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建平
20世紀80年代初,我在鄉(xiāng)中學讀書時,父親是鄉(xiāng)食品站的站長。
■第一次,趕豬換來買書錢
那時,剛經歷改革開放實行土地承包責任制的農村,村民們的生產經營有了自主權。糧多了,吃不完,農家人便開始用余糧來養(yǎng)豬。那時,農家出售自養(yǎng)豬的渠道就是鄉(xiāng)政府的食品站。
記憶中,父親所在的食品站主要工作就是收購農家飼養(yǎng)的生豬。父親經常和幾個同事步行去附近的村子里收購生豬,每當收購了百十來頭生豬后,便集中運送到縣城的食品公司。食品站距離食品公司25里遠,有時碰巧食品公司的貨運卡車去其他鄉(xiāng)鎮(zhèn)接運生豬,父親他們便只好親自趕運這百十頭生豬。每次趕運生豬,都要從村子里雇傭幾個農民幫忙,工錢是每人兩元。那時的兩元錢夠父親兩天的工資了,對靠土地吃飯的村民來說更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有一次,正好是禮拜天,父親他們一大早便做好往縣城趕豬的準備。那天,我也正想去縣城書店買幾本書,便和父親囁嚅著說:“我想進城買幾本書,今天跟著你們一起進城吧?!备赣H高興地說:“也好,今天正好還缺一個趕豬的,你也算一個,順順當當把豬趕進城,也給你發(fā)兩元錢?!?/p>
依然清晰地記得,那天的豬真不好趕。從鄉(xiāng)食品站到縣城的那條路兩旁全是附近村莊的莊稼地,趕豬上路后,一百多頭大肥豬哼哼唧唧著擠成一團,我和父親與另外兩名村民分別守在豬隊伍的前后左右,前面的人給豬帶路,左右兩旁的人防止豬跑進莊稼地里,后面的人則防止豬掉隊丟失。就在快到縣城的一段路上,豬群正面開來一輛卡車,司機的一聲喇叭響,像在豬群里扔進了一枚爆竹,受驚的豬一下子炸了窩,慌亂地四散奔逃,許多都竄進了路邊的莊稼地里,我們幾個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驚魂不定的豬收攏在一起。待小心翼翼地趕著豬群穿過熱鬧的縣城街頭,走進縣食品公司交豬點數(shù)時,才發(fā)現(xiàn)少了一頭。幾個人顧不得去縣城做其他事,連忙原路返回,在豬受驚的那片地方細細搜尋起來。最后,我在一塊玉米地里發(fā)現(xiàn)了那頭走失的豬正臥在地上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幾個人再次把那頭豬趕回食品公司交了差。我拿著趕豬掙來的兩塊錢,跑到書店,買了幾本心愛的書。
后來,我還利用星期天的時間,和父親做“工友”往縣城趕過幾次豬,前前后后一共掙了十多元錢,全都買了書。
■第二次,體會到養(yǎng)家的辛苦
第二次和父親做“工友”,是在父親做監(jiān)工的建筑工地上。
隨著企業(yè)流程的精簡,食品公司為省卻一道手續(xù),要求父親他們把收購回來的豬就地屠宰冷凍,然后食品公司再派車來調運豬肉。這就需要重新建設圈舍和冷庫,于是,父親向村子里申請了一塊地皮,開始建設新食品站。
那年,我正好初三畢業(yè),在家里等待高中錄取通知書的閑暇時間里,仍然是站長的父親便把我“抓差”到工地上當了一名抱磚瓦遞灰斗的“小工”。每天早上七點上工,一直干到晚上八點多收工,每天的工資還是兩元錢。父親天天在工地上當監(jiān)工,從早到晚在工地上轉悠,偶爾還會幫我抬抬灰斗,替我擦擦臉上的汗水。這樣,我咬著牙在工地上干了整整一個月,直到收到錄取通知書,我才帶著自己憑汗水掙來的60元錢,到學校繳納了一學期的學費、書費和一個月的伙食費。
通過這兩次和父親做“工友”的經歷,我深知掙錢的不容易,也體會到了大人養(yǎng)家的辛苦。
■第三次,難忘那堂廉潔課
最后一次和父親做“工友”,是在我參加工作的第一年。
大學畢業(yè)后,我分配到了縣稅務局工作。在我上大學的那年,父親也由鄉(xiāng)食品站調動到了鄉(xiāng)稅務所。我畢業(yè)分配工作的那年,父親又從鄉(xiāng)稅務所調回縣城的稅務局,擔任集貿市場稅務所所長。這樣我便和父親成了同事,也成了真正的“工友”。
記得第一次和父親去市場征稅時,市場上的小販嘴里說著“辛苦了,所長”的話,爭相拿著一些小禮品往父親的口袋和包里裝,父親一一拒絕了小販們的“好意”,按規(guī)定足額收回了商販們該繳的稅款?;厝サ穆飞?,父親和我說道:“作為一名稅務干部,整天和錢打交道,必須秉公執(zhí)法,清正廉潔,納稅人的絲毫好處都不能收受,這是我們工作的原則和堅守的底線。如果在這上面起了貪婪之心,以后必遭囹圄之禍?!?/p>
后來,我因工作需要,調動到了銀行工作,銀行的工作離錢更近了。但我在30多年的工作生涯中,始終牢記剛參加工作時,作為同事和“工友”的父親給我上的那堂廉潔課,在金錢的“河邊”走過無數(shù)遭,腳上的鞋子從未沾過一點污泥和臟水。
如今,和我做過三次“工友”的父親去世三年多了,但那些經歷我會永遠銘記在心中,父親這位特殊的“工友”也將永遠陪伴著我,讓我堅定地走在人生正確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