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洪

壹

一部小說，最基本的支撐就是故事情節(jié)與人物形象?！斗馍裱萘x》的人物形象大體可分人間與仙界兩大類。在“純粹”人間的形象中，作者落墨最多的就是黃飛虎。他的姓名在全書中出現(xiàn)600余次，甚至超過了姜子牙。

小說中，他的身份也很奇特，在殷商與西周都是頂級的元戎：

帝乙在位三十年而崩，托孤與太師聞仲，隨立壽王為天子，名曰紂王，都朝歌。文有太師聞仲，武有鎮(zhèn)國武成王黃飛虎；文足以安邦，武足以定國。

武王問子牙曰：“黃將軍在商官居何位？”子牙奏曰：“官拜‘鎮(zhèn)國武成王?！蔽渫踉唬骸肮挛麽桓囊蛔至T。便封‘開國武成王?！?/p>

另外，不僅他本人是故事的重要人物，作品里還寫了黃氏家族的一干成員，重要的如黃天化。他是黃飛虎的兒子，拜在道德真君門下。一度是姜子牙麾下主要戰(zhàn)將，屢立大功，如消滅勁敵魔家四將等。姓名在全書出現(xiàn)近二百次。還有黃飛虎的父親黃滾、弟弟黃飛彪、妹妹黃妃、夫人賈氏、兒子黃天祥等。用于這些人的筆墨詳略不一，但也各有表現(xiàn)。所以，楊戩評價黃家為“黃氏一門忠烈”。如此牽三掛四寫一個家庭，《封神演義》中僅此一例。

縱觀全書，黃飛虎的故事有三個高潮：一個是救殷郊、殷洪，一個是打擊蘇妲己，一個是與紂王決裂，反出五關(guān)。三段故事作者足足寫了六萬余字，是全書“人間”故事的極致。于是，一個問題很自然地浮現(xiàn)：這樣一個黃飛虎，由何而來？

這樣一個具有濃烈“現(xiàn)實”感的人物，我們的歷史文獻(xiàn)中，竟然毫無蹤影！

也就是說，他不同于姜子牙，不同于比干，甚至不同于南宮適、散宜生這些輕筆淡墨的人物，完全不具有歷史的真實性。

那，我們只能把視線移向文學(xué)的書寫中。

原來，“黃飛虎”這三個字早見于《武王伐紂平話》：

紂王大喜，問曰：“卿是何人也？”佳人奏曰：“臣是我王臣之妻。”紂王曰：“何人妻也？”“臣是黃飛虎之妻耿氏?！蛔R我夫南燕王？”紂王大怒，把耿氏醢為醬，封之一合，令殿使送與柘城縣南燕王。

飛虎聞言大怒，罵紂主不仁無道之君。罵罷，南燕王造反。時有兒黃飛豹諫曰：“告父王，此事不可以.紂王是大國之君，父乃為臣，不可以反君。雖然我母死，后怎生奈何？”飛虎不從所諫，心中大怒，令左右推轉(zhuǎn)逆子斬之。后無人敢諫。

黃飛虎便起三萬雄兵，直到朝歌至近下寨。紂王問曰：“卿何以捉得飛虎？”姜尚奏曰：“臣啟我王，用兵五千， 用將五人，來日活捉黃飛虎?！奔q王大喜。姜尚辭了出內(nèi)，……（姜尚）乃放了飛虎。

從故事梗概看，《封神演義》由此生發(fā)，當(dāng)無疑義。不過細(xì)分析，二者的差異還是很大的，有些甚至帶有根本的不同。

首先是身份不同。《平話》的黃飛虎是所謂“南燕王”，雖然沒有具體解釋，但此人并非朝廷重臣則是顯而易見的。若從“起三萬雄兵，直到朝歌至近下寨”看，這個“南燕”似乎還有藩屬“外國”的嫌疑。這樣一來，黃飛虎與紂王反目成仇的意味，便與《封神演義》“逼反忠臣”“自毀干城”的內(nèi)涵完全不同了。

其次，從小說敘事的角度看，《平話》中由于黃飛虎的反抗，直接的后果是引出了姜子牙。姜子牙揭榜擒黃，故事雖然顯得很兒戲，但作者的目的卻達(dá)到了，姜子牙從此走到了舞臺的中心。而黃飛虎自動銷聲匿跡，直到故事終結(jié)才又從遙遠(yuǎn)的南燕過來露一次面：

有人報曰：“西南見一隊軍，擁一員將?！敝两抡钜恍∽?，來見太公，言曰：“南燕王黃飛虎至，愿助氣力伐紂?！?/p>

《平話》的這個“黃飛虎”，自身在故事中似乎沒有多大價值，幾乎就是姜子牙出場的一個引子。由于頗有贅指的感覺，所以“伐紂”系列中的《列國志傳》就把這個形象完全舍棄了。

我們?nèi)绻岩曇案艑捫?，把方志、筆記也爬梳一通，會發(fā)現(xiàn)連蛛絲馬跡都少得可憐。僅見者只有《衛(wèi)輝府志》：“黃飛虎洞，在胙城縣治西，相傳紂時黃飛虎所筑。疑即飛廉也。”這很可能是小說流行后，當(dāng)?shù)厝掖宓摹皩W(xué)者”的附會。把大忠臣解釋成“大惡人”飛廉，既顯露了冬烘的可笑一面，也可看出人們在找不到“黃飛虎”歷史依據(jù)時的急切不安。

這種焦慮同樣流露在學(xué)者的筆記雜著中，如清人昭梿的《嘯亭續(xù)錄》：“鐘伯敬《封神演義》荒誕幻渺，不可窮詰。然皆暗指明事，以神宗為紂，鄭貴妃為妲己，光宗常洛為殷洪王，恭妃為姜后。張維賢為聞仲者，以其行居次也。朱希忠為黃飛虎者，姓皆色也?！边@個朱希忠是明嘉靖朝人物，官封成國公。只因為姓氏有顏色之義，便被扯到黃飛虎身上，當(dāng)然更加匪夷所思了。

貳

《封神演義》中的黃飛虎，很大程度上可以看作作者陸西星的心營意造，而其一大特點就是頭上頂著個閃亮的大帽子——“武成王”。

前面已經(jīng)提到，小說中的黃飛虎，在商朝，是“鎮(zhèn)國武成王”；投周后，他是“開國武成王”。這樣的頭銜，這樣的待遇，連權(quán)傾朝野的聞太師、主持大計的太公望都不曾享有！

作者又是從哪里找到這樣一頂又閃亮又威風(fēng)的大帽子呢？

他為什么要找這樣一頂大帽子戴到虛構(gòu)的黃飛虎頭上呢？

原來，“武成王”的桂冠是歷史上頗不尋常的頭銜，圍繞這一頭銜曾在幾個朝代掀起過政治“浪花”，而這又是與商周之爭關(guān)系匪淺。

除了戰(zhàn)國時期燕國有過一個“武成王”之外，歷史上的“武成王”一直是姜太公的“專利”。

唐肅宗上元元年，平定安史之亂到了決定性時刻，朝廷一邊調(diào)兵遣將，一邊乞靈于神祇，于是下了一道詔書，詔曰：

定禍亂者，必先于武德；拯生靈者，諒在于師貞。周武創(chuàng)業(yè)，克寧區(qū)夏，惟師尚父實佐興王。況德有可師，義當(dāng)禁暴，稽諸古昔，爰崇典禮。其太公望，可追封為武成王。有司依文宣王置廟。

這道詔書包含四層意思：一層是禍亂當(dāng)頭，應(yīng)大力崇尚武德；二層是太公望——姜子牙武功卓著，又有德義；三層是把他的頭銜升格，封為“武成王”；四是作為官方的祭祀對象，一切規(guī)格與文宣王孔子等同。

原本在唐太宗貞觀年間，在姜子牙垂釣的磻溪建了“太公廟”，到了唐玄宗開元十九年，又下詔擴(kuò)大范圍，“令兩京及天下諸州各置太公尚父廟，以張良配饗，春秋二時仲月上戊日祭之”。而唐肅宗上元年間的詔令則有點“病急亂投醫(yī)”的味道，所以劈頭先強調(diào)必要性：“定禍亂者，必先于武德。”也就是說，給姜太公“升格”——包括“尚父”封為王爵及祭祀規(guī)格并列于孔子，是非常時期的非常舉措。

于是，在“非常時期”結(jié)束后，這兩項舉措就成了爭議的內(nèi)容。

唐、宋、元、明、清，歷代都有對“武成王”不以為然的聲音，而唐朝與明朝更是有集中且激烈的辯論。

姜太公榮膺“武成王”的稱號28年之后，唐德宗的貞元四年，一批官員聯(lián)手提出撤掉此封號的意見。其中如左司郎中嚴(yán)某的奏章云：“宜去武成王號，復(fù)為太公廟?！毙滩繂T外郎陸某則從根本上質(zhì)疑姜太公的倫理價值：“武成王，殷臣也。紂暴不諫，而佐周傾之?！T上元追封立廟，復(fù)磻溪祠?！彼倪壿嬀褪菑摹熬汲肌钡木V常出發(fā)，認(rèn)為姜子牙既然做過殷商的臣子，就應(yīng)該盡忠于商王朝。無論紂王如何昏暴，也不能輔佐周武王推翻他。

宋、金、元對“武成王”的祭祀，也有異議，但都沒有升級到朝堂之上的公開爭論。而明朝建立之初，這個問題卻凸顯出來。

據(jù)《明史·禮志》：

洪武二十一年，令每歲郊祀附祭歷代帝王于大祀殿，……初太公望有武成王廟，嘗遣官致祭，如釋奠儀。至是，罷廟祭，去王號。

按照這個記載，姜太公的“武成”王冠是在洪武二十一年摘掉的，其表面原因是規(guī)范皇家祭祀，統(tǒng)一標(biāo)準(zhǔn)。實際上另有文章：朱元璋廢黜“武成王”的祭祀，是與他廢黜孟子的祭祀，禁毀、閹割《孟子》一書聯(lián)系在一起的。簡言之，是他加強極端的獨裁統(tǒng)治的招數(shù)之一。

明朝之初，洪武年間，是大事不斷的30年。其中涉及思想文化的兩件事，今天看來都有些匪夷所思。據(jù)《明史》：

帝嘗覽《孟子》，至“草芥、寇讎”語，謂“非臣子所宜言”，議罷其配享。詔“有諫者，以大不敬論”。唐抗疏入諌，曰：“臣為孟軻死，死有余榮?！睍r廷臣無不為唐危。

《孟子》一書，在思想史上的最大價值就是其強烈的民本思想。在這方面，《孟子》言論的透徹、大膽，是孔子遠(yuǎn)不能及的。而朱元璋建政之初便極力強化專制統(tǒng)治，所以看到《孟子》便按捺不住心頭怒火，提出把孟子的牌位從孔廟中撤除，并且提出不準(zhǔn)進(jìn)諫，敢討論者將獲重罪。同時朱元璋還組織人員專職閹割《孟子》，形成了刪節(jié)本的《孟子節(jié)文》。

這個《孟子節(jié)文》堪稱中國政治思想史上的一朵奇葩，其前言云：“天下一君，四海一國，人人同一尊君親上之心，學(xué)者或不得其扶持名教之本意，于所不當(dāng)言、不當(dāng)施者，概以言焉、概以施焉，則學(xué)非所學(xué)，而用非所用矣?！焙敛谎陲棧_篇就十分明確地指出為了強化君主一尊，必須鉗制學(xué)者的思想、言論。然后昭示具體的做法：

《孟子》一書中間詞氣之間抑揚太過者八十五條，……悉頒之中外校官，俾讀是書者，知所本旨。自今八十五條之內(nèi)，課試不以命題，科舉不以取士。

全書刪掉了三分之一以上，被刪掉部分，在任何官方場合——學(xué)校、科舉統(tǒng)統(tǒng)不允許出現(xiàn)。

我們對照原書看看都刪去了哪些內(nèi)容呢？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齊宣王）曰：“臣弒其君，可乎？”曰：“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wù)D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

君有大過則諫，反復(fù)之而不聽，則易位。

諸侯危社稷，則變置。

這些是《孟子》中最有棱角，也是最有價值的觀點。其核心就是不承認(rèn)君主的無上權(quán)威，而把君主是否有資格掌握權(quán)力的裁判權(quán)交給了臣下，并且賦予這一裁判倫常道德的依據(jù)。把這些刪掉，就是閹割掉《孟子》之所以為孟子的靈魂。于是，朱元璋滿意了。

但是，朱元璋還沒有完全放心。因為“誅一夫紂”的行為主體——姜太公還享受著皇家的祭祀，從而被臣下、被民眾景仰、崇拜，還有成為榜樣、楷模的可能。于是，就在組織力量刪除這些“危險”的思想言論的同時，朱元璋作出了“配套”的動作：

洪武二十年，禮部奏請，如前代故事，立武學(xué)，用武舉，仍祀太公，建昭烈武成王廟。上曰：“太公，周之臣，封諸侯。若以王祀之，則與周天子并矣?！胫?。宜從祀帝王廟。”遂命去王號，罷其舊廟。

朱皇帝堂而皇之講了一通人才要文武兼?zhèn)?，“全面發(fā)展”的大道理，而實質(zhì)只是七個字：“去王號，罷其舊廟?！敝v得更直接一些，就是作了六七百年“武成王”“武圣人”的姜子牙，不僅被廢黜了“王”位，不再享有皇家祭祀的殊榮，而且連廟都被拆掉了，幾乎成了落魄的孤魂野鬼。

虛擬的神權(quán)在現(xiàn)實的王權(quán)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朱皇帝為了消弭任何一點點影響君主絕對威權(quán)的因素，寧可廢除“崇文、宣武”傳統(tǒng)的一半，任由二百余年“武圣”缺位、“武廟”不存，這也預(yù)示了明代的專制程度遠(yuǎn)超唐宋的趨勢。

姜子牙失去了皇權(quán)的加持，頭頂?shù)墓猸h(huán)褪色是必然的事情。從此之后，“武成王”這頂閃亮而又沉重的大帽子再也沒有回到太公望的頭上。從特定的角度看，“武成王”的存歿、歸屬是明王朝一個敏感的“政治正確”問題。

叁

到了萬歷年間，陸西星創(chuàng)作《封神演義》，濃墨重彩虛構(gòu)出了黃飛虎的形象，并冠以“武成王”的尊號，這頂蘊含著歷史滄桑的頭銜便復(fù)活了。

小說作者把黃飛虎原本戴的“燕南王”小帽子換成“武成王”的大帽子，是不是順手而為，只為增加人物的分量呢？

淺層看，也可以這樣說。但是，事情并不止于此?！斗馍裱萘x》第六回有一段黃飛虎的當(dāng)眾演說：

眾大臣俱至午門外。內(nèi)有微子、箕子、比干對武成王黃飛虎曰：“天下荒荒，……如之奈何？”黃飛虎聞言，將五柳長須捻在手內(nèi)，大怒曰：“三位殿下，據(jù)我末將看將起來，此炮烙，不是炮烙大臣，乃烙的是紂王江山，炮的是成湯社稷。古云道得好：‘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今主上不行仁政，以非刑加上大夫，不出數(shù)年，必有禍亂。我等豈忍坐視敗亡之理！”眾官俱各各嗟嘆而散，各歸府宅。

這一段的背景是紂王聽信妲己造了酷刑炮烙，并用來處死了上大夫梅伯。眾大臣只會“嗟嘆”，而黃飛虎憤怒地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他這一大段話有三層意思：一層是建此酷刑，“烙的是紂王江山”“炮的是成湯社稷”，亂政危及江山社稷；二層是“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這是援引了孟子的著名言論；第三層是預(yù)言國家“不出數(shù)年，必有禍亂”。

若站在紂王的立場，或站在僵化的封建倫常立場，這三條都屬于大逆不道的危險言論，特別是第二條。因為如上所言，朱元璋奪取政權(quán)不久，就廢棄了孔廟中孟子的陪祀地位，并禁止了《孟子》一書。其后又閹割《孟子》，搞出了一個《孟子節(jié)文》的刪節(jié)本。禁孟、廢孟、刪孟，都與孟子中“臣視君如寇仇”的這段話有關(guān)，何況還有相連帶的還有“誅一夫紂”的決絕言論?！睹献印分羞@些言論幾乎是中國古代批判君權(quán)最為尖銳的了，以致宋代學(xué)者張九成評論道：“讀此章誦孟子之對，毛發(fā)森聳，何其勁厲如此哉！”

前面我們引述過《明史》的這段話：“帝嘗覽《孟子》，至‘草芥、寇仇語，謂‘非臣子所宜言，議罷其配享。詔‘有諫者，以大不敬論。唐抗疏入諌，曰：‘臣為孟軻死，死有余榮。時廷臣無不為唐危。”現(xiàn)在《封神演義》的作者竟然公然讓“武成王”來講太祖皇帝最反感的話！當(dāng)初朱皇帝大張旗鼓地禁孟、廢孟、刪孟，并搞出了《孟子節(jié)文》作為科舉考試的標(biāo)準(zhǔn)教材，同時廢止“武成王”祭祀，其中經(jīng)緯可以說天下皆知?！斗馍裱萘x》的作者，博學(xué)多識的陸西星當(dāng)然不會不知其中的關(guān)節(jié)?，F(xiàn)在他把這段言論和抨擊、反叛商紂的行為一起放到自己小說的“武成王”黃飛虎的身上，其中的意味可以說相當(dāng)顯豁了。

而陸西星對黃飛虎這個形象的“另眼相看”，還表現(xiàn)在最后的封神情節(jié)。受封的各路神祇數(shù)以百計，儀式開始后，除了“工作人員”柏鑒之外，首先冊封的就是黃飛虎父子：

乃敕封爾黃飛虎為五岳之首，仍加敕一道，執(zhí)掌幽冥地府一十八重地獄，凡一應(yīng)生死轉(zhuǎn)化人神仙鬼，俱從東岳勘對，方許施行。特敕封爾為東岳泰山天齊仁圣大帝之職，總管天地人間吉兇禍福。爾其欽哉！毋渝厥典。

從頭銜上看，“東岳泰山天齊仁圣大帝”無與倫比；從權(quán)力方面看，“總管天地人間吉兇禍?！?，也可以說是無上至尊了。

在道教的神仙位階中，東岳泰山神本就具有很高的地位。唐武后垂拱二年七月初一日，封東岳為神岳天中王，后尊泰山神為天齊君。玄宗開元十三年，加封天齊王。宋真宗大中祥符元年十月十五日，詔封東岳天齊仁圣王，至祥符四年五月日尊為帝號，稱東岳天齊仁圣帝。陸西星當(dāng)然了解“東岳大帝”桂冠的分量，封神伊始就把如此顯赫的頭銜給戴到黃飛虎的頭上，同樣可以看出他對于這個反抗暴君的文學(xué)形象的珍視。

《封神演義》前面歌頌了反抗父權(quán)的哪吒，后面又如此“抬舉”反抗君權(quán)的黃飛虎，可以說這部小說作出了我國古代文學(xué)中空前絕后的大膽舉動。

而由于這都是在“怪力亂神”的煙霧中，又由于全書還有相反的描寫、表述，構(gòu)成了“準(zhǔn)復(fù)調(diào)”的奇特景觀，所以，即使在文字獄空前的清王朝，《封神演義》也沒有得到登上禁書榜的榮幸——這也是一種奇特的文化現(xiàn)象。

？（作者系原南開大學(xué)常務(wù)副校長，南開大學(xué)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