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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柴梅雨

2023-11-20 00:49曾子恒
時代文學·上半月 2023年5期
關(guān)鍵詞:梅雨網(wǎng)文火柴

曾子恒

今天的你,也許和昨天一樣,又在經(jīng)歷著某場煎熬。那件事過去這么久了,你仍未學會遺忘,就像這座城市永遠忘不了梅雨,每年夏天它總會如約而來,悶熱、黏膩,綿延多日。臨近雨天,城市里滿是泥土的腥味。久而久之,你的目光也沾染了苔蘚的顏色,陰陰地濃綠著。每到傍晚,天色漸暗,街角里響起油花和鍋鏟的聲音,你會蜷縮在窗臺,試探性地打開窗子。那股焦煳的油煙味,會讓你感到片刻舒心。

……

那件事以后,你已經(jīng)很久沒相信過巧合,乃至于你一看到“偶然”“緣分”等字眼,就覺得可笑。今天,你和往常一樣,點進某個網(wǎng)文平臺,本想隨便找篇文章看看,卻無意間讀到了這段文字。它讓你再一次相信巧合。陰郁、矯情的文字本難以令你動情,真正吸引你讀下去的,卻是“那件事”三個字。這三個字你經(jīng)常使用,但無人知道它們到底代表什么。時間一長,就連你自己,都不太記得清事件的細枝末節(jié)??赡阌植辉敢馊ビ昧叵胨?,因而漸漸把它當成了一串代號。

這段文字寫于昨晚,沒有標題,正文只更新了一章,由第二人稱寫成,目前還看不出什么情節(jié),只有一堆語焉不詳?shù)拿枋?。你耐下性子讀了下去,想尋找有關(guān)“那件事”的蛛絲馬跡,然而它再也沒有提及。雖有些失落,但你還是默默地點了“關(guān)注”鍵。因為,與它所描述的一樣,你無望、煎熬、等待,卻又不知正在等待什么。窗外沒有下雨,但仍然和以往一樣晦暗。你遠在四樓,卻能聽見泥土里蚯蚓窸窣的聲音,還聞得到苔蘚的泥腥味。這一切,都預示著一場梅雨的到來。

你所登錄的,本是一個網(wǎng)文平臺,里邊活躍著各路寫手,還有AI。于你而言,它們并沒有差別,就像麻藥分為很多種,但最終目的都是麻痹神經(jīng)。那些文章讀多了,無非給出一個噱頭,接上一連串的故事,令人深陷其中,日讀萬字,如同著魔。這種模式使人厭倦,因而今天這篇文章的出現(xiàn),多少令你意外。它的節(jié)奏如此舒緩,故事也絲毫不著急展開,讓你懷疑它到底能不能算一篇網(wǎng)文。而這位署名為“火柴”的作者,主頁里沒有照片,也沒有創(chuàng)作簡介,只在個性簽名里留下一句話:用一根火柴,去煮沸一場大雨。

看到這,你不禁冷笑一聲,說,這人寫起文章來老練、成熟,結(jié)果內(nèi)心里還是個孩子,竟能說出這種幼稚的話。小時候你對童話世界深信不疑,長大后你愛上了詩歌,因為它們都富有想象力,絢爛、瑰麗。可“那件事”以后,你覺得幻想是假的,甚至所有的色彩全都是假的,世間本只有黑白二色。上回,單位里要求體檢,心不在焉的你對著圖案亂指一通,醫(yī)生說你患上了色盲。等你反應過來,用你僅存的一點想象力跟醫(yī)生解釋,她卻說你不僅有色盲,可能還有癔癥,讓你另換科室。就這樣,單位暫停了你的工作,勸你在家休養(yǎng),及時復查。賦閑之后,生活愈發(fā)冗長、糜爛,你開始憎恨幻想,厭惡一切修辭,就像眼前的火柴和大雨?;鸩窬褪腔鸩?,火焰微茫,一剎那光明,風也好,雨也罷,都能將其化作灰燼。既已成為一地死灰,又有誰還會在意它曾燃燒過呢?

……

所有的情緒,都起源于某個過節(jié)。只是你不愿提起,因而草率地起了個代號,叫“那件事”。這個代號好似一把鑰匙,守護著你某個塵封已久的箱子,里邊裝滿著失語、緘默。你同樣期待著一個解謎之人,無論是撬鎖的盜賊,還是拆鎖的歹徒,只要讓你再一次解脫,你也多少能感到些許快慰。眼下,風雨將至,你那失修的箱子已處在破碎的邊緣。

天已入夜,密密麻麻的水珠黏著在窗戶上,直至彼此貼合,向下流淌成細長的溪流。獨居的你正準備去洗澡,周身衣物已盡皆脫去。你走到全身鏡前,打量起自己的胴體,它雖貧瘠,可仍是如此光滑、細膩,看不出任何人為的痕跡。就在這時,手機響起了提示音。你感到奇怪,自己明明已將所有的消息設置成了免打擾,拿起手機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下午點了“關(guān)注”的那篇文章,更新了章節(jié)。

與下午一樣,這一章節(jié)仍然文風細膩、陰郁,還有些不知所云,讀得你起了睡意,連澡都不想洗了??傻饶銚沃燮ぃx完結(jié)尾,頓覺一震,似乎一道電流途經(jīng)你身體的每個角落,激起成片的雞皮疙瘩。你迅速找來一床被單,裹在身上,并關(guān)掉了臺燈。似乎有人在暗處監(jiān)視著你,甚至能解讀你的內(nèi)心??砷T口沒有人,窗外也依然聒噪著汽笛聲。你打開手電筒,檢查屋子里每個角落,并沒有發(fā)現(xiàn)攝像頭,這才緩了口氣,打開了燈。只是,文章里所說的“那件事”,多少有些詭異,讓你一時分不清是誤會還是巧合。至于他所寫的“破碎的邊緣”,更像是一個預言,令你不安。你打開燈,穿上了睡衣,不打算去洗澡,而是縮進了被窩。今夜的被窩格外沉重,不知是受潮的緣故,還是夾帶了恐懼,讓你喘不過氣。

睡下后,你多次翻身、坐起,又躺下,困意遲遲不來。汗滴異?;钴S,黏膩在身上的每個角落,令你倍覺難受。那件事以后,內(nèi)心波動也好,外物悸動也罷,你都漸漸不放在心上,麻木是你學得最好的一項技能,它能規(guī)避許多困擾。可眼下,莫名的恐懼擊穿了麻木,讓你難以鎮(zhèn)定、無法入眠。你拿起手機,又打開了這篇文章,反復閱讀,對他所寫的“解謎”“盜賊”“歹徒”“解脫”表示不解。作為一個正常人,誰又愿意招來盜寇呢?無論盜走、搶走什么東西,終究是損失。你決定不再去想那些,而是起身卸去衣物,去浴室洗了個澡,將一身黏膩沖了個干凈。你覺得熱,不想穿睡衣,便赤裸地鉆入被窩,頓覺一身輕松。躺下后,你細細讀了一遍文章的結(jié)尾,覺得也沒有那么玄乎。這時,夜近四更,那位喚作“火柴”的作者,更新了他的個性簽名:孤獨者的火柴,點燃孤獨者的梅雨。

第二天早上,窗外小雨依舊。你養(yǎng)的貓和往常一樣,用尖銳的叫聲將你喚醒,告訴你,它餓了,它不開心。你嘆了口氣,想起自己早已過了用啼哭換取滿足的年紀,很多時候,連自己的靈魂也不會哄騙,整個生活就像一件包裹嚴實的大衣,找不到紐扣。你慵懶地起床,給貓咪填上貓糧,又坐回床角,拿起了手機。

那篇文章依然只有兩節(jié),看來作者更新推文的時間很是規(guī)律,都在夜半子時。文章閱讀量慘淡,兩章了,評論區(qū)仍舊空空如也,看來這種文章,出現(xiàn)在這樣的平臺,確實難以引來讀者。倒是他的個性簽名底下,有一條評論,說他做作、非主流。你不由得哂笑,字面來看,這人的確有些像某些故作深沉的中小學生,但他的文字,卻又有著那樣一股無力感,讓你覺得,他并非一個幼稚之人。甚至,可能真如他所言,他亦孤獨,孤獨到了深處。

白天,你和往常一樣,起床后洗漱、掃地,擦拭每一張桌椅,每一個床角。那件事以后,你精神慵懶,對于衛(wèi)生卻極其上心,像個潔癖患者,見不得一絲灰塵,聞不了一點腥臭。梅雨季節(jié)令你很是討厭,噴再多的香水,泥土腥味也遏制不住,再如何擦拭,墻壁與地板依然干了又潮。等你終于不愿徒勞,閑下身來,又覺一陣空虛感襲來。讀了昨日的文章之后,你覺得網(wǎng)文是那樣的粗糙、枯燥,它們塑造了再多的人物,都不及那個不知所指的“你”。你雖然不知道那個“你”所指何人,但你猜想,那一定是個女孩。而她背后的男人,正在搭起一座浮橋,讓那個“你”,逐漸浮現(xiàn)于你的彼岸。你想,你們的相遇,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你開始期待他新的推文。于你而言,“期待”二字已失靈太久,直到昨晚讀到那句“你同樣期待著一個解謎之人”,你才重新記憶起這兩個字的偏旁、部首、構(gòu)造。從中午,到黃昏,到入夜,窗外的雨小了又大,街邊的鳴笛聲貼近又遠走,時間成了一場拉鋸。你曾焦躁,也曾不安,認為自己對一個陌生男性的期待,終究是危險的;對于那個虛構(gòu)的“你”的期待,更是顯得荒誕。但你終究有些欣慰,“等待”升級為“期待”之后,仿佛生活又有了些許意義。晚上十一點五十九分,你靠在枕上,上下眼皮已難以招架那濃濃睡意,手機里卻傳來未讀信息的提醒,他更新了推文,里邊描述了一個似是而非的故事:

那晚大雪,地面將天空映成一片蒼白。人造浪漫的房間里,他靠緊你的肩,彼此無言。你曾認為,無言勝過任何言語,恰似他與你的默契,如此真實,仿佛能觸摸到一般??墒?,默契終究是謊言,謊言騙取了真心,就像潔白染上了污漬,擦不去,抹不掉,永遠骯臟。你曾幻想,疼痛終將成為浪漫的胎記,伴隨一生,只為證明某種堅貞??伤K究成為恥辱,好似海斯特·白蘭胸前的紅字A,令你在每一個記憶的瞬間隱隱作痛。后來,他走了,留你一個人癱坐在窗臺邊,看著窗外白色天空里,若隱若現(xiàn)的月亮。你感覺你像一枚瓶蓋,被人打開新世界以后,便被匆匆丟進垃圾桶。誰又會去同情一枚瓶蓋的命運?只有黑夜里,霓虹燈下的梅雨,紛亂、零落,像極了你潦草的青春,誰都能在上面涂鴉一筆,無論優(yōu)雅,還是粗糙。

……

你做了一個夢。夢里,你被一個陌生男人反剪雙臂,綁在一張椅子上。他并沒有對你做什么,只是坐在那,端詳著你。他像一頭疲倦的野獸,用溫柔的目光掃視你的周身。你感覺他能看透你軀體的每個毛孔,直至心靈與大腦,過去與未來。你望著他,并沒有反抗、掙扎,反而感到全身放松。危險與親切雜糅的感覺,令你很是享受。最后,他解開了繩子,說,你可以走了。你卻渾身酸麻,無力地跌進了他的懷抱。

你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做那樣的夢,以至于你醒后蒙了好一陣,貓咪沖你叫了又叫,你才反應過來,起身為它填糧。這時,你恍悟到,夢由那篇文章而起。起初,你的確倍感不安,因為那雙眼睛仿佛有洞察過去、預知未來的能力。直至昨晚,你讀完第三章,開始相信那人確有這種魔力,他知道你所發(fā)生過的一切,他的筆觸為你而生。這是一次巧合,也是一個美麗的錯誤,它讓你向他敞開懷抱、打開心扉,不必再有所掩藏。

今天,你并不想灑掃屋子,也不想去整理昨夜喝過的酒杯,以及碎了一地的玻璃。你光著身子,赤腳在屋內(nèi)行走,好幾次玻璃殘片劃破了腳跟,疼痛感襲來,可你依然微笑。那醫(yī)生說你患有癔癥,現(xiàn)在回想起來,你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你抬起腳,檢查傷口,發(fā)現(xiàn)腳跟處全是細密的血絲。沖洗、包扎之后,你穿上衣服,簡單地整理了一下房間。吃過午飯,你躺回床上,又一次開始了漫長的等待??墒?,臨近子夜,網(wǎng)頁遲遲沒有動靜,進度仍然停留在原點。直到一點多鐘,你才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一聲尖銳的信息提醒。但他沒有更新推文,只是在動態(tài)里發(fā)布一張照片:深夜里,臨近打烊的咖啡廳外,一個男人穿著一件黑色雨衣,背靠著玻璃窗,低頭在細雨中抽煙。另外,他還附了一段簡短的話:

夜已深,城市的雨又下大了,你是否還倚在窗前,等待一個未完的故事,或是一枚小小的火柴?

詞窮的“火柴”

2023年6月13日01:20

于 此木咖啡廳

不知為什么,昨晚你看了他的第三章之后,想起那件事,受了那樣大的刺激,卻都面無表情,只是低頭喝悶酒。而此刻,這段略顯無力的自白、一張看不清面龐的照片,卻讓你流下了淚。你開始相信,自己之前的判斷是對的,就像你是那被棄的瓶蓋,他是那手中抽完的煙蒂。他說他已詞窮,像極了你的孤獨,已找不到詞匯加以形容。沒錯,真正落寞的人,才能寫出那樣的文字,走進你那顆塵封已久的心。這時,一股莫名的沖動涌上心頭,你穿好衣服,帶著雨傘,迎著愈發(fā)密匝的雨,穿過幾條街巷??墒?,沒有一家咖啡廳還開著。后來到了一個公交車站,你的額頭滾燙,目光眩暈,再也走不動了,腦海里那個黑雨衣男人的輪廓卻依然清晰,仿佛他就站在面前,同樣注視著你。你終究有些失落,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回出租房。

細細回想,你多少有些后怕,也覺得唐突,畢竟那只是個陌生男子。縱使與他相遇,又哪真敢走上前去,為他撐傘。不,你搖了搖頭,說,談不上喜歡、愛慕,一個素昧平生之人,算是有些好奇吧。盡管說這話的時候,你紅著臉,所想皆是昨夜的夢。當你緩過來,再次點開他的主頁時,卻發(fā)現(xiàn)他已悄悄更新了新的章節(jié),并為文章起了標題,名為《尋找火柴》。內(nèi)容與往常一樣,不過千百字,但仍能令你動情,仿佛與你剛才的境遇一樣:第二人稱所敘述的那個女孩,為了一根火柴,不辭風雨,日夜兼程,盡管她得到的,只是一根被雨熄滅的煙蒂。

一封寫給火柴先生的信

火柴先生:

見字如晤。我是您的粉絲,您就叫我“梅雨”吧。本想跟您分享一些過往,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那就聊聊我的近況吧。

近來,我老是感覺被人跟蹤、監(jiān)視,仿佛有一雙眼睛,時刻盯著我。它能看出我的情緒,也能窺知我的過往,令我有些恐懼。但漸漸地,我開始理解了您第二章的那句話:“你同樣期待著一個解謎之人,無論是撬鎖的盜賊,還是拆鎖的歹徒,只要讓你再一次解脫,你也多少能感到些許快慰?!?/p>

我感覺,確實有這樣一個小賊,而且他與我有著奇妙的緣分,以至于對于他我竟失去了警覺。我想,這個小賊一定和我一樣,十分寂寞、冷清。這個世界,人與人之間也會存在磁場,就像孤獨的賊,終究會看上孤獨的倒霉蛋,連同她那顆千瘡百孔的心。要知道,一個人若是無望到了一定程度,遑論小賊,哪怕是大盜,只要是孤獨之人,她也會心甘情愿,甚至巴望著他們到來。

好了,先生,上述的話您權(quán)且當作一個瘋子的囈語,不聽也罷。說回正題,作為您的粉絲,我多次陶醉于您的文字,它一定是為一個女孩所寫,多情、細膩,卻又像一把刀子,仿佛能割開她的皮囊,觸及她的過往與現(xiàn)在。也許真會有那樣一個女孩,如此寂寞、陰郁地生活著。我感謝您,您的文字一如您的筆名,火柴,點燃了那個女孩的另一條生命,讓她能存活在您的字里行間。

先生,請無視來自世俗的冷眼和偏見。在這里,人們多是來尋求麻痹的,您這樣觸及人心的文字,終究會遭到冷遇。不過先生,我是那樣自私,我多么希望您就這么冷清地寫下去,一輩子不與他/她們的喧囂合污。就讓我這個孤獨的人,一路與您相伴。

詞不達意的“梅雨”

2023年6月13日04:19

于 木每小區(qū)

凌晨四點,城郊的公雞開始此起彼伏地鳴叫,外邊停了雨,卻仍然昏黑,只是黑得有些乏力,仿佛預示著晴天的到來。你坐在臺燈前,將手稿裝進信封,又搖搖頭,自語道:“地址都不知曉,如何寄信?”你想把這封信碼成電子稿,私信發(fā)給他,可當編輯好文案,你又覺不妥,認為電腦里的宋體五號字,終究淡化了情意。于是,你拍下了手稿的照片,發(fā)給了他。那筆還算娟秀的字,令你頗為自得。

他并沒有回復你,你也不覺失落。五更時分,想必人家已沉入睡夢。已經(jīng)將近二十個小時沒有睡覺了,你也頗感疲乏,正想入睡時,卻發(fā)現(xiàn)這位火柴先生,在一個小時前又悄悄地更新了推文,講述的是那個女孩深夜無眠,閑來無事,便寫了一封信,卻不小心手抖,點燃了火柴,把信給燒了。

不知道為什么,他更新推文的時間變得紊亂,失去規(guī)律,仿佛你今晚的心跳,時而沉靜,時而躍動。只是,你不明白他這篇文章的含義,就像評論區(qū)里另外幾個夜貓子一樣,一個說“故作深沉,矯揉造作,語焉不詳,邏輯不通”,另一個說“大半夜的刷到這樣一篇愚蠢的文章,要人物沒人物,要情節(jié)沒情節(jié),甚至都不能稱之為一篇小說”。此外,還有一些簡短的評論,無非“做作”“無聊”等詞匯,沒點新意。你不愿意與他們辯口舌,并非認為他們粗俗、鄙陋,只會自我麻痹,也并非認為這篇文章多么完美。恰好相反,你認為它在傳統(tǒng)意義上,算不上一篇優(yōu)秀的小說,文字飄忽,結(jié)構(gòu)散亂??烧侨绱耍艜@得如此貼心、真摯,才會那樣清靜、遠人,永遠地屬于你。

與夢境相反,第二天醒來之后,天空沒有放晴,反而愈加陰郁。密匝的細雨被風吹成掃帚的形狀,刮擦著你臥室的窗臺,發(fā)出冷硬的金屬聲,像極了刀片割開皮肉的聲音。你從聒噪中醒來,披頭散發(fā),也忘了給貓咪填糧,只是默默打開手機,點開了那個頁面。他仍然沒有在私信欄回復你,小說也沒有繼續(xù)更新,可你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的粉絲量一夜之間增加了好幾千,并且還在瘋狂地增長。

你點進昨夜他更新的那一章,評論區(qū)里多了近千條評論,多是女性,也有少數(shù)男性:

“比起那些烏煙瘴氣的霸總小說,這位男性作者實在令人驚嘆,他很平靜,卻又像刀子一樣走進了女性的內(nèi)心?!?/p>

“盡管類似于意識流的行文風格,但小說的意蘊和結(jié)構(gòu),到了第四章終于初見端倪。很獨特的第二人稱小說,值得期待?!?/p>

“他的文字仿佛帶著血,婉轉(zhuǎn)、喑啞,但字字控訴,跟我的那些疼痛,真的一模一樣?!?/p>

“這些文字,不禁讓我想起他,那個狠心的人。誰沒有一段陰郁的曾經(jīng)?今天,我終于恍悟,這個世界需要的不是麻木,而是面對。”

……

評論的人數(shù)過多,一時令你眼花繚亂,但還是有兩條評論讓你頓覺醒目,便是昨日罵他做作、愚蠢的兩位用戶:

“我錯了,這真是很好的文字。我收回我昨天的話,請寬恕我的淺薄??磥肀绕鹞业拇炙祝侠淼摹C揉造作的確要好得多。”

“我也悔過,目前看來這是一篇全新的小說,結(jié)構(gòu)精巧,富有想象力,給我這個文盲好好上了一課,讓我終于知道什么叫巧奪天工。”

在他們的評論底下,又有許多用戶附和,夸他們知錯能改??赡汴幊林槪o他倆各自評論了一句:“沒有骨氣的墻頭草,自己敢說出觀點還不敢堅持?是,在我看來,這篇文章不僅做作,而且愚蠢,純屬作者的自作聰明。他騙了你們?!痹u論完后,你氣呼呼地關(guān)掉手機,一個人對著窗臺,看著外面越發(fā)密匝的雨,一言不發(fā)。

這兩天,你重新找回了沖動的感覺,再一次愿意重拾期待、相信巧合,甚至較之以往更為濃烈。可他的走紅,在你眼里是一個意外,一次愚蠢的巧合。你的聲音顫抖,肢體哆嗦,好幾個小時了,你一句話不說。窗戶開了,雨滴飄進來,打在你的臉上,稀釋了你淚水的濃度。你不知道自己為何發(fā)怒、因何哭泣,總之你像個孩子,飄零、無助,連哄騙自己的能力也不再擁有。昨晚你做了另一個夢:梅雨提前結(jié)束,天空放晴,你去到他的城市,和他在草坪里席地而坐。他為你講述他下一章節(jié)的內(nèi)容,你滿足地聽著,還為他鼓掌,你們倆就這樣獨守一方秘密,與彼此的孤獨為伴??涩F(xiàn)實竟如此迅速地給你一記耳光,告訴你,那不過是幻想,是自己自私、自作多情,他也并不獨屬于你,畢竟“孤獨”二字,已經(jīng)在某種意義上成為人們的公約數(shù)。他理應俘獲一眾孤獨者的心??赡憧吹侥且粋€個新增的粉絲、一句句走心的評論,你感到心在滴血,覺得她們矯情、附和,又覺得他是個大騙子,一直利用人們的隱秘與羞恥。一切都是設好的局。幾個小時后,你重新打開了手機,他的粉絲已然破萬,評論區(qū)里出現(xiàn)了一群讓你更難以接受的評論:

“我感覺,我的心被他俘獲了。他的文字,字字都是釣鉤,篇篇皆是漁網(wǎng),將我的過往、我的隱秘、我的羞恥,一網(wǎng)打盡?!?/p>

“難得的男性作者,我覺得我已愛上了他。”

“我要找到他,向他表白。”

這些評論直白而大膽,令你更加憤怒。并非她們庸俗,而是你為自己的含蓄、內(nèi)斂感到恥辱,曾幾何時,你已失去了表白的能力。后來,你像個喪心病狂的瘋子,在她們的評論底下挨個咒罵,說她們沒腦子,說火柴是個大騙子。沒過多久,你便收到了成堆的舉報,賬號被禁言。終于,你宣告自己的失敗,取關(guān)了這位名叫“火柴”的作者,關(guān)上手機,將自己蒙進被子里,哭得很大聲。

把他取關(guān)之后,你并沒有哭太久。偶然間你看到鏡子里的自己,眼皮腫大、面龐褶皺,二十三歲的年紀,大學畢業(yè)不到兩年,竟已如此蒼老,像個中年女子。你擦干淚,洗了把臉,對鏡化起妝起來。擱置已久的脂粉、眼線、亮片,終于又回到了你的臉上。最后,你涂上口紅,覺得自己的妝化得不錯,就是缺了些什么。你想起手機某個相冊里的兩張舊照片,又翻出來看了看:一張是幼時和爸媽的合影,還有一張,則是與那個負心漢的合照。兩張照片里,你都笑得很開心,嘴角上揚,眼眉彎彎,明媚、動人。而如今,那張憂郁的臉上,掌控笑容的肌肉太久沒有活動,它已不聽指令,讓你嘴角無法上揚,眼眉難以彎曲。笑的記憶已經(jīng)忘記,眼淚的決堤成了條件反射。你止不住淚的流淌,亦笑不出來,只好嘴唇緊閉,雙手推起兩個嘴角,這才勉強算作一次微笑。

后來,你哭得累了,也“笑”累了,公司給你打來電話,告訴你,三天后,也就是下周一,可以重新回去工作了。你“嗯啊”地應付幾句,經(jīng)理還在調(diào)侃你:“怎么,高興得哭了?”你淡淡地說了句:“嗯?!蹦悴恢缿摕o奈還是開心,只覺得身上很累,哪也不想去。不過,有些事情做,終究比閑著要好。想到這,你勉強地起了身,決定出趟門,買些新鮮的肉菜,回來給自己燒一頓大餐。

出門的時候是下午三點,看起來卻像黃昏一般,大概是梅雨的緣故,天色昏黃,像一攤琥珀色的變質(zhì)果汁。街上車流擁堵,汽笛嘈雜,行人卻很是稀疏。你撐著傘,買完菜回家的路上,覺得身上癱軟,便來到一家報刊亭歇息。店家熱心地給你倒了杯涼茶,潮熱的天氣里喝著很是舒爽。你聞到亭里的油墨香,感覺熟悉卻又久違,于是你買了份報紙?;氐阶夥?,你喂完貓,燒好菜,準備一邊吃飯一邊讀報,可報紙一翻開,便有一則新聞映入你的眼簾:

傳統(tǒng)文學作者“火柴”在某網(wǎng)文平臺上意外走紅

【梅城日報訊】近日,某網(wǎng)文平臺涌現(xiàn)出一名傳統(tǒng)文學作者,筆名“火柴”,其作品名為《尋找火柴》。截至6月11日11:17,作者憑借五個章節(jié)的敘述,新增了十萬七千六百四十二名粉絲。該作品已登上平臺熱榜第一名。

據(jù)讀者反映,該作品立意深遠、結(jié)構(gòu)精巧、情感細膩,獲得了大部分讀者的好評。文學評論家夏說先生表示,目前看來,該作品巧妙地運用了意識流等寫作手法,具有較強的先鋒意識,又不失人文關(guān)懷,具有較大的潛力。梅城師范大學胡鄒教授則認為,網(wǎng)文平臺上能涌現(xiàn)出火柴這樣的傳統(tǒng)作家,并獲得讀者支持,說明群眾的閱讀欣賞水平日漸提高,這有利于淘汰部分劣質(zhì)網(wǎng)文,提升平臺的整體水平。

目前,本報特約記者與火柴先生約定于北京時間今晚20:00進行訪談,屆時將會在“梅城網(wǎng)”線上直播。更多消息,敬請期待。

你把貓咪托付給房東,自己簡單地收拾了行李,背個單肩包,便打車去了火車站。天邊,琥珀色漸深,濃成了一片鐵銹。梅雨依然下著。汽笛聲緩緩駛來,你登上那輛綠皮火車,靠著窗子坐了下來。

梅城,是你蝸居的城市。那個小小的出租房,畢業(yè)后你就一直住著,已經(jīng)兩年。你從沒想過離開,哪怕是短途旅行,也會讓你變得不安。可是,如今的你,卻不得不暫時離去?;鸩?,那個男人,他就在你的城市。一天前你覺得他有多和藹、體貼,如今你便覺得他有多可怖。一個陌生男人,那么了解你,仿佛知道你所有的過去,還能預知將來。自從你取關(guān)他之后,便覺得這事兒不再浪漫。更別說他離你如此近,那股窒息感如同一條毒蛇,纏在了脖頸之上,一步步擠壓你的呼吸,蠶食你的生命。所以,你決意離開。

北京時間來到20:00,訪談已經(jīng)開始,可你遲遲不敢打開手機。坐在你對面的,是兩個大三的女生,她們面對平板,戴著耳機,嗑著瓜子,像是在觀看什么綜藝節(jié)目,似乎還與文學有關(guān)。有個女生正在感嘆,唉,我們時代的文學終已死去。另一個則嗤笑,說,不是還有AI嗎?你看看現(xiàn)在的網(wǎng)文,人寫得還沒機器好呢。那個女生反駁道,AI只能取代網(wǎng)文,取代不了嚴肅文學。另一個搖搖頭,說,講不好,這樣下去,AI可能還能創(chuàng)造出下一個曹雪芹、魯迅來。不過,漸漸的,兩人不再爭論。她們盯著屏幕,格外入神,那個看扁文學的女生,還抹起了眼淚,說,看來的確是我淺薄了,這種感動,只有活生生的人與鮮活的文字、話語才能帶來。你來了興致,問她們在看什么節(jié)目,她們說看的是一個很火的作者訪談,那人叫火柴,把自己的作品發(fā)在了一個網(wǎng)文平臺上……你聽到這里,不禁汗毛豎起,像是得了惡疾一樣,木訥地起身,離開了座位。

你去到兩節(jié)火車之間的地方,找面墻壁靠了下來,覺得自己呼吸很快。已經(jīng)離開,可他仍然就在身邊,無法掙脫,就像他那件黑色雨衣,簡直就是一張巨大的漁網(wǎng),已將你死死纏住。你覺得這一切太過荒謬,前兩天還當他是知音,今天卻已將他視作魔鬼,可明明你們連面都沒見過,甚至你都不知道他長什么模樣。哦,你突然想起,他不正接受訪談嗎?如果能看清他的樣子,說不定事情將不再那么糟糕,你也不會再崇拜或懼怕那個人。想到這里,你拿起手機,點開了梅城網(wǎng)的直播,卻發(fā)現(xiàn)訪談已結(jié)束。視頻里,那位火柴先生背對著你,走出了訪談室。你在網(wǎng)上找了很久,也沒找到錄像回放。其他網(wǎng)站上流傳出了錄屏的版本,但過于模糊,看不清人臉,也沒有字幕。好不容易找了個清晰版本的,火車卻忽然駛?cè)胨淼?。等它駛出來時,視頻已因侵權(quán)問題被下架。最終,你只找到了網(wǎng)友的一段精華版訪談文字整理:

梅城網(wǎng)記者(以下簡稱為梅):火柴先生,關(guān)于您在網(wǎng)文平臺發(fā)布傳統(tǒng)文學的舉動,我們想知道您的動機是什么?

火柴(以下簡稱為火):嗯,原諒我不善言辭。我只是覺得呢,這個網(wǎng)文稿子,機器都寫得比人好了,這個得反思一下。那個傳統(tǒng)文學呢,我們也是曉得的,思想境界不同嘛,機器偽造起來也難咯,讓我覺得更有意義。越去到人為理論上的東西呢,機器越好搞。越回到人自身上的東西呢,才是最有意義的東西。

梅:您覺得,怎么算“回到人自身上的東西”?又應該怎么去研究呢?

火:人啊,本來是動物,又是有思想的動物。我覺得呢,用后天的思想去研究人的天性,和人動物的一面(此處火柴表達的應為“動物性”),是最可以去搞的。至于怎么研究嘞,我覺得文學就是個好東西……可能我不曉得表達,但要說的,就是那個意思。

……

梅:最后一個問題,我們節(jié)目組邀請您的時候,您起初拒絕了邀請,說自己不善言辭。那為什么最后又接受了我們的邀請呢?

火:我這個人啊,本來是學理科的,確實是腦子動得多,筆動得多,嘴巴用得少。所以這種露面的場合,我也確實感到了為難。不過呢,我來參加訪談,也有自己的私心咯。我想找一個叫“梅雨”的女孩子,她是我最早的粉絲,一直支持我,還給我寫了信。雖然這幾天啊,粉絲多了之后,也有好多女孩子找我。但我最想感謝的,還是她,她在我最孤獨、最落魄的時候,支持著我這篇本應該放抽屜里的作品。坦白來說,我想我有些愛她……(該段落與訪談主題無關(guān),已刪減)

梅:謝謝您,也祝愿您與心上人終成眷屬。好的,觀眾朋友們,傳統(tǒng)文學永遠是一座燈塔,永遠具有人工智能取代不了的價值。希望有更多像火柴先生一樣的作者,為它點燈。今天的訪談到此結(jié)束,謝謝大家。

車窗外,房子和樹木漸漸向后走去,你與那座城市的距離愈發(fā)遙遠。一個粉頭發(fā)女孩站在你旁邊吸煙,向來覺得煙味嗆鼻的你向她討要了一支。你學著她的模樣,在劇烈的咳嗽聲中,終于吐出了一團踉踉蹌蹌的煙霧。

你幾乎一夜未眠。倒也算不上有什么事情煩心,只是車廂搖晃,鐵軌聲時而規(guī)律,時而嘈雜,始終找不到合適的睡姿。大學畢業(yè)以來,你已多年沒有出過遠門,周遭再怎么安靜,大概也難以入眠。第二天早上五點,你從半夢半醒之間醒來,看到了車窗外濃密的水霧,這預兆著一個晴天的到來。你要去的地方叫陽州,處在梅雨地帶以北,一個地如其名的海濱城市,一年四季少有雨水。你希望你的世界,能夠如同這列火車,逃離濕熱的城市,撥開層層霧靄,走向陽光。

下車后,你聯(lián)系好海邊一家民宿,決定與一個前來度假的姑娘在那兒合租一段日子。到了上班時間后,你給公司打了電話,申請再延長一星期的假期,公司勉強同意了,也沒有過多為難你。安頓好一切,你癱軟在新居的床上,沒顧上和舍友說話,便沉沉睡去。醒來后已是下午,舍友小凌剛游完泳回來,她說見你睡得很香,一直沒忍心叫你。起身后,你隨便墊了幾口東西,和小凌一起去到海灘。她見你蹲著,一直盯著一塊貝殼發(fā)呆,便問你是不是有什么煩心的事。你說沒有。她笑了,說你不擅長撒謊。你說是的。

火柴的那段訪談沒有完整版,你也不知道他到底還說了些什么。今天你曾偷偷翻過手機,想著去找回放,可官方版本遲遲未出,據(jù)說因為火柴的某些發(fā)言不太恰當。而民間版本又因為版權(quán)問題,紛紛被下架。當然,你對于他那些話語,也算不上很在意。從小到大,跟你表白的人不在少數(shù),像火柴那樣草率、在公共場合匆匆表白的人,你倒是第一次見,因而并不覺得浪漫,反而感到魯莽、冒犯,何況你與他素昧平生,而且是在你本來就對他情感微妙的時候。尤其當他說出“有好多女孩子來找我”的時候,你對他的憎惡到了極點,覺得他分明就是一個騙子,認為你們不會有任何結(jié)果。想到這,你倒是釋然了,他所愛的“梅雨”,不過是一個一時興起胡謅的網(wǎng)名,與你沒有任何捆綁關(guān)系。你是自由的。你不再沉默,不再發(fā)呆,而是站了起來,迎著夕陽,敞開懷抱,與小凌一起大聲呼喊。

夕陽落入大海之后,橙紅的世界沉入海一般深邃的湛藍。你與小凌去燒烤攤點了啤酒與海鮮,甚是愜意。喝到臉上泛出酡紅,你們挽著手回到民宿,躺在一張大床上,頭靠著頭。她狂笑不止,一直拉著你講她的情史。在八卦方面你自愧不如,從前的傷心事亦不愿再提,于是你跟她隨口提了一嘴跟火柴的故事。才講到一半,小凌便打斷了你,一臉驚訝,說,原來那個很火的作家提到的那個梅雨,就是你?。?/p>

你搖搖頭,說,不,我現(xiàn)在不想叫梅雨這個名字,我想我該起個明媚些的名字了。

小凌大笑道,不叫梅雨,那就叫,呃,叫楊梅吧!哈哈,多陽光多可愛。

你點點頭,說,這樣也不錯。

這時小凌卻突然止住笑,音調(diào)轉(zhuǎn)向沉悶,說,可是,你知不知道,那個叫火柴的作家昨天發(fā)了一條動態(tài),引來的爭議不小,據(jù)說媒體和讀者已經(jīng)不看好他,認為他沒什么前途了。

你表示疑惑。

小凌給你翻到了火柴的新動態(tài):

梅雨,請原諒我的直白與唐突。不知道為什么,這個世界仿佛已經(jīng)沒有了你。從第一篇推文起,你是第一個關(guān)注我的人。每次推文更新,你第一個閱讀、點贊。在你出現(xiàn)以前,我是那樣落寞、膽怯,筆下的“你”是如此戰(zhàn)戰(zhàn)兢兢,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她刮走,一場雨就能把她淹沒。后來,你給我寫了信,讓我大概能猜到,你與我筆下的那個“你”很像。自此,那個“你”不再是一個游走在筆尖或者鍵盤上的孤魂,她也是一條實實在在的生命啊??勺罱?,你就像一只斷線的風箏,去無蹤影。我想我是個罪人,我不配那么多頌揚與吹捧,這一切都是錯誤,好似一根被扔出垃圾桶外的煙蒂、一枚并不合身的瓶蓋。我想我不是神,只是一名普通的盜賊,妄想通過一些巧合,去竊走一顆與我同樣孤獨的心??晌冶康竭B受害者都找不到,談何行竊?梅雨,我翻遍整座梅城,也要找到你。不過,在找到你之前,請原諒,我無法動筆。

你木訥許久,一句話也說不出。小凌見你沒出聲,以為你睡著了,便也呼呼大睡起來。她的鼾聲震耳,攪得你難以入眠。你打開手機,重新點進那個平臺他的主頁,發(fā)現(xiàn)短短一天,他的粉絲已經(jīng)掉了將近一半。評論區(qū)里無非“算了,人家都有主了,我們還扮什么花癡”“一個為情所困的男人,終將沒什么出息”等言論。新聞界、學術(shù)界對此事件也作了一些報道,昨日還為他贊頌的夏說先生、胡鄒教授也紛紛表示失望:“他的文章無非來自于靈感,靈感退潮后,才知道他的才華只配裸泳?!薄皞鹘y(tǒng)文學作家的通病在過于矜持,放不下身段,太寄希望于靈感這類虛詞,這樣的作家終將脫離群眾,看來我需要實事求是地收回先前的話……”

你想你這回總算是愛上了他。是的,你用了“愛”這個詞。他的執(zhí)著、真誠,他的甘愿放棄,尤其他說自己只是一名普通的盜賊,深深地觸動了你。你開始后悔陽州之旅,為自己的猜忌與沖動感到愧疚。第二天早上你收拾行李,準備回梅城,可小凌叫住了你。她從床上醒來,伸個懶腰,說,男人嘛,難保不會花言巧語,你又何必主動投懷送抱呢?顯得自己多不值錢。你想了想,覺得話糙理不糙,便決定暫時留下。

接下來的這幾天,火柴果真沒有發(fā)布新的推文,也沒有更新過動態(tài),仿佛他已消失在那座城市的茫茫梅雨之中。他的粉絲成倍減少,從周一到周四,最后只剩下七八千名粉絲。每天在他的評論區(qū)底下,都有人催更、謾罵、嘲笑。社會學家欒講評論道,火柴的走紅從頭到尾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偶然,個人的努力絲毫不能改變文學的現(xiàn)狀,更何況是這么個頹廢的人。另外,著名作家胡邊更是言辭激烈,抨擊道,從始至終他就沒有展示出所謂才華,那些“作品”只是噱頭,居然還能引起夏說等一眾“專家”為之叫好。一時罵戰(zhàn)四起,評論家們、讀者們水火不容,弄得各界沸沸揚揚。那位火柴先生仍然失蹤,沒有任何表態(tài),到了周五,人們發(fā)現(xiàn)這場罵戰(zhàn)并沒有什么意思,便紛紛中止。那根“火柴”,似乎就這樣熄了火。與此同時,各大網(wǎng)文平臺上涌現(xiàn)了一堆“扮豬吃老虎”的現(xiàn)象,許多知名傳統(tǒng)作家為了提升名氣,紛紛效仿火柴的做法,在網(wǎng)文平臺上發(fā)表傳統(tǒng)文學作品。梅城網(wǎng)對此評論道:看來,火柴已失去了他的市場,再也難以“死灰復燃”了。

今天是周六,一大早你便給火柴發(fā)了信息,告訴他,你正在陽州。他加了你的微信,告訴你,他在趕來的飛機上。

你很心疼,也很感動。從前你害怕他出名,可經(jīng)歷了這一番磨折之后,你倒是覺得,他成名與否都無所謂了,至少他是真心待你的,與從前玩弄你的渣男簡直兩個模樣。何況為了你,他失去了本可以走紅的機會,失去了太多。你決定不再逃避他,而是張開懷抱接納他,一起去向你們倆的二人世界。去機場之前,小凌還在為你網(wǎng)戀奔現(xiàn)翻車的可能感到憂慮,可你搖搖頭,一直在想象,不論這位火柴先生多矮、多丑、多老,你也會撲上去,擁抱他。

到了機場,你見到了他,與想象相反,你沒有飛奔過去與他相擁,而是像根木頭,杵在了原地。并不是他相貌丑陋,相反,他年紀與你相仿,身材高挑,五官端正,輪廓分明,只是看起來有些憔悴,身形瘦削,仿佛遭受了長久的煎熬。他走上前來,擁你入懷,你沒有抗拒,倒在了他的懷里,不知該說什么,只是哭了起來。起初,你哭得很是克制,后來他輕輕地拍了拍你的后背,你倒像個小孩子一樣,開始放聲哭起來。平靜之后,你們打車去了另一片海灘,那里海清沙白,很是清凈。你們找了個偏僻的酒館,對面而坐,他緊握著你的雙手,許久沒說出一句話。

十一

過了良久,許是你覺得氣氛有些尷尬,便松開他的手,隨口說,你比我想象得要英俊許多。起初還矜持的他卻顯得有些慌張,是,是嗎?

你說他不善言辭的模樣真可愛。他紅著臉,摸了摸自己的頭,說,你,你不嫌棄就好。

你搖搖頭,說,不會嫌棄。他低頭,依然羞紅著臉。

酒館外,海風習習,你們安靜地坐在那兒,統(tǒng)共也沒說幾句話。其實,你們本可以說很多話,但你并不想過多地提起曾經(jīng),那些傷痛雖然是培植你們感情的養(yǎng)料,可終究無益,因而總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后來,你問他,是否還繼續(xù)寫作。他說自己雖然還想寫,但他只想擁有你一人,不想讓你再像之前那樣誤會、吃醋,最后獨自一人飄零在異鄉(xiāng)。他說害怕失去你。你嗔笑,搖了搖頭,說,不會的,你的心意我已明了,無論你無名還是走紅,都不會再影響我對你的情感。他有些驚訝,眼睛瞪得很圓,話語都在打戰(zhàn),真,真的嗎?那我發(fā)個通告,明天開始,恢,恢復推文?你點了點頭。

他編輯好文案,在平臺上發(fā)布動態(tài),告訴大家明天下午五點,他將準時更新推文。動態(tài)發(fā)出不到十分鐘,他的主頁便轟動起來,看到的人紛紛轉(zhuǎn)發(fā),粉絲數(shù)量開始回暖。起初,他一直觀察著你的神情,生怕你有一絲不悅。你看到他的不安,便微笑著坐到他身旁,輕輕靠在他的肩上。每看到新增一個粉絲,你都告訴他,你也很開心。不到幾個小時,他的粉絲已回歸了大半,評論區(qū)里更是沸騰,紛紛表示期待。那幾個專家、教授又活躍起來,同樣對火柴的“復出”前景表示看好。你對他說,這不挺好的嗎?沒人會不喜歡你的文字。

他猶豫地說,真的嗎?我只是個理科生,嘴笨,文筆想必也笨。

你說,真的,我愛你的嘴笨,它造就了你最靈動的文字;我愛你的文字,愛你筆下的那個“你”,更愛你。你繼續(xù)寫,寫關(guān)于那個女孩的故事,寫我們的愛情,好嗎?

他點點頭,說,明天我一早飛回梅城,單位還有事,回去就繼續(xù)寫,你也跟我回去,好嗎?

你說,明天我還得先回民宿清理行李,你先回,我坐中午的動車,晚上就到了,途中還能看你新的推文。

他說,好,梅城見,我們一起過新的生活。

你用力地點點頭。

時近傍晚,你挽著他的手,一起來到海灘。夕光漸深,灑在海浪之中,碎作點點魚鱗。鷗鳥掠過,魚兒騰起,一片祥和景象。喝過酒的你紅暈著臉,走路搖晃,他將你攬在懷里,偷偷地吻了你一下。你見他忸怩,笑他真是個孩子,便主動吻了上去。你與他相擁、親吻,一路攙扶著彼此,去了一個陌生的旅店。他呼吸急促,把你按在身下,問你,難道不怕他是個盜賊?你笑著說,哪怕是個歹徒,只要有一雙憂郁的眼睛、一顆孤獨的心,你也會敞開懷抱。他無言,靜靜地吻你。

后來發(fā)生了什么,你已記憶不清,只是一股久違的生澀、疼痛,令你感到心中一陣絞痛,卻又無比愉悅。后來你只記得,仿佛這間小小的房子走了水,熊熊烈火就在你眼前騰起,燃燒??赡悴⒉幌霋暝?,也不愿逃走,只想靜靜地被火焰吞沒。你猜想,一定是你體內(nèi)一根小小的火柴走了火,把你那如同梅雨的陰郁,沸騰成了一片火海。不知過了多久,大火撲滅,周遭闃寂,你的眼前又浮現(xiàn)出大海的模樣,濤聲陣陣,沙鷗長鳴。

他累了,閉上雙眼,你看著他的模樣,默默地又流下淚。他睜開眼,問你怎么了。你說,你很愛他,這種愛是天然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不經(jīng)雕琢,就像他深情的文字,再怎么高明的AI都無法創(chuàng)造。他也哭了,哭得很大聲,好像一個犯錯的孩子。你覺得滑稽,問他怎么了。他文縐縐地說,感覺自己像是個罪人。你不解他的話語,也不想去深究他句子里每一個字詞的屬性、用法,只是輕輕將他攬入懷中,摸了摸他的頭。你知道他明天一早就要走,也知道到了明晚、后天你們還會重逢,一起過上新的生活??纱丝?,你終究想留住他,就這樣與他相擁,永遠不分開。

十二

封筆公告

尊敬的讀者們,很遺憾辜負了大家的期待。經(jīng)過深思熟慮,我決定放棄“寫作”,為了我,為了大家,也為了那個正在火車上顛簸、搖晃,并翹首以待的女孩。

我想我是個罪人,真的。

作為一名理科生,我卻沒有什么文字天賦,更沒有所謂的文學才華。我嫉妒并且痛恨一切落筆生花的人。今年五月,我偶然間研究出一個AI軟件……于是,我利用數(shù)據(jù)搜集了一些女孩的過往,將她們的經(jīng)歷記錄下來,并用AI將這些素材整合,編織出細膩、生動的文字,打入她們的內(nèi)心世界??蛇@一時的試驗卻偏偏制造出了巧合,一次美麗的荒謬。當我發(fā)現(xiàn),筆下的那個“你”,真的在另一個世界有了鮮活的生命,我開始惶恐、不安。我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急切地想尋找到她,告訴她真相,然后告訴世人,我就是個騙子??僧斘易呓?,發(fā)現(xiàn)她是那樣的明媚、動人,那一刻我才知道,這個錯誤的結(jié)局,只能是另一個錯誤。我愛她,愛她過往的傷,愛她的憂郁與嫵媚。我曾想繼續(xù)用這個破軟件“寫作”,我嘗試過繼續(xù)蒙蔽她蒙蔽自己也蒙蔽世界,只為了維系一個瀕臨滅絕的神話??晌业牧夹淖霾坏剑K究是愛上了我,我亦如此愛她。我無法再忍受自己的虛偽,失去了AI的我將一無所有。我無顏與她再見,更不想讓她為我犯下的罪所買單。所以,今天的我在此正式宣告封筆。之后將去往什么地方,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世上再無“火柴”,唯愿我愛的那個“梅雨”,能年復一年地存在于這世間,生生不息。

(以上文字系A(chǔ)I合成)

熄滅的“火柴”

2023年6月19日

于 消失的路上

十三

余亦晴,筆名梅雨,又名楊梅,生于1999年7月15日,江東省梅城人。父母早亡,2021年畢業(yè)于梅城文理學院,曾供職于某某單位。生平其余事項不可考,蓋向無實績,故來去赤裸,無所牽掛。

你在火車上,寫下了這段話。

梅雨依舊下著,淅淅瀝瀝。天色暗沉,再多的霓虹,于你眼中也只是黑白一片。你從路邊攤上買了一盒火柴,回到了你熟悉的租房。聽房東說,今晚停電,你便買了火柴,想著點些蠟燭。但這包火柴被雨浸濕,變得甚是蔫巴,如何也劃不燃。終于燃了一根,你點亮了一整屋的蠟燭,從地板、到窗臺、到各個角落,四處都能看見幽暗的火光。你脫下周身衣物,赤裸著、狂笑著躺進房子中央,任四周繞滿火光。

這時,一陣風吹來,破開了窗戶,夾雜著雷電的大雨傾瀉而入,熄滅了一整屋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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