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塞繆爾·賽爾文的小說《孤獨的倫敦人》呈現(xiàn)了戰(zhàn)后非洲和加勒比移民在倫敦的生活體驗,以及他們所感受到的孤獨感。本文探討了移民孤獨的原因,試圖揭示移民個體的孤獨感是由于他們的生活環(huán)境被割裂,人際關系異化和自我價值被忽視所共同導致的,進一步表明社會和政治環(huán)境在決定黑人移民的命運中的關鍵作用,以及與移民個體孤獨感的深刻聯(lián)系。
[關鍵詞]塞繆爾·賽爾文;《孤獨的倫敦人》;孤獨;移民
出生于特立尼達的塞繆爾·賽爾文(1923—1994)是一位多產的小說家,他創(chuàng)造了克里奧爾文學中最難忘的一些角色。《孤獨的倫敦人》(1956年)是20世紀50年代和60年代在英國以外出版的有影響力的小說之一,它提供了西印度散居社區(qū)在北方大都市的長篇敘事,通常被認為是西印度小說崛起的標志。
賽爾文于20世紀50年代移居英國倫敦,他在《孤獨的倫敦人》中講述了20世紀50年代西印度僑民的經歷。彼時,新獨立的殖民地移民潮很大,在1956年小說首次出版時,來自西印度的移民人數(shù)超過25000人。在二戰(zhàn)后亟需勞動力來重建經濟的英國呼吁前殖民地的公民來英國工作。許多來自加勒比海的人響應呼吁,蜂擁而至來到英格蘭。之后,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定居在倫敦和中部地區(qū)的工業(yè)區(qū)。倫敦成為不同種族、國籍或民族背景的人們的匯聚點。
然而,移民社區(qū)和宗主國社會對移民而言標志著對自我、統(tǒng)一性和團結的新理解。非盎格魯-撒克遜人面臨的問題,以及阻礙他們融入盎格魯-撒克遜文化的障礙,以及如何消除這些障礙以實現(xiàn)多元文化社會,都在小說中有詳細描繪。本文探討了移民孤獨的原因,試圖揭示移民個體的孤獨感是由于他們的生活環(huán)境被割裂,人際關系異化和自我價值被忽視所共同導致的,進一步表明社會和政治環(huán)境在決定他們命運方面發(fā)揮了更重要的作用。
一、割裂的生活環(huán)境
(一)天氣
在賽爾文筆下,倫敦的天氣不僅是自然現(xiàn)象,更是文化和心理狀態(tài)的隱喻。從熱帶氣候中走出來的特立尼達的移民們期望在倫敦找到新的生活和希望。然而,他們很快發(fā)現(xiàn),倫敦的陰冷天氣不僅是身體上的不適,更是一種心理上的孤獨和隔離。這種天氣的反差,象征著他們從溫暖、熟悉的家鄉(xiāng)到冷漠、陌生的異鄉(xiāng)的轉變,加劇了他們對家的思念和對新環(huán)境的不適應。盡管現(xiàn)實如此,賽爾文描述了移民渴望積極融入宗主國環(huán)境,獲得歸屬感的努力。當主人公摩西在一個嚴寒的冬夜出發(fā)去見加拉哈德——一個剛到倫敦的特立尼達同胞。他看到加拉哈德穿著熱帶地區(qū)服裝從滑鐵盧車站走出,摩西對他不因天氣而感到不適表示驚訝時,加拉哈德卻說道:“你在煩惱什么?這是個好天氣,伙計。你覺得冷嗎?[1]”江蘇海洋大學外國語學院教師趙晶輝認為加拉哈德剛抵達英國時的著裝和行為是殖民地文化和思想在被殖民者心中占據精神主導地位的典型表現(xiàn)。他視城市為自由的象征,對城市的美好幻象如此著迷,以至于連嚴寒的氣候也未能影響他的感受[2]。加拉哈德對英國天氣的不尋常生理反應,認為倫敦的氣候冬暖夏涼,這種努力討好母國,迫切想要被母國自然接納的做法,實際上也顛覆了將非白人牢牢定位在熱帶地區(qū)的殖民地地理的比喻,這是對將英國天氣用于白人本土主義主張的有效反擊。但這種反擊產生的效果微乎其微:被一位白人新聞記者對坦蒂和她從牙買加新來的家人發(fā)表的輕蔑評論“我希望你們不覺得我們的天氣太冷”擊敗。
(二)城市景觀和居住環(huán)境
除了天氣,城市景觀被重新呈現(xiàn),以繪制西印度人作為英國公民的合法性主張。在賽爾文小說里,這座城市充滿了西印度人和其他小島的聲音。摩西、加拉哈德最初對發(fā)現(xiàn)自己靠近世界著名的倫敦地標和地點——滑鐵盧橋、查林十字、皮卡迪利廣場——感到驚奇,這預示著對建筑在視覺和其他藝術中文化浪漫的戰(zhàn)略性修訂,以便將西印度人納入框架。加拉哈德總喜歡站在滑鐵盧橋上俯瞰水中,這表明在黑人西印度人的身體現(xiàn)在要求被納入城市的流行表現(xiàn)中。
此外,賽爾文注重詳細描述加勒比移民貧窮擁擠的生活環(huán)境。住房是賽爾文在他的文本中描繪的一個尖銳問題,許多無法負擔租房的人在街頭無家可歸,而少數(shù)有幸得到公寓的人則被限制在最糟糕的建筑中。住宅區(qū)不僅是居住場所,更是身份標識和社會等級的外在表現(xiàn),同時展現(xiàn)出明顯的排外性[3]。小說中對移民居住地的描述引人注目:“哈羅路周圍的房屋,老舊、灰暗、風吹雨打,墻壁像龐貝末日一樣開裂,沒有熱水,整個街道上的房子都沒有浴室……有些房子仍然使用煤氣燈,這告訴你它們有多老?!碑敿永聛淼侥ξ鞯姆块g時,他對摩西有一間小房間感到非常驚訝。若他在摩西家過夜,只能睡在兩把椅子上。這些破舊的房屋和狹窄的街道,是移民生活的一部分,也是他們社會地位的象征。然而,小說也有倫敦富裕街道的線索。賽爾文將倫敦的富裕場景與貧窮場景并置,展示了白人和黑人住房之間的對比。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移民們感到被邊緣化,他們的孤獨感不僅源于物理空間的隔離,更源于社會地位的邊緣化。
二、異化的人際關系
(一)與英國本土人的關系異化
賽爾文在小說中描繪了移民與英國本土人之間的異化的關系。盡管移民們渴望融入,但他們常常遭遇歧視和排斥。他們在多元文化的倫敦為其種族化的“他者”提供的唯一地方尋求庇護:伊普斯維奇的貧困移民社區(qū)。這種小型生活群體的建立,使得他們在外國文化中建立了一個緊密團結的社區(qū),可獲得短暫的歸屬感。但伊普斯維奇是一個差異的空間,那里看不到白人英國人,通過在不同群體和文化之間建立墻壁,將白人和非白人分開,減少了移民們與其他文化的互動機會,延遲了移民融入英國文化的進程。
在小說中,摩西告訴加拉哈德他們的狀況:
“那里有一家由一個叫倫德維茨餐廳的波蘭人經營的餐廳。去那里看看他們會不會為你服務。你知道最傷人的部分是什么嗎?擁有那家餐廳的波蘭人在這個國家的權利并不比我們多。事實上,我們是英國公民,他只是一個外國人,我們比任何人都有更多的權利在這個國家生活和工作,享受這個國家所擁有的,因為我們是讓這個國家繁榮昌盛的人。”
根植于現(xiàn)實,關系的異化使移民的經歷成為可能,他們能夠看到夢想世界在個人和政治層面上必須提供的所有不幸或不平等。摩西談到他們遭受本土人的偏見:“不要指望他們會把你當作任何人特別對待——在他們看來,你只是另一個來倫敦的黑人牙買加人,以為街道上鋪滿了黃金。”在這種痛苦的情境中,加拉哈德和摩西越來越成為關系異化感的受害者,而母國證明了對她的帝國孩子們是一個殘酷的繼母,讓抱有美好幻想的歸鄉(xiāng)者找不到避風之港。
(二)與故國同胞的關系異化
除與英國本土人的緊張關系,賽爾文還揭示了移民群體內部的矛盾和異化。在異國他鄉(xiāng),他們本應團結互助,但實際上移民群體內部相互競爭,以吸引母國英國的注意。因為競爭、嫉妒產生了隔閡。這種同胞之間的異化,進一步削弱了他們的社會支持網絡,使他們在面對外部壓力時更加孤立無援。摩西告訴加拉哈德,這里的男孩們沒有“我們兩個都是特立尼達人,我們必須互相幫助”這樣的想法。隨著金錢成為價值的主要衡量標準,甚至在某些情況下成為友誼的衡量標準,城市中移民群體間的親屬關系和友誼感逐漸被侵蝕,被無情的物質主義取而代之。他們中較為成功的一位同胞哈里斯一直希望自己能被視為英國人,他在與西印度和非洲朋友相處中感到很不舒服。哈里斯渴望被認同為占主導地位的英國文化,擺脫自己的劣等文化,以表明在這里他是可見的、文明的,與他所厭惡的同胞是不同的。哈里斯對自己的本國文化有強烈自卑感,盡力在英國紳士和女士面前表現(xiàn)得體,所以當他的同胞們出現(xiàn)在有白人在的場合時,他總是很擔心,要提醒他們“要像真正的紳士一樣看待和表現(xiàn)自己,今晚這里有很多英國人,所以不要讓自己
丟臉”。
一些移民逐漸放棄了他們最初的信仰,變得會算計和功利。小說中買下房子用于出租給移民的牙買加小伙子承認:“在倫敦,沒有‘讓我放松’或‘我們倆都是同胞’之類的東西”。這體現(xiàn)了移民在面對新環(huán)境和新挑戰(zhàn)時所經歷的心理變化和價值沖突。顯然,物質主義在這里主導著最親密的關系,在以金錢和利益為導向的環(huán)境中,人們之間的關系變得復雜和脆弱,移民很難建立和維持長期和真誠的友誼。
三、被困的自我價值
(一)情感困境
賽爾文通過小說中的人物,探討了移民在情感層面的掙扎和困境。他們在英國的生活充滿了不確定性和不安全感,這直接影響了他們的情緒狀態(tài)和心理健康。在人際關系交往中,戀愛和婚姻同樣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它們能夠為移民者們提供一種情感上的歸屬感。在異國他鄉(xiāng),移民們不僅要面對生活的艱辛,還要承受情感上的孤獨和失落。移民群體中主要是單身的非洲裔男性。然而,在英國這樣的新環(huán)境中,他們對于戀愛和婚姻的需求往往難以得到滿足。種族偏見極大地限制了他們與白人女性建立聯(lián)系甚至發(fā)展關系的可能性。小說中已婚的托洛瑞在移居倫敦后與妻子分居。他不得不和他的單身同伴度著孤獨的日日夜夜。這種情感的缺失,使他們在追求自我實現(xiàn)的道路上更加艱難。小說以這樣一句話結束:“這是一個夜晚,如果你沒有和一個女人發(fā)生親密關系,你會覺得你是世界上唯一一個這樣的人?!边@就像一聲無助的嘆息,暗示了移民在親密關系和情感聯(lián)系方面的缺失。他們的愛、憂慮和渴望無法得到理解和共鳴,最終導致情感的積壓與孤立。
無事可做的移民們通常出現(xiàn)在擁擠的小房間里,無家可歸時也會從一個男人的房子跳到另一個男人的房子。摩西的房間變成了避難所;他的同伴們聚在一起閑聊。摩西房間的聚會成為一個再生、希望和積極的論壇。他們一心希望逃離荒涼和饑餓的加勒比島嶼,尋求庇護。但塞繆爾·賽爾文創(chuàng)造了一種情境,剝奪了他們的人文素養(yǎng),并將他們變成了不同的存在,這往往導致他們走向不希望的生存結局。英國人拒絕了他們伸出的友誼之手,英國人只從經濟角度而不是人文角度看待他們。摩西理解了他們所處的普遍不快樂狀態(tài),了解了他們的大部分活動都是為了從城市及其生活中擺脫深深的失敗感和孤獨感。他向加拉哈德吐露心聲:“這是一個孤獨而悲慘的城市,如果不是我們不偶爾聚在一起談論家里的事情,我們會非常痛苦。”
(二)勞動價值
賽爾文還關注了移民在勞動市場上的處境。盡管他們中的許多人之前在本國擁有專業(yè)技能和工作經驗,但在小說中,就業(yè)市場中移民在倫敦從事的工作類型受到白人限制[4]。他們往往只能從事低技能、低收入體力的工作。這種勞動價值的貶低,不僅影響了他們的經濟狀況,也削弱了他們的自我認同和自尊。在追求職業(yè)成功和經濟獨立的過程中,他們感到被困和無力,這種被困的自我價值進一步加劇了他們的孤獨感。
加拉哈德曾是一名在特立尼達受過訓練的電工,當他到達倫敦想要繼續(xù)靠電工這樣的工作謀生時,他留存在勞工部的檔案被標注了黑人移民,如果電工的崗位明確不要黑人移民,他將毫無機會繼續(xù)自己在故國的老本行。這種無力感源于移民的膚色和宗主國對黑人移民的歧視。當加拉哈德離開摩西前往地鐵站,看著每個人都在忙碌著,他突然感到孤獨和恐懼。“他意識到,他在這里,在倫敦,他沒有錢、沒有工作、沒有睡覺的地方、沒有朋友或任何東西,他站在地鐵站這里看著人們,每個人看起來都那么忙碌,他害怕向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提問?!毙≌f中的移民在倫敦一直周旋于底層工作和廉價勞動力之間,毫無提升和改善能力的機會。
小說中另一個角色摩西沒有取得任何突出成就。賽爾文將主人公摩西命名為《圣經》中的領袖,讀者期望摩西能夠帶領他們的同伴挑戰(zhàn)現(xiàn)狀,改變生活,實現(xiàn)夢想。但事實上,摩西自始至終都只是倫敦社會底層的一分子。這是黑人移民的真實狀況。這座城市不會接受他們,他們屢試屢敗,在不斷錯位和分裂的裂縫中失去了生活的社會身份,愈發(fā)迷茫與孤獨[5]。
結束語
在《孤獨的倫敦人》中,盡管大都市倫敦被設想為烏托邦,但它從根本上被描述為年輕移民的希望和夢想被限制、扭曲甚至放棄的地方。移民來到倫敦的主要動機是自認為這座城市提供的無限可能性。換言之,他們對倫敦和英國的烏托邦式愿景是歷史和種族想象的一部分。黑人移民的孤獨感和疏離感不可避免,這取決于英國社會和政治氛圍。這些移民想要獲得的身份不僅是個人主體構建的自我,更是社會、歷史、文化、政治等外在合力的共同作用。塞繆爾·賽爾文旨在展示移民孤獨感的背后是移民夢想的幻滅和沮喪,宗主國所謂文化多樣性是文化融合的陷阱,是泡沫和深淵。
參考文獻
[1]賽爾文.孤獨的倫敦人[M].倫敦:企鵝出版集團,2021.
[2]趙晶輝.論《孤獨的倫敦人》的城市表達與文化形態(tài)[J].當代外國文學,2017,38(3):112-118.
[3]趙晶輝,楊潔.基于“共同體”視域論《孤獨的倫敦人》[J],湖南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24(2):51-56.
[4]楊潔,趙晶輝.《孤獨的倫敦人》異質社區(qū)文化中的身份求索與救贖[J].文教資料,2021(7):22-23,15.
[5]丁曉婧.《孤獨的倫敦人》中初代加勒比移民身份的重建[J].蘭州教育學院學報,2018,34(7):42-44.
作者簡介:王倩(1992— ),女,漢族,陜西西安人,西安航空學院人文與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
研究方向:大學英語教學和英美文學。
基金項目:陜西省“十四五”教育科學規(guī)劃2023年度課題“基于文化互動理論的大學英語教學人文教育現(xiàn)狀及提升路徑研究”(項目編號:SGH23Y2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