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蘇軾東湖紀念空間有三類景觀組成:其一,蘇軾在鳳翔入仕期間率人興建的建筑物;其二,蘇軾所建但居于東湖之外,后來被人遷入東湖的建筑物;其三,后人在東湖之中新建的紀念性建筑物。圍繞蘇軾和鳳翔東湖,每一處景觀都有一段流傳于世的故事或傳說,成為人們緬懷和紀念蘇軾時所無法遺忘的一種文化景觀。蘇軾東湖紀念空間的形成離不開蘇軾和鳳翔東湖,更離不開基于某種理想而來的紀念之情,后者才是構(gòu)成這一紀念空間的關鍵要素。
關鍵詞:蘇軾;鳳翔;東湖;紀念空間
作者簡介:郭茜(1981—),女,陜西三原人,文學博士,西北大學文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學與文化研究。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22XJA751002);陜西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2022H003)
中圖分類號:I206.44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2359(2024)05-0110-07""收稿日期:2024-03-17北宋仁宗嘉祐六年(1061),蘇軾出任鳳翔府簽判,開始了他的仕宦生涯。鳳翔,古稱雍,位于關中平原西部,其“橫水東環(huán),靈山西峙”,且為“成周興王之地,嬴秦創(chuàng)霸之區(qū)”羅鰲,王宗志:《重修鳳翔縣志》,三秦出版社,2014年,第65頁。。英宗治平元年(1064)十二月,蘇軾離開鳳翔,奔赴京城。在這三年的仕宦生活里,蘇軾對東湖的營建頗為后人稱道。鳳翔東湖,原名“飲鳳池”,因《竹書紀年》載周文王元年有鳳集于岐山,傳說鳳凰曾在此飲水而得名。蘇軾上任鳳翔府簽判的次年,曾疏浚飲鳳池,“蘇文忠公引鳳凰泉水渚成”達靈阿:《重修鳳翔府志》,西安地圖出版社,2002年,第78頁。。鳳凰泉至今仍在,據(jù)《鳳翔縣志》所載:“鳳凰泉,城外西北隅,有泉眼三。水流分二支,一自北向東南,沿東門外護城河注入東湖,一支自城西沿西城壕南流,至西南城角折向東,經(jīng)趙家壩、鄧家堡南與塔寺河匯合,至三岔村入雍水?!标兾魇▲P翔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鳳翔縣志》,陜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79頁。蘇軾因地制宜、引水入池,以水利助力民生。清代鳳翔知府白維清《重修東湖碑記》載:“距郡城而東有湖焉,固鳳凰泉注水之潴也。宋嘉祐中,蘇文忠公以一代偉人,簽判是郡。公余巾杖來觀,相度地利,以斯湖可浚而成也。爰引泉流由西北折而之東,延袤十數(shù)里,注之于湖,水多則蓄之,以防漲溢,干旱則泄之,以潤田疇,湖成而民利普焉?!标兾魇▲P翔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鳳翔縣志》,陜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780頁?!秾氹u市水利志》亦載:“東湖不僅供人游覽,且兼灌溉縣城東南鳳凰村一帶300多畝農(nóng)田?!睂氹u市水利志編纂委員會:《寶雞市水利志》,陜西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734頁。蘇軾后因其地勢,修建亭臺等建筑物,并于水岸周邊廣種柳樹,有美不勝收之效。蘇軾曾著《東湖》蘇軾,王文誥,孔凡禮:《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第112-114頁。詩,記載了整個興建過程。其弟蘇轍讀到這首詩后,和作《東湖》云:“不到東湖上,但聞東湖吟。詩詞已清絕,佳境亦可尋?!碧K轍,曾棗莊,馬德富:《欒城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31頁。宋人張舜民亦有《東湖春日》,詩云:“湖內(nèi)紅花間白花,湖邊游女駐香車。秋千對起花陰亂,蹴踘孤高柳帶斜。”陜西省鳳翔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鳳翔縣志》,陜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787-788頁。一
鳳翔東湖自蘇軾營建之后,歷代雖有荒廢,但也有多次重建的記載。重修的內(nèi)容既包括對舊有建筑物的修葺,也包括一些新建筑元素的引入??疾禅P翔東湖建筑物的修建歷史,大致可分為三種情況:其一,蘇軾率人興建的建筑物;其二,后人遷入東湖的建筑物;其三,后人在東湖之中新建的紀念建筑物(見表1)。如果說蘇軾在營建東湖時,本是為了造福于民,并非意在紀念,但是,后人不斷地在東湖之中新增建筑、重修亭苑、補植花木,卻在不知不覺之中為其注入了濃厚的文化要素。人們或在此游玩賞樂,或在此交游吟誦,以表達對蘇軾人格精神的認同,久而久之,蘇軾連同他的種種事跡便被演繹成民間佳話,以文化故事的形式流傳了下來,使得后來的種種修葺打上了深深的具有紀念性質(zhì)的印記。
《重修鳳翔府志》載東湖曰:“上有宛在、君子二亭?!边_靈阿:《重修鳳翔府志》,西安地圖出版社,2002年,第78頁。此二亭在后世多次興廢。明代鳳翔府簽事張應福《君子亭記》曾云:“迄今已數(shù)百年,興廢湮筑,不知其幾矣?!?陜西省鳳翔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鳳翔縣志》,陜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780頁。清代鳳翔郡守朱偉業(yè)欲在“渺渺一鑒,古木蒼然,暗通清泉,遠收翠山”的景致中,“因地興懷”地尋找二亭,卻遺憾地發(fā)現(xiàn)它們“皆廢矣”。中國自古有睹物思人的文化傳統(tǒng),他們之所以在宛在亭、君子亭前流露出感傷之情,正源自對蘇軾人格的向往與懷念,以及對蘇軾所代表的文化精神的理解與認同。張應?!把膊礻P西,因慕蘇子文學政事,得考究其往跡。滄海桑田,惟是湖尚在。規(guī)模湫隘,無復爾時風物之勝”,故“建亭其上”陜西省鳳翔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鳳翔縣志》,陜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780頁.。朱偉業(yè)感喟“鳳人睹物生情,思賢人君子,欲得而見之也”,故“捐資鳩工,芟柞荒蕪,修補破敗,并鐫是額于此,以識舊觀,以達前人之意云爾”陜西省鳳翔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鳳翔縣志》,陜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782-783頁。。
至于栽種于東湖湖畔的柳木,在清代仍可見到,畢沅曾云:“繞堤古柳數(shù)十株拔地參天,真數(shù)百年物?!碑呫洌瑥埮妫骸蛾P中勝跡圖志》,三秦出版社,2004年,第501頁。需要注意的是,無論是宛在亭、君子亭,還是東湖柳,在后人的視域中早已不僅僅是可供觀瞻的自然景致,而是被賦予了豐富內(nèi)涵的文化景觀。所以,當人們在宛在亭休憩時,以詩歌記載了其心靈閃動的瞬間,“和風淑氣正深春,乘興驅(qū)車到水濱。斷岸高低圍綠樹,迥溪遠近出青蘋。孤村擊鼓祈豐歲,野老開樽洽毗鄰。鞅掌終朝憐俗吏,暫時亭上對芳辰”陜西省鳳翔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鳳翔縣志》,陜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789頁。。當人們在東湖泛舟游玩時,亦可用“柳”渲染其孤寂之情,“酌酒東湖上,鏡開水不流。風亭寒白日,煙柳隱孤舟”陜西省鳳翔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鳳翔縣志》,陜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790頁。。甚至人們在縱論鳳翔風物時,也不忘將東湖柳列入其中,例如民間流傳的鳳翔三寶,即“西鳳酒、東湖柳、姑娘手”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陜西省鳳翔縣委員會辦公室:《鳳翔民俗》,三秦出版社,2016年,第836頁。,可見東湖柳早已成為鳳翔地域文化的標志性符號了。
在宛在亭、君子亭和東湖柳之外,還有喜雨亭、凌虛臺和會景堂,這些都是后人為紀念蘇軾而將與其相關的建筑重新聚集到東湖所形成的文化景觀。喜雨亭是蘇軾在其府宅之內(nèi)“鑿池其南,引流種樹,以為休息”蘇軾,茅維,孔凡禮:《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第349頁。的地方。由于當時天氣異常,已經(jīng)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下雨,就在亭子完工之際,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并且一連下了三天。蘇軾因此將其命名為喜雨亭,并寫下《喜雨亭記》。喜雨亭后來被遷入東湖。凌虛臺本是鳳翔知府陳希亮所建,以作登高之用,由于臺身較高,使登上之人有凌空蹈虛之感,故被命名為凌虛臺。凌虛臺建成之后,蘇軾曾為其作《凌虛臺記》,后人將此臺與蘇軾的生命際遇關聯(lián)起來,并在重修凌虛臺之時將其遷入東湖。至于會景堂,即會景亭,《重修鳳翔縣志》載曰:“舊在城外南溪。蘇文忠公遷之少西,名‘招隱’。今廢,有詩?!绷_鰲,王宗志:《重修鳳翔縣志》,三秦出版社,2014年,第66頁。蘇軾亦有詩為證:“南溪有會景亭,處眾亭之間?!鼛走w之?!碧K軾,王文誥,孔凡禮:《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第182頁。清光緒二十四年(1898),知府傅世煒重修會景亭時,改名會景堂,并將其遷入東湖。將與蘇軾有關舊物攬入東湖,本身就是后人紀念蘇軾的一種方式,只不過相比前文所述基于舊址上的修葺,這種方式所彰顯的紀念意味似乎更加濃厚。其中的情愫正如《守道李親翁在喜雨亭招飲次前韻》所云:“縹緲云光映水隈,登臨把酒曠懷開。迎賓辱倒中郎屣,作賦慚非王粲才。赴宴臨風酣庾興,望亭喜雨上蘇臺。中秋才過仍良夜,況迂芳蹤傍草萊?!标兾魇▲P翔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鳳翔縣志》,陜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789頁。
在上述兩類文化建筑之外,還有一種是后人有意識地基于紀念而興建的文化景觀,是為蘇文忠公祠、春風亭、鴛鴦亭、外湖等。蘇文忠公祠,因蘇軾“詠‘八觀詩’,以壯勝概,由是東湖之名益彰,后人敬仰,建祠于湖北畔”陜西省鳳翔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鳳翔縣志》,陜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842頁.。在此之后,蘇文忠公祠歷經(jīng)多次廢興。清乾隆四十四年(1779)知府張可受、道光二十六年(1846)知府白維清等人均曾重修過蘇文忠公祠。白維清曾說:“余于道光十六年丙申歲,權篆鳳翔,欲修葺之而不果,閱八載,廿五年乙巳,自興元移旆重來,謁公祠而亟為荒度焉。”陜西省鳳翔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鳳翔縣志》,陜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780頁。將蘇文忠公祠作為紀念蘇軾的公共場所,不只是為了寄托對蘇軾的敬仰之情,更是為人們?nèi)艉渭耐写艘痪囱鲋榇蛟炝艘惶幘拺严荣t的方便之所。《再集東湖拜東坡先生祠》有詩云:“復有東湖約,來當春暮時。涼風散古柳,微雨灑清池。自識龜魚樂,何殊濠濮思。仙翁去千載,仿佛下云旗?!绷_鰲,王宗志:《重修鳳翔縣志》,三秦出版社,2014年,第390頁。劉震《東湖覽勝圖說》亦云:“郡東門外,蘇公有祠?!ゎ佂鹪?,同詩人之溯洄。”羅鰲,王宗志:《重修鳳翔縣志》,三秦出版社,2014年,第13頁。春風亭位于東湖湖心島,由時任鳳翔知府的蔡兆槐所建,“亭之屋頂南坡出一抱廈,體形組合富有變化,獨具風格”陜西省鳳翔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鳳翔縣志》,陜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841-842頁。。蔡兆槐之所以將其命名為春風亭,是因為他被蘇軾上書朝廷,請求免除百姓欠款、官榷與民、釋放無辜囚徒等故事所感動,認為蘇軾的作為可以讓百姓生發(fā)出如“惠過春風”的感覺。鴛鴦亭為清同治十年(1871)鳳翔參將常瑛所建,意在紀念蘇軾與王弗二人的伉儷情深,故而稱之為“鴛鴦亭”。外湖即光緒二十四年(1898)鳳翔知府傅世煒繼蘇軾之志所倡導開辟的南湖,東湖由此亦被稱為內(nèi)湖。知府李慎又依據(jù)蘇軾《海棠》詩“東風嫋嫋泛崇光,香霧空濛月轉(zhuǎn)廊”之句,建成“空濛閣”“藕香榭”“崇光亭”“月轉(zhuǎn)廊”“曲橋”等,東湖規(guī)模得以擴大。以上所述種種,依每一個時代、每一位個體對蘇軾的理解體悟不同而各有側(cè)重,但是均表現(xiàn)出了世人有意而為之的共同特征,它們既是人們對蘇軾懷念之情的刻意表達,也是對其身上所體現(xiàn)出來的人格魅力的深度認同。
奧地利藝術史家李格爾曾對紀念物進行過“意圖性紀念物”與“非意圖性紀念物”的區(qū)分,紀念空間也由此被區(qū)分為“非意圖性紀念空間”與“意圖性紀念空間”陳蘊茜:《紀念空間與社會記憶》,《學術月刊》,2012年第7期。。建筑設計中也有異曲同工的理論,有學者曾說:“歷史上有不少建筑空間原本并不是為了紀念的目的而建造的,但是由于歷史所賦予的某種特殊意義,使它成為了紀念性建筑。……紀念性空間是歷史和文化的載體,它通過建筑、雕塑、碑、柱、門、墻等元素來進行空間的限定和形象的塑造,具有跨時代的特性。”田云慶:《室外環(huán)境設計基礎》,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2007年,第96頁。蘇軾營建東湖并非意在紀念,當屬“非意圖性紀念空間”。然而,后世人們卻不斷在東湖之中修葺建筑、栽植林木花卉,并借游覽、聚會之際吟誦詩詞,以表達對蘇軾人格精神的認同。久而久之,蘇軾在鳳翔仕宦之旅的種種事跡,便借助這片引鳳凰泉水興建而成的景觀展衍開來,而這些景觀也隨之演變成一種人們紀念蘇軾的文化空間,一種被李格爾所說的“意圖性紀念空間”。
二
千載而下,“東湖覽勝”已經(jīng)成為鳳翔主要的文化景觀之一。王世禎曾曰:“暮抵鳳翔府治鳳翔縣。東坡先生簽判鳳翔日,作《八觀》詩,石鼓今在太學,《詛楚文》,王右丞、吳道子畫皆已不存,惟東湖無恙。岐州水苦咸濁,獨此水味絕甘美,多荷芰修竹,為郡中游觀之最?!蓖跏康潱来T:《王士禎全集》,齊魯書社,2007年,第2541頁。有人說它們是“人類社會的精神產(chǎn)物”,“紀念性空間因其體現(xiàn)了某種歷史性意義而具備了重要的精神文化價值。紀念性建筑……是人類社會的精神產(chǎn)物”田云慶:《室外環(huán)境設計基礎》,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2007年,第96頁。。也有人說,這些文化景觀之所以流傳千年,是因為它們的身上都蘊含著一個特別的文化故事,“記載著一個地方的歷史,包括自然的和社會的歷史;講述著動人的故事,包括美麗的或是凄慘的故事”俞孔堅:《景觀的含義》,《時代建筑》, 2002年第1期。。具體而言,這一特別的文化故事就是基于東湖每一處建筑物、每一枝一葉而來的關于蘇軾的故事。
以喜雨亭的興建、命名為例,我們不難看出蘇軾的經(jīng)國濟世之心,然而,經(jīng)過后人不斷地點染、傳誦之后,他的這些做法最終演變成了一段意蘊豐富的歷史故事。歷史上的鳳翔常年干旱,蘇軾在鳳翔任職期間,曾多次赴太白山為民祈雨。譬如,嘉祐七年(1062)二月,天旱,蘇軾前往太白山禱雨,其《鳳翔太白山祈雨祝文》云:“今旬不雨,即為兇歲?!弦詿o負圣天子之意,下以無失愚夫小民之望?!碧K軾,茅維,孔凡禮:《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第1913-1914頁。祈雨之后,三月乙卯日開始下雨,但雨量仍然不足。丁卯日,宋選在真興寺閣祈雨成功,“大雨,三日乃止”蘇軾,茅維,孔凡禮:《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第349頁。。蘇軾為感恩這場及時雨,不僅將其新建之亭命名為“喜雨亭”,而且高興地寫下了《喜雨亭記》,以作紀念。至此,無論是蘇軾祈雨,還是蘇軾建亭,兩者之間事實上并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它們只不過是發(fā)生在蘇軾身上的兩個歷史片段而已。但是,隨著時間的發(fā)展,人們不僅將這兩個歷史事件進行了緊密關聯(lián),而且于其中又增添出一些神奇的演繹成分。由于并不是每次祈雨都成功,所以,蘇軾就去翻閱史書以尋求原因。根據(jù)歷史記載,蘇軾認為太白山神在唐代被封為“靈應公”,可是其爵位在宋代卻有所下降,這或許就是祈雨無法獲得成功的根本原因,為此,蘇軾上書朝廷,將其中的原委一一講述清楚,并懇請朝廷給予太白山神以新的爵位。在得到了朝廷的許可之后,蘇軾寫下了《告封太白山明應公祝文》,其文云:“天作山川,以鎮(zhèn)四方。俾食于民,以雨以旸。惟公聰明,能率其職。民以旱告,應不踰夕。帝謂守臣,予嘉乃功。惟新爵號,往耀其躬。在唐天寶,亦賜今爵。時惟術士,探符訪藥。謂為公榮,寔為公羞。中原顛覆,神不顧救。今皇神圣,惟民是憂。民既飽溢,皇無禱求。袞衣煌煌,赤舄繡裳。舍舊即新,以佑我民。”蘇軾,茅維,孔凡禮:《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第1914頁。如果說從歷史的視角來看,這只不過是與蘇軾相關的又一個歷史事跡,但是,如果從文學的視域來看,它則給編撰故事的文人們提供了又一重絕佳的歷史素材。當故事中的“龍”化為“白鼠”,“祀之日,有白鼠長尺余,歷酒饌上,嗅而不食。父老云:‘龍也’”蘇軾,茅維,孔凡禮:《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第2308頁。,當敘事的重心落于蘇軾的“翻閱”“上奏”“祭祀”等行為時,其實已潛在地勾勒出了這則蘇軾故事的雛形。正如人們將喜雨亭移入東湖的心理一樣,人們也將這則故事納入蘇軾的喜雨亭故事之中,不僅成功地將蘇軾形象化和神異化,而且成功地賦予了蘇軾故事與眾不同的歷史內(nèi)涵。
其他如鴛鴦亭亦是如此,在它的歷史敘述中也包蘊著一段特別的蘇軾故事。至和元年(1054),蘇軾迎娶王弗,“君諱弗,眉之青神人,鄉(xiāng)貢進士方之女。生十有六年,而歸于軾”。王弗不僅為人謹肅,而且通曉詩書。據(jù)歷史記載,蘇軾讀書時,她常?!敖K日不去”,“軾有所忘,君輒能記之”蘇軾,茅維,孔凡禮:《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第472頁。。王弗不僅能和蘇軾一起讀文論詩,還能在政事上為蘇軾提供真知灼見。二人同游東湖,在當時就已被傳為佳話。鴛鴦亭即是專為紀念二人而建,從外形上看,鴛鴦亭為兩亭相連之狀,共有六只楹柱,以石橋與岸上連接,遠看酷似兩只在水中靜臥的鴛鴦。有學者說:“紀念性空間往往通過采用象征的手法來表達紀念主題,以達到良好的紀念效果?!碧镌茟c:《室外環(huán)境設計基礎》,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2007年,第96頁。鴛鴦既是比喻,也是象征。鴛鴦亭不僅是對蘇軾與王弗之間美好情感的寄寓和懷念,更是藉此對人類美好愛情向往和頌揚的表達。
可以看到,在人們的有意推動下,鳳翔東湖與蘇軾故事被有機地融為一體。一方面,鳳翔東湖因蘇軾故事而聲名遠揚,另一方面,蘇軾故事則因鳳翔東湖而顯得有跡可循。正因為如此,喜歡蘇軾的人們大都愿意來此泛舟賞景、會友共飲,來此憑吊歷史,他們希望藉此進入蘇軾的故事之中,以獲得與蘇軾進行精神交流的在場契機。譬如,有的人在此遙想蘇軾, “眉山到處播芳聞,秦越東西若對君。共向秋風收野色,誰從夜雨識星文”陜西省鳳翔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鳳翔縣志》,陜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788頁。;想與他面對面地進行談心,“蘇公亭上午風清,邀客同來逸興生。……最是故人能好我,一觴一詠愜幽情”陜西省鳳翔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鳳翔縣志》,陜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791頁。。有的人在此追憶蘇軾,“眉山亭上晚霞收,嘹唳征鴻度畫樓。愧我才疏持繡斧,羨君望重泛仙舟。東湖月好斟秦酒,赤壁風清憶楚游。勝概流連同一醉,敢云德曜聚云頭”陜西省鳳翔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鳳翔縣志》,陜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789頁。;或談及他的鳳翔事跡,“圣湖別已久,蕩漾紛在目?!瓰檠曾P城東,湖潭清可掬。蘇子倅郡時,來游日往復。清淺漲華池,蓮香姿芳郁。更建君子亭,不愧愚公谷。曲堤環(huán)淪漪,山樽成小筑”陜西省鳳翔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鳳翔縣志》,陜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791頁。;或體會他仁民愛物的高尚人格,“東湖留勝跡,訪古一登臨。月影銜珠閣,松風奏玉琴。山光檻外落,柳色雨中深。先正儀型在,憂民同此心”羅鰲,王宗志:《重修鳳翔縣志》,三秦出版社,2014年,第391頁。。甚至有的人在此仿效蘇軾的言行,期冀《赤壁賦》創(chuàng)作場景的重現(xiàn),“勝概芳蹤何處求,東湖亭上景洵幽。花光瀲滟流朝氣,水色蒼茫照暮丘。咫尺終南杯底現(xiàn),依稀赤壁畫中游。今宵若臥垂楊月,應有羽衣掠客舟”羅鰲,王宗志:《重修鳳翔縣志》,三秦出版社,2014年,第410頁。;或者像蘇軾那樣做泛舟尋仙之狀,“積水收殘照,孤城落晚煙。圖翻花外鳥,鏡坐樹中船。劇飲留春徑,嬌歌徹夜筵。良辰懷自好,直訝共尋仙”羅鰲,王宗志:《重修鳳翔縣志》,三秦出版社,2014年,第385頁。。其他如許孚遠《楊知江寅丈招飲東湖》、劉自唐《李郡侯招飲東湖慶雨步韻》、王嘉孝《初夏東湖邀友宴粲》、高錫麒《招飲東湖》,等等,亦皆如此。
總而言之,作為蘇軾仕途的起始之地,鳳翔為他提供了最初的政治舞臺,而蘇軾在鳳翔生活的點點滴滴也給這里留下了種種的歷史記憶,以致被演繹成種種故事佳話。依據(jù)“意圖性紀念空間”的理論,圍繞鳳翔東湖所形成的文化景觀,自蘇軾以后就有向“意圖性紀念空間”轉(zhuǎn)變的趨勢,人們對這里的每一次重修或者重建,都是對其“意圖性紀念空間”性質(zhì)的一次積累和增強。而蘇軾故事則為這每一次的“積累和增強”起到了關鍵性的促進作用,正如《雨中武真庵督學招集東湖》詩中所云:東湖“湖似郎官好,名因?qū)W士傳?!绷_鰲,王宗志:《重修鳳翔縣志》,三秦出版社,2014年,第390頁。更為吊詭的是,人們因蘇軾故事而來這里尋跡歷史,他們的每一次尋跡則又構(gòu)成蘇軾故事在新時代續(xù)寫的一部分。由此,以鳳翔東湖為原點的蘇軾故事愈來愈豐富,從而使得以蘇軾故事為文化內(nèi)蘊的鳳翔東湖,愈來愈成為一種典型的文化符號,成為人們在緬懷和紀念蘇軾時所無法遺忘的一種文化景觀。
三
考察鳳翔歷代官員名錄,作為簽判的蘇軾不過是其中普通的一位,況且,在鳳翔為官的蘇軾是其入仕初期,尚屬于青年蘇軾,與人們所熟知的有著“蛇的智慧,兼有鴿子的溫柔敦厚”林語堂:《蘇東坡傳》,湖南文藝出版社,2018年,第2頁。的蘇東坡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但是,人們?nèi)匀贿x擇蘇軾作為東湖故事的代表人物。柄谷行人曾說,風景是以“顛倒”的形式被發(fā)現(xiàn)的,正是這個“顛倒”的存在,才使得“人們感到風景之崇高存在于客觀對象之中”柄谷行人:《日本現(xiàn)代文學的起源》,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3年,第2頁。。這或許正是人們選擇蘇軾的理由。
首先,人們期待“愛民如子”的父母官。中國自古有仁政思想,孔子曰:“泛愛眾?!睏畈骸墩撜Z譯注》,中華書局,2009年,第4頁。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楊伯峻:《孟子譯注》,中華書局,2010年,第304頁。至唐代,韓愈亦曰:“博愛之謂仁?!?韓愈,劉真?zhèn)?,岳珍:《韓愈文集匯校箋注》,中華書局,2010年,第1頁??梢哉f,儒家始終將人、將百姓置于首位。“儒家學說是以人為基本研究對象和以學會做人為出發(fā)點和歸宿的學問”周寧之:《關于儒家人生維度的哲學思考》,《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4期。。這一思想的解釋權并不完全掌握在士人手中,老百姓也常常會以此去衡量他們的父母官。蘇軾的愛民之心,無論走到哪里都沒有發(fā)生變化,“雖危起居,竟信其志,猶將不忘百姓之病也”王文錦:《禮記譯解》,中華書局,2016年,第919頁。,即使在被貶的“問汝平生功業(yè),黃州惠州儋州”三州,蘇軾仍然盡己為民,確如蘇轍《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銘》所云:“公心如玉,焚而不灰?!碧K軾,朱孝臧,龍榆生,朱懷春:《東坡樂府箋》,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第12頁。事實上,蘇軾在入仕之初的鳳翔就已收獲了“蘇賢良”的美譽。具體而言,他曾要求官府釋放因水患而被囚的百姓,也曾上書向官府請求免除百姓積年的欠款。對于酒粬的售賣,他曾撰寫《上韓魏公論場務書》,建議官府不應與民爭利,要“官榷與民”,就是希望官府放開酒粬官榷的專賣權,允許百姓自制或售賣酒粬。至于伐木、水運等事,蘇軾經(jīng)過親自調(diào)研后,修改了衙規(guī),讓百姓自行選擇水工代放木筏,以及放木筏的時間,大大減輕了衙前之役的危害?!端问贰穼Υ擞休d:“關中自元昊叛,民貧役重,岐下歲輸南山木栰,自渭入河,經(jīng)砥柱之險,衙吏踵破家。軾訪其利害,為修衙規(guī),使自擇水工以時進止,自是害減半。”脫脫:《宋史》,第31冊,中華書局,1977年,第10802頁。然而,僅僅依靠蘇軾在鳳翔的種種愛民事跡,并不足以支撐蘇軾故事在東湖歷代的延續(xù)和重構(gòu),正是當人們認為社會需要愛民如子的父母官時,他們才會將目光轉(zhuǎn)移到蘇軾身上,才會通過追溯他在鳳翔勤政為民的點點滴滴,來表達對他的欽佩和懷念,以期像他那樣的好官在當代的出現(xiàn)。
其次,士人服膺儒家對理想人格要求的價值標準,尤其推崇那些雖身處逆境,卻又不忘初心的歷史個體。《孟子》云:“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楊伯峻:《孟子譯注》,中華書局,2010年,第128頁。至宋代,歐陽修《答孫正之第一書》亦云:“學者不謀道久矣。然道固不茀廢,而圣人之書如日月,卓乎其可求。茍不為刑禍祿利動其心者,則勉之皆可至也?!睔W陽修,洪本?。骸稓W陽修詩文集校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1811頁。這是儒家對士人修養(yǎng)自身所提出的一種希望,也是對士人踐行“道”的一種要求。后人以此作為士人之應然品格,而不滿那些于患得患失之間有失人格精神的種種行為。譬如,元人鄭介夫批評其時士人就缺少對人格精神的追求,曰:“其有攀附營救即獲升遷者,則眾口稱之羨之以為能;若安分自守羞于干謁者,則眾口譏之笑之以為不了事?!鼻駱渖握准骸对嘧h集錄(下)》,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96頁。蘇軾之所以為后人所看重,即在于其飽滿的人格精神恰恰滿足了人們的期待。蘇軾早年就胸懷壯志,“早歲便懷齊物志,微官敢有濟時心”蘇軾,王文誥,孔凡禮:《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第275頁。。此后他雖歷經(jīng)宦海浮沉,但其用世之志、嫉惡之心不曾改變。故他不畏權,不媚上,為堅持己見即使得罪他人也在所不惜的傲骨品格,在其初入鳳翔之時便已為人所知。嘉祐八年(1063),陳希亮出任鳳翔知府,其人“目光如冰,平生不假人以色,自王公貴人,皆嚴憚之”蘇軾,茅維,孔凡禮:《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第419頁。。陳希亮曾對蘇軾的行為多有不滿之處,乃至有“罰銅八斤”的懲罰,蘇軾雖然對此憤慨不已,卻也無可奈何。有一次,他與陳希亮相約,但是卻久等不至,于是便寫下了諷刺詩《客位假寐》,其詩云:“謁入不得去,兀坐如枯株?!m無性命憂,且復忍須臾?!碧K軾,王文誥,孔凡禮:《蘇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第163頁。蘇軾的率真性格由此可見一斑。再如,陳希亮修建凌虛臺后,想請?zhí)K軾為凌虛臺撰文。蘇軾沒有推辭并欣然作《凌虛臺記》,他先敘凌虛臺修建的前因后果,再抒發(fā)其經(jīng)綸之言,認為再堅固的建筑也不可能永遠保存,它們均屬“不可恃”之物,唯有“德行”“功業(yè)”等才能成為“足恃”之物,其間充滿了暗諷之意。盡管蘇軾后來對這一行為頗為自責,“方是時,年少氣盛,愚不更事,屢與公爭議,至形于言色,已而悔之”邵博,劉德權,李劍雄:《邵氏聞見后錄》,中華書局,1983年,第122頁。,但人們已然在其中看到了那個正直而不虛飾,以及為建立“當世志”而勇于“奮厲”的人物形象了。從這層意義上說,由蘇軾來作為理想型士人的代表,或許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最后,對蘇軾詩文的喜愛。宋代就有文人高度評價蘇軾之文,《黃氏日抄》云:“東坡之文,如長江大河一瀉千里,至其混浩流轉(zhuǎn),曲折變化之妙,則無復可以名狀。蓋能文之士莫之能尚也。”朱易安,傅璇琮,等:《全宋筆記》,第十編第十冊,大象出版社,2018年,第328頁。葉適認為:“以文為論,自蘇氏始?!比~適:《習學記言序目》,中華書局,1977年,第744頁。宋代即有文章選集,如樓昉編《崇古文訣》,選蘇軾《范增論》《倡勇敢》等文十五篇;謝枋得編《文章軌范》,選蘇軾《秦始皇扶蘇論》《晁錯論》等文十二篇。至清代,人們對蘇軾之文的評價甚高:“軾之器識學問見于政事,發(fā)于文章,史稱言足以達其有猷,行足以遂其有為,節(jié)義足以固其有守,皆志與氣為之也?!彼拇ù髮W中文系唐宋文學研究室:《蘇軾資料匯編》,中華書局,1994年,第1811頁。蘇軾之詩亦是如此。方回編《瀛奎律髓》,選蘇軾《歧亭道上見梅花戲贈季常》《雪后書北臺壁》等詩四十余篇,并贊賞其詩云:“坡,天人也。作詩不拘法度,而自有生意?!狈交兀顟c甲:《瀛奎律髓匯評》,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797頁?!懂T北詩話》論東坡詩曰:“坡詩不尚雄杰一派,其絕人處,在乎議論英爽,筆鋒精銳,舉重若輕,讀之似不甚用力,而力已透十分。此天才也。”趙冀,霍松林,胡主佑:《甌北詩話》,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年,第56頁。清代李調(diào)元從個人主觀鑒賞的角度,認為:“余雅不好宋詩,而獨愛東坡。以其詩聲如鐘呂,氣若江河;不失于腐,亦不失于郛。”四川大學中文系唐宋文學研究室:《蘇軾資料匯編》,中華書局,1994年,第1396頁。雖時有批評者,如“二程為了擴大理學影響。……對三蘇最擅長的文學自然要大加批判。……有些批評甚至可能是針對蘇軾本人而發(fā)”尹楚兵,李琦:《晚明理學視域下的馮從吾文道觀研究:以“做圣人易,做文人難”的詮釋為中心》,《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4期。。但蘇軾的詩文始終深受眾人喜愛,其詩文以闊大而細膩的筆觸記錄著人生的種種際遇與體會,也記錄下了北宋鳳翔的民俗與歷史??疾焯K軾在鳳翔為官期間的作品,包括《鳳翔八觀》《喜雨亭記》《凌虛臺記》《思治論》等,共有一百余篇。這些詩文既是對宋代鳳翔風物的文學記錄,也是作者感知世事、體悟生命的情感記錄,它們相互融合一起構(gòu)成了后人既追憶鳳翔又懷念蘇軾的文化媒介。
總之,鳳翔雖然是蘇軾的初仕之地,但是作為自然景觀的東湖并不足以喚起后人對蘇軾的懷念,故而不是促發(fā)蘇軾東湖紀念空間產(chǎn)生的根源。換而言之,蘇軾東湖紀念空間的形成來自人們對某種希望的主觀期望之中,譬如,愛民如子的父母官、奮厲當世志的理想人格,以及蘊含“志與氣”的詩文,等等。而蘇軾的德行、志向以及風骨,恰好使他成為人們所期待的理想人物。于是,便產(chǎn)生了由蘇軾而追溯到鳳翔東湖種種文化行為。蘇軾東湖紀念空間的形成好像由東湖而來,但實際上是由人們對理想人格的希望和期待而來的。
鳳翔是蘇軾仕途的起點,他在這里一共生活了三年。在這三年的時光里,他與這片土地實現(xiàn)了有機交融。這種交融既有“蘇文忠公畫:石刻梅、菊、老竹。在府判廳署壁上”羅鰲,王宗志:《重修鳳翔縣志》,三秦出版社,2014年,第66頁。等可以看得到的印記,也有“客來空吊古,清淚落悲笳”蘇軾,王文誥,孔凡禮:《蘇軾詩集》,中華書局,2007年,第179頁。等能引發(fā)暢想的抒情,它們一起構(gòu)成了鳳翔東湖的自然景觀。然而,這些景觀在千年的歷史變遷中,不斷地被自然風蝕而毀壞,只有在蘇軾被作為需要紀念和緬懷的歷史人物時,它們才會受到重視,或者被重新修葺,或者被重新建造。更為重要的是,當人們對蘇軾的關注和重視不再局限于個體情感,而是基于更廣泛的文化需求時,這些景觀的價值也就會被重新發(fā)現(xiàn),進而被安置到一種新的文化要求中加以重構(gòu)。于是,一些與蘇軾有關的舊物被重新加以整理,一些與蘇軾有關的故事傳奇被加以物質(zhì)化處理,及至將它們與既有的自然景觀放在一個文化空間之內(nèi)重新加以言說的時候,一個新的具有紀念性質(zhì)的文化空間也就形成了。由此來看,那個基于某種理想而來的紀念之情,才是構(gòu)成蘇軾東湖紀念空間的關鍵要素,其中的“顛倒”恐怕是我們在談論這一紀念空間形成時所不應該忘卻的認知要素吧。
As a Memorial Space and Its Gener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u Shi’s Story of East Lake
Guo "Qian
(Northwest University,Xi’an "710069,China)
Abstract:
The memorial space of Su Shi’s East Lake consists of three types of landscapes: first, the buildings built by Su Shi during Fengxiang’s time as an official;second,the building also built by Su Shi but outside the East Lake,and being later moved to the East Lake;third,the new memorial building in the East Lake by later generations. Around Sushi and Fengxiang East Lake, each landscape has a story or legend that is spread around the world, and it has become a cultural landscape that people can not forget when remembering and commemorating Sushi. The formation of East Lake memorial space is inseparable from Sushi and Fengxiang East Lake,but more inseparable from the memorial feeling based on some ideal, which is the key element of this memorial space.
Key words:Su Shi;Fengxiang;East Lake;memorial space[責任編校"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