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光明
我很小的時候,就有一個很大的夢想,將來要當(dāng)國王。慢慢長大后,我逐漸明白,當(dāng)國王是癡心妄想。不過世事難料,有一天,這樣的夢想突然就實現(xiàn)了,真不可思議。
具體來說,并不是我當(dāng)上了國王,而是我爸爸當(dāng)上了國王。
沒當(dāng)國王之前,爸爸在乍暖還寒的早春,荷著鋤頭,高挽褲腳,去剛剛解凍的田里起壟開溝,融化的雪水像毒蟲一樣咬他的肌膚,寒冷往骨頭里鉆。爸爸是個胸懷天下的英雄,他當(dāng)然不會被這點兒困難嚇倒,埋頭苦干,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
田地整理好了,爸爸牽來一頭粗壯的水牛。爸爸駕馭水牛就像戰(zhàn)士跨著戰(zhàn)馬,所向披靡,將所到之田夷為平地。水田平整完畢,爸爸將秧苗插在肥沃滑膩的田里。一排排秧苗,像剛剛?cè)胛榈男卤?,參差不齊,東倒西歪地列隊在水田里,隊形看起來非?;靵y,狀態(tài)萎靡不振——這樣的隊伍實在有點兒讓人擔(dān)心。
一個多月后的一天,我再次跟隨爸爸來到田里,情形已大不相同。水田里滿目青翠,一派生機勃勃。數(shù)不清的秧苗茁壯成長,一行行一列列,整齊、勻稱、有序,就像是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組成的徒步方隊,有令人震撼的氣勢。爸爸背著雙手來回在田埂上巡視,像檢閱他的衛(wèi)兵一樣檢閱開花的水稻。就是這時,我突然發(fā)現(xiàn)爸爸是個國王。
爸爸身邊,成片的蛙聲是動人的宮廷樂,蜻蜓蝴蝶翩翩起舞,大自然的歌舞只為爸爸一個人而演出。夏日的暖風(fēng)使人沉醉,有那么一刻,爸爸坐在田埂上,竟然打起了盹兒。
晚上,爸爸拿著手電筒,像國王拿著發(fā)光的魔杖光柱,一會兒掃過稻田,一會兒劃過天空。滿天的星星,是皇宮里點燃的許多蠟燭,燭光倒映在水田里,寧靜恬適;一輪圓月是碩大的夜明珠,熠熠發(fā)光。如此輝煌的排場,浩大隆重,除了國王爸爸,誰能享受?
后來的一個周末,我再次跟隨國王爸爸來到他的王國,稻田的景象又一次驚呆了我:長風(fēng)萬里,稻浪翻滾,滿城盡帶黃金甲。金燦燦的稻谷,齊刷刷地低著頭,匍匐在爸爸腳下。
“爸爸,這么多稻谷都是你的奴仆,你是國王。”
“是嗎?有意思?!卑职种t遜地彎下腰,一條腿跪在柔軟的田埂上,手心托著一棵稻穗,臉上露出真誠的微笑,說:“生命是平等的,它也是我的國王?!卑职衷谙蜻@些稻谷俯首稱臣,誠摯地奉它們?yōu)闊o上的國王。
稻田是個多么美好的國度啊!我想,將來我哪也不去,就跟爸爸一樣,在我的家鄉(xiāng),做我的國王。
小米//摘自《中學(xué)生博覽》2023年第15期,本刊有刪節(jié),孔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