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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似水

2023-09-21 18:07:06王娟
躬耕 2023年9期
關(guān)鍵詞:廠里車床師傅

王娟

十年前有一天,剛走出單位大門,我猛看見馬路上機動車道和非機動車道之間的花壇里,隱約走過來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定睛一看,果然是他。

一瞬間,我料到了彼此碰面的尷尬,趕緊側(cè)身回到人行道里側(cè),趁他不注意,低頭走過去了。

多年以來,我和他零零碎碎有過的聯(lián)絡(luò)有限,一年總不會超過兩次。我離開工廠后,陸續(xù)又換了兩個單位,他似乎換得更多。從他模糊的消息里,我知道他大多時候過得不太理想。

認(rèn)識他還在1990年夏季。我大學(xué)畢業(yè),分到市區(qū)一家精密量儀廠工作。和歷屆分來的大學(xué)生一樣,我們職業(yè)生涯的第一年是到廠子里的各個車間輪流實習(xí),以熟悉產(chǎn)品的制造流程。

我最先實習(xí)的,是第一車間。第一車間緊鄰廠子大門西側(cè),占據(jù)了那座廠房的整個一樓,顧名思義,在廠里的地位也舉足輕重。盛偉就是我在第一車間遇到的車工師傅。

工廠不大,卻全國聞名,以生產(chǎn)在線氣電轉(zhuǎn)自動量儀、光面環(huán)規(guī)、電感傳感器聞名。我分來的時候,遇到熟人一問單位,都會說:“好單位!”當(dāng)時能在全國專業(yè)領(lǐng)先的廠子工作,效益好、薪水超過一般機關(guān)事業(yè)單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在于工作環(huán)境好,裝配、檢測以及一些精密加工等大多數(shù)車間,都需要密封恒溫的環(huán)境,裝有中央空調(diào)。除了我后來工作的研究所,大多數(shù)車間工人也都穿著科研人員才穿的白大褂。

盛偉并不是我?guī)煾担曳值降膸煾到欣钚∏?。李小青是個骨感美人,是我的老鄉(xiāng),也是盛偉的技校同學(xué),是大車床這邊唯一的女工。她的車床緊后面,就是盛偉的車床。

車工不穿白大褂,穿廠里發(fā)的工作服,這是安全生產(chǎn)要求的。除此之外,即便是操作小車床的女車工,還有盤起頭發(fā)、戴好帽子、不能穿裙子等安全規(guī)定。盛偉李小青們屬于廠子的重型機械師傅,即便在以精密儀器為產(chǎn)品的廠,他們依然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車工主要是初加工大厚圓餅狀的環(huán)規(guī)。師傅們領(lǐng)來一摞摞從大鋼柱上切割成厚薄不一圓餅的件,再把它夾在車床上,定好轉(zhuǎn)速,選好刀具,先粗車,后精車,直到它完全符合圖紙標(biāo)注的車工工序的尺寸,再經(jīng)過一系列的鏜銑刨磨,才能成為成品,也就是廠子的主要產(chǎn)品——光面環(huán)規(guī)。

我剛來不到一周,盛偉就成功引起我的注意。那天,車間和往常一樣,機聲轟鳴,火花四濺,油味、冷卻液味彌漫四周。我坐在車床邊的長椅上和另一個新大學(xué)生劉飛燕聊天。“咚”的一聲,從盛偉的車床上飛出來一塊鐵餅,砸在了李小青車床頭部的地上,咕嚕嚕翻了幾個個,躺倒了。

這時候我倆瞬間明白了,為什么車床要像漢語拼音的二聲聲調(diào)那樣斜著擺放,就是為了鐵餅沒夾緊飛出去的時候,不至于砸到人。

噪音太大,這動靜除了盛偉、我和劉飛燕,竟然沒有幾個人發(fā)現(xiàn)。李小青生病請假了,說是腎炎,她的車床排在第一個,再前面是隔了寬寬的門道的車間另半邊,是鏜床班的地盤。

盛偉鬼鬼祟祟地偷看了我和劉飛燕兩眼,走過去撿起圓餅,佯裝鎮(zhèn)定地拿回來重新在車床上夾好,仿佛他剛從旁邊地上放的推輪車上拿起它一樣。

我和劉飛燕面面相覷。我們這一屆一共分來四個本科生,那倆男的分到了鏜床磨床那邊,劉飛燕是總工的女兒,大家眼睛都盯著,也和我一樣分在車工車間實習(xí),但是分在小車床那邊。那邊的車床小,女師傅多,都是坐著工作,不像我們這邊,干活必須站著,累些。

她是來這邊找我聊天的,雖是大學(xué)生,她并不傲氣,更不牙尖嘴利的,和盛偉又不熟,她只和我互看了幾眼,吐了吐舌頭。

我剛進廠踏入社會,那階段很老實自卑,我后來被盛偉說是“打小吃刀子長大的”嘴,也沒說出什么難聽的來。

那天后,盛偉倒因為我們同是廠里的年輕新人,我們又沒有告他狀,在我有一次獨自坐在椅子上發(fā)呆的時候,主動和我搭上了話。

這就算認(rèn)識了。以后的日子,師傅不在,我也沒有那么無聊了。我們年輕,生物鐘還延續(xù)著大學(xué)期間的晚上不睡早上不起。這里的工廠早上七點半以后,大門按時緊鎖,出入要車間主任級別的批出入證才行,直到十一點半下班。跟著盛偉,我學(xué)會了到工廠后門,隔著欄桿買早餐。我實習(xí)工資一個月97塊,他算上計件獎金,大概比我還少不少,不過,這個腰比大多數(shù)女人還細些的男人,卻出手大方,或是給我捎了菜盒煎包,或是要去給我捎涼皮兒麻辣面,每次他總是搖頭擺手,從不要我的錢,更別提他有時會從家特意多帶的他媽媽烙的餅、蒸的包子了。

到底是年輕,哪管揮霍青春。猛有一天,耳邊的轟鳴像磁帶卡帶一樣,拖著慢聲剎那休止了。停電了!幾個上點歲數(shù)的女師傅脫了工作服,洗了手,從柜子里拿出毛衣、鉤針、毛線,三五成群,嘴上嘻哈,手下翻飛。她們用的鉤針都是廠里的鉗工師傅自制的,好用得很。不久,盛偉也讓他的鉗工師傅給我做了三根不同規(guī)格的鉤針,至今我還留著,不定什么時候就需要用一下。盛偉這些男師傅們,停電的歡呼聲過后,幾十秒之內(nèi)就洗了手,收拾起一張張工具桌的桌面,鋪上報紙,開始打牌。腿腳慢的只能當(dāng)看客。

我從小并不擅長這些需要“算計”的腦力活動。頭一次停電,盛偉這桌兒恰好三缺一,盛偉高聲招呼我,說教我,后來我上了癮,跟著他學(xué)會花式洗牌技。我是新手,別人不愿意和我搭班,盛偉就成了我的固定搭檔。三來兩去,盛偉在對面鼓著眼珠子聲嘶力竭地罵我“不算牌”“弱智”時,我也不臉紅了,還毫不客氣地罵他“斗雞”“梗著脖子等著宰呢”。也就是那時候,他開始說我“從小是吃刀子長大的”。

我們的廠生產(chǎn)的東西精密,廠子也很袖珍,在市里的企業(yè)里不算大,但也有千把號人,大學(xué)生多,愛玩的工人也多,有愛唱歌的、愛跳舞的、愛玩樂器的、愛打拳的,真是人才濟濟如過江之鯽。

除了牌桌上的固定搭子以外,他和我還成了舞搭子。那年代流行跳舞,不只我剛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每周末辦有舞會,廠子里也常辦舞會,街上也有好多收費的舞場舞廳。一度,我們廠還在上午十點專辟出工間操時間,在各自的會議室或走廊里開小舞會。不過,那是我和劉飛燕都到了研究所當(dāng)助工后的事了。交誼舞這東西很邪性,舞伴往往相對固定,因交誼舞鬧出緋聞的就時不時會冒出來。

也不記得是我和劉飛燕聊起周末單身樓下面的廠舞會,盛偉聽到了,還是他去舞場看見我們了。反正每周六下班,我們大家就互相約一下說晚上一起去跳舞。舞場上一般男多女少,企業(yè)的舞會更是這樣,本來工廠女的就比男的少,成年女的拖家?guī)Э诟菍μ铔]甚興趣,盛偉就落了單。

他能約出我和劉飛燕,是因為我們倆都已有男朋友,但男友都不在本地的緣故。劉飛燕的男朋友遠在二百多公里以外,一年也就能見幾次。我男朋友,是我大學(xué)里不同專業(yè)的同學(xué)張雪久。說來奇怪,我和他是在大學(xué)的哲學(xué)社團認(rèn)識的。他是社團主席,我是去聽熱鬧的。戀愛后,我和他相約同時回家鄉(xiāng)所在的這個市里工作,他卻被分到了郊區(qū)的市教師進修學(xué)校當(dāng)政治老師,距離市區(qū)20公里,一周才能在周六晚上回來休一天。那年頭并沒有雙休日,每周休息一天,再后來演變?yōu)樾菀惶彀?,我孩子長到幾歲以后,全國才實行了雙休日。他回來就在他叔叔家住一天,他叔叔在市里另一家大廠當(dāng)工人。

劉飛燕個兒高,豐美,對跳舞的興趣也不大,只由我約著去了兩次,之后就輕易約不出來了。盛偉不敢單獨約我,他猜準(zhǔn)了他單獨約我我不會跟他去,對跳舞興趣也不大的小金師傅就成了友情陪他的幌子。

現(xiàn)在我回憶起來,其實盛偉自己對跳舞的興趣也不大,能以教他跳舞為由時不時地約我,大概一是年齡小,他哥都還沒談對象,家里一時半會也顧不著他;二是正值青春年少,下班后廠里也不是天天放電影,除了《渴望》也沒別的好看的電視劇,實在不好打發(fā)時間;三是什么原因,我猜過他可能只是為了讓我心情好點,因為那會兒我開始和趙飛燕吐槽張雪久和他的奇葩親戚,有時說著說著就氣哭起來,他大概偷聽到了。不過我沒問過他是不是這個原因,那我對他的動機就說不明道不白了。

說起張雪久和他的奇葩親戚,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張雪久的弟弟談了個黃金戶,我老家西部盛產(chǎn)黃金,有不少金礦,滋生出不少暴發(fā)戶,她家也是其中一個。

在弟兄倆同時談婚論嫁的時候,倆準(zhǔn)媳婦被放在一起比較也是難免。本來我無所謂,論長相,論學(xué)歷,論工作,我還怕她自卑呢!我還一心想著將來如何當(dāng)好如母般的長嫂呢!這么說是因為張雪久的母親在他大一時就因白血病去世了,他們兄妹三人沒有母親了。

可偏偏架不住人家黃金戶有錢,有錢似乎成了一切的優(yōu)點。于是,我的老實善良木訥的準(zhǔn)公公還沒說話,從這邊的他叔,到老家的他小姑,到外地回來的大姑,竟然每見我一回就要當(dāng)著我的面說,人家多有錢,陪嫁將有多么多,訂個婚就反超了男方家的彩禮之類的閑話。我一個沒沾過多少世故的剛從學(xué)校門跨出來的學(xué)生,哪受過這種委屈,聽了這話,再想想我剛蓋了一座小院、連我哥結(jié)婚都借了錢、話里話外提醒我“人家嫁女都掙錢”的父母,如今他弟弟都大張旗鼓訂婚了,可我們作為老大,連訂婚禮都沒人提過……即便我和張雪久說,我也不要什么,我們倆自己承擔(dān)成家的費用,沒有的我們慢慢奮斗,但他的家人依然沒有停止對老二家的膜拜。

這樣,我就難免只要在他家,不是眼淚汪汪地在飯桌上連筷子都重得掂不起來,就是眼淚汪汪地聽著他長輩訓(xùn)孫子一樣地訓(xùn)斥還不許反駁半句,更或者像條不被待見的狗一樣眼淚汪汪地從他家灰溜溜地離開。

我母親聽了這些,總是憤憤地說:“我就說沒媒人就不行!”然后又讓我去和他家提訂婚的事。

我不愿意去和他家說,和張雪久說,他一方面心疼他父親苦不愿說,一方面想我們就自己承擔(dān)起一切管他們呢!

我有自尊,內(nèi)心對這些極其抵觸和反感又無能為力。和張雪久要是沒感情倒也簡單,一分手啥事沒有了,反正他也分在郊外,真結(jié)了婚還兩地分居呢,誰吃得了這個苦!可是,當(dāng)時和張雪久正是你儂我儂,哪能去提分手。

我和盛偉外出的次數(shù)多了,碰見的熟人也就多了。小市,就那么點大,我們愛去的舞廳也都在附近,慢慢就起了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

和我一間單身宿舍的,恰是高我?guī)讓玫膶W(xué)姐。那時候人都正直,學(xué)姐有天就對我說:“廠里有人問我,說盛偉追你,你倆談呢!我告訴他們你有男朋友的?!蔽乙粫r語噎,像被她看去了笑話似的,愣怔了幾秒,說:“怎么可能?是他讓我教他跳舞,我再怎么也不會找個學(xué)歷比自己低的吧?”這么說我是帶賭氣的,誰讓她們這些俗人背后愛翻閑話!學(xué)姐找的就是廠子隔壁醫(yī)院的牙科大夫,是中專畢業(yè)。

學(xué)姐讓我噎得很尷尬,順口說:“我是提醒下你,咱這城市小,廠子也不大,這廠里上上下下的關(guān)系網(wǎng)復(fù)雜得很,誰和誰是親戚,誰因為誰對誰有仇,我比你早來了兩年,稍不注意還吃啞巴虧。你是獨個在這兒工作,又沒人護著。你和他,私下還是少接觸點好。”

她一片好心,我哪理解,只以為她是嫉妒我比她人緣好,不止盛偉和劉飛燕愛找我,我才來不久,有兩三個原本找她玩的女工、中專生朋友,因為她戀愛忙些,都轉(zhuǎn)而來找我玩,我覺得她這是借機對我發(fā)威。

我心里起了些膈應(yīng),也不大理會,帶著幾分故意和“世俗”挑戰(zhàn)的犟,依然沒有減少和盛偉外出泡舞廳的頻率。反正他出錢,我過舞癮,何樂而不為?

盛偉剛過二十,比我們小兩三歲,中等個子卻不顯個兒,全因長得精瘦,膚色很白卻并不細膩,兩個眼睛凹得很深,有點異域風(fēng)情。有要好的小師傅就擠眉弄眼地對我說,看他長得多帥!我就故意撇著嘴回:“這樣,還叫長得帥?!”有其他大點的師傅就點醒我似的,說,瞅他長得,活像個鬼。我猜,大約是因他眼睛太凹、又蒼白又瘦的緣故吧。

不知盛偉聽說了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沒,他聽說了是一口否認(rèn)還是假裝否認(rèn)實際故意讓人誤解,還是默認(rèn),我都不知。反正他對這些閑言碎語似也懷著一種玩世不恭的態(tài)度來對抗,還一如既往請我。我們又去了舞廳幾次,那次,他像是不經(jīng)意又像是憋了好久終于說出口一樣,隨著震天的音樂聲湊在我耳邊對我說:“以后在廠里還是少聊你和你男朋友他家那些事兒,你不知道……”他見我抬起頭詫異地看他,猶豫了一下,又更湊近了我耳朵說:“車間那些女師傅,她們在背后說你,說看你說話那么幼稚,根本不像個大學(xué)生……”我眼一翻打斷他說:“什么?”我心說,我說點家庭矛盾,有時是帶著賭氣的成分,可我說的哪點就成了她們眼里的幼稚了?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我到底什么地方暴露出幼稚來了,他又說:“上班就是上班,不要說那么多家務(wù)事,不解決問題,還白被人笑話……”還輪到比我歲數(shù)小的人指教我怎么做人了?我惱羞成怒,一氣甩開他,他想再摟住我,我站定,對著他怒道:“別拉拉扯扯的,你再這樣我不跟你出來了?!蔽鑿d里還有其他熟人,被我中途撂下又搶白,盛偉有點抹不開面子,他尷尬地捏著嗓子學(xué)我:“咦,再這樣就不跟你出來了!”想讓別人看出我倆是在開玩笑。我忍了忍,不想當(dāng)舞廳的焦點,又不想被他看出自己內(nèi)心的恥辱感,把手搭上他的肩膀,繼續(xù)跳了起來。

他似乎看出我對他抹不開面子,忍不住又說了我一句。這次終于徹底惹惱了我,我撂下他徑直離開了舞廳,氣沖沖地一個人走到街上,打算自己回宿舍。在走進單身大院的大門時,我無意中回頭,看見不遠處,那個瘦削的身影跟著我。他沒有追上來,只是在90年代空曠的黑夜街頭,默默護送我回了宿舍。

我有意疏遠了盛偉,除了他的行為挑戰(zhàn)了我的自尊,也是對廠里那些誤解我會和他談戀愛的一種表明,這也太小看人了。

人都說,大凡自尊心太強的人,骨子里其實很自卑。盛偉外表憂郁,內(nèi)心卻沒有我這么病態(tài)的自尊。開始看著我一臉冷漠對他不理不睬,倒是沉默了幾天,過不多久,又開始主動和我搭訕,開玩笑逗我,也不像之前那么愛擠兌我看我生氣了,倒是小心翼翼了幾分。我和李小青雖是老鄉(xiāng),她又比我小,可的確話不投機,我懷疑盛偉舞廳里那番話起因就有她,她離我和張飛燕距離總是最近嘛!她也不把我當(dāng)成只是來車間熟悉工序的大學(xué)生,實習(xí)完肯定是去研究所當(dāng)技術(shù)員的,卻總愛把我當(dāng)成她正經(jīng)徒弟,讓我給她倒水、擦車床,甚至有一次卡上毛坯后,還讓我上車床操作,見我實在學(xué)不會,又膽怯得不敢讓刀具靠近毛坯,才算作罷。大部分的工作時間,我只是坐在椅子上發(fā)呆,間或在李小青干活時,她指揮我給她遞遞卡尺或者毛坯。

一整天說不了幾句話,這對于愛說話的我,極其折磨。劉飛燕她們都有各自的師傅和崗位,也不是天天都能過來,我也不是天天都能過去。尤其是,劉飛燕反而被她的師傅逼著學(xué)會了上車床。雖然她的車床小、活兒小,是坐著車,但車工的工序都是一樣的。我想,即便讓我上小車床,我也照樣學(xué)不會。我看太多言情小說了,歷來對手工活不感冒。

這樣的景況下,可想而知,沒有忍到十天半個月,我和盛偉又說話了,只限聊天,上下班也不一塊走了,更不和他去跳舞了。

面子上看不出什么,骨子里盛偉似乎在討好我。我和他,也聊不出什么,說弗洛伊德說亦舒說三毛說瓊瑤,他也聽不懂。聊工序聊車工聊車工組長評上了獎,我本喜文,學(xué)工科是誤入歧途,也大沒興趣。我和他,只能互相擠兌著斗斗嘴。

臨近過年的時候,我接到家里電報,我奶奶去世了。我從小挨暴脾氣的父母打罵,奶奶是這個世上最疼我的人,雖然我并不是她在這個世上最疼的人。我從小到大,除了“高四”的一個寒假以外,所有的寒暑假都是在爺爺奶奶所在的小村度過的。我爺爺有風(fēng)濕病,大多時間躺在炕上唉聲嘆氣,對我不聞不問。他們身邊只有我一個孩子的時候,奶奶全身心都在我身上。我父親、我哥或我妹,或我的姑表弟弟回來的時候,我就得靠邊站。

奶奶對我,意義非凡。接到電報的一剎那,我立刻涌出眼淚,拔腿去找車間主任請了假。

拿到假條,我沒忘在車間辦公室給張雪久打了個電話。張雪久接到電話的第一句話,是遲疑地說:“我不用回去吧?我下午還有課?!蹦且馑嘉颐靼?,我們還沒結(jié)婚,我家的事和他關(guān)系不大,即便回去,也只不過去點個卯?父母總是愛數(shù)落我過于多心敏感,愛把人的言行往歪處想。我和他正在熱戀期,就算我當(dāng)時聽了著實有點生氣,但又寬慰自己——他才是個剛?cè)肷鐣拇髮W(xué)生,難免書呆子氣些。于是,其實同為書呆子的我回他:“那等我回去問問我爸媽,看你用回不用?!?/p>

從市里坐中巴車,兩個多小時才到家,已是中午時分??蘖艘粓?,換上孝服,吃過午飯,沒一會兒,盛偉提著一布包雞蛋,和他同學(xué)小金師傅一起,出現(xiàn)在我家大門口。他們請一天事假會損失不少工時費、獎金和計件工資,想必,小金師傅的車票也是他掏的。那年,我家住在城中村買的小院里??吹剿⌒囊硪戆央u蛋抱在懷里,我最先問的是:“你怎么找到我家的?”他似做了壞事一樣,鬼鬼祟祟地小聲說:“我去你媽媽單位問了?!敝伴e聊,我說起家里的情況想必他留了心,我從小在我媽單位大院里長大,打聽起來似乎也容易。我過后仔細尋思的是,他幾乎和我前后腳到,就是說我前腳請了假,他后腳也請了假。

以我實習(xí)師傅的身份,盛偉和小金師傅各隨了20塊錢份子,又一同出去,不知怎么打聽到菜市場,替我家買了一大捆做大鍋菜流水席急用的蔥。天快黑了,我催了幾次說快沒班車了,他才和小金師傅一起離開,臨走他還說了幾次,說要不住在旅社,明天再過來幫幫忙。

張雪久第二天也來了,到了下午,就被我和爸媽打發(fā)回去了:“他站著瓷瓷(笨、反應(yīng)遲鈍)的,幫不上忙,好多事情得忙著還得照顧他,不如叫他回去,他剛上班得給單位領(lǐng)導(dǎo)留個好印象?!?/p>

我們大四才定情,過去聽他長篇大論數(shù)小時給我談?wù)軐W(xué)的距離美,一旦由女追男捅破窗戶紙變現(xiàn),期間難免“見光死”。他老實呆板卻又固執(zhí)小氣,穩(wěn)重健談卻又乏味無趣,死讀書成績好卻又失于人際關(guān)系之間迎來送往的靈活。我第一次把兩手空空的他領(lǐng)回我家時,他還嫌我父母對他不熱情對我一頓指責(zé)。我?guī)еY物第一次去他家時,他家長也沒有給我見面禮,連飯也沒留我。我母親說,看我從小對同齡異性評價總那么刻薄,還以為我要找個多好的呢!

母親的話我歷來逆反。我覺得,我和他都本科畢業(yè),在那個一百個人里才能考上四個大學(xué)生的年代,都屬于人中翹楚,他現(xiàn)在是沒有我成熟,遇事還得我提點,但人總會成長的,也許不久,他就能被社會和我,改造成那個年代和以后的年代都欣賞的靈活圓滑個性,而不是眼前這個說話一镢頭一斧子,一句話能砸死個人、三句話就要吵架甚至動手的生硬直腸子。

一次吵架后,我一氣提出了分手,我抹著屈辱的眼淚說:“我們廠還有領(lǐng)了結(jié)婚證婚禮沒辦又黃了離婚的。我只當(dāng)這輩子栽在你手里了!”他為了顯示自己負責(zé),就提出領(lǐng)結(jié)婚證。我媽說:“他是想咋呢?你們都是學(xué)生時,他不舍得給你花錢,五塊錢給你買個玻璃戒指,你還十幾塊買毛線給他織毛衣,這還有情可原,都不掙錢?,F(xiàn)在他家沒給你花過一分錢,他去外地親戚家,在地攤給你買五塊錢一雙的人造革皮鞋,兩塊錢一件的化纖睡裙,他家長都在場,長輩也不指教他,現(xiàn)在說領(lǐng)結(jié)婚證就領(lǐng)?”

我哪里是真心想分。難免又在心里替他百般分辯,覺得他對自己也小氣刻薄,早晚會長大吧,就沒聽我媽的話,硬要出了戶口本,領(lǐng)了結(jié)婚證。

張雪久的學(xué)校以前在市里,市里還留有一個很小的老學(xué)區(qū),由三排瓦房組成。我們領(lǐng)了證后,學(xué)校就在老校區(qū)給他分了一間房。

他周末回來一天,我還要忙著做飯給他改善,還要洗兩人的衣服,收拾屋子,他對生活常識又欠缺。那會兒流行“以廠為家”,我們單身宿舍住著好幾對雙職工小家庭,他們新房里好多布置都取材于廠。我認(rèn)識的人少,盛偉就說他幫我。他家五口人,他爸媽加上他弟兄三個,都是廠里的工人。沙發(fā)墊里的海綿、糊頂棚的大白圖紙、擰衣架的鐵絲……都是他問管倉庫的他爸要的。防盜角鐵門鎖扣兒、窗簾架、晾衣挑桿……是他開銑床的哥給做的。

那幾家新婚夫婦的窗簾是最流行的款,是用兩個角鐵把一塊十厘米寬的木板平釘?shù)酱皯羯厦?,帶皺褶的窗簾楣用圖釘按在木板上面,垂下來,左右兩幅窗簾再用十多個小環(huán)穿在鐵絲上,鐵絲兩端固定在木板兩端打了眼的角鐵上。別的都好說,這么長的木板怎么從廠里拿出去是個問題。他被弟弟擠兌嘲笑,不好意思央求他司機班的弟弟幫忙偷帶,更沒法求他弟弟的同事們。也不知腦子搭錯了哪根筋,大中午,別人都下班了,我倆一個門里,一個門外,就在后門那里,抱著那塊木板往外送。

我倆剛往外遞了不到三分之一,只見門崗的老頭,一邊揮著手大聲喊著,一邊沿著第一車間外墻和廠圍欄之間的過道,朝這邊跑過來。門衛(wèi)室的窗戶和后門之間,通過這條過道,一覽無余。

我倆羞紅了臉,在他的訓(xùn)斥下,老實地報了名字、身份。老頭氣勢洶洶地批評了一頓我們這些“廠賊”,突然停住問盛偉:“你爸是不是庫房的老盛頭?”盛偉這才佯裝老成地摸出煙遞過去,說:“就是,他在家老說起您呢,說你們當(dāng)年干磨工時,是最要好的泳友和漁友?!崩项^樂了,說:“算了,一塊木板也不值啥,以后不要再干這種事了,你倆都年紀(jì)輕輕,尤其你,還是個女大學(xué)生,我要是把你倆報告給保衛(wèi)科領(lǐng)導(dǎo),你們以后還怎么在廠里做人?”趁中午沒人,那塊盛偉送了木工房師傅一條煙才刨好扛出來的木板,先扔在后門底下,我倆跟著門衛(wèi)從大門走出來后,又折回去,冒著大太陽,一路紅著臉,無話,一人抬一頭,走了三四站路,抬到了我的新房。

事兒不大,但廠里有些事很認(rèn)死理,認(rèn)真起來,只怕我們都要吃大虧,多年后我想起來這事,還后怕。

從那以后,我再也不好意思問盛偉要東西了。我在一車間實習(xí)時間最長,九個月。之后的三個月,我和劉飛燕走馬燈一樣轉(zhuǎn)完了磨工、銑工、裝配車間,我婉拒了一車間的主任讓我留在一車間工作的建議,盛偉也竭力勸說我留在車間,說去研究所和那群大學(xué)生扎堆有什么好?他因為打小身體不好耽誤了學(xué)習(xí),沒上大學(xué),人生是多么多么遺憾,所以才特別高看和愿意接近我這樣能說上話的大學(xué)生……我沒理會他們,只覺得我就該去研究所。

我就和劉飛燕一起被分到了研究所。

隨后,我和劉飛燕都結(jié)了婚。劉飛燕新婚不到一年,她愛人就去了省高院,他爸也把她調(diào)到了省城的一家研究院。我給她送行時,她并沒想象中那樣高興,反而憂心忡忡地說,院里都是博士,她學(xué)歷最低,壓力超大。

我分到研究所以后,百般不適應(yīng),加上新婚前后張雪久的親戚嫌我嫁妝少,不斷攪和挑起矛盾,婚姻生活也百般不適應(yīng),盛偉來找過我兩次,辦公室的人都不大搭理他,他也就不來了。偶爾的,我突然聽說他和李小青結(jié)婚了,我吃了一驚。我在第一車間的時候,李小青談的是副廠長的兒子。我在第一車間后期,因為她有了腎病,那人正和她鬧分手。聽說她整天以淚洗面,一度竟有抑郁癥的征兆。我對她沒多少感情,聽了也不大管她。倒是她心情不好,對我沒以前那么氣盛了。盛偉是她同學(xué)加工友,心又軟,對女孩又上心,在生活和精神上自然對她照顧和寬慰不少,為這我也沒少給他斜眼。至于后來他倆怎么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我卻一概不知,也不想問,她們也沒通知我參加婚禮。

大家成家生孩,轉(zhuǎn)眼就到了1996年,我托親戚把我調(diào)到了郊縣的一個單位,成了那單位第一個正規(guī)大學(xué)畢業(yè)的。

我調(diào)走以后,好幾年沒有和盛偉有過聯(lián)絡(luò)。后來,我特意去廠里玩,問起他,聽說他和李小青沒兩年也相繼離開了工廠。因為李小青轉(zhuǎn)成了慢性腎炎,時不時要住院,他老請假陪著她到處看病抓藥,我不免也替他唏噓了幾句。心里卻嘀咕,這人,這么瘦瘦小小的,命運卻使他不得不扛事兒,不過話說回來,這也是他自找的。

有一天,那時候大家都有了手機,他不知怎么打聽到我的手機號,約我和他“雪久哥”去他家喝酒。我和張雪久心里有了戒備,我就問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他連連說,沒事沒事,剛買了房子搬新家,多年沒聯(lián)系,一塊坐坐,敘敘舊。

為免尷尬,我又約了倆研究所的小同事,人家都說和他不熟,都不去。那年頭,能去家里喝酒都得是鐵關(guān)系。張雪久一貫隱隱對他心懷敵意,聽了后,倒也沒拒絕,和我一起,隨便買了點水果,去他的新房里,喝了一頓不尷不尬的酒。張雪久和李小青,都表現(xiàn)得沒怎么太熱情。

不久后,我已經(jīng)因為寫作獲了獎,調(diào)到了市局,正春風(fēng)得意。有天下午我開完會,發(fā)現(xiàn)調(diào)成靜音的手機上有個盛偉打過來的未接來電,我潛意識里總覺得,他找我八成不會是什么好事,連猶豫都沒猶豫,就決定不理他。他那天也沒再打,隔了半個月,他又打過來,是個晚上,我正在街上逛。他似乎喝醉了,嗚嗚咽咽哭著在手機里喊:“李小青人沒了,她扔下我們爺倆不管了……”

“?。可稌r候沒的?我們也師徒一場,要不我去送送她?”“人不在那天我打你電話了,你不接,也不給我回。事情上我也正忙,后來想了想還是不給你添麻煩了!你本來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們,沒打算來?!?/p>

上次去他家,聽他說李小青的病不大好,他兒子的身體也比較弱。他離開工廠后,擺過地攤賣過烤串,賣過氣球內(nèi)褲襪子,還當(dāng)過保安,開過出租車。真是個勤勞的人,終究是沒做生意的天分,湊湊合合過著。

被他戳中要害,理虧使我有點尷尬。我又懵又臊,是我沒接電話還是我語氣的冷漠惹惱了他,他突然直白地說出這么個問題?我看起過他嗎?捫心自問,這些年和張雪久吵吵鬧鬧幾十年,可從未對離婚動過真。有時吵架,我說當(dāng)初倒了八輩子霉才嫁給他,他就說:“你不就是能嫁給個車工嗎?”我知道他指的是誰,冷笑著不理他。

心里一慌,我毫不客氣地打斷了盛偉:“你喝得太多了!”就掛了他的電話,正好這會走到了家門口,我就關(guān)了機。

又過了些年,有天他又打來電話,問我和我廠里同校畢業(yè)的師哥關(guān)系咋樣?我說挺好的,他愛人現(xiàn)在和張雪久在一個系統(tǒng),來往也很多。他說,接了廠里一個活,我?guī)煾缈ㄖ蛔屗^關(guān),他想用用我,說說情??磥?,他還是挺背運的。我給師哥打了電話。師哥就問我:“他和你啥關(guān)系?這么點事兒拐彎抹角都找著你了?”我忙避嫌說:“沒啥關(guān)系,就是我剛進廠在車間實習(xí)時,他是我?guī)煾怠!蔽規(guī)煾缇驼f:“生意難做啊,產(chǎn)品要是不過硬,那不是自絕生路嗎?”末了,沒想師哥又吸溜著舌頭,添了句多余的話:“盛偉這個人,我不大了解,他是不是有點腦子不太夠數(shù)?嗐!人是個好人,可也是個……怎么說呢,也不能說他缺心眼,那他也不能把自己當(dāng)圣人吧?!”聽出他說的是另外的事兒,我好奇地問:“他怎么了?”師哥猶豫了下,架不住我再三問,最終還是吞吞吐吐地說:“廠里人私下說,這家伙那方面可能就不行,當(dāng)初結(jié)婚六個月孩子就落地了,是誰的還不許旁人說……他還那么地賣房賣車賣力氣給媳婦治病,供孩子上學(xué)……咳,那副廠長一家子,一去南方就沒回來過……”

我愣住了,掛了電話發(fā)了好一陣呆,隨后又不得不告訴盛偉,叫他自己再重新買料,把活干好。

那事之后過了不久,單位體檢,我選了廠子隔壁的醫(yī)院。體檢完時間尚早,我去廠里轉(zhuǎn)了一圈。沒成想,我離開工廠沒幾年的光景,廠子的人已遠走的遠走,辦廠的辦廠,改行掙大錢的掙大錢,聽說最后只剩下了精干的百十號人,而且,廠子又整體賣給了私營企業(yè),說是準(zhǔn)備開發(fā)成房地產(chǎn),老廠搬到了產(chǎn)業(yè)聚集的新工業(yè)園區(qū)。去年,我又路過那里,我們廠真的已經(jīng)拆除在蓋樓了。蓋成后,應(yīng)該是一片繁華熱鬧的商業(yè)區(qū)。

約十年前某天,就是文章開頭那天,我在單位門口再次看到盛偉。

回到家,他在樹下清掃落葉的瘦削身影,一直在我眼前晃。我裝著不經(jīng)意,對張雪久說:“今天我下班碰見盛偉了,不知怎么的,他成了一名環(huán)衛(wèi)工?!?/p>

張雪久,漫不經(jīng)心拖長了聲調(diào)說:“是——嗎?”他藏得并不小心的裝腔作勢惹惱了我,我把手里的書甩到沙發(fā)上,起身進了衛(wèi)生間。燈下,鏡前,我已是淚流滿面。

歲月匆匆,轉(zhuǎn)眼又過了些年。前幾天,冷不丁他又給我打了電話,沒想到,我以為已被生活徹底打癱在鍋底的盛偉,這些年的生活慢慢變好了。和我說起話來,他語氣里竟帶了幾分得意。他說,這些年,他們家被我們市唯一的大學(xué)幫扶,大學(xué)還送他去專門進修了兩年,回來聘他當(dāng)了大學(xué)老師——帶機械學(xué)院學(xué)生的實習(xí)課。如今,他兒子又在大學(xué)承包了個小餐廳,生意好得很,也談了女朋友……最后,他意猶未盡地替自己感到欣慰說:“我是咬著后槽牙,苦了這么些年,想想被人看不起這么些年,嗐!可算活出個樣兒,有奔頭了?!?/p>

不知他的話有意無意,反正我臉紅了,但我又著實為他高興,說實在的,我不希望和我有過過往、對我有益無害的故人過得不好。他過得好,我才心安。

我倆加了微信,看著他朋友圈里他和兒子各自的照片,看著和他長得幾乎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兒子,我又發(fā)了好久的呆。我很想和誰說點什么,吵一架也行,可是,我不知該和誰去說,去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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