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認同浦安迪教授“文學即敘事”“敘事即講故事”的觀點,那么我們似乎可以說,文學的恒久魅力就在于它極具代入感的“敘事”,每個人都能在作者所營造的文學世界里找尋到自身和他者被講述的影子。當然,倘若從“講故事”的一般意義上理解,文學從另外的側(cè)面正好代表了我們參與和理解世界的一種方式。那么,中國作家如何講述自身的世界并想象他者的世界?中國文學如何參與并建構世界文學?中國文學又是如何被世界理解與對待?中國文學與世界之間如何進行跨域時空的語際轉(zhuǎn)換和文明互鑒?要回答這些問題,我們也許需要從譯介與傳播中去尋求答案。我國同世界各國深入開展的人文交流活動為當下及未來中國文學的譯介與傳播創(chuàng)造了前所未有的歷史契機。民心相通,文學為橋。文學以直擊心靈的情感力量在民心相通方面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客觀而論,近些年關于中國文學對外譯介與國際傳播的研究備受關注且炙手可熱。個案研究有之,實證研究有之,宏觀微觀中觀的研究亦有之,但大多仍舊集中在傳統(tǒng)的翻譯技巧、翻譯策略、譯者模式、譯介模式、讀者評價、館藏數(shù)據(jù)、銷售業(yè)績、圖書排名、文學獎項、文學贊助人等方法論和價值論探討維度。相較而言,對于中國文學對外譯介與國際傳播的受眾研究、效果研究、智能科學與技術研究、區(qū)域國別研究、經(jīng)濟學研究、藝術學研究、心理學研究、社會學研究、民族學研究、戲劇與影視研究、出版研究、知識產(chǎn)權研究、媒介融合研究等本體論和認識論問題以及相關的知識圖譜、認知邊界、理論范式、話語體系、技術邏輯卻探討甚微。這種情況的出現(xiàn),一方面是研究者自身的知識圖譜和認知邊界所致,另一方面卻也充分暴露出有關各方在推動中國文學譯介與傳播方面還遠未形成合力的嚴峻現(xiàn)實。與此同時,正是由于多學科的“交叉”“跨界”與“融合”,中國文學的對外譯介與國際傳播研究始終游離在中國文學、傳播學、翻譯學、比較文學、海外漢學等各個學科之間。這種“一直存在卻始終難成氣候”的學科身份,使得中國文學對外譯介與國際傳播研究在知識生產(chǎn)、理論建構與范式轉(zhuǎn)型方面始終后勁乏力。
本專題的三篇文章,則是在這些乏力領域的可貴嘗試。王樹槐基于并發(fā)展了法國形象學家巴柔、莫哈、曼海姆、狄澤林克等人的理論視角,從正文本和副文本兩個維度分析了企鵝版《浮生六記》英譯本中譯者實證主義論述以及譯者集體想象物中意識形態(tài)和烏托邦分別呈現(xiàn)的古樸純厚、異國風情的中國形象。陳大亮從巴赫金、伽達默爾、伊瑟爾等人的對話理論、讀者反應理論以及敘事學的相關視角出發(fā),聚焦探討小說翻譯的對話模式,并將隱含作者、隱含譯者、意向讀者、隱含讀者、敘述者、聽敘者引進到對話理論中,描寫譯前、譯中與譯后三個不同階段的對話參與者之間的互動關系,在此基礎上有力拓展了翻譯對話理論。周俊平、胡安江則探討了法國翻譯界在譯介中國新時期文學過程中的“思想與美學并重”“地方性與世界性兼顧”的譯介原則以及翻譯成就,同時以達姆羅什的“世界文學”說和朱利安的“間距”說為參照,探討偏激功能主義翻譯觀及其危害,并主張建構以異質(zhì)性文學文化之跨文化互文性為根本內(nèi)涵的“世界文學”與中國文學“走出去”之間的意義關聯(lián)。三篇文章有立有破,破立結合。既有理論建構,亦有理論解構,既著眼于知識生產(chǎn)加工過程的條分縷析,又著眼于知識重構與再傳播過程中理論話語與研究范式的整合重構,為本領域的研究進行了范式與方法上的積極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