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溶

荀慧生大師一生中有三位夫人，分別為吳春生、蘇昭信和張偉君。雖然三位夫人都深深地愛著他，但她們都知道，誰也代替不了他心中的那個她。

她芳名吳小霞，是荀慧生的初戀。

01

初識吳小霞時，荀慧生已小有名氣。

二人一見鐘情。吳小霞生于梨園之家，又是識文斷字的學生，經(jīng)常幫助努力上進的荀慧生。

可小霞的父親吳彩霞卻棒打鴛鴦，口頭答應嫁女，卻施了調包計。1918年荀慧生結婚，大婚之日，六姑吳春生成了吳小霞的替嫁新娘。

吳春生比小霞僅僅大了兩歲，二人從小一起長大，名為姑侄，卻似姐妹。

這段姻緣，吳春生是感謝哥哥的。同是藝人，又經(jīng)常和小霞一起見到荀慧生，她自然了解他。

當初哥哥說為她尋得這門親事時，她是喜悅的?？伤恢雷约撼闪烁绺鐢財嗯畠呵榻z的一把劍，成了侄女關閉愛情之門的一把鎖。

新婚之夜，看著丈夫驚愕、憤怒、悲傷的臉，她才明白，自己“鳩占鵲巢”，他要娶的是小霞。

吳春生萬分自責，她對小霞說，如果知道真相，她決然不會應下這門婚事。

吳小霞傷心欲絕，卻沒有哭鬧。一個是自己深愛的男人，一個是情同姊妹的小姑姑，她能怎么樣？第二天，她差人送來一封信，讓荀慧生好好待六姑，鼓勵他努力成為一代京劇大家，又囑托姑姑好好愛慧生后，黯然離開。

日子終究是要過下去的。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的陌生和磨合，荀慧生終于接受了吳春生。雖然沒有濃情蜜意，卻也相敬如賓。

02

1919年9月，荀慧生隨楊小樓、尚小云、譚小培赴上海演出。不久，荀慧生就在上海唱紅。據(jù)當時的報紙記載，達到了“萬人空巷看荀郎”的程度。

因為荀慧生長相俊美，許多女戲迷喜歡他、追求他。上海灘的京劇頭牌女老生露蘭春是荀慧生的迷戀者之一。

1922年，黃金榮差人請荀慧生唱堂會，與露蘭春合演《游龍戲鳳》。排練過程中，露蘭春借機表明心意。荀慧生斷然拒絕，甚至連黃金榮的堂會也謝絕了。黃金榮何許人？作為上海灘“青幫三大亨”之一，他一跺腳，十里洋場也得抖三抖。聞訊后他大罵：“白牡丹少調教！”荀慧生這下可捅了馬蜂窩。為了保護荀慧生，露蘭春把責任全部攬到自己身上，并同意嫁給黃金榮。

荀慧生接到了婚禮邀請函。在老舍的建議下，荀慧生帶著妻子和劇團到杭州演出，“避”掉了這段情。

其實，荀慧生在上海打響名聲時，吳小霞也悄悄來到了上海?？吹轿羧諓廴说囊伙A一笑、一舉一動，她熱淚盈眶。這個善良多情的女子想見一見他的愿望也越來越強烈。

1920年夏，荀慧生回到住處后看到了一位身姿苗條的女子。待看清時，他愣住了——竟然是日思夜想的吳小霞！巨大的喜悅如海浪席卷了兩顆年輕的心，這對有情人，終于在一起了。吳小霞把偷偷帶來的一套水鉆鳳釵頭面贈給了愛人。

荀慧生愛不釋手，總是親手保管和護理，從不讓徒弟幫忙。他知道，這套頭面不僅是吳彩霞積攢一生購置來的寶貝，更是小霞對自己的一腔深情。

有了吳小霞的陪伴，荀慧生如沐春風，整個人都煥發(fā)出不一樣的光彩，表演更加動人。而吳小霞不但給了他情感的慰藉，更給予了他諸多藝術上的建議。她上過學堂，自幼又深受父親影響，對京劇有著自己的見解。她建議荀慧生讀書寫字，博采眾長，整體提升自己的藝術素質。在她的建議下，荀慧生正式拜吳昌碩為師，成為吳的關門弟子。

1924年底，在上海的演出結束后，荀慧生欲攜吳小霞回京，可想到在京等待自己的妻子，他躊躇不已。此時，吳小霞恰巧收到了父親的家書：“為父尋你三載，卻不知你已私奔至上海，你置六姑于何地……”原來，知道吳小霞私自到上海見荀慧生后，父親吳彩霞氣急攻心，病入膏肓。此刻，他只求女兒回家見最后一面?？粗赣H的殷殷囑托，吳小霞潸然淚下。想到荀慧生的猶豫，再想想父親的語重心長，她留下一封訣別信悄然離去?？伤€是晚了一步——父親已撒手人寰，至死也沒有原諒女兒。凝望著父親的遺像，吳小霞發(fā)誓自此不再與荀慧生相見。但她依然時刻關注著他。

兩年之后，荀慧生的長女出生，吳小霞寫信祝賀：“汝之愛女，亦是我之骨肉?！?/p>

誰知她沒能等到“愛女”長大?！熬乓话恕笔伦冎?，荀慧生的長女得了急病，但因為醫(yī)院被日本兵強占，女兒不治身亡。吳小霞得知女兒夭折后，更覺此生再無所掛念，心灰意冷的她給荀慧生寫了一封信：“人生如亂世飄蓬，今女兒已去，我此生再無可憂之人，就此別過。”

從此，吳小霞遁入空門，云游四方，不知所蹤。

03

1945年，已經(jīng)生了兩個兒子的吳春生因病去世。1946年，46歲的荀慧生再婚，新娘是21歲的蘇昭信。

蘇昭信是天津富商之女，聰慧美貌，天資聰穎，青年時代在北平輔仁大學就讀。因為受父母影響，她一直喜歡荀派，更是荀慧生的“鐵桿粉絲”。得知荀慧生喪偶獨居，這個任性的姑娘便對荀慧生展開了追求。

最初京劇表演是不允許女性觀看的，后來女性也進戲園子看戲。而很多有錢人家的小姐、姨太太，甚至風塵女子都會向臺上扔戒指之類的首飾。這些首飾外邊包著一張紙，紙上寫著時間地點，這位角兒演出結束可以去找她。于是捧著捧著，捧角兒的女子就嫁給了這位名角，這種情況叫做“捧角嫁”。

蘇昭信的父母怎么可能同意呢？他們心目中的乘龍快婿，應該是政界、商界或學界的青年才俊，荀慧生哪怕再出名，也只是伶人！看到女兒和荀慧生出雙入對，他們憤怒之極，告誡女兒，如果和荀結婚，就不許再踏進蘇家的門。

年輕的蘇昭信不能理解父母的心，毅然舍棄了父母的庇蔭和豐厚的遺產，嫁給了荀慧生。女兒的行為讓父母傷心、絕望，他們不僅將專程到天津探親的女兒女婿拒之門外，還沒讓蘇昭信的名字出現(xiàn)在遺囑中。

二人幸福地生活著，不久就生下兒子，取名荀令言。但由于性格不合，二人最終離異。蘇昭信帶著5歲的荀令言嫁給了男旦孫榮蕙。后來，孫榮蕙和蘇昭信帶著荀令言去了哈爾濱。一直到荀慧生去世，這個小兒子都沒再見過生父。

04

想嫁給偶像的荀派粉絲可不止蘇昭信一個。張偉君也是其中之一，荀慧生的每一場戲她幾乎都會去看。只不過，她性格溫婉持重，既然使君有婦，她只能將這份愛戀默默藏在心底。

結了婚后，她照樣經(jīng)?？窜骰凵膽?，每天早晨買菜都有意經(jīng)過荀家。荀慧生每天都會在自家門口看到一個風姿綽約的女子，哪里會想到若干年后，這個女子竟成了自己的妻子。原來，看到荀慧生的妻子離開后，機緣巧合下，離了婚的張偉君帶著女兒張麗麗（后改名為荀令萊）改嫁到了荀家。她深愛他，對他的照顧無微不至，直到1968年荀慧生去世，她都一直守在他的身邊。

雖然娶了三任妻子，家庭也很幸福，但沒能娶到最心愛的女人，則是荀慧生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那些輾轉奔走的日子里，不論身在何處，他都一直隨身攜帶著那頂鳳釵頭面和小霞手抄的《釵頭鳳》。

幾十年里，他一直苦苦尋找著她。他還特別囑咐子女，要他們找到這位“表姐”，只要有了音訊，即使他死了，也要到他的墳頭告知一聲。

（源自“民國女子”）

責編：馬京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