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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雜萃

2023-07-29 21:33:16陳武
雪蓮 2023年4期
關(guān)鍵詞:祖母剪紙

書 燈

唔咿聲里漏初長,愿借丹心吐寸光。

萬古分明看簡冊,一生照耀付文章。

……

這是元人謝宗可的《書燈》詩,詩中的精髓,早已經(jīng)成為讀書人清貧自持、榮辱不驚的典范,并為讀書人所樂誦,書燈也成為讀書人常相廝守不可或缺的用具。鄧之城在《骨董瑣記》里,也錄有一首《沈錫讀書燈歌》:“循初來自由拳城,袖中貽我長明燈。方如方壺凈如雪,垂領(lǐng)如舟亦如舌。南油中注無贏余,夜夜玉蟲燒不竭。我聞欹器半列平,過分以外多覆傾。茲燈何能獨持滿,汪汪千頃含澄清。亦聞鴟夷以酒進(jìn),宛轉(zhuǎn)灌輸流不盡。茲燈何無灌輸勞,爝火終宵有留燼。由拳巧藝天下稀,茲燈規(guī)制尤神奇。況是東陽裔孫作,錫經(jīng)百煉瑩鵜。由拳當(dāng)年誰超出,朱氏銀工楊氏溪。枯槎杯斝勢連蜷,槍金盤匜繪纖悉。千百流傳一二無,錫工唯剩黃家壺。紛紛土物各寶貴,聲價不減張銅爐。后來之秀沈為最,擬并前賢跨儕輩。雁足無光鳳脛殘,書臺唯爾堪長對。歌成街鼓報三更,簾底疏煙一穗青。卻憶辛勤車武子,宵深何處拾流螢。”

老實講,書燈的實用價值,遠(yuǎn)沒有它的名稱讓人容易浮想連翩。書和燈,真是有著不可分離的情感,傳遞了多少莘莘學(xué)子求學(xué)問道的艱辛歷程。還有什么燈比書燈更明更亮的呢?它照耀的,不僅僅是讀書人普通的讀書生活,同時也照耀著讀書人前邊的路,并牽引著讀書人一直順著書燈的光芒走下去,直到走進(jìn)知識的圣殿。

我的家鄉(xiāng)是窮鄉(xiāng)僻壤,我初中畢業(yè)的1979年還沒有通電,在故家的老屋里,我就是靠著一盞煤油燈來完成最初的文學(xué)閱讀,萌芽了對文學(xué)的迷戀,獲取了走進(jìn)知識殿堂的鑰匙。想想當(dāng)年,冷屋秋寒,孤燈黃卷,一個少年在昏黃的煤油燈下,貪婪地閱讀一本本文學(xué)名著,并被作品里的人物深深地感動。燈,成了我的“伴侶”,那是我自制的燈,一個藍(lán)墨水瓶,一枚銅錢,一根燈芯,半瓶煤油,就在我的鼻子底下。燈火很小,散發(fā)出一種特殊的煤油味兒,說來奇怪,我喜歡這種氣味,它是煤油經(jīng)過燃燒而發(fā)出的,刺激、怪異,讓鼻孔有些癢,心靈反而更加安靜,很適合閱讀。那一本本卷邊掉頁的書,一行行熟悉的方塊字,在昏黃的光影里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就是在這樣的苦讀中,完成了我人生最初的啟蒙。每當(dāng)凌晨來臨,我的鼻孔里都會被煤油燈熏黑,用手一抹,手指頭都變得黑油油的了。其實在此之前,我有一盞很“高級”的燈,叫罩燈,有漂亮的玻璃燈罩,燈芯還可以根據(jù)需要由一個小齒輪調(diào)大調(diào)小,燈光也便忽明忽暗。隔一兩天,我就會把燈罩擦擦,讓它始終保持潔凈。但是,好景不長,被一只調(diào)皮的貓碰到地上,連同燈罩一起,全摔壞了,煤油還淌了一地。為了防止貓再搞“破壞”,我用泥巴給我自制的煤油燈做了個底坐,從此就很穩(wěn)了。我這盞書燈,雖然丑陋些,卻很實用。缺點是,燈芯直接從銅錢眼里穿出來,容易結(jié)燈花,影響發(fā)光,豆大點的燈火還因此而易歪到一邊。每天晚上,我在點亮它的時候,想起我本家的一個年老的長輩,他手巧,會柳編,也會扎紙,還會木雕,他家有一盞自制的煤油燈,燈芯的構(gòu)造挺“洋氣”,也是銅錢做蓋子,不同的是,它是三四枚銅錢厚厚地疊在一起,關(guān)鍵是,在銅錢的眼子上,裝一個自行車的氣門芯,銅的,棉繩的煤芯從氣門芯中穿過,燈頭就不結(jié)燈花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特別眼紅他家這盞燈。想著這盞燈會省油,亮度會更大,就由不得心向往之,就會想起我曾在父親工作的廢品收購站里看到過的一盞銅燈。那盞燈太漂亮了?,F(xiàn)在想來,那真是一件工藝品,全身都是銅的,造型別致,燈肚子上還刻著花紋,只要穿上燈繩就可以用了。我把它玩了好幾天,真是愛不釋手。可我父親早早就關(guān)照我說,這是公家的東西,玩玩就要放回去。直到很多年后,我在濟(jì)南的山東博物館里,欣賞到多盞館藏的古燈,有北朝的瓷燈,還有漢代的青銅舟形燈和青銅雁足燈等,它們都特別貴重,可以說一盞燈的價值,就能敵得過一座城。但感覺還是沒有我小時候在父親的廢品收購站看到的燈漂亮、珍貴,雕花的銅燈可能年代沒有博物館里的古燈那么久遠(yuǎn),但造型和工藝卻是古燈不能相比的。

“三朝老物誰伴我,一盞書燈六十年。”我的煤油書燈沒有這么長久,大約兩年后約在1981年春,村里就通上了電,我有了有別于古人和土造的書燈。這是一盞長檠可以隨意彎曲的臺燈,燈頭是螺口的,二十瓦,亮度是煤油燈的數(shù)倍。不消說現(xiàn)代化的書燈給我?guī)淼呐d奮,也不消說在這盞書燈下我讀書用功的無數(shù)個漫漫長夜。非常幸運的是,1987年來到新浦以后,這盞書燈也被我?guī)г谏磉?,跟著我搬了多次家,直?997年,我搬進(jìn)新居后才有新的書燈取代了它,那是一盞造型別致而新穎的書燈,看起來賞心悅目,而且有足夠的亮度,燈光舒適,不會使眼睛感覺不適應(yīng)。但是,不久之后,我又換了新的書燈,新書燈的好處是,燈頭可以調(diào)節(jié),方便將燈光照向需要的地方,由于是由多塊透明板組合在同一根軸上,使得這盞書燈類似于書本的形狀,而且各塊透明板可以轉(zhuǎn)動,位置可以互換,使得書燈可以變化不同的造型,在獲得燈光最佳效果的同時,也可對周圍的環(huán)境產(chǎn)生裝飾作用。2017年年末,再次搬家。這次的居住條件有了更好的改善,新居書房的書燈,又換了花樣,是一盞純白的臺燈,造型特別簡潔,方便自由移動,像手機(jī)一樣可以充電,也可以接電源,開關(guān)是觸摸式的,亮度可以自由控制,像個魔方一樣,觸摸亮了以后,如果長按,亮度會逐漸變強(qiáng),離手后再長按,又逐漸減弱,特別神奇,我有時讀書或?qū)懽骼哿说臅r候,會玩玩它,讓它更亮些,或更暗些。不過這盞燈不是我一人獨享了,因為我經(jīng)常在外,加上書燈移動方便,小兒子巴喬常會拿到他的房間使用。

也許是人到了一定的年齡,總是有些懷舊吧,無論書燈如何出新,如何換代,最不能忘記的,還是故家老屋的那盞煤油燈。那是我自制的書燈。想起它的時候,書燈便在我心中點亮,在它的照耀下,許多陳年的往事會涌上心頭,我的煤油燈,我在鄉(xiāng)間看過的別家的煤油燈,都成了美好的記憶。此外,印象深刻的還有我小時候在舅奶(外婆)家看到的那盞怪異的燈,它在舅老太(我母親的祖母)的房屋里,那是一間泥墻的東屋,墻很矮,門也矮,大人進(jìn)屋都要弓身曲背才可。可能是為了增加屋里的高度吧,屋里比屋外要矮一尺多。舅老太的屋里總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我一般不去。有一次,舅老太喊我去吃東西,我便看到了掛在墻上的那盞燈,材料仿佛是瓦當(dāng)(也可能是土陶),一個碗狀的容器,碗盞邊有個長臂,長臂上有個眼,掛在墻上的橛丁上。碗盞壁靠長臂處,有個洞孔,燈芯就是從這個洞孔穿上去的。碗盞里有半盞液體,不知是什么油,在那時,我就覺得不是煤油。后來讀周作人的《魯迅的故家》,有一篇《燈火》,說到的一盞燈,似乎有些相像:“祖母房間里在辛丑年總還是點著香油燈的。這燈有好幾種,頂普通的是用黃銅所制,主要部分是椅子背似的東西,頭部寬闊,鏤空鑿花,稍下突出一個銅圈,上擱燈盞,底部是圓的銅盤,高可寸許,中置陶碗,承接燈盞下的滴油,以及燈花余燼等。”余生已晚,這種老式的燈盞自然是沒有見過的。而我舅老太屋里的燈也不完全是周作人所描述的樣子。只能說,過去的燈,就仿佛如今的臺燈一樣,有著各種形態(tài)。

我不知道以后的書燈還會造出什么花樣來。但我知道書燈將會一直陪伴著我。我不奢求寫出日臻其皇的華章巨作,只要書燈不滅,我依然傾心相陪,無論我走到哪里,身處何方,它都是我心中的明燈,它的亮度將超過任何現(xiàn)代化的燈盞,一直照亮并指引我奔走在問學(xué)的道路上。

擺 件

文人在自己書房的幾案上或書櫥里,擺幾件藝術(shù)品或好玩的小物件很正常不過了。特別是些不起眼的小物件,往往能體現(xiàn)出主人的趣味。有人擺放一幅自己的照片;有人擺放一個地球儀;有人擺放一件漆器;有人擺放一架太湖石;有人擺放一件玉雕;有人擺放晶瑩剔透的水晶工藝品,有人擺放一缸金魚,等等等等。我在一個朋友家,看到他的寫字桌子上,擺著一件舊式的儀表,很復(fù)雜的儀表,是五個大小儀表組合在一起的,造型緊湊,又錯落有致,在他的工藝美術(shù)工作室里,倒是別有韻致。他曾是某儀器廠的工人,下崗后自主創(chuàng)業(yè),搞鑄銅、雕銅藝術(shù),取得成功。擺放儀表,可能是不忘初心的意思吧。我一個搞根雕造型的朋友,曾打磨出一件“隨型根瘤”的擺件,造型簡直奇異得讓人不敢相信,從不同的側(cè)面能看出不同的物體來:一面是“神女峰”,一面是“懷中抱子”,一面是“回首望月”,一面是“天女下凡”。這種巧料,雖然可遇而不可求,但有眼力識見,也是要一定功力的。詩人劉晶林先生當(dāng)過兵,在他案頭上,擺著一個真實的炮彈(彈藥取出),這也是一種不忘初心的具體表現(xiàn)吧。

除了書桌上的擺件,還有櫥柜上的擺件,條幾上的擺件,供案上的擺件等等,而書櫥里隨意放些小物件,恐怕是許多人常辦的吧——不僅可供觀瞻,也可供存放。有一年春夏之交,某天,已故大作家汪曾祺先生的公子汪朗先生帶我到老先生的書房里看看,老先生的書桌上有些亂,一個筆筒里長長短短插滿了筆,桌子上也是擺滿了東西,放大鏡、畫碟、印泥盒、顏料、顏料盒、膠帶紙、圓珠筆等等,而書櫥里也算不上整齊。我在日記里對汪先生的書櫥有這樣一段描述:

……比如那件帶支架的漆盤,一對紅木手把件,一個銅器等,最著名、也最有說道的是那個香瓜大小的陶罐,汪先生樂呵呵地對我說:“這件東西沈從文先生過過眼,對老頭兒說了三句話:元代的。民窯。不值錢?!鄙驈奈脑?949年后被剝奪寫作的權(quán)力,發(fā)配在故宮博物院整理文物。沈先生文章好,搞文物也隨遇而安毫不含糊,研究成果頗豐,對這件小東西,當(dāng)然一眼就看出來了。其他的小擺件也挺有意思,有一個鳥巢,一只鳥棲在巢頂上,另一只鳥躲在巢內(nèi),巢外的鳥正勾著頭和巢內(nèi)的鳥說話,而巢內(nèi)的鳥似乎愛理不理,眼神望向別處。這件作品神態(tài)逼真、傳神,表達(dá)的意思可任意琢磨。還有兩把造型別致的紫砂壺,一大一小兩個陶罐和幾只青花瓷器,都造型雅致,挺有看頭。一個青龍圖案的印泥盒,應(yīng)該是他常用的。有一件料器,造型是雛雁或雛鴨,憨態(tài)可愛。汪先生告訴我,這種料器,家里原有不少,都讓他們兄妹幾個小時候玩壞了。

在白化文老先生家里,我也觀察過他的書櫥里的擺設(shè),大都是老先生各個時期的照片,有單幅的,也有合影。我認(rèn)出來的就有他和任繼愈的合影,有跟周紹良的合影,有跟季羨林的合影,也有幾張是跟他夫人李鼎霞的合影。常熟作家王曉明先生,有一次聽完古琴后,對人家茶案上的一盆綠植感興趣,花二百塊錢買下帶走了。這盆綠植實際上就是一盆草,我們叫“紅草”,有點像蘆葦,一尺高的樣子,拱成一叢,供在一個精美的梅花邊的紅陶小花盆里。他經(jīng)常曬朋友圈,這盆草也經(jīng)常作為配角出現(xiàn),有時在他的書桌上,有時在他的茶案上,有時在他的窗臺上,都起到很好的點綴作用。這是一盆可移動的“擺件”。

不知道別人如何,反正我的書桌上的小擺設(shè)是經(jīng)常換的。有一陣,我在書桌一角,擺放的是一件瓷器,架在一個精致的紅木架子上。這件瓷器有點特別,可以說是失而復(fù)得——某年,突然有陌生人來電話,說在整理倉庫時,發(fā)現(xiàn)有我的獎品,有空了來拿一下。我不知是什么,跑去一看,居然是一個獎盤,是某年得了個系統(tǒng)內(nèi)的先進(jìn)個人。記憶中好像有這回事,還上臺領(lǐng)了獎,怎么會遺漏這個獎盤呢?明知道也不是什么名貴瓷器,但為了他們的“遺忘”,我在桌子上擺了一擺,借以提醒自己“人微獎輕”的現(xiàn)實,對自己也是一種警示。我還在書桌上擺過一個木工家具,那還是在我父親去世不久后,我在老人家的工具箱里,找到一個刨子。這個刨子是鑄鐵澆鑄的,約有六寸長,這種很短的刨子,俗稱“小倒刨子”,很重,刨刀(也叫刨舌)是用螺絲固定的,調(diào)整刨舌也是由螺絲來掌控。如果需要磨刨刀了,擰松螺絲就可卸下來。我小時候幫父親干木工活,常常推這種“小倒刨子”,這是粗活,體力活,等我刨了個“大方”后,父親再用線刨子找平。我把這把刨子帶回來,放在書桌上,立起來,或平放著,大約有一年時間?,F(xiàn)在,它靜靜地躺在我的書櫥里。我找書的時候,會看到它,都要拿起來看看,撫摸一番,有時會想著當(dāng)年跟著父親學(xué)習(xí)木工手藝時的種種情景,有時候呢,也不敢多想,趕快又忙別的去了。

我的書桌上還放過什么擺件呢?記不得了。

砂 盆

砂盆是什么盆?不是紫砂盆,無論工藝和材質(zhì)都和紫砂器具風(fēng)馬牛不相及。我沒有探索過砂盆的制作過程和工藝流程,私自以為,是沙子和陶土制成坯胎,再高溫?zé)贫傻?。就是說,砂盆屬于陶器的一種,為了耐用和耐損,才在陶土里摻了沙子。砂盆由于“格”比較低,又不夠精致,屬于日常用品,收藏界無人問津,也很少有人用在書房作擺設(shè)或觀賞物,我也只在園林里的曲橋一隅或花墻、圍欄下看到其蹤影,都是用來培植極具觀賞價值的藕荷或睡蓮的。

我家也有一個砂盆。由于其個頭很大,我們習(xí)慣上稱作“大砂盆”。

沒錯,這個盆足夠大,直徑有七八十厘米;也足夠重,十五公斤左右;足夠漂亮,墩實、粗獷又霸氣,內(nèi)壁涂有深綠色的釉,鮮亮、光滑而精致;足夠古老,據(jù)我祖母說,是她婆婆那一輩就有的,那就是我高祖父那一輩就有這個大砂盆了!

我最早記憶的物品,就是這個大砂盆,它長時間放在我家的石臺上,春夏時,里面會積些雨水和塵土,秋冬時會落進(jìn)樹葉。平時根本派不上用場。只有到了過年前,祖母和母親才會把它洗干凈,在盆里揉面,蒸饅頭、蒸米糕。記得有一年,鄰居家要打草牌(一種面食),砂盆被鄰居借去了。快到年底時,我聽到祖母和母親的對話。對話是祖母先提出來的,主要是糾結(jié)要不要把砂盆要回來。我母親的意見是,要回來不太好,會影響鄰居家做生意。祖母同意母親的意見,同時又擔(dān)心,過年了,要和面蒸糕、蒸饅頭,沒有大砂盆,用別的盆和面,一次和的面既少,盆又不夠穩(wěn)當(dāng)。記得那天晚上,祖母和母親一邊烤火,一邊為這么簡單的事商量半天。還好,第二天,鄰居家就把大砂盆送回來了,是用“土牛車”推著來的,還在大砂盆里放著幾塊草牌。

多年以后,父母隨我們來城里居住,我常惦記著家里的幾件物品,一是父親那些五花八門的木工家具,二是我那一櫥加一大木箱子的書,三是那個四鼻罐子,四就是那只大砂盆了。在歲月不斷的流逝中,我每年都會回老家?guī)状?,陸續(xù)會帶回我覺得有紀(jì)念意義的小物件。但是,大砂盆,一直沒有帶來,一來因其笨重不方便攜帶,二來帶來也無適合的安放之處。直到我搬進(jìn)秀逸蘇杭的新居,在二樓書房南窗外,有兩間露臺,又動了那只大砂盆的念頭,便和老婆一起,由兒子開車,專程回去一趟,把它運了回來,放在我書房外的南窗下了。

最初我想在砂盆里養(yǎng)荷花,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搞園藝的朋友,他有上好的品種。想象中,養(yǎng)一大砂盆藕荷,春天藕芽新出,綠葉青翠,一派盎然;夏天荷花初放,紅白吐蕊,香飄四溢;秋天蓮蓬低垂,果實滿滿;冬日殘枝臨水,枯葉零落,一派悲涼。如此,四季都有好風(fēng)景看了,豈不美哉。后來雜事磋砣,過了最佳種植時間,便臨時改了主意,在砂盆里放上半盆清水,養(yǎng)了十幾條紅色小金魚。小金魚也并非名貴品種,小如麥娘(一種喜歡在水面上嬉戲的小魚,身子細(xì)小,只能看到兩只眼),經(jīng)過一個夏天的喂養(yǎng),才初現(xiàn)魚的模樣,又是一秋一冬,到了來年春天,小金魚的個頭已經(jīng)長大到一寸長了,常常分成兩伙,在大砂盆里盡情地暢游、追逐、戲鬧,大砂盆對于它們來說,水域算得上闊大了。由于我不常在家,投食喂養(yǎng)的責(zé)任都由家人承擔(dān)。但它們對我還是情有獨鐘,雖然不常見面,每次居然都能認(rèn)出我來,只要聽到我的腳步聲,它們會突然匯集一處,把嘴伸出水面,發(fā)出“噗噗”的聲響,仿佛是在跟我說話。如果我蹲下來,跟它們交流幾句(并不需要投食),便又半沉半浮著,暢快游玩去了。

漸漸的,我對大砂盆的關(guān)注,變成對小金魚的關(guān)注了。但偶爾來做客的朋友們第一眼還是被大砂盆所吸引,他們紛紛贊賞這只造型笨拙但頗顯古樸的盆。有一個朋友,甚至還到處尋訪,試圖找到和這只大砂盆一樣的盆,理由倒是也說得過去,在玻璃缸里養(yǎng)魚,老是擔(dān)心玻璃會壞,有了這種結(jié)實又接地氣的大砂盆,就不會有此擔(dān)心了,還可以在砂盆里做些小擺設(shè)??上恢睕]有尋訪到。

2018年7月,喜歡玩石的深圳作家徐東先生,給我寄來幾塊好看的石頭,其中有兩塊造型別致,一塊像老舊的古瓶,一塊像歷經(jīng)風(fēng)霜的寶塔。這兩塊石頭都是天然形成,沒經(jīng)過人工的雕鑿,特別有情趣,我便把它放在了大砂盆里,大砂盆一下就活了起來。小金魚們對于突然出現(xiàn)的“小島”,感到納悶,遠(yuǎn)遠(yuǎn)地躲著,試探著靠近,不多會兒,它們就繞著小島躲貓貓玩了。有了這兩塊石頭的點綴,大砂盆豐富了起來,鮮活了起來。

這就是我家祖?zhèn)鞯拇笊芭瑁?jīng)過簡單的改造、利用,成了我書房的一景——很多時候,我會站在書房的窗下望呆,看大砂盆的墩實和厚重,看小金魚的嬉戲和歡鬧,看水中央“島嶼”的精致和考究,突然會產(chǎn)生歲月、永恒、生命一類的思考。

四鼻罐

和大砂盆一樣,四鼻罐也是我家的祖?zhèn)髦铩?/p>

所謂“四鼻罐”,就是罐子的脖子上,有一圈平行對稱的四個鼻子,可以系上繩子,便于手提。這個罐子不小,圓肚細(xì)脖,有點像《地雷戰(zhàn)》上的地雷,口的直徑約有十二三厘米,盛水裝酒都可以,里外都是一層藍(lán)青色的釉,造型古樸大氣。罐子因無款無印無識,不知燒制于什么年代。但據(jù)我祖母描述,至少有二百年歷史了。

在我小時候的記憶里,這個罐子一直是用來腌咸菜的。咸菜有三種,一種是蘿卜干;一種是“老紅咸菜”,是蘿卜纓腌制的;一種我們叫“冬瓜醬”,煮熟的黃豆和新鮮的冬瓜切成片,合在一起腌制的。除此而外,這個罐子還借給村里一個外號叫“老團(tuán)”的長輩,去海邊販過蝦醬。我看過他挑著一個擔(dān)子,一頭是我家的四鼻罐子,一頭是綁了一塊石頭,從我們小學(xué)校門口經(jīng)過,進(jìn)入村子時,就聽到他叫賣聲了?!疤粑r醬”是小生意,他挑了一冬的蝦醬可能也掙不了幾個錢。但他把四鼻罐子還給我家時,會留一碗蝦醬。我母親會把這碗蝦醬燴上黃豆和花生米,讓我們解解饞。

我二十出頭歲時離鄉(xiāng)進(jìn)城謀生,十幾年之后,父母也隨我到城里居住,這個四鼻罐子就一直扔在老家的堂屋里,直到搬到秀逸書杭新居,才把它請到我的書房。如果僅僅放在書房觀賞,罐子略顯蠢笨了一些,審美價值不高。當(dāng)成畫缸吧,口又小了些,插不了幾件書畫卷軸。放在書櫥上,又太大了,一來放不下,二來和周遭的物品極不協(xié)調(diào)。放在地上又礙手礙腳。當(dāng)成容器使用吧,又不知道拿來干什么。有一次,愛人拿回家?guī)字娓傻膸П徟?,沒曾想家里沒有適合的花瓶,正無處安放時,我想起了四鼻罐子,拿來一試,放在陽臺的花架上,真是絕配,四鼻罐子沉實,蓮蓬也厚重,高低錯落,栩栩生輝,別有看相。從此,這個四鼻罐子,就一直被安頓在陽臺的花架上了,那五六枝蓮蓬,也一直在陪伴著它,它們成了一罐完美的插花。

有一天,夜深人靜了,我一個人在客廳里看電影,一部美國片,叫《閏年》。這部片子也沒有什么奇特之處,老套的愛情故事,卻有著美麗的鄉(xiāng)村風(fēng)光(取景地在愛爾蘭),十分的治愈。片子看到最后,在黑悠悠的屏幕上緩緩打出了長長的演職員表,伴著輕柔而抒情的主題音樂,使室里的光線產(chǎn)生了奇特的意境。正當(dāng)我還沉浸在這美好的氛圍中時,隨意地一轉(zhuǎn)頭,看到陽臺上的四鼻罐子和蓮蓬了,被它驟然一驚,在熒屏不斷閃爍的光影中,四鼻罐子的釉色上,映照著向上移動的字幕,因為四鼻罐子肥肚子上的弧度,映照在上面的一行行移動的白色英文字母便由小變大再變小,仿佛悄然隱身到靜靜的蓮蓬里了。它們所產(chǎn)生的互動和效果,非常的神秘,像是一種新的生命體,或它們因為電影和音樂,也煥發(fā)或呈現(xiàn)了另一種有生命的情態(tài)。這讓我受到非常大的觸動,我們差不多都要忘了的這罐插花,其實一直都在,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現(xiàn)自己的價值和個性。我才覺得,我們是不是一直輕慢了它?

第二天,我把它請到了書房,為它專門買了一個和它般配的花架。我想在我讀書和寫作中,讓它也陪伴著我,或我陪伴著它。它還是那樣的本色,還是只插著幾枝干蓮蓬,而罐子表面的釉彩也依然閃著悠暗的光澤。

刻 紙

小時候最喜歡翻祖母的針線匾。祖母的針線匾里有一本類似于《解放軍畫報》的畫冊。祖母不是愛學(xué)習(xí)才有這本畫報的,她老人家是把畫報當(dāng)做夾花樣的夾子使用的。祖母有很多花樣,圓的、方的、長方形的,還有月牙形的,圓的方的有大小好多種,月牙形的大都是鞋頭上的花樣。這些花樣,都是祖母用剪刀剪出來的。圓的花樣,是蓋在喜盆、喜罐和喜碗上的,方的和長方型的,是貼在柜門、櫥門和窗戶上的。我曾經(jīng)在一篇《剪紙民間》的文章中寫過祖母和她剪的花樣,說到村里小腳老太太鞋尖上那些色彩艷麗的繡花圖案,都是先由祖母剪出來的花樣,再依照花樣繡出來的。“很多時候,我會看到祖母帶著老花眼鏡,坐在過道里,借著從門空灑下的陽光,仔細(xì)地剪。祖母的手很干枯,好像很大,手指上長年累月地戴著一枚頂針”。就是祖母這雙干農(nóng)活的質(zhì)樸的手,裝扮了村上婚嫁喜事人家的各種花樣的。

也是在《剪紙民間》這篇文章里,我簡略地介紹了中國剪紙的源流:

談?wù)f我國剪紙藝術(shù),最早要追溯到北朝時期,即公元386~581年,這是從新疆吐魯番出土的陶罐上得出的結(jié)論。到了唐朝,剪紙已經(jīng)很盛行了,胡令能《詠繡幛》云:“日暮堂前花蕊嬌,爭拈小筆上床描。繡成安向春園里,引得黃鶯下柳條?!崩钌屉[有詩句云:“鏤金作勝傳荊俗,剪彩為人起晉風(fēng)?!彼沃畣栐凇斗詈土⒋喝帐萄鐑?nèi)出剪彩花應(yīng)制》說道:“今年春色好,應(yīng)為剪刀催。”雖然在宮廷內(nèi)部也盛行彩剪風(fēng)尚,但是,千余年來,剪紙藝術(shù)的生力軍還一直在民間,而且,式樣既豐富又單一。豐富,是說它的多樣性和神奇的審美情趣;單一,是說形式上變化不大,一張紙,一把剪刀(刻刀)。但是,從窗花到門神,從鞋樣到衣樣,另外還有春幡、春燕、春錢等剪紙工藝品,這種古拙的、返樸歸真的藝術(shù),一直延綿不絕,這么說來,此“單一”,實際上也是別具匠心的豐富,它滲透到生活的各個方面,為廣大民眾所接受。

剪紙和大多數(shù)民間藝術(shù)一樣,有三個鮮明的特征:實用性、民俗性和觀賞性。它的創(chuàng)作,不僅僅是為審美,它在民間生活的日用品上,常作為裝飾圖案,用以美化生活,如鞋面、荷包、笆斗、米缸、柜門、桌腿等物件上。另外,它更多的是作為民俗活動的載體而出現(xiàn)的,生老病死,婚喪壽慶,以及生產(chǎn)和生活的許多場合,剪紙都是被用來作為祝愿吉祥、驅(qū)鬼辟邪的象征物,來表達(dá)人們的理想和愿望。同時,廣大民眾在這些活動中,也得到了美的享受。

我曾在北京潘家園畫攤上,買過“十二生肖”的彩色剪紙,每幅有A4紙那么大,畫面上的動物十分傳神可愛,選了幾幅,拿到裝飾店,用卡紙托裝,又選了漂亮的畫框,掛在書房里,后又拿兩幅掛在母親那邊。剪紙不像國畫那樣講究情境、意境和筆意,也不像油畫那樣講究光色而高深莫測,它是民間的,土氣中含有那么一種親和味,稚拙中又有一種靈動,還有裝飾感和儀式感,符合大眾的欣賞情趣。

我認(rèn)識一個剪紙藝術(shù)家孫洪香女士,在2017年春節(jié)前搞了場迎新年剪紙作品展,展出剪紙作品幾十幅,我和朋友去看過一次,感覺她的剪紙手法熟練,有自己的一些想法,表現(xiàn)手法不錯,聽說她搞過《西游記》系列的剪紙,影響不小。這次名曰“吉祥如意”的專題展,雖然有人說,賦予了過多的時政內(nèi)容,口號式的宣傳重了些。我對此卻不以為然,與時代切合,也是文藝的一部分,何況其作品的藝術(shù)創(chuàng)意還是不可低估的呢。

我還是做回文抄公吧,把我那篇《剪紙民間》的后半部抄錄付后,作為結(jié)尾——

在我的書架上,還有兩本關(guān)于剪紙的書,一本《隴中剪紙》(黑龍江美術(shù)出版社2000年7月出版),一本《剪紙繡花樣》(黑龍江美術(shù)出版社1999年2月出版),前者,純粹是陜西民間的,看著那一幅幅透著善良愿望的質(zhì)樸、飽滿、親切、從善的剪紙,禁不住怦然心動;而后者所收的一幅幅繡花樣,同樣透出古樸的民間氣息?!吨袊鴳蚯艏垺芬粫?,所收的112幅戲曲人物和戲曲故事,正是在吸收大量民間藝術(shù)剪紙的基礎(chǔ)上,精心構(gòu)圖,創(chuàng)作而成的。

我國戲曲歷史悠久,劇種眾多,劇目豐富,題材廣泛,表現(xiàn)精湛,深受人們的喜愛,由此成為剪紙創(chuàng)作取之不盡的題材,剪紙作者在這里得到了啟示,激發(fā)了創(chuàng)作熱情。從所收的百余幅作品看,《西廂記》《十五貫》《竇娥冤》《桃花扇》《天仙配》《定軍山》《群英會》《空城計》《打金枝》《長坂坡》等,無不是傳統(tǒng)戲曲的精品,這些戲,本身就具備了民間性,經(jīng)剪紙藝術(shù)家再構(gòu)思再創(chuàng)作,一幅幅作品被賦予了新的形態(tài)和新的內(nèi)容,并具備不同凡響的氣質(zhì)和深遠(yuǎn)的意境。戲曲人物的藝術(shù)形象很適合剪紙藝術(shù)的塑造和再創(chuàng)造,藝術(shù)家們深知,如果沒有新的突破和創(chuàng)新,剪紙藝術(shù)是沒有生命力的,在這一點上,《中國戲曲剪紙》所收的數(shù)十人百余幅作品,都是剪紙藝術(shù)在戲曲造型上的一個新的嘗試和新的實踐,這些作品,力圖運用時代意識,創(chuàng)造出具有一定時代特征的藝術(shù)形象,正如林曦明所說,是以抒懷、言情、喜慶和觀賞相結(jié)合的藝術(shù)精品。

有一點需要說明的是,剪紙并非全用剪刀,大部分時候還需用刻刀,所以,剪紙又叫刻紙。以出版剪紙為特長的黑龍江美術(shù)出版社2000年7月出版一本漫畫集,干脆就叫《刻紙漫畫》,作者是哈爾濱漫畫家李成棟、王維榮夫婦,他二人也認(rèn)為叫“刻紙”更為準(zhǔn)確。有意思的是,這本漫畫集里,有許多幅作品借鑒了戲曲人物的資料,和《中國戲曲剪紙》形成呼應(yīng),使剪紙漫畫更為傳神。不過,相比《中國戲曲剪紙》,《刻紙漫畫》的戲曲人物沒有前者構(gòu)圖飽滿,刻工也不及前者精達(dá),前者色彩典雅,更具有獨立觀賞價值。

之所以不厭其煩地抄錄舊文,一來是沒有新東西可寫,二來是覺得舊觀點并未過時,所說的話也不過如此。

【作者簡介】陳武,江蘇東海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一級。在《人民文學(xué)》《中國作家》《十月》《作家》《鐘山》《花城》《天涯》《芙蓉》等雜志發(fā)表文學(xué)作品,多篇小說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中篇小說選刊》《中華文學(xué)選刊》《作品與爭鳴》《北京文學(xué)·中篇小說月報》等選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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