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永文
農(nóng)村老家有四間老屋,那是我兒時成長的搖籃。
父母在世時,家里的煙火味很濃。母親勤奮能干,父親身體健壯、吃苦耐勞。他們要養(yǎng)活我的四個姐姐、一個哥哥,連俺六個孩子,很是辛勞。
小時候,我們家里很窮。那是計劃經(jīng)濟(jì)時代,不允許公開做小買賣。父親白天在生產(chǎn)隊做農(nóng)活掙工分,晚上偷偷學(xué)做裁縫,給村里的老少爺們縫制衣服,做一件收費三五毛錢。
父親有一輛老式自行車,每每載著一大筐二三百斤重的甜瓜或西瓜,搖搖晃晃地送到三十多里外的縣城集市,每次到達(dá)集市時都是大汗淋漓、氣喘吁吁。集市設(shè)在城南的白洋河河床上,有時遇上下雨無法擺攤,他就挨家挨戶上門推銷,有時還要看人家歧視的臉色。
我最高興的就是父親帶著我去趕集。他把我放在自行車大梁上馱著,雖然很辛苦,但他總是笑哈哈的。散集回去時,父親會到飯館給我買幾個肉包子,包子一咬滿嘴流油,我吃得津津有味,他卻從不舍得吃。長大后,我似乎再也沒有吃過那么香的包子了,但是,每當(dāng)吃包子時我卻常常想起父親,想起那時跟隨著父親趕集時的情景。
父親喜歡開荒種地。十幾畝的土地上,杏子大小的小石頭都被他撿到地邊,堆成垛,或者規(guī)規(guī)整整地壘到地堰上。地里的土篩得細(xì)細(xì)的,雜草鋤得干干凈凈。當(dāng)時在我們村里,勞作后,父親總是最晚一個回家。他手上的老繭如石頭般堅硬,兩只粗糙的手,老繭以外的地方都是密密麻麻的裂口。
長大后,我時常勸父親,不要這么辛苦,父親卻掩飾著滿臉的疲憊,樂呵呵地說:“我多掙一塊錢,你們兄妹就少遭一點罪?!?/p>
父親特別愛小雜魚,偶爾會買一些回家,拿出平時不舍得喝的老白干酒,與我們就對酒當(dāng)歌。永遠(yuǎn)忘不了那個飄雪的寒冷冬天,父親吃完小魚,喝完人生最后一次老白干,穿著五層破舊的單衣服,騎上那輛破舊的自行車去趕集,卻再也沒有回來……
父親去世多年了,但他吃苦耐勞的形象卻一直在我心中縈繞。我把父親的遺像放大到如同真人一樣大小掛在墻上,每次回家我總感覺父親依然還在老屋里。每當(dāng)我感覺苦悶時,就會開車回到老屋,在父親的遺像前敬上酒菜,身上立馬就會充滿無窮的力量。
如今,有人出高價想購買老屋,但我堅決拒絕了,知天命的我深深覺得,父親走了,母親也不在了,但老屋在,根就在,老屋是根,老屋是魂。
(常朔摘自《煙臺日報》 圖/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