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土(江蘇)
一
從破損的殘片里,我聽到揉搓和摔打發(fā)出的脆響。
一雙雙粗糙而又細膩的手,他們相背,他們碰撞,他們以繼承或者用自己的方式創(chuàng)新。
是男人,是女人,是孩童以及老人,他們表情與表情相近,思緒與思緒重疊,影子與影子在相同的維度上成為永恒的立體。
當然,我還聽到了特殊的聲音,是災(zāi)難的遷徙,是部落的沖突,是制度和等級的分化。
或者,是入侵,是流通,是情感的一次又一次摩擦與融合。
每次打量著器物上不同的土質(zhì),打量著它們屬于不同地域和不同年代的形狀,也是在打量站立在它們對面的自己,我不敢妄下結(jié)論,不敢用無力的手指對它們做出觸碰的動作。怕自己的一不小心,就被它們拉到了遙遠的遠方,拉到我所屬的時光背面。
我不想和那個時代玩什么穿越,也不認為自己做好了足夠生存的勇氣!
二
面對陶罐,我想不出自己要借助多少根虔誠的手指,才能從眼前抵達遙遠的他鄉(xiāng),才能把那個模糊的時代看得清晰無比?
大地默不作聲,用來挖掘的工具默不作聲,或許也像我一樣,在對自己的靈魂發(fā)出拷問!
我想,如果它們是完整的,我一定衣衫襤褸,遮不住皮膚上充滿失望的斑點;
當然,如果它們是破損的,我依舊渾身裂紋,到處裸露著用來縫補的線頭。
我知道,無論它們是否對我回應(yīng),都會敞開古老世界的通道,它們知道,我即使抬起了腳也只會在原地踏步。
就像它們知道,它們從不同遺址走來的姿勢,以及那些屬于不同人的體溫和念想,早已超越了我所用詞匯能夠展示的高度。
不得不承認它們的特殊,它們讓我在陽光里看到信仰,在月影下看到愛情,在星河里看到幻想。在讓我看到了內(nèi)心的花朵的同時,也讓我從河的一邊登上了彼岸。
三
從甘肅到河南,到山東,到江蘇,再到四川;
從牛頭到豬形,到筒形,到鳥形,再到人首龍身;
從紅泥到灰瓦,到黑衣,到白彩,再到旋渦紋。
從閱讀開始到閱讀結(jié)束,我一直自覺不自覺地拒絕著發(fā)展和文明等字眼,這些起自生存所需的技能,在改變勞動成本和社會階級的同時,也在改變著自然的環(huán)境。
在滄桑的歲月里,一只陶罐是否需要我們用解讀來安頓它們的靈魂?
我無法對此作出回應(yīng),也許,每一只陶罐里本就安頓著屬于自己的靈魂,同時,它們也隱藏在我即將使用的文字之中,當我用以記錄的時候,它們就抽出了飛翔的翅膀,在萬年之外,那劃過天際的風聲,便是它們向這個世界發(fā)出的問候!
時光已經(jīng)遠去,但時光也會守在我們的身邊,像已經(jīng)開始記錄我們的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