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斌
伯納· 派頓/著
伯納·派頓的《身邊的邏輯學》是我在十多年前讀過的書,至今依然記憶猶新。伯納·派頓教授告訴我們,清晰思考雖然罕見但卻很重要,能夠讓我們發(fā)現(xiàn)“真理”。以投資為例,身為安然公司的投資者和員工,難道不知道在公司破產(chǎn)前知道內(nèi)幕?在這種情況下,“真理”可以派上用場,知曉與安然有關的事實真相,會賣掉安然的股票,從而避免陷入危險的境地。
在投資領域,簡單的答案通常并不存在,因為簡單的問題幾乎不存在。我們面對的重要問題,大多數(shù)都很復雜。因此,不要不假思索地接受任何簡單答案,尤其是回答復雜問題的簡單答案。近年來,投資者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才得到這個教訓:凡是容易口耳相傳并被很多人使用的股市賺錢法,往往由于過于簡單而無法持續(xù)。巴魯赫·斯賓諾莎在《倫理學》末尾得出的結(jié)論“一切完美事物不僅罕見,而且難以得到”,除了適用于哲學,也適用于華爾街。由此可以推論出:復雜的問題難以回答。
概括一個類似“聰明投資”的“知識”是暫定的,因為它基于對經(jīng)驗的概括。原則上,下一個經(jīng)驗很可能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真實的概率知識以現(xiàn)實為基礎,必須接受真實觀察的反復測試與確認,所以沒有任何一種概括知識是絕對的。不確定性源自于產(chǎn)生概括知識的方法,因此不確定性無法克服。一旦一項概括被證明為偽,許多類似的例子通常會隨之出現(xiàn)。一旦規(guī)則被證明有誤,我們往往如重見光明般發(fā)現(xiàn)其他許多例外。而只要找出一個例外,就能加以推翻。這個例外或許就是一只黑天鵝,那么“天鵝都是白的”的概括就不攻自破了。
由此延伸,一旦假賬問題浮上臺面,其他許多問題也將被揭穿。安然公司的一些假賬問題被暴露后,其他許多假賬問題也隨之一一浮現(xiàn),不僅是安然公司,其他許多公司都是如此。投資者會對問題更加警覺,或是更仔細閱讀現(xiàn)金流量表等相關數(shù)據(jù)。一小塊真理的小發(fā)現(xiàn),通常就會開啟大真理或甚至許多真理的大發(fā)現(xiàn)。
如何證明分散投資的定律為真或偽?我們已經(jīng)知道以簡單觀念說明復雜主題很容易出錯,所以我們可以運用邏輯演繹將這個概括適用在這個特定處境上。既然投資是一個復雜的主題,那么“要分散投資”這個簡單的建議就一定是錯誤的,因為它將復雜問題過度簡化,所以它不可能適用于所有處境與所有投資者。
重點不是分散或集中投資,而是在正確的時間做出正確的投資。集中或分散投資,與獲利并無關聯(lián)。有鑒于此,我們應該將精力集中在研究個人投資上,觀察什么做法才是合理而符合期望的,而不該關注分散或集中投資的問題。如果我們果真分散投資,我們不該因此就相信自己的投資會安全無虞;而另一方面,也不該假定自己會因集中投資而一定獲利。
集中或分散投資與獲利并沒有太大關系。兩種策略都未能達到真正目的,因為投資成功的關鍵其實很復雜,主要與在正確的時間擁有正確的事物有關。分散投資的觀念不可能在所有時間、所有處境下都管用。如果管用,則投資將變得極為簡單,凡是分散投資的人都會獲利,而且不到幾個月時間,就能擁有全世界。因此,大多數(shù)投資建議都是胡扯。作為一種過度概括,分散投資這種觀點使我們脫離現(xiàn)實處境而導致錯誤;作為一種簡化,它隱藏了真理并阻礙我們做出正確的行動。
面對問題,認為只能在兩個可能的答案中選擇一個或者認定只有一個原因,這是一種錯誤的思考,其原因就出在過度概括的錯誤上。史蒂芬·古爾德在《人類的誤測》中稱這種錯誤為“二分法”,用來表示我們傾向于以二分法來說明復雜而連續(xù)的現(xiàn)實。這種錯誤被稱為“非白即黑的思考”,因為它過度簡化復雜的處境,使我們忽略處境的復雜,并削弱我們想出其他解決方式的能力。
在生物進化論中,從一種生物向上回溯它的祖先,不管它和它的祖先之間有多大區(qū)別,這種區(qū)別也一定是經(jīng)過無數(shù)個微小的步驟和過程,以一種連續(xù)的、平滑的方式實現(xiàn)的。這就是漸變論。而突變論者在猛犸象和乳齒象的化石中發(fā)現(xiàn),在地球上出現(xiàn)過地理環(huán)境的驟然變化和隨之發(fā)生的生命大規(guī)模滅絕事件。既然環(huán)境變化可以很突然,生物特征的變化也會因此變得很突然,似乎進化過程確實應該是快速的、跳躍的和斷裂似的。從那以后,漸變與突變之爭從未停止過。
但是,到了20世紀中后期,漸變論和突變論之間的沖突被兩個新理論聯(lián)手化解了。第一個理論,即間斷平衡理論。他們認為,生物進化的速度不是恒定的,而是或快或慢的。絕大多數(shù)時間里,生物只發(fā)生很微小的、連續(xù)的、平滑的改變,形成所謂的平衡態(tài);它們的特征僅僅在某些短暫的時間窗口才會發(fā)生快速的、跳躍的、斷裂式的改變。第二個理論,即中性理論。他們認為,微觀層面的基因序列的變異固然是隨機的,但發(fā)生在不同位置上的影響卻很不一樣。有害的變異會被快速淘汰,剩下的則是大量中性變異和穿插于其中極少量有益的變異。這種變異的模式表現(xiàn)在生物的宏觀特征上,就會展現(xiàn)出間斷平衡的狀態(tài),即漫長的乏味的平衡態(tài),以及穿插于其中的極短暫的快速變化。
在投資領域,最著名的二分法就是成長與價值。所謂的價值投資購買就其盈利和潛力而言相對便宜的股票;所謂的成長投資則瞄準那些有望快速成長、有更高估值的股票。將成長投資與價值投資劃清界線是無益的,而且有點刻意了,同時也是一件具有局限性的事情,顯然無助于投資回報。
投資本來就應該投資有價值的公司,一個沒有價值的公司本來就不值得投資,所以“價值投資”這個詞組就是多余的。與價值投資取得相等地位的是成長型投資。價值投資偏向于股利,而成長型投資偏向于增長。只有成長才有價值,沒有成長也無所謂價值,成長就隱含在價值中。因此,我們要做的是識別成長型的企業(yè),而這一成長必須是在創(chuàng)造價值的基礎上的成長。
查理·芒格從不介入價值與成長之爭。在他看來,所有的聰明投資都是價值投資。這樣就將價值與成長之爭一錘定音了。查理·芒格指出,成長型投資理念與其中支付很高的市盈率倍數(shù)或者市凈率倍數(shù)沒有關系,因為你已經(jīng)明智地作出決定,美好的前景是如此確定以至于你仍然得到比你支付的價格更多的價值,即使是你以35倍市盈率買入的所謂成長股。如果這是合理的話,那是因為你得到的價值比你支付的價格多,但這仍然是價值投資。
由此可見,復雜問題有許多解決方式,而不是只有一兩種。非白即黑的推論是錯誤的。非白即黑的推論無法考慮所有可能用來解決某個處境或問題的方式。
未來是偶然的,而非已確定的。這也是復雜性科學中隨機性和不確定性的主題。然而,一件事物能被精確地加以預測,往往是因為預測或被預測的事物與人類利益沒有太大的關系。有關系的是人類的問題,如人類不確定的存在。比如,未來某一天的股票指數(shù)會是幾點?哪家公司的股票會是較佳的投資目標?但這樣的事情通常無法準確得知。未來終究尚未到來,能確定的只有今日。所以,要提防任何對未來事件所做的絕對預測,因為預測總會有錯。
事件的因果聯(lián)結(jié)往往出于偶然,我們比較常做的,是解釋已發(fā)生的事,而非完整地預測將發(fā)生的事。在安然公司破產(chǎn)的一年前,公司管理層虛增將近10億美元的利潤。此外,公司的高管開始利用內(nèi)部消息操縱股價交易,使自己和朋友們的股本穩(wěn)賺不賠,而其他不知情的6.4萬股票投資者卻要為此付出代價。
投資者不可能在安然倒閉之前知道所有細節(jié),但卻可以借由分析來嗅出端倪。1999年,有人問伯納·派頓要不要投資安然,他的回答是,既然不了解安然的業(yè)務,就不要去投資它。如果能夠明智地分析安然高管的說法,那么也不會投資安然。如果知道他們的利益沖突與言行不一,那就更不要投資安然。
要發(fā)現(xiàn)利益沖突,必須分析言行不一。言行不一多半發(fā)生在出現(xiàn)利益沖突的狀況下。任何言行不一的行為都可以作為欺詐、虛偽、不誠實或愚蠢的證據(jù)。試著運用言行不一的證據(jù)來評價他人性格,這會讓我們獲益良多。一旦做出性格分析,便可預測未來可能的麻煩,之后則依照預測的結(jié)果行動。
因為現(xiàn)實存在,所以我們必須從現(xiàn)實的角度處理現(xiàn)實事物。而真理指的是實際存在之物,而不是不存在之物。大多數(shù)貼近現(xiàn)實的問題都不像燃料或食物問題那么簡單。短期而言,清晰思考或許會招來麻煩;但長期而言,清晰思考通常是有利的。懶惰、盲從以及不愿接受任何新奇或不同的事物,這些習性不僅阻礙進步,也扼殺思考。清晰思考比任何工具更能清楚的告訴我們,什么可能為真,而是什么可能為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