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 木
一
汽車在蜿蜒曲折的山區(qū)公路上行駛。
陽光明媚,天空湛藍。山谷里的小河嘩啦啦地響著。兩岸青山,蒼翠欲滴。空氣清新得像是經(jīng)過過濾一樣。
這是2020年的秋天。作為扶貧聯(lián)系單位的工作人員,我和其他三位同事正在趕往廣西融水苗族自治縣香粉鄉(xiāng)雨卜村的路上。
路雖然是彎彎曲曲的,但已經(jīng)不再是過去那種坑坑洼洼的泥石路,而是標準的二級路了,干凈、平坦、結實。過去每次驅車經(jīng)過這里,不是頭發(fā)眉毛衣服一身的灰,就是被顛簸得頭暈腦漲,甚至苦膽都要吐出來一樣。如今,這條路卻像一條銀灰色的飄帶,飄在這青山綠水間。
雨卜是位于廣西第二高峰元寶山南面的一座苗族村莊,一條河水流到這里,拐了個九十度角的大彎,在拐彎處,自然形成了一片寬闊的池塘,漣漪起處,清澈見底。雨卜風景區(qū)就位于岸上一個相對開闊的地帶,旅游給當?shù)孛癖妿砹艘欢ㄊ杖搿5?,實事求是地說,深藏在這大山之中,景區(qū)經(jīng)濟畢竟還沒有形成較大規(guī)模的普惠型經(jīng)濟,民眾通過景區(qū)得到的收益,還遠遠不足以脫貧致富。而在這崇山峻嶺的懷抱中,聚居著三百四十多戶人家,一千五百多口人,全村的耕地總面積僅有八百九十四畝,其中水田面積僅有六百零四畝,糧食作物以水稻為主,如果僅憑這樣的生產(chǎn)條件,要實現(xiàn)脫貧,那只能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幻。正因如此,這里的青壯年絕大多數(shù)都外出打工去了,他們像一撥撥振翅高飛的候鳥,每年春節(jié)過后,就成群結隊地離開村莊,飛向一些城市灰色的水泥森林,飛向機器轟鳴的廠房,飛向高高的腳手架,飛向遙遠的橡膠園,飛向城郊的果園,飛向魚群出沒的大?!遄永?,只留下一些老人和孩子,還有一些因為種種原因無法外出打工的人們,守著偌大個村莊,相生相息,矻矻勞作。
這已經(jīng)不是我們第一次奔赴那個村莊了,自從縣里下文調(diào)整各個單位的扶貧聯(lián)系點之后,我們差不多每個月都要到那個村子一次,有時是去宣傳一些政策,有時是去了解一些外出務工人員的情況,但更多的還是入戶核對和錄入一些數(shù)據(jù),有時候,為了一些數(shù)據(jù)的確認,我們也曾經(jīng)不勝其煩,但是,每當看到一筆一筆的款子確確實實打進了自己所聯(lián)系的那些農(nóng)戶手中的存折時,就感覺自己所做的這點工作,也還是值得的。
我一直認為,自己不是一個輕易就能被感動的人。就像長年沉浸在河床上的一枚鵝卵石,經(jīng)過河水日夜沖刷,早就又圓又冷、棱角不再了。不過,即便是這樣,每次行走在這鄉(xiāng)間道路上,看到一些東西,還是感慨萬端。比如,當我們看到遠遠近近的一幢幢別墅一樣的房子,它們靜靜地佇立在那里,在青枝綠葉叢中,呈現(xiàn)出一種富足的生活,展示出主人豪邁的氣概,它們確實顛覆了我對鄉(xiāng)村的某種記憶,刷新了我對鄉(xiāng)村的認知。但也還有一些農(nóng)戶,住著一半是泥磚、一半是木質結構的光線昏暗的房屋;錄入扶貧手冊里的一些現(xiàn)金收入的數(shù)字,還是不夠多……
二
雨卜村委辦公樓是一幢鋼混結構的兩層樓房,坐落在一片經(jīng)過硬化的地坪和籃球場邊。我們抵達那里的時候,已經(jīng)臨近中午了,辦公室里有幾位中年男子,其中一位,個子不高,話語不多,人很沉靜,姓賈,是村黨支書。一位塊頭略大,臉色暗黃,說話干脆利落,姓潘,是村委主任。還有一位身材高挑、頗為豪爽的姑娘,姓羅,是從縣委辦公室下派來的第一書記;兩位駐村的女工作隊員,都是來自市婦幼保健院的醫(yī)士,看上去都很認真、熱情,有干勁。
“我們這次進村的主要任務,是深入到各自的聯(lián)系戶去,核實他們發(fā)展產(chǎn)業(yè)的情況,把真實的數(shù)據(jù)集中起來,交由村委統(tǒng)一報上去,以便上級把產(chǎn)業(yè)獎補資金發(fā)放到群眾手中?!蹦贻p的第一書記快言快語。
從她接下來的詳細講解里,我們知道,稻谷種植也屬于產(chǎn)業(yè)獎補范圍。
我的聯(lián)系戶中,有一戶,戶主叫潘義福,四十多歲,有慢性病,還是個殘疾人。妻子叫賈梅英,原本在相鄰的安陲鄉(xiāng)結過婚,生過一個女兒,那個家發(fā)生了一些變故以后,她翻山越嶺、穿村過寨,改嫁到雨卜來,成為潘義福的妻子。兩個人生了一個女兒,正在縣城一所民辦初中讀初三,下學期就要畢業(yè)了。前兩年,這戶人家享受危房改造政策以后,在村旁山腳下建起了一幢水泥磚房,徹底解決了安居問題;全家僅有水田不足四畝,但在工作隊通知,將對相關產(chǎn)業(yè)實施獎補之后,他們報來的稻谷種植面積竟達十二畝,遠遠超出了他們實有的田畝數(shù)。
“我們高度懷疑,他們是為了多領產(chǎn)業(yè)獎補資金,才夸大這個稻谷種植面積的。”一位工作隊員說。
我很慎重地把這個疑問記了下來。
從村委出來以后,沿著山邊的一條水泥硬化過的小路,我獨自向前走去。路邊的一些野菊花在微風中輕輕搖動;一棵枝葉茂密的柿子樹上懸掛著幾十個黃澄澄的柿子,像一個個小小的燈籠似的;一只黃毛犬閉著眼睛臥在路旁,幾只鴨子正搖搖晃晃地從它的身邊走過;收割過的稻田里有幾片清淺的小池塘,一些肥胖的鯉魚正在里邊優(yōu)哉游哉地游來游去,正應了那句“秋風起,鯉魚肥”的老話。
在一片蔥蘢的樹林和層層疊疊的梯田之間,我又一次看到了那幢熟悉的水泥磚房。
一個婦女,正在門前咕咕咕咕地撒米喂雞。隨著她撒下的米,十多只大大小小的雞也在咕咕咕咕地爭相啄食。
她就是賈梅英,四十多歲,個兒不高,笑容里似乎總有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羞澀;一個東方的山區(qū)農(nóng)婦,當然迥異于阿道夫·布格羅的名畫《農(nóng)婦》里的人物形象,可她眼神里的那一抹憂郁,卻頗為相似。
我輕輕地叫了她的名字。她回過頭來,見了我,就笑著應了一聲,順手把手中盛著米的盤子放在一旁的木架上,很熱情地邀請我進屋。
堂屋里,一個中年男子正坐著看電視,不笑,也不說話,顯得很木訥。
這就是潘義福。見我進屋了,他才慢慢地站起來,嘴里囁嚅著,發(fā)出一些模糊不清的聲音,然后,就緩緩地轉過身,往廚房走去,完全是把家庭的“外交事務”交給妻子去打理的樣子。也許,正因如此,賈梅英雖然面帶羞澀,但人很麻利,說話也挺順溜,就像是要彌補丈夫的不足一樣。
我跟在潘義福身后,也走進廚房,扭開水龍頭,清冽冽的水一下子就嘩嘩嘩地噴到鑲著白瓷磚的洗菜池里。我洗了一下手,就關上水龍頭,然后又走到墻邊,嘀嗒一聲,按了一下墻上的開關,墻頭的電棒便亮了。
把燈關掉以后,我回到堂屋里。賈梅英請我坐下來,就要去打油茶。
我阻止了。
在核對一些數(shù)據(jù),并把一些數(shù)字錄入扶貧手冊,讓她簽字、蓋上手拇印之后,我才把那個可疑的稻田問題提了出來。
“我也曉得工作隊不相信我種有那么多田。沒關系的,我們現(xiàn)在就到田頭去量一下?!甭犃宋业囊蓡柡?,賈梅英并沒有因為得不到信任而產(chǎn)生任何過激的反應,而是很平靜地對我說,并且立馬就站起來,拉開電視柜下的抽屜,一陣嘩啦啦的聲響過后,就找出一個卷尺盒子,拿在手上,等我起身。
看她一臉沉穩(wěn)的樣子,不知道為什么,我的腦海里一下子閃過了遠在故鄉(xiāng)的姐姐的樣子。在我姐姐的臉上,也經(jīng)常出現(xiàn)這樣的神情,能讓人一下子想到佛家所主張的“至誠心”,想到《金剛經(jīng)》里所說的: “如來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不誑語者,不異語者。”
幾乎是很自然地,我已經(jīng)在心里傾向于相信她了。但是,既然她已經(jīng)作出了到現(xiàn)場去丈量的邀請,作為專門入戶做數(shù)據(jù)核實工作的人員,我當然也不能拒絕。所以,我也就隨即站了起來,準備跟她出門。
可是,沒有村干部同去,我又怎么能夠認定去丈量的是她種的田呢?
她也看出了我這個疑問,就說,其實她家是沒有那么多田,她是種了別人的田,加起來才有那么多的。村里邊有很多人都外出打工去了,沒有時間種田,有的人家就把田讓給她種了。
我問她,跟人家簽有承包合同嗎?如果有,就可以證明她確實種了那么多田。
她說,都是村上人,不用寫那種東西的。
我問她,讓田給她種的是哪幾家人。
她就說了幾個名字。
我掏出隨身攜帶的本子,把那幾個名字記了下來。
“種這么多田,一定很辛苦了。”合上本子后,我對她說。
“那不是咧,”她答道,“潘義福做活路又笨又慢,家里面又沒有牛,犁田和耙田都要用人力來做,有時候真的是累得要死,回到家一睡下去就差點起不來了?!?/p>
聽她說完后,稍微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拿出手機,撥通了村支書的電話。我想請支書安排一個村干部過來,跟我一起到田頭去,實地察看一下賈梅英種的田。
可是,支書在電話里說,因為時間緊、任務重,現(xiàn)在除了必須留一個村干部守辦公室,其他的人全都進村入戶去了,暫時安排不出人手來,讓我先去其他聯(lián)系戶的家里走訪。
我聽了,只好暫時跟賈梅英告辭。
“下次來,我一定吃你家的油茶。”出門前,我笑著對她說。
“好呀,”她接著回答,“你放心,我是不會講假話的。我公解放前種地主的田要交租,我爸以前種田要交農(nóng)業(yè)稅,現(xiàn)在我種田不但不要交稅,國家還給我發(fā)補助。國家對我這么好,我要是騙國家,那我就太沒有良心了?!?/p>
聽了這幾句話,我突然覺得心里有一種隱隱的疼。
三
出門后,我又先后走進另外幾個聯(lián)系戶的家。同樣的,也是做一些數(shù)據(jù)核對和錄入工作,核實他們的產(chǎn)業(yè)發(fā)展情況。
真實、公平,這是我們做這項工作的一個基本出發(fā)點。過去,在溫飽問題尚未解決的年代,在極少數(shù)的一些地方,眼瞅著一張張花花綠綠的票子發(fā)到貧困戶的手中,極少數(shù)村干部就優(yōu)先把自己的三姑六婆豬朋狗友定為貧困戶,一些腦瓜子“靈活”的人就給村干部送禮,千方百計把自己納入貧困戶的范圍,導致對貧困戶的認定確實出現(xiàn)過一些混亂的狀況,某些該享受扶貧政策的農(nóng)戶沒享受到,而不該享受的卻享受到了。這種情況,在國家實施精準扶貧、對貧困戶進行精準識別之后,已經(jīng)消失了。但是,在一些問題上,仍然需要秉持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譬如,我們正在實施的產(chǎn)業(yè)獎補政策,就必須在核定數(shù)據(jù)的基礎上,才能落到實處……
古人說:公其心,萬善出。不論我們需要處理的是多么復雜的事務,只要我們出自公心,就有可能迎來美好的景致。向扶貧領域的產(chǎn)業(yè)挹注資源,又何嘗不是這樣?
沿著河邊的道路,穿過一片平地,我走進一家賓館。它建在村子前面距離河床不是太遠的地方,有三幢樓房,裝修雖然說不上富麗堂皇,但在這大山深處,也算得上是豪華了。賓館的對岸,往下游方向下去,大約三公里處,就是雨卜風景區(qū)。景區(qū)里,游客來來往往,時有喧鬧之聲傳來。這家賓館正是利用本地旖旎的風光、濃郁的民族風情和緊鄰景區(qū)的優(yōu)勢建造起來的。老板姓蔣,是個中年男子,人很英俊、瀟灑,穿一身描圖白色唐裝,顯得頗為儒雅,他本是縣文工團團長,在縣里舉辦的一些大型活動上,他一度是當仁不讓的主持人,前些年辭了職,到雨卜來投資興業(yè)。
“別誤會,這不是我一個人所能做起來的。”因為是老朋友了,坐下來品茶,聊了沒多久,他便笑著說。
我早就有所耳聞,他這個賓館是股份制企業(yè)。
“聽說,村里一些貧困戶的扶貧小額信貸也都作為股本金,集中投進你這個項目里來了?”我放下茶杯,想起在幾個聯(lián)系戶家里了解到的一個情況,就笑問。
他很爽快地就承認了,說:“把他們的扶貧貸款作為股本金投進這個項目,不用他們償還,由賓館按照合同代他們逐年償還,他們每年只要等著分紅就可以了。這是他們主動來找我們洽談,要求釆取的一種合作方式,這個方式不僅能夠保證他們的貸款安全,收益長久,而且能夠實現(xiàn)貸款效益的最大化?!?/p>
“突圍。要想盡一切辦法突圍出去?!薄徊靠箲?zhàn)大片里,一支陷入日軍重重包圍的抗日武裝,在夜的叢林中肅立著。最后,經(jīng)過浴血奮戰(zhàn),那支抗日武裝終于打敗了強敵,殺出了重圍。
我感覺,在雨卜,也仿佛有一場突圍戰(zhàn)打得正酣。強敵的名字,叫貧困;突圍的戰(zhàn)士,是賈梅英,和那些跟她一樣正在多方努力、爭取脫貧的人們。
走出賓館大門時,我聽到一陣蘆笙嘹亮的聲音,仿佛來自下游的河面,又像是從云外飛來,動人心弦。
四
回到村委時,看到辦公室里確實只有一位村干部在忙。
支書、主任和工作隊的同志都入戶去了,還沒回來。村干說。
我把賈梅英提供的那幾個讓田給她種的農(nóng)戶名單遞了過去,并作了一些說明。
村干把名單接了過去,順口說了一件讓我也覺得啼笑皆非的事兒。
原來,為了給賈梅英一家增加收入,村里給她安排了一個村級道路保潔員的公益崗位,每天只需要把村幼兒園到她自己家門口的路面打掃干凈,由她丈夫用手機把她打掃衛(wèi)生的場景拍成圖片,上傳給村里就行了。這是一件非常簡單的活兒,工作量也不大,村里只給她一個人發(fā)公益崗位的工資,可她卻向村里提出,要給她丈夫也發(fā)一份工資,因為她丈夫每天要給她拍照上傳,也算是參加公益崗位的工作了。
這個要求當然遭到了村委的拒絕。
她是個不知足的女人??戳丝次疫f過去的名單,那位村干又說。
村干這句話里隱隱約約包含著對賈梅英的輕蔑和明顯的不信任。但他也表示,村里會對她種的稻田面積作進一步核實,必要的話,還需要跟那幾戶外出務工的人取得聯(lián)系才行。
雖然感覺啼笑皆非,但我并不因此就取消對賈梅英的信任。這份信任來自哪里,我一時還真的說不上來。是她那張略含羞澀的臉呢,還是那句“我要是騙國家,那我就太沒有良心了”的話?我不知道。
黃昏來了。大塊大塊的晚霞,給四周的田園、樹木、河流和農(nóng)舍披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微光。山川肅穆,人世安穩(wěn)。層巒疊嶂里,似乎有一種古意,引人遐想。
一輛微型車滿載谷物,從村外的公路上突突突突地駛來。我們一行四人也上了車,往城里的方向駛去。
透過車窗,回望薄暮下的那個村莊,和那座裊裊炊煙下的水泥磚房,想著那個可能種了那么多田的女人和她的殘疾丈夫,我默默地送上一個美好的祝?!?/p>
“你正要去斯卡布羅集市嗎?歐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幾天后的一個夜晚,四周一片闃寂,突然間,手機響起了這首熟悉的來電鈴聲。
是賈梅英打來的電話。我按下接聽鍵。
沒有太多的廢話。她說,她女兒打算明年初中畢業(yè)后要去讀職校,問我可不可以幫她貸款。
我皺了皺眉頭。那個村干部說她是個不知足的女人那句話,又在我耳畔響起。有一種抵觸情緒在我心里悄悄蔓延。但這不是我拒絕為她提供這個幫助的理由,而是因為,她這個要求確實超出了我的工作權限,不是我所能為她做的事兒。不過,我還是輕輕地告訴她,到時候會有一個“雨露計劃”,可以為她女兒讀職校提供資助。此外,還可以申請助學貸款,用于解決她女兒繼續(xù)就學的經(jīng)費問題。
她哦了一聲,又說,那到時候,還要請你幫我寫申請。
這個沒有問題。我說。
深夜靜坐。一個念頭,忽然像一道閃電劃過頭腦的星空。我突然懷疑,自己在對賈梅英不知足這個問題上所持的看法是否人道。雖然《道德經(jīng)》中有言: “知足不辱,知止不殆?!鼻宕鴩舱f:“知足天地寬,貪得宇宙隘?!钡嵌际前阎闩c貪婪聯(lián)系起來相對而言的,這些古訓要告誡人們的是,人不可以貪婪,須知足知止。可是,當一個人并不是出于貪婪,而只是出于擺脫某種困境的需要的時候,要求他知足,這是否也是一種殘忍?早在十九世紀中期,俄國批判現(xiàn)實主義作家列夫·托爾斯泰就說過“俄羅斯人對財富永不知足”那樣的話,我們又怎么可以用輕蔑的目光,去看待一個大山深處的婦女改善生活的渴望呢?當我們在優(yōu)渥的生活狀態(tài)中以知足常樂為榮、并因此而認為自己靈魂高尚的時候,我們是否想到,還有許多人依然處在根本沒法獲得滿足的困境之中,需要找到一只手,把他們拉出那個憑著一己之力確實無法躍出的深淵?
為深夜里的這道閃電,我暗暗一驚、一怔。
第二天早上,太陽升起來了,它明晃晃的光芒照在融江寬闊的水面上,使江面呈現(xiàn)出一派浮光躍金的景象。我打通村支書的電話。支書說,村里已經(jīng)找到那幾戶人家核實了,賈梅英多種的田,確實是他們給她種的?,F(xiàn)在,鄉(xiāng)里已經(jīng)按照她實際種的稻田畝數(shù),把產(chǎn)業(yè)獎補資金打進她的存折里了,她和丈夫都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