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rry Olsen

這是米蘭早春的一個清晨，這座意大利國際都市正被城市角落里的一杯杯濃縮咖啡喚醒。在經歷米蘭國際家具展和米蘭設計周（Salone del Mobile，下文簡稱Salone）的狂熱一周后，很多人還在昏睡中，沒有醒來。

米蘭人常說：“來米蘭就得挑Salone舉辦時?！边@句話傳達出米蘭城的無限熱情，這是因為Salone——也被譽為設計界的“奧斯卡”所帶來的獨特感染力。米蘭國際家具展始于1961年，最初是本地家具制造商的聚會，旨在推廣意大利的設計和生產，并將米蘭打造成一個設計之都。如今60多年過去了，Salone成為這座城市里最令人期待的年度盛事，融合了展覽、裝置、雞尾酒派對。在4月的一周時間里，米蘭變成了一個宏大的展示廳，也是一個真正能讓人親身感受未來的地方——這里不僅展示當下的潮流，還有越來越多的新興設計師在塑造未來的趨勢。

站在塞爾貝羅尼宮（Palazzo Serbelloni）外，我加入了盤繞在這座新古典主義宮殿周圍的一條長隊。如果這些斑駁的灰泥墻能夠開口說話，它們將講述宮殿的顯赫歷史，比如拿破侖和維托里奧· 埃馬努埃萊二世就曾住在這里。

不過，這些國外及本地時尚達人、設計迷的興趣所在并非古老的歷史，而是新生潮流。如今，米蘭忽然之間成為意大利最具前瞻性的城市，這里充滿了大膽的構想、可觀的投資和獨特的創(chuàng)新，城市中正繁忙地鋪設著新的地鐵線路、打造先鋒酒店，為2026年米蘭——科爾蒂納丹佩佐冬奧會籌建基礎設施。

盡管米蘭是普拉達、坎帕里和達· 芬奇的故鄉(xiāng)，但是它曾長期被忽視，直到最近才越發(fā)風生水起，背后得益于多種因素交匯——英國脫歐后的移民涌入、新的企業(yè)稅收激勵政策、舊城改造項目……米蘭似乎比以往更加宜居，也更富吸引力，不斷涌現(xiàn)的文化景觀和延展的綠地，讓國際旅行者的目光再次投向這里，同時也吸引了新一代創(chuàng)意人才將米蘭作為新家。

就像我在路易威登Objets Nomades發(fā)布會上遇到的設計雙人組阿爾貝托· 比亞蓋蒂（AlbertoBiagetti）和勞拉· 巴爾達薩里（Laura Baldassari），他們是Atelier Biagetti的創(chuàng)始人。路易威登在塞爾貝羅尼宮庭院中打造的Pavilion Nomad 將裝置設計與旅行目的地相結合，以配合該品牌全新ObjetsNomades旅行家居系列的發(fā)布。自2013年以來，路易威登每年都在米蘭國際家具展上舉辦受旅行啟發(fā)而創(chuàng)作的家具和物品展。

這對設計師組合展示了一座引人注目的“FlowerTower”座燈，作為Objets Nomades旅行家居系列的一部分，其通透的柱狀造型璀璨迷人，由威尼斯地區(qū)的工匠手工吹制。兩人此前的設計還包括視力表風格的“No Sex”鏡子和巨大的貓形沙發(fā)。“設計不應該是難以觸及的，它應該是包容的。”優(yōu)雅的巴爾達薩里說道。她以前是歌劇演唱家和藝術家，直到她與比亞蓋蒂相識并共同創(chuàng)立跨領域工作室。她有時會在現(xiàn)場裝置中演唱。

確實，正因如此，巴爾達薩里認為，Salone的吸引力在于“米蘭向你敞開大門，你會遇見一個由設計師、藝術家和音樂家組成的美妙群體”。他們的家和工作室就在充滿活力和創(chuàng)意的納維吉利區(qū)（Navigli），這一帶以涂鴉墻、運河、酒吧和二手服裝店而聞名。晚些時候，他們將參加朋友、設計品牌Fornasetti的藝術總監(jiān)巴納巴· 福納塞蒂（Barnaba Fornasetti）主持的展覽閉幕派對，他在米蘭東北部大學區(qū)（Città Studi）的公寓里兼任DJ，慶祝米蘭國際家具展的閉幕之夜。

在塞爾貝羅尼宮后面的壯麗花園中，一座現(xiàn)場臨時裝置呈現(xiàn)了備受推崇的澳大利亞工業(yè)設計師馬克· 紐森（Marc Newson）的“珍品柜”（Cabinet ofCuriosities）。這位設計師重新構想了帶有LV標志的路易威登旅行箱，使其內部變成了一個裝飾著皮革飾面的展示柜。他手持一杯Aperol Spritz，漫步在時尚人群中，與朋友們寒暄。

紐森已在米蘭居住了30多年，親眼見證了這座城市從一個繁榮的工業(yè)中心轉變?yōu)闀r尚、設計和美食之都。他曾經逃到附近的科莫湖，以擺脫這座城市的一成不變。然而如今，他已經擁抱這座國際化的城市，并與新的城市居民一起享受，比如他的朋友，Emilio Pucci的藝術總監(jiān)卡米依· 米思麗（Camille Miceli）?！拔业拿滋m之行現(xiàn)在通常圍繞著美食展開?！奔~森笑著說，“這里的美食水準很高，人們很難吃到不好吃的東西?！?/p>

他說得對：一個多樣化的美食場景已經發(fā)展起來，這里絕不只有燴飯和卡普雷塞沙拉，還為其他主廚提供了施展的空間，比如剛果廚師維克托瓦爾· 戈勒比（Victoire Gouloubi），她將自己對意大利食物的熱愛與非洲烹飪相結合。在Crosta，有墨西哥血統(tǒng)的廚師西蒙尼· 倫巴第（Simone Lombardi）準備了一款用阿布魯佐大區(qū)（Abruzzo）產的ventricina辣腸制成的比薩，不知何故，它傳遞出tacos al pastor（傳統(tǒng)墨西哥玉米餅）的味道。

這里不僅是美食選擇有所不同。在米蘭市中心以南，位于后工業(yè)時代的Morivione區(qū)公寓里，設計師馬克西米利安· 馬爾切薩尼（Maximilian Marchesani）用茶和來自附近Bar Luce的粉色蛋糕款待了我。這家酒吧是由導演韋斯· 安德森（Wes Anderson）設計的，采用了柔和的粉彩色調。

馬爾切薩尼的伙伴夢娜——一只拉戈托羅馬閣挪露犬，在這間白色的開放式公寓中漫步。這間公寓位于20世紀50年代由米蘭偉大的建筑師阿里戈· 阿里格蒂（Arrigo Arrighetti）設計的社會住房大樓內。在其中一個房間里，幾乎整個空間都被來自米蘭周邊公園的榛樹枝和小樹枝占據(jù)，這些樹枝構成了馬爾切薩尼引人注目的生物光源雕塑的一部分，這件作品曾是他在著名的Nilufar畫廊舉辦的個展的亮點。

馬爾切薩尼是米蘭蓬勃發(fā)展的新設計文化的一部分。他戴著耳環(huán)，激動地說：“這里有許多偉大的導師，但也容易被歷史所束縛。”他指的是像吉奧· 龐蒂（Gio Ponti）、安德烈· 布蘭齊（Andrea Branzi）、馬里奧· 貝里尼（Mario Bellini）、維克· 馬吉斯特拉蒂（VicoMagistretti）、卡斯蒂格里奧尼（Castiglioni）兄弟等設計大師，他們曾定義了米蘭的設計風格。他繼續(xù)說道：“我是這個領域的新一代，但我們似乎正在重新演繹，尋找一種嶄新的設計語言。這座城市正在茁壯成長，這意味著越來越多的人將再次重視可收藏的設計作品。”

馬爾切薩尼的名聲迅速傳開，他首次在去年的Alcova展覽上展示了自己的作品，這場展覽被視為米蘭國際家具展的獨立小眾版本。他自稱是一個更受好奇心驅使，而不是被主流美學左右的人。

米蘭的時尚界充滿有趣的創(chuàng)新和創(chuàng)意，它們無處不在。從像Marta Ferri這樣的小工作室（她巧妙地將運動鞋與晚禮服相結合），到美國人希拉里· 貝利· 沃克（Hilary Belle Walker）開設的新一代二手商店Bivio。我在拉爾加路（via Larga）的一間閣樓公寓屋頂上見到了皮亞· 扎納蒂（Pia Zanardi），她穿著一件來自巴哈馬Lyford Cay俱樂部的T恤，向我展示她舉辦晚宴的地點，從那里可以俯瞰米蘭大教堂。她曾在北京、上海和紐約工作，然后決定回到米蘭，發(fā)展自己的Yali品牌。她最初在紐約的一家滑板店工作，Yali的審美風格融合了高雅和街頭風格的元素，從受中國唐裝啟發(fā)而設計的天鵝絨西裝外套到色彩炫目的真絲褲裝，未來她還計劃推出衛(wèi)衣和更傳統(tǒng)的街頭服飾。受到20世紀90年代朋克風格平面藝術以及電影導演王家衛(wèi)影響的扎納蒂認為這座時尚之城對她產生了積極影響，不僅僅是因為她著迷于MiuMiu和Prada的復古設計。她說：“我意識到，我在這個時尚產業(yè)之城中獲得了多少能量，這里一直吸引創(chuàng)意人才，而且這里的文化融合只會變得更加精彩。一切正在發(fā)生。”

米蘭的新一代年輕人不再將自己視作與時尚品牌或偉大設計師競爭的對象，而是將自己看作站在前人肩膀上的繼承者——尤其是因為大品牌經常對米蘭有利。就在馬爾切薩尼居住的Morivione區(qū)的羅馬門（Porta Romana）地鐵站附近，普拉達基金會在2015年成立了一座備受贊譽的當代藝術博物館，與那一年改變游戲規(guī)則的米蘭世博會同時舉辦。這不僅標志著該地區(qū)的繁榮，還創(chuàng)造了一個前衛(wèi)藝術和文化的中心。如今，這個地區(qū)充滿了像Bar Luce這樣充滿創(chuàng)意的場所。

盡管菲拉格慕品牌與佛羅倫薩有著濃厚的淵源，但菲拉格慕家族的五兒子萊昂納多· 菲拉格慕（Leonardo Ferragamo）是全新的Portrait Milano酒店的幕后推手。這家酒店將新的生命注入16世紀的前神學院。這一新開發(fā)項目還包括歐洲著名牛排餐廳Beefbar的分店，以及So-Le Studio的首家店鋪，這是瑪麗亞· 索勒· 菲拉格慕（Maria Sole Ferragamo）創(chuàng)辦的珠寶和手袋品牌，她是薩爾瓦多· 菲拉格慕的孫女之一。秉承祖輩的設計精神，她使用來自菲拉格慕托斯卡納工作坊的皮革邊角料和黃銅碎片，將它們轉化為雕塑般的護身符、耳環(huán)，以及具有建筑感的包袋?，旣悂喺f：“這里的一切都可以騎自行車或步行到達，而且在短距離內，有很多值得探索的事物。”她在波特洛區(qū)（Portello）設有工作室，這個區(qū)曾經是阿爾法· 羅密歐的第一生產工廠所在地，現(xiàn)在是畫廊和藝術家的聚集地。

這座城市的創(chuàng)意人士正在乘風破浪，米蘭的城市面貌似乎也在不斷演變。我駕車經過博科尼經濟大學新校區(qū)時，看到由日本建筑公司Sanaa設計的未來主義的圓形建筑，令人印象深刻。我還看到一位女士正在采集學校前草坪上的虞美人種子，這表明城市中的人們對大自然的熱情重新燃起。Bosco Verticale就是最好的例證，這座住宅塔樓由米蘭建筑師兼城市規(guī)劃師斯特凡諾· 博埃里（Stefano Boeri）設計，引入了2.1 萬棵植物和20種鳥類。如今，博埃里是Forestami項目的關鍵人物，這是一個城市森林項目，已經種植了42萬余棵樹木，并計劃在2030年之前引入300萬棵樹木。

在我與他會面時，他告訴我：“當我在這里長大時，米蘭是一座灰色、工業(yè)化和污染嚴重的城市，但這正在發(fā)生改變?！彼钕矚g漫步的地方是以已故意大利女高音歌唱家麗娜塔· 苔巴爾迪（Renata Tebaldi）命名的社區(qū)花園。他說：“在這里，我可以看到木蘭花先于城市其他地方綻放。這些樹是一種獨特的雜交品種，就像米蘭本身一樣，是一種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