自己告訴我?”我的心里終于泛起一股源自內心的母性的憤怒,“是他讓你告訴我的嗎?”

“不是的,我們來之前,他只告訴了他姑姑,以為她會幫他,畢竟他爸爸那邊的親戚更有錢——但她很決絕地掛掉了電話;經歷了她姑姑的拒絕,他更不肯告訴您了。事實上,這次回來看您,還是我敦促他的。不過,看來他也并沒告訴您,但我覺得,您和他姑姑不一樣——您是愛他的。”

是啊,哪一個媽媽不愛自己的孩子呢?掛了電話后,我走出房門,想起了之前我第一任丈夫的妹妹打來的那個電話;我又給我兒子打了個電話,我一邊等待接聽,一邊在腦海中想我母親修剪紅掌的那個畫面,我是不是也很久沒有修剪我的紅掌了呢?電話這次接通了。

“我都知道了,”我看著夕陽,“你沒去見朋友吧,媽媽都知道了?!?/p>

“嗯,”電話那頭的聲音像一只受傷的動物發(fā)出來的,“對不起,媽媽,對不起,”那個聲音一直在說對不起,“我沒見朋友,我在老城里走著,太陽快落山了?!?/p>

“沒事,”我拿著電話,“沒事,沒事,”我看著太陽落下去,“媽媽在,媽媽在,”可太陽落得那樣慢,“媽媽在?!?/p>

所以你都知道了,王姜那天眼里含著一種糅合著絕望的期待,看著我時,我的心是多么悲凄啊。雖然我母親還在身邊,我的身體也還算健康,但我已不能再丟失任何東西了——在這世上過著悲凄的一生,像我這樣年紀輕輕就沒有了愛情的人;像我這樣到了中年兄弟姊妹就已陰陽相隔的人;像我這樣幾乎不能在晚年依仗兒子還要替他還債的人;像我這樣不僅不能為我母親排憂解難,讓她頤養(yǎng)天年,還要靠她的養(yǎng)老金過活的人;像我這樣知心朋友寥寥無幾,即使王姜在身邊,也即將撒手人寰的人……那一刻,我覺得我的人生失敗透頂——我甚至沒有我兒子拿英吉利小刀劃開手腕的勇氣。

那年四月起,我就開始把自己的退休金匯給我兒子了。他一開始執(zhí)意不要,但迫于還款壓力,他還是接受了。我母親后來也“后知后覺”了一切,她有一次提議讓我用她的養(yǎng)老金給我兒子還債,“用吧,我還能用多少呢,用吧,別讓孩子在外苦著自己;以后用的時候就拿,不用告訴我了。”我哭了,抱著我母親,后來她真的就默許了。但就在前幾天,母親那一次明確地告訴我,房子以后是要留給文生的——我想,我母親大概也害怕我兒子欠得太多,要把她最后留給文生的房產也賠進去吧——但我早已在心里發(fā)了狠誓,我是絕對不會動留給弟弟文生的東西的。

那年五月,我有天買菜,回家路上遇到了崔鳳娟?!鞍パ?,就是準備上你家找你來著,你猜怎么著,”崔鳳娟喜得眉毛都挑起來了,“我兒子要結婚啦!”

雖然我心里有些嫉妒,但崔鳳娟也是我比較好的朋友,我還是盡可能由衷地恭喜了她。我問了問新娘子是哪的,家里有幾口人,他們是怎么認識的。崔鳳娟熱心地一一回答了我。

“哎呀,后天吃酒席!一定要去啊,帶上你媽,熱鬧熱鬧!把王姜也叫上!給她沖沖喜!她病得怎么樣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兩頰,“這兒,”我搖搖頭,“肉都凹下去了?!?/p>

崔鳳娟的眉毛這時塌了下來,“唉,”不過她可不想被這樣的事影響到她的心情,“呸呸呸,咱們都別唉聲嘆氣啊!后天叫上她,咱們好姐妹,一起去吃我兒子的酒席去!”

到了后天,我,我母親,王姜,我們三個坐在一輛車上,朝酒店駛去;我和司機坐在一起。前一天晚上,我母親包了個五百的紅包,“隨份子可不能忘了,你和小崔關系好啊,”我把紅包掖在自己包里,王姜也包了個五百的,“我的不能比別人少!”查出肝癌晚期后,王姜看起來一直特別憔悴,人也慢慢脫了相,但那天吃酒席的路上,王姜看上去更像過去那個健康的舊王姜。她撲了粉,點了唇,特別是那雙眼睛——看起來特別干凈,好像沒有被世事折磨過;她穿了一件看起來特別喜慶的衣服,頭發(fā)看起來也濃密極了——“是假發(fā)?!彼宪嚽皩ξ液臀夷赣H撲哧一笑,小聲說。司機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當時他透過車窗望著王姜的眼神,我現(xiàn)在還記得呢。

我,我母親,王姜,我們三個最終坐在了一桌,崔鳳娟和她兒子、媳婦來敬酒時,我們都站了起來,王姜也試圖站起來。被崔鳳娟攔著,但王姜還是站了起來,“哎呀呀,你坐著就好呀!你知道,你來了我們就可開心了!快,新郎新娘,敬你們王姜阿姨!”那時我看見崔鳳娟的眼淚就在她臉上、擦臉的手上、擦手的紅手絹上,“哎呀呀,我今天是太高興啦!好姐妹都過來參加我兒子的婚禮,我開心?。 贝搌P娟還在哭著,我給新郎使了個眼色,讓他把他媽媽扶走。崔鳳娟一只手扶著兒子,一只手舉著杯,“大家吃好喝好!哎呀呀,我是怎么了——我是開心??!”然后崔鳳娟把酒干了,王姜也把酒干了——我母親去攔她,但晚了一步?!皼]事,”王姜笑著對我母親說,“我這樣的人,今天看到一場婚禮,雖然不是我兒子的,也圓滿啦!”那時我突然也被這句話感動到了——今生我是不能為我自己的兒子辦一場婚禮了,但只要他不再沉淪下去,不再想著自殺,等到哪天我們一起還完了貸款,他過著自己喜歡的日子,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這不就是普天下每一個像我一樣的母親,最希冀的事情嗎?也許我不該苛求太多,雖然我心里依然有一個想抱孫女兒孫子的心愿,但只要他不再靠著揮霍未來而擺脫過去,真正地活在當下,即使我馬上步入王姜的后塵,和她做伴,一起離開這個世界,又有什么可遺憾的呢?到時候我就可以在另一邊和我的兄弟姊妹、我的父親、我的丈夫團聚,在另一邊和他們一起等候我母親、文生弟弟和新生弟弟(如果他還活著的話),我相信,那樣的話,我是會滿足的。

到現(xiàn)在,我兒子欠下的貸款已還完一半了。我承認,三年前參加崔鳳娟兒子的婚禮時,那種“感動得覺得可以馬上死掉”的心情只持續(xù)了兩個月,兩個月后,人生又一次讓我清醒了一回——當然,這次終于不是給我當頭一擊,讓我汗毛倒豎地從噩夢中驚醒,而是像小時候那樣,像母親把我從酣眠的美夢里喚醒。

三年前,參加完五月崔鳳娟兒子的婚禮,我又接著參加了七月王姜的葬禮。葬禮上我見到了王姜的兒子,他的眼睛哭腫了,我看著他,眼圈也紅了。

“以后再也沒有人給我烤紅薯干了?!毙碌臏I水從他的眼睛里溢出來——你看,我之前告訴過你的沒錯,年輕人的眼淚是豐沛的。

我聽到這句話實在是太詫異了,我又想起那天和王姜一起聊老墨、吃紅薯干的情形。這句話真是令人難過啊。

“以后再也沒有人給我烤紅薯干了?!蓖踅膬鹤诱f。我看著王姜的黑白照,是的,那張照片,在那一刻看起來,真的像一個世上最會烤紅薯干的專家的肖像。那天我回家以后,就抱住了我母親,“媽,有你真好?!蔽野阉龘У镁o緊的,仿佛害怕她那時會從我懷里被歲月抽走,但歲月那時沒有那樣做,它任由我母親輕輕拍著我的肩膀,像她之前無數(shù)次拍過的那樣。

從那以后,我?guī)缀趺刻彀矶紟е夷赣H散步;當然,自從她去年腿疼得厲害,很難再走那么遠,我就在傍晚陪著她看電視,陪著她照料窗臺上的紅掌和滴水觀音。我母親過去常說,一個女人一生中總會有那樣一個時刻:知道今天的蒜薹多少錢一斤,比昨天便宜多少,或者貴多少。不過,我母親也說過,對于這樣深深知道世事艱辛的女人,上天也會同情,會讓她在一生中或早或遲地體會到那樣一種華麗——是的,我母親的的確確用了“華麗”這個詞。雖然我覺得,我母親當時是在自我安慰,甚至是在自我解嘲,但近來發(fā)生的事確實讓我重新掂量起我母親說過的這句話來。

首先,弟弟文生要回到我們市里工作了,前不久他打來電話,終于安定下來了——他的意思是,他不僅要長久地留在市里,也有了一個心上人了。我和我母親都很開心,這就意味著,我母親在她有生之年看到弟弟文生結婚,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了;而且弟弟文生也要搬回家里來住了。事實上,我母親開心極了——母親總算可以日日見到他了。雖然,如果文生結婚,婚后他大概率還是要搬出去的,但我母親已陶醉在眼下的快樂中。也許她也是知道的,但我們還是不要去打攪老人家的快樂了。

其次,我現(xiàn)在終于申請到屬于我的廉租房了——雖然只有二十平方米,但我的晚年將不再是沒有著落的了。雖然弟弟文生說,他會給我養(yǎng)老,我兒子也這樣對我保證過,但我還是希望他們能有各自的、單獨的幸福。況且,我并不像我母親那樣,可以把房產留給弟弟文生,我手中并沒什么可以留給我兒子的——不過,我還在和他一起還著貸款:以后,當我兒子在我死后想起我時,大概也不會全是恨意吧。那個男生現(xiàn)在還陪著我兒子;至少我是個包容的媽媽——除了偶爾在夜里想象一場兒子的婚禮,想象一個孫女兒或孫子,我也再沒對誰提過這樣的事——王姜已經不在了,再也沒人問過我了。

最后,最后一點要讓我承認,還有一點害羞呢——我最近又談起戀愛了。我最近在見一個比我小兩歲的男人,老邱。好吧,我承認,我最近變得不如以前那樣誠實了:我并沒告訴老邱自己的往事;但我很享受現(xiàn)在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還記得王姜說過,“人心經不起試探”,好吧,那我從此就不去試探人心了。王姜說得對啊,干嗎費盡心思去試探一樣最終大概率會讓人失望的東西呢?還是盡可能地享受人生吧。于是此刻,在夕陽漸漸西沉的老城,我懷揣著我的秘密,就像老邱懷揣著對我熾熱的愛意;我坐在他的車上,他開車駛向老城深處的家里。盡管此刻我清晰地知道,只要告訴他我的過去,他就會把我攆下車去,我依然覺得自己到此刻為止的人生,無比華麗。

責編:鄭小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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