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樹明 等

李樹明??徐婧涵? 盧鴻雁? 張藝開

又是一年金秋時，峰巒疊嶂的張廣才嶺東北坡草木漸黃，五花山色引人入勝，黑龍江省東寧市三岔口鎮(zhèn)東大川村金廠溝屯靜靜偎依在中俄邊境線山腳下，不發(fā)出一絲聲響。唯有不知疲倦的鳥兒飛來飛去，在空中留下嘰嘰喳喳的鳴叫。

鳥鳴聲中，韓淑秀帶上邊境法規(guī)宣傳單、鉗子、鐵絲，鎖好院門，和老伴薛奎向東步行700多米，便看見一條數(shù)十米寬的邊境通視道，這條蜿蜒前行伸向遙遠天際的黃沙土道，是韓淑秀夫妻的巡邊路。

韓淑秀今年71歲，老伴薛奎長她4歲，夫妻倆都是黑龍江出入境邊防檢查總站牡丹江邊境管理支隊三岔口邊境派出所護邊員。

“舍小家? 為大家”

每天，當(dāng)清晨的第一縷微光灑在金廠溝屯，韓淑秀家的煙囪就已冒出裊裊炊煙。不到六點，她已經(jīng)早早起床準(zhǔn)備巡邊干糧。

“你們住在這里，就有義務(wù)協(xié)助派出所守邊護邊，邊境安全穩(wěn)定，你們才能安心過好自己的日子。”1971年，韓淑秀從山東遠嫁到金廠溝屯后，原三岔口公安邊防派出所巡邊民警的一句話，在她內(nèi)心掀起波瀾。

“家在邊境線上，守國就是守家?！表n淑秀沒有絲毫猶豫，主動和薛奎加入義務(wù)護邊隊伍，在邊防民警的帶領(lǐng)下宣傳邊境法規(guī)，勸返臨界人員，制止非法狩獵，修復(fù)破損邊境設(shè)施……一晃，就在巡邊路上走了46年，滿頭秀發(fā)漸染霜華。

2017年，韓淑秀已經(jīng)65歲了，在兒女們看來，父母年歲越來越大，應(yīng)該是退出護邊隊伍的時候了，把護邊員服裝交上去，然后在家安度晚年，享享清福，多好啊！

65歲生日，韓淑秀的兒女們趕到金廠溝屯為她慶祝，一家人歡聚開懷之時，孩子們正式提出讓韓淑秀老兩口不再從事護邊工作。

“我才65歲，身體結(jié)實著呢，護邊工作不但要繼續(xù)做，還得比以前做得更好。”面對兒女們的請求，韓淑秀堅持自己的想法，“有生之年，我們能為黨和國家做多少貢獻就做多少。”

從那時起，金廠溝屯的村民和派出所民警都欣喜地看到，韓淑秀老兩口不僅沒有退出護邊隊伍，而且巡邊的勁頭兒比以前更足了。每當(dāng)夕陽西下，老兩口的身影都是巡邊路上一道美麗的風(fēng)景。

在東北，有個特色活動是“采山”。一到夏秋季節(jié)，很多人進入邊境線附近的山林采摘野菜、蘑菇，這無形中加大了誤越邊境的風(fēng)險。每到這個時節(jié)，韓淑秀就格外警惕，還總結(jié)出“看草窠”等經(jīng)驗，仔細觀察是否有外來人的跡象。

2005年秋天的一個清晨，韓淑秀發(fā)現(xiàn)門前草窠里多出一行剛踩出來的腳印。她趕緊走出院門，遠遠看到有兩個背著大包的陌生人往邊境方向走去，意識到這兩個人很可能是上邊境挖松茸的，她立即跟過去勸導(dǎo)，可對方不聽，覺得她是多管閑事。韓淑秀沒有打退堂鼓，一邊笑呵呵地與他們拉家常，一邊耐心提醒他們靠近邊境線的風(fēng)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最終將他們勸離。

“巡邊路上沒有歇腳的地方，挨冷受凍、日曬雨淋是常有的事。”每年秋季，邊境線的鐵絲網(wǎng)邊都會生出一人多高的蘆葦，葦稈挺拔，葦尖輕盈，讓人想起“蒹葭蒼蒼，白露為霜?！钡谛藿ㄍㄒ暤狼?，這些蘆葦卻讓韓淑秀夫妻很“頭疼”。起早巡邊，衣服和鞋子常常被蘆葦上的露水打濕。回到家，衣服已被體溫烘干，腳底卻泡得泛白發(fā)皺，一不小心就碰掉一層皮。

巡邊久了，韓淑秀已經(jīng)把邊境線當(dāng)成了家，一天看不到就覺得心里缺點什么。今年4月13日，韓淑秀到200公里外的牡丹江市做白內(nèi)障手術(shù)，手術(shù)還沒開始，她就給留在金廠溝屯巡邊的老伴薛奎打去電話，叮囑他守好邊境：“你沒事兒多去邊境線盯著點，別讓采野菜的人誤越國界！”

在漫長守邊的歲月中，韓淑秀夫妻爬坡蹚河，翻山過坎，常年與寂寞為伴，直面危險，卻從未動搖守邊信念，憑著一雙“鐵腳板”守住了邊境線，勸返抵邊人員百余人次，制止采集作業(yè)及偷獵五十余起，金廠溝屯未發(fā)生過一起涉外事件……這些，都是他們這輩子最自豪的事。

今年春節(jié)，韓淑秀一家歡聚一堂。當(dāng)兒女們再次提出要接老兩口到東寧市里養(yǎng)老時，平日里總是面帶微笑的韓淑秀態(tài)度依舊十分堅決：“只要還能動彈，我就留在這兒守著邊境，哪兒也不去！”

家是最小國，國是千萬家。韓淑秀用巡邊足跡書寫家國情懷，成為守護祖國“北大門”的“活界碑”，她也因此被評為2023年第一季度“中國好人”。

又是一個平常的日子，依舊是那條黃沙鋪就的邊境通視道，不同的是，韓淑秀夫妻的巡邊路上多了一個人陪伴。受父母影響，三兒子薛連軍從部隊復(fù)員返鄉(xiāng)后，經(jīng)常在工作之余陪同父母守邊護邊，遙遠的風(fēng)雪邊關(guān)，從此多了一抹亮麗迷彩色。

用愛鑄就不換防

“這些年，邊境派出所的民警換了一茬又一茬，但韓媽媽的‘護邊驛站一直都在?！弊鳛轫n淑秀家的“常客”，三岔口邊境派出所現(xiàn)任所長孫榮波和民警們都親切地稱韓淑秀為“韓媽媽”。

因為心疼派出所駐勤民警和邊防連隊官兵在山上吃不飽、住不暖，韓淑秀把自己的家當(dāng)成“護邊驛站”。夏天備好瓜果降暑，冬天燒炕暖衣烘鞋，還專門騰出西屋給他們住。

“家里一直就像大車店，走了這撥來了那撥，吃完這頓又做下頓……”在大女兒薛紅蘭眼中，母親忙碌的地方只有兩個，巡邊的路上和做飯鍋臺旁。

駐勤民警和官兵巡邊地點、時段不一，吃飯時間也不同，韓淑秀就不間斷燒火做飯。特別是夏季，守在熱鍋旁一天做幾頓飯的滋味，常人很難體會?！昂鬼樦橆a往下淌，油煙一直在頭頂繚繞?！辈窕鹪钋?，韓淑秀揮動鍋鏟的畫面，深深印在民警的腦海中。

“這桌碗筷剛撤下來沒刷完，下?lián)苡侄褲M了盆，第一次在婆家為駐勤民警和連隊官兵刷的碗，比在娘家刷一年的還要多?！被叵肫鸪醮紊仙剿⑼?，二兒媳張波的“委屈”好像濺落水中的墨汁，在心底一圈一圈慢慢暈染開來。后來，日子一天天過去，張波也漸漸理解了婆婆，每次上山遇到家里來人，都會習(xí)慣地挽起袖子幫廚刷碗?！八麄冃睦镉肋h裝滿了別人，唯獨沒有自己。”

時任三岔口邊境派出所教導(dǎo)員的徐韻鑫上山駐勤時，因為水土不服總是失眠，韓淑秀和薛奎上山采來新鮮刺五加葉，炒制后讓他泡水喝，失眠狀況便很快有了緩解。

有時，民警會因為山上濕氣重瘙癢難耐，一不小心就撓破了皮膚。韓淑秀就到地里去挖馬齒莧，將汁液涂抹在瘙癢處。民警高興地說：“韓媽媽的小偏方解決了大難題。”

2019年1月1日，公安邊防部隊體制改革，正式換成人民警察制服，以移民管理警察的嶄新面貌繼續(xù)肩負維護國家安全和社會穩(wěn)定的職責(zé)使命，三岔口邊防派出所的牌子也換成了三岔口邊境派出所?！安还艽┸娧b還是警服，在我眼里都是為國家做貢獻的好孩子，我都會繼續(xù)支持你們?！?/p>

近幾年，生活稍微富余的夫妻倆一直惦記著改善民警駐勤條件，在自家房前翻蓋了三間大瓦房，免費提供給三岔口邊境派出所當(dāng)警務(wù)室。在揭牌現(xiàn)場，韓淑秀和薛奎笑得格外開心。

“一條路、兩個人，從青年到古稀，攜手相伴50余載春秋，用愛鑄就不換防的‘護邊驛站。”今年5月15日，韓淑秀和薛奎帶著兒女出席《閃亮的名字：2023最美家庭發(fā)布儀式》，作為中宣部、全國婦聯(lián)向全社會宣傳發(fā)布的10戶全國最美家庭典型代表之一，夫妻倆手拉手，在熒屏前傾情講述他們的家庭故事。

初心可抵歲月長

時值豐水期，界河瑚布圖河不舍晝夜地湍急流淌，三岔口鎮(zhèn)幸福村66歲護邊員韓耀忠守在界河邊，不敢有一絲懈怠。

“韓淑秀老兩口帶了個好頭，咱們也得爭口氣！”三岔口邊境派出所有181名護邊員。韓淑秀和薛奎的先進事跡，給了韓耀忠榜樣的力量。

“用最初的心，走最長的路?！痹趫蟾嫖膶W(xué)《兩個人的長征》中，東寧市作家劉汝堂開篇點題，道出韓淑秀夫妻52年巡邊10余萬公里的原動力，這也正是他們贏得社會認可的底色所在。

去年，韓淑秀夫妻的護邊事跡，接連被新華社、中央廣播電視總臺、《人民日報》和《法治日報》等數(shù)十家主流媒體刊播?！帮L(fēng)雪邊關(guān)韓媽媽”名揚龍江內(nèi)外，感動了各界群眾，網(wǎng)友們紛紛點贊留言，“人生的堅守與忠誠就是活著的價值”“正是這樣千千萬萬的平凡人鑄就了不平凡的事”“初心可抵歲月漫長”……

“一條巡邊路，一腔愛國情，鬢發(fā)成霜，丹心一片。柴門連著國門，貢獻托舉奉獻，警民連心的護邊驛站，送來家的溫暖，風(fēng)雪邊關(guān)的韓媽媽，用堅守見證偉大出自平凡。”今年1月16日，《2022“感動龍江”年度人物（群體）發(fā)布儀式》在黑龍江哈爾濱舉行，韓淑秀榮膺“感動龍江”年度人物。發(fā)布儀式上，著名朗誦藝術(shù)家王波深情宣讀了韓淑秀的頒獎詞。

“老大姐，咱們雖然不在一個戰(zhàn)線，但都是為了國家安全和社會穩(wěn)定努力奮斗，我要多向您學(xué)習(xí)！”發(fā)布儀式快結(jié)束時，獲得2022“感動龍江”年度人物提名獎的雞西市公安局雞冠分局副局長姜福春被韓淑秀的護邊事跡打動，滿懷欽佩之情找到她合影留念。

“時常想起我們每一次巡邏之后，您和大爺在家門口迎接我們的場景，每一次都讓我們感受到了家一般的溫暖。”這是今年5月15日，在CCTV-10《閃亮的名字：2023最美家庭發(fā)布儀式》上，新疆巴楚縣人民武裝部部長李春鵬為韓淑秀夫妻的金婚紀念日送上的遠程視頻祝福中說的話。多年前，曾在金廠溝屯駐過勤的他，一直把老兩口的家國情懷和淳樸善良記在心間。如今，他也將這份跨越千山萬水的珍貴情懷傳播給更多人。

總有一些平凡，匯聚不凡力量。近年來，韓淑秀陸續(xù)獲評三岔口鎮(zhèn)“邊境管理工作先進個人”、東寧市“擁軍優(yōu)屬先進個人”、黑龍江省“邊防工作先進個人”、“龍江好人”、“‘感動龍江年度人物”、“龍江最美擁軍人物”和“全國最美家庭”、“2023年第一季度中國好人”等稱號，一份份證書成為土坯房中最醒目的亮色。

隨著媒體宣傳范圍越來越廣，韓淑秀和薛奎因愛駐邊、以家筑防的感人故事被越來越多的人熟知，他們紛紛來到金廠溝屯，近距離感受護邊情懷和優(yōu)良家風(fēng)。牡丹江市檢察院的檢察官驅(qū)車230公里趕到韓淑秀家，跟隨他們一同巡邊、共話初心，在邊關(guān)一線度過了難忘的主題黨日。牡丹江邊境管理支隊聯(lián)合中共牡丹江市委宣傳部舉辦《堅守2022——“感動龍江”年度人物》主題匯報演出，并根據(jù)韓淑秀夫妻的事跡編排了情景劇《護邊驛站》，讓在場觀眾動容落淚。

又一個清晨來臨，旭日再次從遙遠的地平線上噴薄升起，曲折伸展的邊境線上，韓淑秀和薛奎迎著朝陽繼續(xù)前行，續(xù)寫全新的護邊故事和家教家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