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岳
父母今年從遙遠的吉林來珠海與我們團聚,一起過年,時間有一個月。這一個月里,我們一起烹制美食、去海島度假……可以說每一天都過得無比快樂、充實。而今天中午,我們卻即將分別。
因為下午還要上班,我只能約一輛順風(fēng)車送父母去機場。下樓前,我還和他們有說有笑,待到車輛駛達,大家都變得沉默了。我突然想起自己明明還有很多話要說,此刻我的喉嚨卻如同被噎住了一般,發(fā)不出聲音。
我把行李放到車上,待到他們坐上車,搖下車窗向我招手時,我才意識到,我連一句“一路順風(fēng)”都還沒講。瞬間,一股熱流從心底涌了上來,化作淚水溢出眼眶。我急忙扭過頭去,不想讓父母、妻子發(fā)覺,待到再回頭,小轎車已駛過下一個路口,只留下模糊的影子。
妻子在一旁挽住我的胳膊,安慰我說:“再過五個多月我們就回去了?!笔前。诮煌?、通信都格外發(fā)達的今天,要是想回家,上午登機,下午便能到達遠在吉林的家中。即便回不去,只要打開微信視頻,一家人就能坐在一起互訴衷腸……異鄉(xiāng)的游子與故土的父母之間,心理距離似乎在不斷地被拉近。既然如此,我又在傷感些什么呢?
2009年9月,為了求學(xué),我第一次離開家鄉(xiāng),踏上了珠海這片土地,那天是母親陪我上的飛機。當時的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還不發(fā)達,再加上我們一家人之前一直都是坐火車出行,沒有相應(yīng)的經(jīng)驗,結(jié)果未能買到相對廉價的機票,于是向來生活節(jié)儉的父親便決定不與我們同行,只是將我們送到候機廳后便離開??删驮诩磳⒌菣C之際,我看到父親竟快步走到登機口,他黝黑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完全不同于往日的神情,雙眼始終緊緊盯住我們前進的方向,身體不斷地向我們的方向努力前傾著……不一會兒,他的眼神便黯淡下來,向我們揮揮手,目送我們走進了登機橋。
很多年以后,母親在和我聊起這一幕時說,父親在那一瞬間恨不得去補個票,與我們一起前往珠海。
到達珠海后,母親忙前忙后,待到幫我安頓好了一切,便坐上凌晨的機場大巴準備離開??粗赣H在燈光幽暗的車廂里沖著站在漆黑夜色中的我揮手,我竟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之后的我順利完成學(xué)業(yè),并找到了一份工作。十幾年里,我與父母始終一南一北,時聚時散。記憶中,我們曾一起窩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劇,還神采奕奕地討論著劇中的情節(jié);我們還曾為了買房一起東奔西走,彼此之間抱怨過,也鬧過別扭,但最終還是和好如初;有時候我也會因父母干涉我的生活而對他們心生埋怨,彼此之間吵過、鬧過……但不管怎樣,每當我們分別時,總會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如暖流般在血管里涌動,使我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按捺住心中的傷感。
每一次分別,我到底在傷感些什么呢?也許是曾經(jīng)的自己年少無知,對父母過于依賴,傷感于即將開始面對的陌生生活吧;抑或是青年時的自己總是和父母產(chǎn)生矛盾,傷感于始終無法與父母同頻的無奈。當時光逐漸褪去了我的稚嫩與迷茫,消磨了父母身上的精明能干,當我愈發(fā)意識到如今的父母已經(jīng)越來越需要我的陪伴,而我又因工作不得不與他們分隔兩地時,傷感就變得更加純粹與真實。
畢竟,十幾年來,身邊人潮洶涌、時聚時散,只留下了真真假假的人生閱歷。驀然回首,才發(fā)現(xiàn)唯有父母依舊站在原地,以一種極為真摯、毫無保留的姿態(tài)等著我、盼著我。只可惜,我們早已在時光的岔路口上漸行漸遠,只留下越來越難得的相聚與陪伴。
(作者單位:廣東省珠海市香洲區(qū)實驗學(xué)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