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黑子
想起父親
把雷聲種在田間
去收獲閃電。
像父親,面對一株感冒的玉米
揪心,而無策
手持虐心的鋤頭,佇立
在幸存者的暗示里,錛開雨簾
許多,父親的焦急
搖著傷寒的尾巴
游入我,漸漸昏迷的河心
乞求,從來感覺不到
自己是最糟糕的鍋鏟,那一夜
兩穗陌生的谷子,從不同的角度
診斷一扇咳嗽的窗戶
用珍重捆扎,父親睡著后
稻浪連綿的哭聲。請風(fēng),布置好
一間蘇醒,可以
讓我跪倒的棚,祭拜
最后一輛馬車的殘影
母親的木窗
我貪婪地采擷著夕陽
為買一張返鄉(xiāng)的星光車票
搭上最早的一班月亮
我是河的孩子,母親是托我前行的河床
我是沙的孩子,母親為我淘盡蒼涼
當(dāng)母愛長出蔥綠的豆葉
我便穿上豆莢的衣裳
思念的骨頭豆子般落地作響
是因為,鳥兒銜著我遠走他鄉(xiāng)。
母親沒有了我,沙窩多了些流淚的陽光
故鄉(xiāng)沒有了母親,天空有一朵云
不知飄向何方
今夜的月亮,就要到站
終點站,是母親不眠的木窗
在商丘火車西站以西
一列火車疾駛向東
一列火車慢滑向西
一個女人手持洋鎬在錛我的脊梁
盡管很吃力,羊群還是向南穿過鐵路
我不去想這些事物的目的
不去想那只羊羔為何還在我的脊梁以北
雪花飛·蘆草
跪成小綿羊的雪花
把母親最后撐起的帳篷
哭成墳塋。雪帳里
有從秋天攀緣上來的麥苗
有母親二十年前
種在地里的故事,還有我
不分季節(jié)發(fā)芽的膝蓋
不知何時已長成了蘆草
喂著一只又一只遠行的云朵
銅瓦廂是母親最深的傷口
是黃河與仙女
一次風(fēng)沙漫天的邂逅
母親說蘆草便是仙女草
每一片葉子都有仙女的指甲印
小綿羊說仙女草是母親草
每一節(jié)草莖里都能滴出乳汁
所以被黃河養(yǎng)大的孩子
一直邁著大海的步伐
不乘風(fēng)破浪,決不復(fù)回
我想你們了
說實話
我不是每天都想
愛情只是一種偶爾
友情也是。就這么偶爾一次
我便開始在床上翻來覆去
當(dāng)天夜里,一共有四十四只蚊子
死于我的想念中
霜葉飛·秋事
霜總是躡手躡腳地回到老家
把地里地外的物什
都美白一遍。然后
斜臥在秋場的石磙上打盹
母親此時,應(yīng)該
在秋天的某朵云上紡織
她沒想到,霜從發(fā)間溜下來
做了那么多善事
還是沒得到茄子的諒解
似乎在等最后一個綠豆莢
咧開嘴,等月亮最后一塊補丁
補上,才好讓純潔
在無邊的思念里與塵埃團聚
她知道,我能收割完
鄰里間的陳谷子爛芝麻
卻收不盡,她種在
我夢里的那些童話和故事
說起一些背面
高樓的背面是陽光
陽光的背面是一棵樹
樹的背面是我,嬤嬤
給我綴著扣子,說你阿嫂下崗了
想搞一個夜市小吃攤
我說那是月亮的背面
嬤嬤說那里生意好做么
忍淚吟·一只蜜蜂
直到疼痛強行著陸
灼燒亂竄于血管,臉被充成氣囊
她還是沒有一丁點兒離開的意識
她可能誤認為
我喜歡這種酸麻的脹痛。其實我
早已愴然淚下。我深知
她面對死神無法自拔
完全迥異于馬蜂前世蟄來的迷幻
我悄然離世,她姍姍來遲
作為花,開時已知結(jié)局
責(zé)任編輯 吳 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