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研習

導 語

革命文化，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在偉大斗爭中構建的文化，是無數(shù)革命先烈的鮮血和生命鑄就的，是中華精神的革命創(chuàng)造與薪火相傳，永遠閃耀著光芒，是中國革命事業(yè)的精神遺產和文化傳承，是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強大精神動力。

選 文

糧食的故事（節(jié)選）

王愿堅

一天晚上，交通員帶了書面指示來找我了。指示很簡單：“即將作戰(zhàn)，無論如何送一部分糧食上山，當夜送到。”下面是支隊長、政委的署名?？墒窃趺磦€送法呢？已經是半夜了，臨時找人不方便，就是找到了，路也不熟悉；交通員馬上又要到別處去，只有我自己去了。我尋思了一下，就叫醒老婆商量。她想了想說：“還是讓紅七跟你去吧，紅七大了，自己能回得來?！?/p>

當晚，我們收拾停當，弄了兩副擔子，我挑副大的，七八十斤；另一副有二三十斤，是紅七的。我把東西收拾好，把紅七叫起來的時候，他還睡得迷迷糊糊的，問我：“天還不亮，就去打雀子？”我說：“今天不打雀子了，去給你紅軍叔叔送糧去?！彼吲d得呼的一下蹦下床來，說：“好哇，山上的叔叔有槍，阿爹你給我要一支好吧？我也可以打白鬼子！”臨走，我老婆拿出兩個粉渣做的餅子遞給紅七。

我們爺倆兒悄悄地走出了莊，估摸著敵人巡邏隊的空隙，揀了條沒人走的小山道，緊腳緊步地往山上爬。那情景現(xiàn)在想起來還真真的呢：月黑天，對面不見人影，白鬼們?yōu)榱藟涯?，像狼似的滿山嗷嗷叫……我確實有點心疼：十二三歲的孩子，沒有根竹杠高呢，就得跟著我拼著性命深更半夜去爬山。要是將來紅軍再打回來，革命成了功，那時候，我一定會對他這么說：“孩子，打天下的日子你也過過，你該知道革命勝利不容易呀。好好地為黨、為人民干工作，把咱整個國家建設得比以前的根據地還要好！”

我正沒邊沒沿地想著呢，紅七緊步跑上來了，驚乍乍地說：“阿爹，你聽……”前面遠處樹棵子里唰唰啦啦直響，仿佛是有人走動，聽聲音人數(shù)還不少。糟糕！一定是碰上白鬼子的巡邏隊了。我拉了紅七一把，一折身就拐到另一條小路上。可是已經晚了——我們走得急，腳步重，米筐子刮著樹枝發(fā)出了響聲，被敵人發(fā)覺了。他們把槍栓拉得一陣響，亂吆喝起來。跑哇，跑哇，白鬼子緊跟在屁股后面追，雖然天黑看不清，聽聲音是越來越近了。我一邊跑一邊想：看樣子是難以逃脫了，扔了米跑吧，山上急等著用糧食，舍不得丟——而且就是扔了也不一定能逃得脫；不扔吧，叫敵人追上了也是人糧兩空。怎么辦呢？這時，紅七還緊跟著我，呼哧呼哧直喘氣呢。我聽著他的喘氣聲，驀地想出了一個法子。可是當我這樣想著的時候，我自己不由得渾身都顫顫起來：兒子，多好的兒子……這叫我怎么跟他媽交代呢。可是，不這樣又不行，孩子要緊，革命的事更要緊！也許我能替得了孩子，可是孩子替不了我……

背后敵人的吆喝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高。我停住腳，放下?lián)樱话驯ё×藘鹤?。我覺得他那么小，他的肩膀多么嫩哪！我咬著牙說：“孩子，把筐子給我，你，你順著這山坡往西跑，跑，跑吧！”說完了這句話，我覺得我的眼淚呼的一下子涌出來了。孩子好像還不懂我的意思，我摸了摸他的頭，把臉貼在他頭上，又說：“聽爹的話，孩子，跑吧，把聲響弄大點！”他忽地直起身，一把把什么東西塞到我手里，拔腿就往西跑下去了。

孩子跑了。他順著山坡跑了。他腳步卷著碎石頭、絆著草棵子跑了。他跑去的那個山坡上一陣響唰的聲響，那聲響，啊，那么響，那么響，就跟從我心上跑過去一樣。

這響聲驚動了敵人，白鬼子們折轉身向著我兒子跑去的方向追過去了，追過去了。

我把孩子的兩個籮筐疊在我的筐上，挑起了擔子。嘿，好沉哪！這時我才發(fā)覺手里拿著東西。我捏了捏，那是紅七他媽給孩子的兩個粉渣餅子。我又向孩子跑的方向望了一眼：夜，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見。

（選自《王愿堅文集》，有刪改）

賞析

這篇小說采用“由小見大”的寫法，采擷了小人物、小故事，以第一人稱展開故事敘述，生動展現(xiàn)了人民艱苦卓絕的斗爭場景。文章以洗練的語言、白描手法，突出人物的語言、動作和心理，塑造了可愛、懂事、機靈的兒子紅七和忘我、堅強、偉大的父親形象。故事悲壯感人，催人淚下。

兄妹對話

羅廣斌 楊益言

吃罷晚飯，成瑤挽著她二哥——成崗的手臂，從飯廳出來，親昵地踱到樓口的陽臺上，向遠處望。

夕陽斜照著流水，碧綠的江面上搖曳著耀眼的金光，成瑤無心去看這些，她興奮的臉蛋在晚霞中映滿了光彩。“二哥，別看嘉陵江了，你聽我說嘛！”

“你說吧?！背蓫彽哪抗庹h處的一片紅巖，不肯移開。那是中共辦事處住過的地方，有名的紅巖村。

“二哥，我跟你說嘛！許多同學都要走了……”

成崗猛然回頭，看著妹妹，從那雙認真的眼光中，成崗發(fā)現(xiàn)這個少女已經不再是咿咿呀呀的乳雛，她已成長為一只練羽的海燕，只待一聲春雷，就要沖向暴風雨！

“真的！到農村去，馬上就要出發(fā)。”妹妹說得很興奮，一雙晶亮的眼睛珍珠般地閃耀著。她渴望和派到農村去的同學一樣，去參加農民起義，參加武裝斗爭，到山上打游擊，直接消滅反動派，過那種充滿浪漫色彩的戰(zhàn)斗生活?？墒强吹礁绺缫恢睕]有回答她的話，少女明澈的眼光很快就變得暗澀了。她的心情憂郁不安，茫然地自語著：“你一定又說我年輕不懂事，不讓我去……”

成崗方正的臉上，表情沒有什么變化。妹妹的心事，他已經猜透了，但他并不急于插話。

“二哥，我們班上走了三個，最近還要走……我多么希望……”

“希望總是有的。但是希望不是幻想?！?/p>

成瑤看了看二哥，也把目光投向那金光閃爍的江濤。她不太滿意二哥這種抽象的回答。她覺得自己向往的是新生活，那不是幻想。

成瑤說著，忽然想起了什么，話頭一轉：“喲，我的書包咧？我的書包咧？”一邊叫著，一邊慌慌忙忙地離開了陽臺。

“你到哪里去？”

“拿書包，給你看個東西。”

成瑤很快就轉來了，帶著神秘的語調說：“專給你帶回來的！只許你一個人看！”

成崗微笑著伸出手；成瑤雙手按住書包，又提出條件：“你馬上看，看完就還我，明天我要還他?！?/p>

“還他？他是誰呀？”成崗帶笑地問。

一片羞澀的紅云，使成瑤低下頭去。成崗卻一下子搶下她的書包，邊笑邊把手伸進去找東西。

“鬼丫頭，別想捉弄我，我來檢查你的秘密！”

成瑤急得漲紅了臉，搖著肩膀和雙臂，鼓起腮巴叫喊：“把書包還我！”

成崗從書包里翻出一疊粉紅色的打字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油印的字跡，他翻開一看，第一頁上清楚地印著幾個鮮明的紅字——挺進報。

“《挺進報》？”成崗遲疑了一下，沉下臉問：“把這拿回來干啥？”

“給你看的。”

成崗搖搖頭，聲音里帶著妹妹難以理解的責難：“誰叫你帶回來的？”

成瑤惶惑地望著成崗。她滿腔的熱情，被迎頭的冷水澆滅了。但她昂然挺立，不肯讓步。

成崗指著《挺進報》嚴厲地說道：“這東西以后不準帶回家來，給人發(fā)現(xiàn)了可不是好玩的事！”

妹妹激動地反駁著：“我沒有碰到危險！”

“你太冒失了。”成崗搖了搖頭，“這不是勇敢而是冒險！難道你沒有看見到處都在搜查《挺進報》？車站、碼頭，到處都有特務！”

激動中的妹妹，看到二哥越冷靜，心里越是生氣。她倔立著，簡直被這種冷靜激惱了。

“危險？我是冒失鬼？”妹妹的臉蛋氣得失去了血色。她咬了咬嘴唇，沖著成崗，一口氣說了下去：“你膽小，你害怕，好，好！我不連累你……”

說到這里，成瑤陡然住嘴，清泉一樣瑩潔的淚珠，驟然間沿著她痛苦的面頰往下涌流。她突然從成崗手里奪回《挺進報》，幾下子撕得粉碎，一把一把的紙片，塞進書包，擰轉身，飛快地跑出陽臺。

（選自《紅巖》第3章，有刪改）

賞析

選文塑造了兩個形象——成崗成瑤兄妹倆。他們都在為革命事業(yè)做著貢獻，由于年齡和革命經驗的不同，兩人性格迥異：成崗有著堅定不移的革命信仰，沉著冷靜，有足夠的地下斗爭的經驗，對革命形勢有明確的判斷；成瑤勇敢、熱情，對革命充滿熱情和向往，并將成長為堅定不移的革命者，但她單純幼稚、缺乏斗爭經驗，尚不成熟，需要在艱苦的斗爭環(huán)境中磨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