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彩禮這一社會現(xiàn)象具有深厚的傳統(tǒng)文化根基和復雜的社會經濟因素，其將財產關系和人身關系相糅合，產生了較為復雜的民事法律關系。彩禮糾紛案件中存在主觀目的、彩禮數(shù)額、婚姻狀態(tài)、當?shù)亓曀住⒐餐顣r間、孕育狀況、雙方過錯、給付家庭經濟情況等綜合因素，且這些因素往往隨時間變化而變動不居，導致了實踐中裁判規(guī)則的不統(tǒng)一。法釋〔2024〕1號對彩禮的界定，在未結婚登記但確已共同生活和已結婚登記但共同生活時間較短情況下彩禮返還的全新規(guī)定，對當事人范圍的明確以及彩禮返還時對于習俗、過錯等因素的綜合考量等等都值得充分肯定。但彩禮糾紛案件裁判規(guī)則仍然存在進一步完善的空間。對此，應明確規(guī)定婚約解除的法定情形，并以此為基礎進一步規(guī)定過錯方在婚約解除或故違婚約時對于無過錯的對方的賠償責任。落實禁止借婚姻索取財物，應以歷年“中央一號文件”為指導，堅持多措并舉，持續(xù)引導和推動移風易俗，切實化解彩禮糾紛，逐步消除高價彩禮賴以滋生的條件和根源，有效維護社會和諧穩(wěn)定。

關鍵詞：涉彩禮糾紛案件；法釋〔2024〕1號；彩禮返還

作者簡介：趙溢鑫（1984-），男，河南鎮(zhèn)平人，法學博士，武漢大學法學院博士后，主要從事民事行政檢察監(jiān)督研究。

中圖分類號：D923.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2359（2024）05-0081-08""收稿日期：2024-05-23一、彩禮糾紛案件中的法治困局

中國自古以來就是禮儀之邦，“禮”在中國傳統(tǒng)社會不僅規(guī)范了家庭秩序，而且也形塑了社會秩序，是家國聯(lián)系的精神紐帶，“禮”甚至也作為傳統(tǒng)社會中的某種意識形態(tài)起到了維系社會穩(wěn)定的重大作用。“彩禮作為正式的婚姻禮儀的最早規(guī)定是西周的‘六禮’，由‘納征’演化而來。如果我們把禮看作是國家法律淵源之一的話，那么彩禮從西周開始即以國家法的制度而存在，并一直沿襲至清末。民國時期《中華民國民法》還規(guī)定訂婚或結婚須有媒妁之婚書或收受聘財方為合法有效。” 李霞：《民間習俗中的彩禮及其流變》，《民俗研究》，2008年第3期?？梢哉f，彩禮作為一種婚姻禮制，在中國延續(xù)了數(shù)千年，具有深厚的傳統(tǒng)文化根基和復雜的社會經濟因素。這一禮制中雖然包含了諸如勞動力損失補償 費孝通：《江村經濟——中國農村的生活》，商務印書館，2001年，第54頁。、代際財產轉移、維系婚姻穩(wěn)定等合理因素，但也存在著買賣包辦婚姻、物化女性、影響男女平等、干預婚姻自由等與現(xiàn)代婚姻觀念嚴重沖突的情形。

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以來，就一貫反對封建專制，提倡男女平等、婦女解放和婚姻自由。因此，對彩禮這種婚姻禮制整體上采取了否定的態(tài)度，在法律上不予認可，解放后婚姻法的制定和歷次修改中，均未出現(xiàn)過“彩禮”一詞，“彩禮徹底被排除到國家法之外， 演變?yōu)槊耖g習俗” 李霞：《民間習俗中的彩禮及其流變》，《民俗研究》，2008年第3期。。但法律未規(guī)定或未承認彩禮，不等于彩禮這種延續(xù)數(shù)千年的禮制就會憑空消失，實際情況是在全國各地的婚姻習俗中，彩禮都大量廣泛存在，且由于近些年來經濟社會水平的快速發(fā)展，彩禮不僅沒有隨著人們婚姻觀念的變化而日漸式微，反而是攀比之風盛行，彩禮數(shù)額水漲船高，引發(fā)了大量的家庭糾紛和社會矛盾。彩禮糾紛大量出現(xiàn)的根源是農業(yè)社會延續(xù)數(shù)千年的婚姻禮制難以在短期內消弭，現(xiàn)代婚姻觀念所產生的經濟基礎尚不足以從根本上動搖傳統(tǒng)的婚姻意識形態(tài)，由此產生的彩禮糾紛案件的法治困局凸顯了“法”與“禮”之間的潛在矛盾，國法與人情之間的進退兩難。

二、法釋〔2024〕1號的制定背景

正式的國家法律制度基于政策和意識形態(tài)的原因可以對彩禮采取視而不見的回避態(tài)度，但彩禮所產生的矛盾糾紛又不能不通過法治手段予以解決。因此，為了指導全國范圍內涉彩禮糾紛案件的正確審理，最高人民法院等國家機關對此進行了長期不懈的探索，出臺了一系列頗具時代特點的司法解釋或政策意見。

早在1950年婚姻法施行之初，中央人民政府法制委員會于當年6月和1953年3月的兩次政策解答 參見《中央人民政府法制委員會就有關婚姻法施行的若干問題的解答》（1950.6.26），《陜西政報》，1953年第2期；《中央人民政府法制委員會有關婚姻問題的若干解答》（1953.3.19），《陜西政報》，1953年第3期。中，都有對“借婚姻關系問題索取財物”這一法律概念內涵的釋明。1951年10月，最高人民法院、司法部發(fā)布了《關于婚姻案件中聘金或聘禮處理原則的指示》。在此之后，最高人民法院在各時期又陸續(xù)制定和發(fā)布了諸多有關的司法解釋，持續(xù)探索涉彩禮糾紛案件的處理規(guī)則。

2001年婚姻法修正后，最高人民法院于2003年12月通過的關于適用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法釋2003年19號）第10條規(guī)定了新的涉彩禮糾紛案件的裁判規(guī)則。到了2020年12月，最高人民法院通過的關于適用民法典婚姻家庭編的解釋（一）（法釋〔2020〕22號）第5條完全保留了這一規(guī)則。法釋2003年19號第10條實際施行近二十年，在司法實踐中曾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但該條規(guī)定存在的過于粗簡、涵蓋面窄以及未能做到對于雙方利益和訴求的均衡保護等弊端，也導致了其在具體的審判實踐中適用的諸多困難 王丹：《新形勢下彩禮糾紛的司法應對》，《中國應用法學》，2024年第1期。。同時，近年來多地彩禮持續(xù)走高，涉彩禮糾紛案件也呈上升趨勢。為此，2019年“中央一號文件”首次明確提出“對天價彩禮等不良社會風氣進行治理” 2019年“中央一號文件”，即《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堅持農業(yè)農村優(yōu)先發(fā)展做好“三農”工作的若干意見》明確提出要“持續(xù)推進農村移風易俗工作，引導和鼓勵農村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采取約束性強的措施，對婚喪陋習、天價彩禮、孝道式微、老無所養(yǎng)等不良社會風氣進行治理”。，2021年至2024年的“中央一號文件”又連續(xù)四年持續(xù)推動“高價彩禮”治理問題。為了貫徹落實中央推進移風易俗和高價彩禮專項治理的要求，也為了更妥善地審理涉彩禮糾紛案件，完善上述裁判規(guī)則勢在必行。2023年12月，最高人民法院發(fā)布了《關于審理涉彩禮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規(guī)定》（以下簡稱“征求意見稿”）。在廣泛征求意見的基礎上，于2024年1月正式公布了《關于審理涉彩禮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即法釋〔2024〕1號，以下也簡稱《規(guī)定》）。

三、法釋〔2024〕1號的規(guī)范意旨

作為我國針對涉彩禮糾紛案件制定的第一個專門性司法解釋，《規(guī)定》的出臺無疑是對長期以來該領域審判經驗的一個系統(tǒng)性總結和極大提升，這對于今后正確審理涉彩禮糾紛案件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其規(guī)范意旨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規(guī)定》的效力

關于《規(guī)定》的效力，主要表現(xiàn)在適用范圍上。《規(guī)定》第1條即開宗明義地指出：“以婚姻為目的依據(jù)習俗給付彩禮后，因要求返還產生的糾紛，適用本規(guī)定?！边@就是說，《規(guī)定》僅適用于彩禮返還糾紛，而不適用于其他糾紛，而且，作為返還糾紛標的的彩禮通常還須同時滿足兩個方面的限制，即其系以締結婚姻為目的的給付和依據(jù)習俗的給付。這就把不以締結婚姻為目的但打著“彩禮”名義的各種索取或給付，諸如形形色色的騙婚甚至拐賣產生的糾紛排除在了《規(guī)定》的適用范圍之外。當然，在婚姻締結過程中男女雙方（包括本人、家庭或親屬）之間如果產生了彩禮之外的其他經濟糾紛，因其不屬于彩禮，也不適用本《規(guī)定》。

（二）彩禮的性質及其界定

1.彩禮的性質

“彩禮”一詞，首次出現(xiàn)于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1949年4月13日，《華北人民政府司法部關于婚姻問題的解答》中曾使用“彩禮”《華北人民政府司法部關于婚姻問題的解答》（1949年4月13日）；四、解除婚約是否退還彩禮？依前晉冀魯豫邊區(qū)婚姻條例第九條：“......解除婚約后，曾收受對方之金錢財物者，應如數(shù)退還。如一次不能退還時，得訂定契約分期償還，倘確實無力償還，而對方亦非貧窮者，不在此限?！敝f，但之后似乎一直未再使用，直到法釋2003年19號出臺后，才經常而廣泛地出現(xiàn)在官方文件和百姓的生活中。關于彩禮的性質。學界素有爭議，概括林林總總的觀點，包括但又不限于證約定金說、契約說、贈與說、附義務贈與說、目的贈與說、附條件贈與說等等 馬憶南，莊雙澧：《彩禮返還的司法實踐研究》，《中華女子學院學報》，2019年第4期。。應該說，這些觀點都是基于為彩禮返還提供理論依據(jù)而提出來的，因而都有一定的道理，但又大都存在著不同程度的缺陷。相比較而言，附條件贈與說整體上更具合理性，也得到了我國司法實踐的肯認 參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彩禮糾紛案件中能否將對方當事人的父母列為共同被告的答復》（2017年8月26日） 。但對于其中所附的到底是生效（延緩）條件還是解除條件，學者之間又存在著不同的看法，由此又衍生出附生效條件說和附解除條件說。

附生效條件說認為，彩禮贈與合同以未來成婚為生效條件。此說意在消除彩禮贈與后的返還與民法所有權理論的沖突，有著積極意義，但忽略了彩禮一旦給付，給付方將難以控制、也不會控制的事實而是任由收受方處置。如果此時還在講所有權未轉移，便既與我國贈與合同的立法與理論相沖突，也難免讓人對其合理性產生懷疑。另外，按照該說，彩禮贈與合同自成婚時生效并實現(xiàn)彩禮所有權的轉移，那么，如果出現(xiàn)雙方雖辦理了結婚登記但卻未共同生活或者共同生活時間較短以及婚姻無效、被撤銷等婚姻瑕疵時，該說則難以為彩禮返還的正當性提供理論根據(jù)。

和附生效條件的贈與說相比，附解除條件的贈與說更能反映或者說接近彩禮的本質，也是大陸法系各國及我國的通說。按照該說，彩禮一旦給付，無論是將該項贈與合同理解為實踐性合同還是諾成性合同，其所有權就已確定轉移，但如果將來未能成婚致使給付方給付彩禮的目的落空，給付方可以解除贈與進而行使彩禮返還請求權。對此，有學者認為“在附解除條件的民事法律行為中，條件的成就使民事法律行為失效，權利將復歸于原權利人（復歸權）” 馬俊駒，余延滿：《民法原論》（第4版），法律出版社，2010年，第200頁。。筆者認同這一觀點，并且還認為，即便是出現(xiàn)了上述雖然已結婚登記但成婚質量有瑕疵的情況，也可以通過對于成婚質量的擴張性解釋，使附解除條件的贈與說得到適用，賦予該種情況下彩禮返還請求權仍然具有正當性。總之，附解除條件的贈與說應該是我國當下整個彩禮返還請求權得以產生和行使的法理基礎，本文也正是以該說為基礎對《規(guī)定》涵蓋的彩禮返還規(guī)則進行評析并進行邏輯上的進一步展開。

2.彩禮的界定

關于彩禮的界定，自古以來都是一個頗為復雜的問題。彩禮形式的多樣化、地域化、時代化以及婚禮流程的繁瑣復雜都加大了認定的難度。

為了正確區(qū)分彩禮與彩禮外的其他給付，“征求意見稿”第3條首次對彩禮進行了原則性的界定，即“人民法院在審理涉彩禮糾紛案件中，可以綜合雙方當?shù)孛耖g習俗、給付目的、給付的時間和方式、財物價值大小、給付人及接收人等因素，認定彩禮范圍”?？赡苁强紤]到這一規(guī)定仍顯模糊、籠統(tǒng)，因而，《規(guī)定》第3條在維持這幾個因素不變的基礎上，在順序上對其作了調整并修改了局部的措辭，即“人民法院在審理涉彩禮糾紛案件中，可以根據(jù)一方給付財物的目的，綜合考慮雙方當?shù)亓曀住⒔o付的時間和方式、財物價值、給付人及接收人等事實，認定彩禮范圍”。筆者認為，這樣的修改突出強調了對于締結婚姻這一直接目的的考察，這對于彩禮范圍的認定來說，思路更清、可操作性更強，因而是恰當?shù)摹?/p>

值得注意的是，彩禮與借婚姻索取財物在實踐中經常難以區(qū)分。如果是以婚姻為目的或者說有結婚的意愿，盡管是在當?shù)氐牟识Y習俗之外索取的財物，仍應認定為彩禮，這樣做也便于一旦發(fā)生返還糾紛時一并處理。另外，對于不以結婚為直接目的而主要是為了增進感情，因而在戀愛期間一方或雙方給予對方的其他小額金錢財物或者花費支出，“征求意見稿”以列舉式反向排除，明確規(guī)定其不屬于彩禮?！兑?guī)定》第3條第2款在此基礎上作了微調，不僅刪除了原第一、二項“一方”之前的“婚約”二字，使其適用起來更加順暢，而且在原第二項中“消費性支出”之前增加了“日?！倍值南拗?。這就進一步明晰地表達了彩禮與戀愛期間的一般贈與（價值不大）的界限。

（三）彩禮返還糾紛案件裁判的基本規(guī)則

《規(guī)定》是在法釋〔2020〕22號第5條基礎上發(fā)展完善而來，二者的結合形成了一個邏輯完整的規(guī)則體系。因此，理解和把握彩禮返還糾紛案件裁判的基本規(guī)則，既要注重《規(guī)定》所確立的規(guī)則本身，又不能忽視其發(fā)展演進的歷史邏輯以及與司法實踐的開放互動。

1.未共同生活情況下的彩禮返還

這里講的未共同生活情況下的彩禮返還包括了男女雙方既未結婚登記也未共同生活以及雖已結婚登記但未共同生活情況下，因各種因素的介入導致難以達到成婚目的，進而引起的彩禮返還糾紛。這兩類糾紛中，最典型、最為常見的當屬前者，即通常所謂的婚約財產糾紛。

對于男女雙方既未結婚登記也未共同生活情況下的彩禮返還，法釋2003年19號第10條和法釋2020年22號第5條均規(guī)定，如果雙方未辦理結婚登記手續(xù)，給付方請求返還按照習俗給付的彩禮的，人民法院應當予以支持。《規(guī)定》第2條也規(guī)定：“一方以彩禮為名借婚姻索取財物，另一方要求返還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從整體上來看，法釋的這些規(guī)定無疑是合理的，也是“禁止借婚姻索取財物”這一政策和法律原則的應有之義和直接體現(xiàn)。同時，如前所述，彩禮的給付從性質上講是一種附解除條件的贈與，既然婚約解除，當初期許成婚的愿望和目的落空，給付方于情于理都有權要求對方返還。更何況，在我國廣大地區(qū)，不僅是農村，即便在城市里，低收入群體的比重也依然非常龐大?！皬V大百姓操勞多年，傾其所有給付彩禮，多是迫于地方習慣做法為了最終締結婚姻關系不得已而為之的。這種目的性、現(xiàn)實性、無奈性都不容否認和忽視?！?陳群峰：《彩禮返還規(guī)則探析：質疑最高人民法院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十條第一款》，《云南大學學報》（法學版），2008年第3期。但問題是，上述法釋的規(guī)定有過于簡單化和一刀切的嫌疑，其中都沒有考慮導致婚約解除的因素，尤其是給付方的過錯。在因給付方有重大過錯的情況下，法院仍然支持其返還訴求，對收受方是明顯的不公。另外，縱然是雙方對于婚約的解除都沒有過錯，彩禮應予返還，也應該綜合考慮彩禮的實際用途和去向等因素，酌情返還，而不是一概如數(shù)全額返還 參見戴永盛譯：《瑞士民法典》（第92條），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46頁。。

至于已經進行了結婚登記但確未共同生活情況下的彩禮返還，法釋2003年19號第10條和法釋2020年22號第5條均規(guī)定，應當以離婚為條件。該種情況下的彩禮返還可以參照適用上述婚約財產糾紛的處理規(guī)則，因為，這種情況下的婚姻一開始就徒有虛名，與通常情況下婚約解除產生的后果并無多大實質性的差異。關鍵是對于“共同生活”該如何理解和把握。對此，在司法實踐中的認識和判斷并不統(tǒng)一，其中既有所謂形式性的標準，如以夫妻名義持續(xù)、穩(wěn)定的共同居?。挥钟袑嵸|性標準，即持續(xù)穩(wěn)定地履行夫妻義務或承擔家庭責任 郭英華，杜 瓊：《彩禮返還行為芻議：兼釋《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十條及相關規(guī)定》，《行政與法》，2019年第2期。。筆者認為，“共同生活”應當是一個客觀的狀態(tài)，對其考量和判斷應該是堅持形式與內容的統(tǒng)一。既要看是否形成了持續(xù)穩(wěn)定的共同居住這一形式或者外觀，同時還要看共同居住的實質內容，是否有長期共同生活的愿望、夫妻間的感情基礎、彼此義務的履行和家庭責任的承擔情況等等。另外，對于“共同生活”的認定，離不開對于時間這一要素的考量。因為，“共同生活”狀態(tài)的形成和持續(xù)都需要必要的時間來保障，但又不能簡單化地唯時間的長短論。

2.已結婚登記并共同生活情況下的彩禮返還

在男女雙方已經辦理結婚登記并共同生活的情況下，由于當初給付彩禮的直接目的已經實現(xiàn)，加上彩禮給付的習俗性、婚姻家庭生活的人倫性和公共政策的考慮，原則上不能再要求收受方返還彩禮。對此，《規(guī)定》第5條明確規(guī)定“雙方已辦理結婚登記且共同生活，離婚時一方請求返還按照習俗給付的彩禮的，人民法院一般不予支持”。但如果婚后共同生活時間不長，離婚時仍不支持給付方的彩禮返還請求，則可能有失公允。因此，《規(guī)定》第5條也規(guī)定，“如果共同生活時間較短且彩禮數(shù)額過高的，人民法院可以根據(jù)彩禮實際使用及嫁妝情況，綜合考慮彩禮數(shù)額、共同生活及孕育情況、雙方過錯等事實，結合當?shù)亓曀?，確定是否返還以及返還的具體比例”。

這就是說，在男女雙方已經辦理結婚登記并共同生活的情況下，離婚時彩禮不予返還是原則，而返還只是例外。對于這種例外情況下的彩禮返還，需要注意這樣幾點：第一，要滿足前提條件。包括“共同生活時間較短”和“彩禮數(shù)額過高”必須同時具備，缺一不可。何謂“共同生活時間較短”，《規(guī)定》并沒有明確，意在交由各級法院在辦案實踐中具體把握。筆者認為，通常應以3個月以內為宜，最長也不應超過半年?？傊?，應從嚴掌握，以免對不予返還這個大原則造成沖擊和影響。至于彩禮數(shù)額是否過高，根據(jù)《規(guī)定》，應當根據(jù)給付方所在地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給付方家庭經濟情況以及當?shù)亓曀椎纫蛩剡M行綜合考慮。第二，返還是或然而非必然。即便是滿足了上述的前提條件，也并不意味著一定需要返還。如果彩禮在結婚時又被如數(shù)全部帶回或全部用于購置嫁妝，那就談不上返還的問題；如果彩禮給付方對于離婚存在重大過錯而對方無過錯等等，也不應要求返還。第三，返還的額度。即便需要返還，也應以離婚時由原收受方所掌控且沒有用于婚后共同生活的彩禮余額為最大限度，可能是全額返還，也可能是返還一定的比例。

3.未結婚登記但共同生活情況下的彩禮返還

我國在結婚的形式要件上有著悠久的儀式婚傳統(tǒng)，這種傳統(tǒng)在當前仍然具有廣泛的影響。新中國成立后，我國持續(xù)推動包括結婚登記制在內的新型婚姻制度的貫徹落實，取得了顯著成效。但由于各地經濟和社會發(fā)展的不均衡，迄今在一些地方還存在著對結婚登記的性質和法律后果認識不清的現(xiàn)象。如果男女雙方在未辦理結婚登記的情況下，只是按照當?shù)亓曀着e辦了結婚儀式就在一起共同生活，后來因為各種原因導致婚約解除，并引起彩禮返還糾紛，對于這類案件該如何處理，就成了一道難題。2011年，《全國民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以下簡稱“紀要”）明確指出，法釋2003年19號第10條第1項“針對的是雙方并未共同生活的情形”，如果男女雙方雖未結婚登記但確已共同生活的，“人民法院可以根據(jù)雙方共同生活的時間、彩禮數(shù)額并結合當?shù)剞r村的風俗習慣等因素，確定是否返還及返還數(shù)額” 參見《最高人民法院辦公廳關于印發(fā)〈全國民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的通知》（法辦〔2011〕442號）第50條。。 《規(guī)定》第6條則進一步規(guī)定，“雙方未辦理結婚登記但已共同生活，一方請求返還按照習俗給付的彩禮的，人民法院應當根據(jù)彩禮實際使用及嫁妝情況，綜合考慮共同生活及孕育情況、雙方過錯等事實，結合當?shù)亓曀?，確定是否返還以及返還的具體比例”?？梢哉f，《規(guī)定》第6條在這個難題的解決上取得了重大突破，并且和“征求意見稿”中的該條內容相比，也更為合理，操作性也更強。

4.涉彩禮糾紛案件當事人主體資格的確定

在以往的涉彩禮糾紛案件的審判實踐中，如何確定當事人也是一個難題。因為，彩禮的給付方和收受方都相當復雜，有可能是婚約中的男女本人之間的給付和收受，但更多的可能是婚約一方或其父母或其他關系人向婚約的對方或其父母或其他關系人的給付和收受。在如此復雜的涉事主體面前，如何確定適格的當事人，不僅關乎彩禮實際給付人的利益維護，也直接影響著彩禮數(shù)額及實際使用情況等案件事實的查明。“征求意見稿”第4條分兩款就離婚案件中的彩禮返還糾紛和婚約財產糾紛分別規(guī)定了當事人的確定規(guī)則。在離婚案件中，由于要解決的主要是解除婚姻關系，即便是在彩禮返還環(huán)節(jié)涉及夫妻之外的其他人，也不宜將他們作為當事人，因而規(guī)定當事人仍為夫妻雙方。而在婚約財產糾紛中，由于彩禮的給付和收受通常并不僅限于婚約的當事人，雙方父母等也經常參與其中，成為給付或者收受的一方，因而規(guī)定婚約一方及其實際給付彩禮的父母可以作為共同原告，婚約另一方及其實際接收彩禮的父母可以作為共同被告。

在征求意見的過程中，對于擴大訴訟主體范圍的反饋意見，最高人民法院認為，如果將婚約財產糾紛案件中的當事人進一步擴大到其他親屬，“將導致過多人牽涉訴訟，嚴重影響訴訟效率，也容易激化矛盾”。實踐中，如果出現(xiàn)由其他親屬代行給付或者收受彩禮的特殊情況，“可以基于習俗，參照適用本《規(guī)定》處理” 最高法發(fā)布關于審理涉彩禮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88405649001195690amp;wfr=spideramp;for=pc，最后訪問時間：2024年2月2日。。最終，《規(guī)定》第4條將“征求意見稿”第4條的兩款在順序上作了更為合乎邏輯也更為順暢的調整，其他并無大的改動。

四、法釋〔2024〕1號的完善建議

《規(guī)定》對彩禮的界定，在未結婚登記但確已共同生活和已結婚登記但共同生活時間較短情況下彩禮返還的全新規(guī)定，對當事人范圍的明確以及彩禮返還時對于習俗、過錯等因素的綜合考量等等都是值得充分肯定的，但在婚約（未結婚登記也未共同生活）財產返還糾紛的裁判規(guī)則建設方面尚存較大的值得進一步探討和商榷的空間。

《規(guī)定》對于已結婚登記并共同生活以及未結婚登記但共同生活兩類情況下的彩禮返還都明確規(guī)定要將“雙方過錯”作為“綜合考慮”的事實要素之一，但對于涉彩禮糾紛案件中最典型、也是占絕大多數(shù)的婚約財產糾紛的解決規(guī)則則顯得相當簡單和“霸道”，其第2條不僅沒有將過錯這一重要事實因素“規(guī)定”進去，相反還在此前專門規(guī)定“禁止借婚姻索取財物”。似乎婚約財產糾紛因男女雙方既未結婚登記又未共同生活，根本無須考慮一方或雙方過錯，只要給付方要求返還，收受方就得無條件返還。若真的如此，則可能既有違公平，也無助于糾紛的解決，當然也解決不了“禁止借婚姻索取財物”的落實問題 參見胡云紅、宋天一：《彩禮返還糾紛法律適用研究：以全國法院158 份問卷調查和相關裁判文書為對象》，《中國政法大學學報》，2022年第6期。據(jù)該文問卷調查統(tǒng)計，有關婚約財產返還糾紛中，未締結婚姻的比例高達60%以上。。對此，應以我國傳統(tǒng)立法為鑒，構建合理的婚約財產糾紛解決規(guī)則。

我國傳統(tǒng)社會對于違律為婚，在追究過錯者刑事責任的同時，還明確了以過錯為基準的聘財返還規(guī)則。一般認為，彩禮正式作為婚姻禮儀始自西周的“六禮”，隨著婚姻禮制的不斷發(fā)展完善，“有關彩禮的制度在唐宋以后的律令中變得非常完備” 李霞：《民間習俗中的彩禮及其流變》，《民俗研究》，2008 年第 3 期。?！短坡墒枳h》第194條規(guī)定：“諸違律為婚，當條稱‘離之’‘正之’者，雖會赦，猶離之、正之。定（婚）而未成（婚），亦是。（男家給予的）聘財不追；女家妄冒者，追還。” 錢大群：《唐律疏義新注》，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462頁。到了近代，在民法法典化的過程中，當出現(xiàn)婚約無效或婚姻被撤銷等情況時，普遍確立了聘財應予返還的原則，但同時又規(guī)定了過錯方應承擔賠償責任，即通過這一配套性規(guī)則來平衡雙方利益。如1930年南京國民政府民法親屬編第976條規(guī)定，因婚約當事人一方的過錯或可歸因于一方的特殊情形的出現(xiàn)（即婚約法定解除的9類情形），他方可以解除婚約。同時，該法第977條規(guī)定，婚約解除時，無過失之一方，得向有過失之他方，請求賠償其因此所受之損害。這項損害即便是非財產性的，受害人亦得請求賠償相當之金額。因婚約不得請求強迫履行，故該法第978條規(guī)定“婚約當事人之一方，無第976條之理由而違反婚約者，對于他方因此所受之損害，應負賠償之責”。其背后的法理邏輯是基于民法的誠實信用原則，“如因婚約人一方以違反誠實信用原則之行為而導致婚約解除的（須有因果關系），例如另行與他人訂婚或結婚，則應當認為其喪失返還請求權” 史尚寬：《親屬法論》，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 2000 年，第162頁。。

新中國成立前后，中國共產黨基于反封建和婚姻自由的考慮，認為彩禮是變相買賣婚姻的重要特征，因此在婚姻制度中將其廢止。如1931年《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婚姻條例》規(guī)定，“男女結婚須同到鄉(xiāng)蘇維?；颉袇^(qū)’蘇維埃舉行登記，領取結婚證，廢除聘金、聘禮及嫁妝”。1950 年《婚姻法》第二條規(guī)定“禁止任何人借婚姻關系問題索取財物”。此后，我國婚姻法基本延續(xù)了這一規(guī)定。但婚約和彩禮作為我國幾千年來的重要傳統(tǒng)和禮制，并不是能在短時間內通過法律的強制手段予以廢除的，況且彩禮還在某種程度上發(fā)揮著一些特定的社會功能，如男方家對女方家勞動力喪失的一種經濟補償，彌補農村地區(qū)社會保障水平的不足 滿文萍：《農村天價彩禮現(xiàn)象解讀》，《農村經濟與科技》，2016年第17期。等。

因此，鑒于現(xiàn)階段我國婚約財產返還糾紛仍然大量存在的實際情況，應在規(guī)定支持彩禮返還訴求的同時，明確規(guī)定婚約解除的法定情形，以此為基礎，進一步規(guī)定過錯方在婚約解除時對于無過錯的對方的賠償責任。并且，該項賠償除物質損失外，還應包括精神損害。這樣的規(guī)定不僅有助于“禁止借婚姻索取財物”原則的貫徹落實，有助于引導公眾在履行婚約過程中堅守誠信意識，也有助于實現(xiàn)婚約雙方利益的平衡，尤其是對女性一方的權益保障，實現(xiàn)對于婚約財產糾紛的有效防范和化解。

五、“禁止借婚姻索取財物”的實現(xiàn)路徑

如前所述，“禁止借婚姻索取財物”不僅早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根據(jù)地婚姻法制建設過程中就已經進行了長期的堅守和探索，而且也是新中國成立以后我國婚姻立法的一項基本原則?？梢哉f，這項原則的確立是新民主主義、社會主義婚姻制度與傳統(tǒng)封建的聘娶婚（買賣婚）相區(qū)別的重要標志之一。但毋庸諱言，如何將這項原則落到實處，我們一直沒有找到正確的破解路徑，迄今這項原則在民法典婚姻家庭編中仍然只是一個倡導性的規(guī)范。對此，能否通過刑事、行政和民事的手段進行“綜合治理”呢？其實，在新中國成立前后，還的確進行過這方面的探索。

1931年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婚姻條例》和1934年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婚姻法》均規(guī)定，違反本條例（本法）的，“按照刑法處以應得之罪”。這里的按照刑法治罪是否包括了因違反禁令而收受甚至索取聘金、聘禮等情形呢？由于規(guī)定不詳，難免令人生疑。值得注意的是，革命根據(jù)地時期的一些婚姻立法和政策曾將買賣婚姻擴大化。所謂的買賣婚姻不僅指公開的買賣，而且將使用彩禮、聘金等也視為變相的買賣婚姻。同時，對這種買賣婚姻的行為直接規(guī)定了包括沒收所索財物（買賣身價、彩禮、聘金）和刑罰等制裁措施 如《晉察冀邊區(qū)婚姻條例草案》（1941年）在規(guī)定“廢除一切強迫、包辦、買賣等婚姻惡習”之后，還在《罰則》中規(guī)定：“本條例公布后，凡有買賣婚姻之行為者，除將買賣身價沒收外，并處以6個月以下之徒刑?！倍鴮τ诤沃^“買賣婚姻”及處罰的責任主體是誰？1941年7月7日，晉察冀邊區(qū)行政委員會指示信第51號《關于我們的婚姻條例》中進行了解釋，即“買賣婚姻不單指公開的買賣，凡用彩禮、聘金等變相的買賣亦包括在內。在條例公布后，有買賣或變相買賣［的］均按本條例處罰，對這種處罰是處罰實行買賣行為的，不是處罰結婚的雙方，因為實行買賣的不是結婚的雙方而是他們的家長或其他人的緣故”。由于該條例實施的時間不長，其具體效果不得而知。。新中國成立后，1950年婚姻法第26條第1款繼續(xù)作出原則規(guī)定“違反本法者，依法制裁”。但該條第2款規(guī)定將追究刑事責任的情形指向進行了明確，即限于“因干涉婚姻自由而引起被干涉者的死亡或傷害”。

上述通過刑事的、行政的手段來處理一般的借婚姻索取財物的行為，是難以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其社會效果也難以彰顯。有學者甚至建言，應當將“禁止借婚姻索取財物”從我國的婚姻立法中刪除，“使其變?yōu)橛傻赖嘛L俗調整的對象，而法律不再做硬性的要求” 馬憶南，周征：《〈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的解讀與評論》，《法律適用》，2004年第10期。。實際上，1942年陜甘寧邊區(qū)高等法院和邊區(qū)政府對此已經有了初步的比較正確的解決方案。當時，赤水縣政府查出一些花七八千元甚至一兩萬元暗中偷買偷賣婚姻的案件，在請示婚姻款是否沒收抑或怎樣處理時，高等法院認為，聘禮一萬元邊幣，表面數(shù)目雖大，不過僅夠置辦衣物首飾數(shù)事。如果硬指為買賣婚姻，不僅不足以折服人，還不利于抗戰(zhàn)形勢。高等法院還認為，婚姻制度的改善，要隨一般的教育文化生活的提高，方能得到實際的效果。若驟然繩以嚴峻的法律，會導致“公布的法律與隱蔽的事實，有完全處于相反的趨勢，結果，不合法的事實并不能減少，而法律徒成為擾民之具” 張希坡：《中國婚姻立法史》，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166頁。?；谶@樣的認識，高等法院的意見是：第一，此類案件非親告不理；第二，訴訟時若婚姻本質無瑕疵，聘禮雖多，亦是有效；若有瑕疵，則婚姻無效，聘禮返還，不予沒收。其后，陜甘寧邊區(qū)政府還專門發(fā)布了命令，對高等法院的意見給予充分肯定。

在新時代的當下，傳統(tǒng)的典型的買賣婚姻已很鮮見，至于拐賣婦女與人為妻等也根本不是婚姻問題。當前，在落實“禁止借婚姻索取財物”原則的過程中，主要存在的問題是“彩禮”和“借婚姻索取財物”兩者具有較強的主觀因素，但主觀因素在法律上難于區(qū)分，于是造成了司法適用上的混亂 康琳：《婚姻目的視野下彩禮返還糾紛的司法困境及出路：兼評〈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涉彩禮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甘肅理論學刊》，2024年第3期。。因此，有學者建議“借婚姻索取財物與一般彩禮給付無法區(qū)分時，可以統(tǒng)一納入彩禮返還規(guī)則，通過綜合考量彩禮數(shù)額、共同生活時間、雙方過錯等因素酌定返還數(shù)額” 王丹：《新形勢下彩禮糾紛的司法應對》，《 中國應用法學》，2024年第1期。。上述規(guī)則實際上是將“彩禮”與“借婚姻索取財物”等同視之，并未從法律適用上將兩者進行區(qū)分，可能會淡化我國婚姻制度中“禁止借婚姻索取財物”的原則。因此，筆者認為，基于我國長期以來所確立的“禁止借婚姻索取財物”原則及高額彩禮違背公序良俗的性質 王丹：《新形勢下彩禮糾紛的司法應對》，《 中國應用法學》，2024年第1期。，可以認為區(qū)分“彩禮”與“借婚姻索取財物”的最主要因素應當是彩禮數(shù)額。彩禮作為重要的婚姻禮制有其存在的傳統(tǒng)因素和社會土壤，但量變引起質變，彩禮一旦數(shù)額較大就構成了“借婚姻索取財物”的禁止情形。高額彩禮不僅扭曲了以婚姻為目的、以習俗為依托的彩禮本質，而且也易演變?yōu)榧彝ッ軇×冶l(fā)的誘因。因此，對于高額彩禮糾紛可直接依據(jù)禁止“借婚姻索取財物”的規(guī)定予以返還。至于何謂“高額”彩禮？筆者認為，可以參考當?shù)厝司芍涫杖脒M行確定，一般情況下，超過當?shù)厝司芍涫杖氲娜都纯烧J定為“高額”彩禮。也就是說，對不超過當?shù)厝司芍涫杖氲娜兜囊话悴识Y，適用法釋〔2024〕1號彩禮返還糾紛規(guī)則，而對于超出部分，可直接認定因違反“借婚姻索取財物”的禁止條款而應當予以全額返還。這種簡單易操作的適用規(guī)則亦在實踐中得到部分法院的認可 參見《商丘市中級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婚約財產糾紛案件的裁判指引（試行）》（商中法〔2020〕106號）。

六、結語

彩禮糾紛案件中存在主觀目的、彩禮數(shù)額、婚姻狀態(tài)、當?shù)亓曀?、共同生活時間、孕育狀況、雙方過錯、給付家庭經濟情況等綜合因素，且這些因素往往隨時間變化而變動不居，導致了實踐中裁判規(guī)則的不統(tǒng)一。鑒于彩禮糾紛案件中存在眾多影響彩禮返還因素的變量，實際情況又因我國各地習俗的不同而變得相當復雜，法釋〔2024〕1號規(guī)定也只是較為原則地列舉了處理彩禮糾紛時應當考慮的綜合因素，諸如當?shù)亓曀兹绾芜m用、共同生活時間的如何判斷、舉證責任如何分配、女性權益如何保障等疑難問題，還需要各地法院在實踐中不斷探索完善。與此同時，我們還應當繼續(xù)堅持黨在婚姻制度上的基本原則和理念，以歷年“中央一號文件”為指導，堅持多措并舉，使彩禮回歸“禮”的本質，逐步形成“尚禮輕財”的良好社會風氣，持續(xù)引導和推動移風易俗，通過不斷發(fā)展經濟，縮小城鄉(xiāng)之間差距，加強農村地區(qū)社會保障水平，逐步消除高價彩禮賴以滋生的條件和根源，有效維護社會和諧穩(wěn)定。

The Legal Dilemma and Legal Logic in Bride Price Disputes

——Concurrent Evaluation of the Supreme People’s Court’s “Provisions on the Application of Laws in Bride Price Dispute Cases”

Zhao Yixin

（Law School of Wuhan University，Wuhan 430072，China）

Abstract：

The phenomenon of bride price has a profound traditional cultural foundation and complex socio-economic factors. It blends property and personal relationships， resulting in complex civil legal relationships. In cases of bride price disputes， there are comprehensive factors such as subjective purpose， dowry amount， marital status， local customs， shared living time， pregnancy status， fault of both parties， and economic situation of the paying family. These factors often change over time， leading to the inconsistency of judgment rules in practice. The Supreme People’s Court’s “Provisions on the Application of Law in Bride Price Dispute Cases” defines bride price，introduces new provisions on its return in cases where the bride price has not been registered but has actually lived together， and in cases where its has been registered but has lived together for a relatively short period of time. It also clarifies the scope of the parties involved and comprehensively considers factors such as customs and faults when returning the bride price.However， there is still room for further improvement in the arbitration rules for bride price disputes. In this regard， it is necessary to clearly define the legal circumstances for the termination of a marriage contract， and based on this， further define the compensation liability of the fault party to the innocent party in the event of termination or breach of the marriage contract. In order to implement the prohibition on asking for property through marriage， we should follow the guidance of the “No. 1 central document” over the years， adhere to multiple measures， continue to guide and promote the change of customs， practically resolve the disputes over bride price， gradually eliminate the conditions and root causes of high price bride price， and effectively maintain social harmony and stability.

Key words：dispute cases involving bride price;interpretation No.2024.1;bride price return［責任編校"張家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