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珊珊 吳思靜 羅開濤
浙江中醫(yī)藥大學附屬嘉興中醫(yī)院 浙江嘉興 314001
原發(fā)性多汗癥是指除溫度、物理性等條件影響而出現(xiàn)不可控制的全身或局部多汗[1],癥狀嚴重者會承受較大的社會、心理負擔,生活質量大受影響。近年來,該病的發(fā)病率不斷增加,現(xiàn)代醫(yī)學多采用局部或全身藥物治療、離子電滲療法、A 型肉毒素、激光、胸交感神經切斷術等治療手段[2]。但藥物治療副作用大,且長期療效不明顯,而手術治療風險高,創(chuàng)傷大,術后并發(fā)癥多,患者接受度低,因此在臨床應用時常受到較大限制。中醫(yī)學對此病有較早的認識,治療手段豐富,副作用少,優(yōu)勢明顯。羅開濤主任中醫(yī)師系全國老中醫(y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人、浙江省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代表性傳承人,在針藥結合治療汗證方面積累了豐富經驗?,F(xiàn)將羅師運用調神針法結合中藥治療原發(fā)性多汗癥經驗整理如下。
中醫(yī)學將本病歸屬于“汗證”范疇。歷代醫(yī)家對汗證的病因病機大致可歸納為兩種,一是迫津外泄,如陽明熱盛、心經火熱等引起;二是不固外泄,如肺氣不足、營衛(wèi)不和等導致。但綜其病因病機,乃由陰陽失調,營衛(wèi)失和,氣血、臟腑運行失常,致腠理不固,汗出失司而起。羅師認為,對于原發(fā)性多汗癥的認識,應結合現(xiàn)代人生活工作節(jié)奏及壓力等情況,充分考慮到患者的精神心理等因素。神不調則陰陽不和,臟腑失調,氣血津液分布失常而出現(xiàn)多汗癥狀。在臨床治療上,應以“調神”為治療原則,統(tǒng)籌陰陽,調和臟腑氣血津液。多年來,羅師在臨床實踐中應用該法治療取得了較好療效。
2.1 理論認識:中醫(yī)學認為神是對精、氣、血、津、液等基礎物質構成的臟腑、經絡等功能的高度概括,是人體生命活動的外在表現(xiàn)[3]?!鹅`樞·天年》有云:“失神者死,得神者生?!比羯袷в谡{控,則經絡臟腑功能失常,陰陽氣血失和,疾病始生,甚至發(fā)展為“神去而病不愈”。羅師認為,針刺調神能恢復人體協(xié)調統(tǒng)一的狀態(tài),使得臟腑經絡功能協(xié)調運轉,氣血津液得以正常輸布,正氣充盛,從而驅邪外出,疾病得愈,正所謂“精神內守,病安從來”。在臨證中,各種精神情志疾病以及與之相關的他科疾病中,調神的作用都舉足輕重,特別是在現(xiàn)如今生活節(jié)奏加快、壓力增大的時代背景下,其優(yōu)勢也愈發(fā)明顯。
2.2 操作要求:《靈樞·本神》有云:“凡刺之法,必先本于神?!薄端貑枴毭握摗分幸蔡岬剑骸胺泊讨?,必先治神?!苯猿浞终f明針刺治療須以“神”為基礎,這是提高針刺治療效果的關鍵所在。羅師認為,在針刺操作過程中,一方面醫(yī)者需要調自己的神,使自己全神貫注,了解并把握患者的病情輕重和邪正盛衰,正如《靈樞·本神》所說:“是故用針者,必察觀病人之態(tài),以知精神魂魄之存亡,得失之意也?!绷硪环矫婊颊咭鄳陨駪颊邞幱诎察o狀態(tài),積極配合醫(yī)者,細心體會針下感覺,與醫(yī)者“同頻共振”。醫(yī)者從而得以調攝患者的神氣,使氣隨神行,氣機通暢,以促得氣,達到“氣至而有效”“氣至病所”的目的,同時,氣順氣至,對“調神”也有一定的幫助。
在跟師臨證學習時,筆者發(fā)現(xiàn)在針刺過程中,若醫(yī)者和患者雙方都做到了調神,那患者的針刺部位也就更易“得氣”,甚至產生“針暈”現(xiàn)象。
2.3 穴位選擇:羅師認為,在穴位選擇上,調神針法依據(jù)“腦主元神”“心主神明”理論?!澳X為元神之府”,百會、神庭、印堂屬于督脈,“督脈入絡腦”,且總督一身陽氣,《素問·生氣通天論》曰“陽氣者,精則養(yǎng)神”,陽氣充沛、功能正常則神得以養(yǎng);四神聰為頭部的經外奇穴,為健腦調神要穴之一,故選取上述諸穴調節(jié)元神。除腦外,五臟也參與人體的精神活動,對于汗證而言,其產生與五臟中心的聯(lián)系尤為緊密,正如《素問·宣明五氣》中所說“心藏神,肺藏魄”“五臟化液,心為汗”,故常配合選取神門、內關來調節(jié)心神,神門屬手少陰心經,具有寧心安神之效;內關屬手厥陰心包經,心包具有代心受邪之功,可促進恢復心臟氣血正常運行,扶正祛邪?!鹅`樞·平人絕谷》曰:“五臟安定,血脈和利,精神乃居。”故而亦可選取合谷、太沖,二者合用為四關穴,有通調全身氣血的作用,全身氣血經脈通暢,神得以依附而存。上述諸穴合用可調節(jié)元神、心神及全身氣機,達到調神治形、調形養(yǎng)神、形神共調的作用。
患者,女,18歲。2022年7月5日初診。主訴:雙手足心多汗10 余年。現(xiàn)病史:患者10年前無明顯誘因下出現(xiàn)雙手足心汗出,情緒緊張、激動時雙手汗出明顯,甚則汗流成滴,需以紙巾或毛巾擦拭,嚴重影響日常學習及生活,曾口服“維生素、谷維素”等治療,療效不顯,他科就診建議行胸段交感神經離斷術,患者及家屬均拒絕。今為求中醫(yī)治療,遂來我科門診就診??滔掳Y:患者神識清,精神可,就診時情緒較為緊張,雙手掌汗出明顯,可見較多粟米樣汗珠,皮膚明顯潮濕,伴膚溫偏低,胃納可,夜寐安,二便尚調。舌質淡、苔薄白,脈細。中醫(yī)診斷:汗證,辨證為陰陽失調證,治宜調整陰陽,予調神針法治療,取穴:百會、神庭、內關、神門、間使、足三里、合谷、太沖,除前二穴外,其他穴位均取雙側,施平補平瀉法,針刺得氣后留針30 分鐘。配合柴胡龍骨牡蠣湯加減治療,處方:北柴胡、黨參、浮小麥各15g,黃芩、姜半夏、桂枝、醋五味子、陳皮各10g,炙甘草8g,黃芪25g,當歸、生白芍各12g,龍骨(先煎)、牡蠣(先煎)各30g。共7 劑,每日1 劑,水煎2 次,分早晚2 次溫服。7月12日二診:患者訴正常狀態(tài)下雙手足無明顯汗出,但心情緊張、激動時手心微汗出。精神可,胃納可,夜寐佳,二便調。舌質淡偏胖、苔薄,脈細緩。前方加炒白術15g,茯苓20g,續(xù)服7劑,繼以調神針刺治療(取穴、手法同前)。4 周后隨診,患者訴手足汗出基本痊愈,無其他明顯不適。
按語:患者年幼起病,雙手足汗出癥狀明顯,且與精神心理因素密切相關,究其病機,乃由陰陽失調,氣血津液失衡,致使腠理開合失常,汗液外泄,發(fā)為此病。所選百會、神庭位于督脈,針之可調養(yǎng)腦神;神門、內關為心經、心包經上的穴位,針之可調養(yǎng)心神;間使為手厥陰心包經之經穴,可治與心相關之氣、血、脈之病[4];足三里為足陽明胃經的合穴,可健脾益胃,增補氣血,通過加強脾主運化之功而止汗出,配合合谷,有增強益氣血調陰陽之力;合谷為手陽明大腸經的原穴,與手太陰肺經相表里,針之可調補肺衛(wèi),固表止汗,且汗為津液所化生,陽明經多氣多血,有助于促進津液代謝;太沖屬足厥陰肝經,針之可鎮(zhèn)靜心神,調節(jié)情志,與合谷合用,通調全身氣血。
在針刺調神的基礎上,再配合柴胡龍骨牡蠣湯加減調和陰陽,此方是由小柴胡湯加桂枝、龍骨、牡蠣等而成。小柴胡湯功可和解少陽,從中醫(yī)學角度來說,肝主謀略、膽主決斷,此二者不僅與人體氣機調節(jié)密切相關,也與人之精神情志聯(lián)系緊密[5],而此病患者多汗的表現(xiàn)正與精神情志因素有關,因而可和解少陽,從而樞機通利,臟腑氣血津液調和,心神得養(yǎng)。方中黃芪重用,可加強益氣固表止汗之功;龍骨、牡蠣鎮(zhèn)靜以安心神;桂枝與甘草合用可辛甘化陽,奉養(yǎng)于心,使外有庇護,內有所恃,使心液得調而汗止;桂枝與白芍相配,可調和營衛(wèi);浮小麥性涼,味甘咸,有固表止汗的功效;五味子功可滋陰生津斂汗;當歸補血和營;陳皮理氣,亦可防黃芪滋膩。諸藥合用,調和營衛(wèi),斂神固脫,使陰陽合和,達止汗之功。
羅開濤主任在治療汗證時,精準把握原發(fā)性多汗癥營衛(wèi)不和、陰陽不調的基本病機,以“調神”作為切入點,調控患者整體的臟腑功能、氣血津液,并結合中藥調整陰陽,臨床療效理想,充分體現(xiàn)了中醫(yī)治病求本的思想,為臨床治療汗證提供了一種新的治療思路,值得臨床推廣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