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武臣

撿取

想去深海打造一艘船

趁黎明安靜的酣睡

精磨一個船錨。陪你拋下童趣

穿越七個大海，帶你去撿白色的石頭

20顆，咀嚼著海風和海浪的

好看的石頭，可你的畫里沒我，風雨還沒到達

我是偷渡者，在晚上來到海邊

串場星星和白雪的故事

在此岸喝一場酒，老一次

直到，白雪落到畫里

我也老得不成樣子

會把好看的石頭還給你，石頭里

白色的海浪還蕩著柔軟的風

星星從人間的深處，若隱若現(xiàn)

又見沙塵

卷土重來，自內(nèi)蒙古中西部

還是科爾沁沙地

窗外黃沙漫天，讓生活在背面發(fā)芽

蘇醒于春天的睡眠，那通電話讓我想起

你讓我晾衣服，讓我關窗，讓我……

還做什么？坐在書房，頭頂落滿沙礫

日子靜悄悄，時間被蒙塵

那些年，我們踏歌而行，穿過同樣的沙塵

吟誦——遠比詩意遼闊的人生

一次次敗北，急流勇退，不存在的

笑聲、吵鬧聲，漸漸平息

你雙手沾著愛與善，我們愛過的舊事物

在另一個無人知曉的黃昏，被你擦來擦去

往事放晴

陰沉三天，節(jié)氣最后反芻

四月祭奠的人，正帶著往事加衣

霧鎖古城，清晨的馬路車來車往

人們的睡眠逐漸倒退，夢境正在疾行

以婉轉語氣，在灰燼中重建多風的家園

捕捉一段舊事，記憶才更明朗

坐在車上，堂弟說起四叔，說起九年大祭

說那些仁慈的日子，是如何

在我們體內(nèi)，長出飽經(jīng)風霜的新枝丫

風自遼闊，他的話音剛飄出車窗

一些潮濕的句子就飛了進來

銀色的車廂內(nèi)簌簌落下，多年前的細雨

街頭老翁

街頭，風聲老舊，文字喑啞

鮮活的事物行動放緩

每動一下，落日就下沉一點

老人用抹布擦了擦西邊

下午就亮了起來，夕陽照進他體內(nèi)

干癟的大海蜷在幾條舊船上

拋錨的纜繩沒找到出海口

像一封缺了收件人的信，幾十年來

用虛構印戳封印的詩

每個字，都歷經(jīng)世態(tài)炎涼，飽含雷鳴風霜

僅剩的光陰慢慢走丟

而他，卻在黑暗凝固之前

把一絲暖陽，掛在，炊煙升起的地方

紙蝶

途經(jīng)先鋒橋，在集市上的舊書攤

淘到一本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老書

溥儀《我的前半生》，印刷時間：1980年

我用拇指輕撥著布滿霉斑的書頁

一段不屬于我的年代撲面而來

第56頁的黑蝴蝶標本是意外之喜

它殘缺的翅膀，仿佛從我頭頂飛過，穿過身前的運河

順著時光的黑色灰燼紛紛落下

它占據(jù)過誰的身體？它是哪個時空的盲點

在振動的羽翼里，你有沒有聽到宮闕的坍塌聲

明媚春光，它的黑突兀于人群

像胡思亂想的我，把書放回原來的位置

縫補好了某個不為人知的時間傷口

老書重新安靜、慈祥，保留著所有的證詞

在深冬寒冷的清晨醒來

客廳魚缸的水聲潺潺，像某個夢境

冒著汩汩熱氣的清泉，我經(jīng)常沿著水源醒盹兒

慢慢走回現(xiàn)實，找到昨晚一些對峙

一點雞毛蒜皮的小爭論，你賭氣的樣子

你說老王越活越犟，骨頭開始長刺

我傻笑，從言辭的縫隙篩洗出命運的霜

好像我們走來，我們離開，在暴風雨的中心

挽著手，掌心的河流向著宿命和遠方

一場盛大的宴會正悄悄落幕，我們在落日大道前，目送

路人和故事，潮水一樣，褪去的影子

唯有伏案思索，詞語才肯回歸

青春在桌上，置換身份和敘事的角度

我們在紙上行走，我們寫盡荒蕪

寫到長椅，垂暮暖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