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鐘志成這次要開車去華容道,這也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去華容道了。就是這一次,他坐在輪椅上的妻子也不想讓他去,只不過沒有說出口而已。但他不想放棄,他還是想找到年豐德。
他的企業(yè)做到行業(yè)排名第二的時候,他覺得可以停下來喘口氣了,就抽時間去了一趟華容道。他在當(dāng)?shù)毓才沙鏊业綉艏窬?,在民警的戶籍檔案中,有一千多個姓年的居民,但沒有年豐德這個名字。年豐德的戶籍也可能注銷了,戶籍注銷就查不到身份信息:年豐德很早就到外地打工,遷移到外地居住是很有可能的。在戶籍檔案中找不到年豐德,他又到華容道周邊村子去打聽。他向上了年紀(jì)的老人詳細詢問,但沒有找到這個人。
他的企業(yè)后來又到了行業(yè)排名第一的位置,他越來越思念年豐德。華容道方言中,把一些差別不大的發(fā)音都讀成了相同的音,也許年豐德其實是連豐德。他再次來到華容道公安派出所,他在戶籍檔案中也沒有找到連豐德。華容道上有一個連灣村,連灣村有一位年近百歲的老人,老人的耳朵聽不見了,但眼睛能夠看清楚字。他寫了幾個名字,老人都搖頭說沒有這么個人。他越是找不到這個人,就越想找到這個人。
二十多年前,鐘志成就像一輛正在飛奔的過山車,不到達目的地就不會停下來。他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地在哪里,只是一次次地翻轉(zhuǎn),一次次地沖刺。他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抽不出來,又把晚上的時間像餅子一樣切割成幾塊,好像時光也是可以用來吞吃的。他也多次遭遇絕境:資金鏈斷裂、原材料漲價、產(chǎn)品被市場淘汰。
年豐德在漢水徒手捕魚的時候,正是他的企業(yè)最困難的時期。他既要維持老舊設(shè)備的運轉(zhuǎn),以滿足一部分傳統(tǒng)客戶的需求;同時還要把主要精力放在新生產(chǎn)線的安裝調(diào)試上,他要以最快的速度生產(chǎn)出新產(chǎn)品,從而搶占市場先機??墒菚r間不夠用,資金更不夠用,他甚至沒有錢發(fā)工資了。他找銀行貸款,先把生產(chǎn)工人的工資發(fā)放了;又去找生意伙伴洪金波借錢,用來發(fā)放管理人員的工資。這天晚上快十點鐘了,他才開著車子離開鄰近省份城市。洪金波答應(yīng)借給他三百萬,后天匯款,但他實在等不及了,強行從洪金波的保險柜里先拿了五十萬現(xiàn)金。他答應(yīng)明天就發(fā)放部分管理人員工資的,迫切需要帶走這筆錢。
白色的帆布袋子里裝滿了現(xiàn)金,他提著袋子,走出朋友的辦公室,突然分不清現(xiàn)在是白天還是黑夜,也分不清是開車回家還是出門遠行。他的妻子問他:“你怎么了?”他打開車門才說:“沒什么?!逼拮诱f:“還是我來開車吧?!彼f:“說好了的,來的路上你開車,回去的路上我開車。”
車子行駛到漢水邊上的時候,他努力讓自己不再陷入迷糊之中。他能看到江對面山的影子,還有漢水中不停閃爍的紅色燈光。他好像聽見妻子說了句什么,習(xí)慣性地用點頭作為回答。他用力睜開眼睛,看到被遠光燈照得雪亮的路面,才知道自己在飛快地移動,他像坐在過山車上一樣身不由己。在一個拐彎的地方,他被迎面開來的貨車嚇壞了,急忙打方向盤避讓??墒欠较虮P突然變得輕飄飄的,他跟著方向盤一起飛了起來。他在進入黑暗之前,好像看到漢水中有一條白亮亮的大魚從水面一躍而起,又長了翅膀一樣在水面飛行。他最后看到的是大魚張開的嘴巴,他被黑洞洞的大嘴一口吞沒了。
第二天他意外發(fā)現(xiàn)自己從過山車上下來了。他的頭部只是輕微的腦震蕩,但是他妻子的雙腿被壓斷了,今后只能在輪椅上生活。他后來才知道,一個在漢水邊徒手捕魚的漁民把他們搶救上岸,并把他們送到醫(yī)院。
他沒有時間住院,偷偷從醫(yī)院跑出來。車子被打撈上來,但白色的帆布袋子不見了。他帶著工人到現(xiàn)場尋找,還找了專業(yè)的潛水人員到水底搜索,沒有發(fā)現(xiàn)帆布袋子的蹤跡,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五十萬塊錢打了水漂。他從來就沒有懷疑過是漁民拿走了帆布袋子:漁民冒著生命危險一次又一次深入到水底,把他們搶救上岸,連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就不會在乎這五十萬塊錢。他更相信是激流把帆布袋子沖走了,說不定什么時候在下游的某個淺水灣里就能找到。
他也沒有時間守在醫(yī)院,新生產(chǎn)線已經(jīng)生產(chǎn)出第一批產(chǎn)品,他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讓寫詩的兒子去醫(yī)院照看媽媽。兒子不可能在媽媽殘缺的身體上發(fā)現(xiàn)詩意,也沒有興趣在新產(chǎn)品生產(chǎn)線上發(fā)現(xiàn)詩意。他和妻子都是務(wù)實的人,沒想到兒子卻沉浸在書齋中,只是刻意去尋找風(fēng)花雪月。兒子來錯了地方,他不該出生在這樣的家庭。兒子說他不可能有別的選擇;他只有這么一個兒子,他也不可能有別的選擇。但他開創(chuàng)的企業(yè),很難指望這樣的兒子,就像宋朝的子民不能指望徽宗皇帝。他好像跟兒子談過,徽宗可能是一個很有藝術(shù)感覺的書畫家,但不是一個好皇帝。他其實是想告訴兒子,要做一個好的企業(yè)家,就不要過分沉醉于虛無。他看過兒子寫的詩句,兒子在封閉的自我中品味孤寂,并在孤寂中尋找美。兒子還需要時間成長,只是不知道這成長的時間到底有多長。兒子在家族最困難的時期,不聞不問就像一個局外人一樣。妻子躺在床上,看見兒子像幽靈似的在她的面前晃來晃去,體味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深深的無望。
生意伙伴還是寄來了他所需要的錢,他渡過了難關(guān)。有一天護士帶著一個瘦高個子的男人走進病房,男人背一個草綠色的背包,走進病房就把背包放下來,又從背包中拿出一個白色的帆布袋子,濕漉漉的袋子還在往下滴水。妻子認識這個袋子,她驚訝地問:“你是?”瘦高男子說:“我剛從水里撿起來的,是你們車子上掉下來的?!逼拮訂枺骸澳阍趺粗朗菑奈覀兊能囎由系粝聛淼模俊弊o士認出這個人來了,連忙說:“上次送你們來醫(yī)院的就是這個人。”妻子說:“我們已經(jīng)籌到錢了,你把錢拿回去自己用吧!”瘦高男子說:“這是你們的錢!”瘦高男子放下濕漉漉的袋子就往外走,妻子大聲喊:“你不要走!你不要走??!”瘦高男子只是回過頭對病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背著草綠色的背包離開了。
鐘志成后來又到了漢水邊,他找到一間老舊的出租屋里,這才知道這個人叫年豐德,是華容道上的農(nóng)民。年豐德在漢水邊很有些名氣,他看到水面上的氣泡,就能知道水底有什么魚。他下到水中就像回到自己的家里,只不過這個家是從前的家。他知道魚藏在家里的什么地方,順手就把魚捕捉上岸。
二
鐘志成的企業(yè)具備一定的規(guī)模之后,需要招收大量的新員工,他委托華容道上的招聘機構(gòu)招收本地的農(nóng)民工。不僅招收到二十多個姓年的農(nóng)民工,還招收到十多個剛剛畢業(yè)的姓年的大學(xué)生。他仔細看了新招收的員工名單,一個叫年月華的女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年月華是華容道人,圓圓的臉,雙下巴,正是地閣方圓這種類型的女子。鐘志成看重這種類型的女子。人事部已經(jīng)安排年月華去車間做統(tǒng)計員的工作,他讓年月華去公司財務(wù)部做助理會計。他的妻子分管財務(wù)部的工作,他讓妻子留意年月華。兩年后,年月華通過考試拿到了會計師的職稱。公司要增加一名主管會計,他在財務(wù)部提供的候選名單中,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年月華。又過了三年,年月華通過了注冊會計師的考試。妻子提出讓年月華做公司的財務(wù)總監(jiān),看來妻子也很喜歡年月華。他把公司的任命文件看了兩遍,在任命文件上簽上自己的名字。
他最大的遺憾就是從來沒有見過年豐德,他本來有機會見到的,但是他太忙,錯過了機會。如果當(dāng)時他在醫(yī)院就見到了,他也肯定把年豐德留下來了。年豐德能夠從水面的一個水泡就知道深水中的魚類,也一定有悟性做好公司的工作。他不知道年豐德長什么樣,但從第一次看到年月華的照片之后,他就固執(zhí)地認為年豐德就是這個樣子的。年月華的父親叫年水生,她和年豐德不是父女,但他認為他們之間至少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而且他們都居住在華容道上,他相信華容道上的所有人。
妻子和財務(wù)部員工的關(guān)系都非常好,和年月華的關(guān)系就更近一些。她讓年月華幫她在網(wǎng)上購買一些生活用品,還讓年月華帶她去服裝專賣店買衣服,服裝專賣店的老板還以為她們是母女。妻子說:“你怎么不說我們是姐妹呢?!崩习暹B忙說:“您看上去的確很年輕的!”妻子事后說起來還忍不住笑出聲,他對妻子說:“還是不要開這樣的玩笑好?!逼拮诱f:“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放心,沒有人把玩笑話當(dāng)真的。”妻子還告訴他,年月華聽到玩笑話之后,只是露出整齊的牙齒笑了笑,她笑的時候雙下巴就更加明顯了。
妻子也帶兒子鐘元去買衣服,到了服裝專賣店又打電話給年月華,讓年月華幫忙參謀參謀。給兒子買衣服是一件非常令人頭痛的事,兒子從來沒有爽爽快快地試穿過一件衣服。年月華看到鐘元也只是笑了笑。妻子說,也可能是年月華整齊的牙齒讓兒子看到了詩情畫意,也可能是年月華樸實的裝束讓兒子沒有了拘束,兒子竟然可以利利索索地說上幾句話了。
妻子讓年月華給兒子推薦一套服裝,年月華順手指著一套服裝說:“這套看上去合適。”鐘元沒有遲疑,更沒有扭扭捏捏,他拿了衣服就到試衣間去了。妻子張開嘴巴說不出話來,看到兒子小心地關(guān)上試衣間的門,又忍不住笑了。妻子又給年月華推薦一套衣服,年月華說她不好意思穿這樣露的衣服。妻子說:“你穿了這樣的衣服才好看呢!”年月華笑著搖頭:“不行不行?!辩娫獜脑囈麻g走出來,年月華看著鐘元說:“還真是很合適!”妻子不太敢相信,問兒子:“你喜歡嗎?”兒子說:“喜歡。”妻子又指著剛才推薦的女裝問兒子:“我給月華推薦這套衣服,你看怎么樣?”兒子連連說:“不合適,這不合適!”妻子更加驚訝了。他聽說后也覺得奇怪。他沒有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年月華跟他們家的緣分可能比預(yù)期的還要深厚。
兒子又教會了年月華開車,這讓兒子說不出來的興奮,比寫了一首意想不到的小詩還更有成就感。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兒子在年月華的影響下正在快速成長??墒瞧拮佑钟辛撕苌畹膽n慮。年月華外表溫和甚至是柔弱,但其實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她的觀念還很難改變,比如那套衣服,她就可以不聽長輩或者說公司頂頭上司的意見,在不便拒絕的情況下毫不猶豫地拒絕。這樣的個性不利于自身的發(fā)展,更不利于公司的發(fā)展。年月華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公司高層管理人員,即使能勝任眼下的工作,也不適合進一步提拔了。他安慰妻子:“一切順其自然,天底下難有十全十美的事情?!逼拮诱f:“我還是有些擔(dān)心?!彼f:“我知道你擔(dān)心兒子,你應(yīng)該為兒子高興才對,我現(xiàn)在才覺得兒子正在長大?!逼拮诱f:“這些我也看到了,只是兒子太聽別人的話了,這對公司來說也不是一件好事?!彼f:“兒子還需要時間成長,我們也不用擔(dān)心兒子會被人搶走。”妻子笑著說:“你胡說些什么,我怎么會擔(dān)心兒子被人搶走!”他點了點頭,看著妻子不懷好意地笑了,妻子又說:“就你心眼多!”
三
鐘志成從長江上的一座公路大橋上下來,就已經(jīng)進入華容道。華容道以前是一條潰敗的路線,也是一條逃亡的路線;現(xiàn)在成了不斷尋找的路線,不斷發(fā)現(xiàn)的路線。他至今都還沒有找到年豐德,但每次踏上華容道都有新的收獲。他在公司的時候總想著往前趕,到了華容道上才明白不用這么著急,他在華容道上學(xué)會了把握生活的節(jié)奏。他至今都還沒有找到年豐德,但是他的內(nèi)心卻越來越沉靜,他好像找到了更加真實也更加持久的自我。他應(yīng)該感謝華容道。
華容道兩旁不斷飛來盛開的油菜花,他看見油菜花像一塊鋪天蓋地的金黃色綢緞,在陽光下隨風(fēng)飄舞。他見過油菜花,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無邊無際的油菜花海。他覺得心里軟綿綿的,他的車子就飄揚在軟綿綿的綢緞上。他的車子比他的內(nèi)心還要安靜,他在花海中聽到心臟跳動的聲音,金黃的色彩像血液一樣在他的身體里流動起來。
他在華容道上找到那棵百年的大樟樹,在大樟樹旁停車。大樟樹是顯而易見的,一直都生長在這塊土地上,用不著尋找。大樟樹下面是楚奶奶的面館,面館門前擺了十多張桌子。他沒有趕上楚奶奶的早餐面條,但還是可以在綠色的雨篷下面坐下休息。大樟樹給華容道增添了更多古老的底色,綠油油的樹葉在陽光下閃爍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鐘志成向楚奶奶打聽“年氏宗祠”在什么地方,楚奶奶用手往對面一指說:“就在對面的小巷子里?!彼麊枺骸办籼美镉腥藛??”楚奶奶說:“平時沒有人,只有過年過節(jié)舉辦活動的時候才有人?!彼麊枺骸办籼美锏念^人是誰?”楚奶奶說:“頭人不在家,到外地兒子家里去了?!彼麊枺骸笆裁磿r候回來?”楚奶奶說:“不到年底不會回來的。”
鐘志成沒有遺憾,他甚至不感到意外,金黃的色彩彌漫了整個身心,他全身都暖暖的。他笑著問:“年氏有沒有一本族譜?”楚奶奶說:“有的。”他更加平靜地問:“族譜是不是在頭人的手上?”楚奶奶說:“不是這樣的,每一戶姓年的人家都有一本族譜?!彼f:“您幫我找一本,我要找一個人。”楚奶奶走到華容道邊上,向華容道對面招了招手;對面走出一個人來,站在華容道旁。楚奶奶說:“把你們家的族譜拿來?!彼牭饺A容道上的春風(fēng)吹過古老的樟樹葉子,發(fā)出沙沙的響聲,這響聲也好像是有顏色的,點點滴滴落下來。
他坐在大樟樹底下,翻看紙張發(fā)黃的族譜,他還是沒有找到年豐德這個人,他越來越相信年水生就是年豐德。他對楚奶奶說:“華容道上有一個叫年豐德的人,您一定認識的吧!”楚奶奶說:“沒聽說有這么個人。”他說:“年豐德親口說過,他就是華容道上的人?!背棠陶f:“如果有這么個人,我肯定認識的,華容道上的人都來我這里吃面?!彼f:“年豐德很早就出去了?!背棠陶f:“出去了也有回來的時候,回來也還是要到面館來吃面的?!?/p>
他仿佛看到自己的臉色變得金黃,他的聲音中也有了油菜花的芬芳,他問:“您認識年月華嗎?”楚奶奶說:“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彼謫枺骸八赣H的名字叫什么?”楚奶奶說:“年水生?!彼f:“他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吧!”楚奶奶說:“沒聽說有另外的名字?!彼f:“肯定有的,您仔細想想!”楚奶奶想了想說:“是好像聽說他還有一個小名?!彼s緊說:“是還有一個大名吧!”楚奶奶想起來之后說:“他還有一個小名叫得魚兒。”他說:“你是不是記錯了?”楚奶奶說:“沒有記錯,就叫得魚兒。他特別會捕魚,看見水面的水泡就知道水底下有什么魚,他一捉一個準(zhǔn)。”他連忙問:“這個人在家嗎?”楚奶奶說:“不在了,在外面捕魚時,為了救一個落水的人,自己淹死了。”他不甘心地問:“年水生是不是又叫年豐德?”楚奶奶說:“沒聽說過。”
又有一輛車子停在大樟樹底下,他覺得這輛車子很熟悉。但兒子絕對找不到這里來,也不可能到這里來!就像要回答他的疑問似的,他的兒子從車上走下來。他驚喜地看到他的兒子也來到華容道上,這是一條成長的道路,他的兒子早就應(yīng)該到這條路上來了。他點了點頭,想張開雙臂擁抱兒子??墒撬挚匆娔暝氯A從車上下來。他早就應(yīng)該想到這一點的,沒有這個樸實的女子,兒子怎么能找到華容道!他看到年月華滿臉金色的笑容,她的頭發(fā)也變成飛揚的金色。他還想往車?yán)锟?,想看到車子里到底還有什么奇跡出現(xiàn)。他仿佛看見年豐德從車上下來,大樟樹底下也鋪滿金色的陽光。
田原瑭 本名田元堂,湖北省監(jiān)利市人,在《今古傳奇》《小說快報》《廣東文學(xué)》《湖北日報》《荊州日報》和其他地方刊物發(fā)表小說、散文、非虛構(gòu)等文學(xué)作品二十多萬字。曾獲得市級報告文學(xué)征文大獎賽一等獎。
(責(zé)任編輯 王仙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