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老董老婆活了八十一歲

歿了。我給你洗腳、修指甲

你說，小青山活了七十九歲

歿了。我把你推到院子的陽光下

你坐在輪椅上，微微睜開眼睛

然后又重新閉上。九十六歲了

今天，你什么話也沒有說

從屋里到屋外，再從屋外到屋里

時間也需要有人扶著

九十六歲的祖母

有時候，我會把你推在院子的屋檐下

有時候，我會把你推到院外的樹蔭下

有時候，我會輕輕地喊你幾聲

有時候，幾只麻雀落在你的輪椅上

它們會替我輕輕地，喊你幾聲。我知道

未來的日子，只有它們能在泥土中把你

叫醒

越來越矮的床

父親將東屋的床腿，鋸短五公分

他擔心床太高，你九十歲的身體

要移上床去，會不大容易

后來，父親將床腿，鋸短五公分

九十四歲的你，在屋子里，沿著床

顫顫巍巍地走幾步，會不大容易

現在，父親將床腿，又鋸短五公分

因為，父親抱著你挪下床

再挪回床上，會不大容易

原來陽光也會老去

玉米長到攔腰高的時候

你已經沒有力氣，從床上坐起來

有時候，我會和父親

抬你到輪椅上：洗臉、梳頭、喂飯

有時候，我會獨自抽你起身，在后背

墊上高高的褥子。一小撮陽光剛好照過來

這些慢慢移動的光線：柔軟、輕盈

一直從水泥地上，走進你銀白的頭發(fā)里

【作者簡介】 榆木，1989年出生，山西陵川人。山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山西省文學院簽約作家，魯迅文學院41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出版詩集《余生清白》，曾獲《朔方》（2019-2021）年度文學詩歌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