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秋日宴

2024-03-13 05:13華之
當代人 2024年1期
關鍵詞:二舅大舅外婆

天氣才立了秋,母親就隱隱有了心事,像一片葉子漸漸凸顯的脈胳。

總在某個周末,從廚房洗涮完畢,哄睡孫子,澆花,喂貓之后,悄悄溜出家門,叫上我陪她到幾家服裝超市里逛。

顏色只看大紅大紫的喜慶色,尺碼早已爛熟于心,至于面料,最好是緞面的,或者香云紗,顯富貴。農(nóng)歷八月初十是外婆的生日,母親早早就開始為這個日子準備。

外婆的生日宴,遠遠近近的親戚都會來參加,外婆有一大堆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還有一些久不謀面的老朋友也會趕來祝賀,許多排場、細節(jié),都會成為親戚中間流傳不息的話題。

這些年,母親把外婆打扮得越來越妖嬈。去年是一身絳紫色綢衫綢褲,矮胖的外婆看上去像《紅樓夢》中的賈母。前年是大紅錦緞盤扣上衣和黑色棉麻筒褲,喜慶如一尊彌勒菩薩。今年我已經(jīng)陪母親去超市三次了,母親還沒有拿定主意,她太想讓外婆在宴會上光彩奪目,傾倒眾生。

不過,外婆盛裝的時候,很像一只木偶。她動作拘謹,扭頭轉身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把衣服坐出褶子或弄臟,連笑容都有點放不開,只在嘴角勾出一個弧度。

其實外婆笑也是傻笑,她誰也認不出來了。她今年九十歲,四十年前就得了精神病,時輕時重,經(jīng)常認錯人。她的記憶大約就像疊印的報紙,凌亂而且模糊,她現(xiàn)在能認識的,只有我母親、大舅和二舅他們姐弟三個。

生日宴是從外婆八十歲那年開始操辦的。

民間傳說,六十歲到八十歲的生日要悄悄過,說是怕驚動閻王爺,早早把過生日的人一筆勾走。過了八十歲,一生的歲月已經(jīng)窄如手掌,屈指可數(shù),就再無太多顧忌了。

那一年,大舅訂了縣城最豪華的中州國際飯店,二舅請了方圓幾個縣最有名的嗩吶班,母親專程跑到洛陽為外婆置辦了大紅薄呢大衣和銀灰毛料褲子,外加小牛皮軟底老人鞋。外婆在生日宴上臉如滿月,容光煥發(fā),人見人夸,大舅二舅和母親也在村里落下美名。

如果不是外公倉促離世,誰也看不到日子在一個簡單轉身之后,竟如此險峻陡峭。在外婆空落落的小院里,母親姐弟三人頭碰頭商量了好久,外婆呆坐在木凳上,像亟待認領的孤兒。然后,整理了簡單的行李,鎖了大門,大舅開車帶走了外婆。

大舅騰了書房,置辦了被褥,購置了拖鞋睡衣洗漱用品,原以為外婆是一只貓,給一個舒適的窩,奉上充裕的吃喝就會乖乖安順。不曾想,外婆進門的第一天,大妗清冷孤高的臉上就凝了霜。

大舅已經(jīng)很小心了,不厭其煩教外婆各種程序,規(guī)矩,比如進門要換拖鞋,吃飯前要洗手,不要隨便摸大妗的東西等。可外婆實在是老了,說過的話轉眼就忘,吃飯一不小心就混淆了碗筷,夾菜時總是弄臟地板,上衛(wèi)生間老忘了沖水,還經(jīng)常穿錯拖鞋。大妗冷眼旁觀,寒光凜凜的眼睛在暗處閃閃爍爍,鷹隼一樣捕捉著外婆的錯處,伺機一招制敵。

說來也奇怪,外婆平時糊糊涂涂的,偏偏大妗夾槍帶棒的話她聽得真切,回得也利落,和大妗針鋒相對,字字見血,緊要處拍桌,蹦高,氣勢驚人。

大妗原本是高高在上的,她對外婆的訓斥幾乎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恩賜在里面。然而,這個不起眼的鄉(xiāng)下老太,不但沒有獻上誠惶誠恐的溫順和膜拜,還以原始而粗礪的手法把她絕對的權威和優(yōu)越感撕成碎片,踩在地下。懊惱至極的大妗轉身向大舅告狀,外婆卻又重回混沌狀態(tài),大舅說她也不吭聲,只垂著花白的頭,像縮成一團的刺猬,懵懂無助。

似乎外婆身體里藏著一個神秘的機關,外人稍有冒犯就會觸動,扎得渾身是傷。而對外婆最愛的人,機關永遠是失靈的,像她垂垂老去的身體一樣,逐漸失去彈性、靈敏,變得無限寬厚,無限容忍。

大舅少年離家,在外地娶妻生子,和外婆最大的關聯(lián)只是每年定期回家,買一大堆禮物,給外婆口袋里塞綽綽有余的零錢。感念外婆一生不易,大舅也想盡盡孝心,天天鉆小廚房里煎炒燉煮,精心侍候,陪外婆吃飯、說話、散步,哄她入睡??蛇@零碎的溫情終不抵家里日日興起的戰(zhàn)爭,大舅夾在大妗和外婆中間,槍彈擦肩而飛,炮火硝煙撲面,終于身心俱疲,血壓飆升,累倒在床。

大舅在電話里聲音嘶啞,向母親求助,外婆又輾轉送到母親這里。

母親接到外婆的那一刻才驚訝發(fā)現(xiàn),歲月在遠走之后又輪回,人生的角色已經(jīng)完全反轉了。八十歲的外婆變成了孩子,膽小且黏人。母親走到哪里,外婆就跟到哪里,寸步不離。晚上睡覺要和母親睡一屋,母親上廁所,外婆就站在外面候著。有時候卻又開小差,趁人不注意就向外跑。小區(qū)里許多人都看見母親扯著三歲的小孫子,神情焦慮地在小區(qū)一圈一圈找外婆的情形。

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夜,外婆從家里神秘失蹤,父親和母親打著手電,踩著雪窩,找了附近七八個小區(qū),打遍所有親戚的電話,最后報了警,才找到衣衫單薄迷失在一家小區(qū)樓下的外婆。

母親又氣又急,嘴角起了泡,父親的臉色陰沉如七月的雨天,外婆卻懵然不知,依然笑嘻嘻地去扯母親的衣襟,和母親說話。

彼時,二舅正在為缺錢買一輛農(nóng)用三輪車犯愁。二舅就主動接管了外婆,前提是母親和大舅得先拿一年的生活費給他。姐弟三人很快達成一致,日子暫時按下風浪。

冬日漸深,母親買了保暖衣褲,備了厚禮,興沖沖去探望外婆,回來后卻滿臉淚痕:外婆住的小屋,燈是壞的,屋里一股酸霉味,床頭堆著包袱和雜物,晚上只能蜷著腿睡。掀開枕頭,幾只蟑螂迅速四散逃跑。外婆拽著母親的胳膊說屋里黑,她害怕,要走。母親猶豫了半天,含淚掰開外婆的手,塞給二妗二百塊錢,讓她把外婆屋里的燈修修,蟑螂治治,然后匆匆逃離。

母親一路哭著跑回家里。她說,當時外婆抓她抓得很緊,指甲陷進了肉里。她說,她的胳膊好疼好疼。她給家里的每一個人都說好多遍,好像這樣才能減輕她的疼痛。

有很長一段時間,母親不敢去看外婆,只會悄悄買好外婆愛吃的豬蹄、燒雞、奶粉和雞蛋,一周一次打發(fā)弟弟送到二舅家。

弟弟有次不耐煩,說:別送了,送去也吃不到外婆嘴里。

母親追問,弟弟卻又閉口不說。

二舅在一家小區(qū)當保安,不值班的時候,喜歡找朋友打兩圈小牌,很少在家。二妗在街上擺攤賣襪子,也是風雨無阻的角色,兩個孩子都在外地打工。外婆幾乎總是一個人,被反鎖在家里,看電視,或者趴著窗戶看外邊。

弟弟偷偷告訴我,有一次他還沒走,二舅就打發(fā)二妗把送去的東西拿到門口小賣部賣了,說外婆吃不了。可這話他不敢讓母親知道,母親給外婆送東西,也是在減少自己的疼痛,這是她療愈自己的唯一方法。

但二舅太清楚母親和大舅的軟肋了,隔段時間,就會以外婆之名打電話:外婆嫌熱,需要一個空調(diào);外婆怕冷,得買一個電暖氣;外婆身體虛,得買點營養(yǎng)品補補。有一次居然開出一個電壓力鍋,理由是要給外婆燉雞湯。外婆的生活費更是逐年增加。

母親和大舅從不說什么,雖然心知肚明,但他們體恤二舅,知道貧窮就像一記時時落下的重錘,能把人的底線和尊嚴層層擊穿。更害怕一聲脆薄的咳嗽,就會讓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日子漣漪叢生。

其實,二舅闊綽的時候,也是很大方的。我至今記得,他做生意賺了錢的時候,給我買的那條當時最流行的紫色方格A字裙。那時我還在上小學,同學們穿的裙子,大多是母親用普通布料做的,樣式簡單,顏色也單一,我穿了那條新裙子,記憶中便覺得那個夏天格外輕盈,仿佛只屬于我一個人,而其他人都變得模糊,成了配角。

還有父親母親和弟弟,好像所有的親戚都收到了二舅的禮物。不過那也是唯一的一次,以后的二舅一直都很落魄,四處借錢,終于混得人人見了都要躲避,二舅也好像變了一個人。

秋日遼闊,槐葉紛落。臨近中秋,清爽明凈的天氣漸漸有了肅然之氣。

母親又去街上逛了兩次,終于滿載而歸。她給外婆買了一套洋紅盤扣中式套裝,回到家拿在鏡前比比試試,轉前轉后,看起來十分滿意。

大舅好久沒有打電話了,外婆的生日宴辦了十年,人都有些疲憊了。

倒是二舅,在縣城里跑來跑去看了十幾家飯店,反復比較之后,定了性價比最高的紅都酒家。在街上購買了煙、酒、瓜子、花生、飲料、禮簿等用品,又一一給親戚朋友打電話通知。宴會由二舅承辦,這是巨大動力。

宴會那天,九十歲的外婆穿了時髦的中式唐裝,稀薄的白發(fā)梳在腦后,兩側別兩只小黑卡子,在賓朋滿座的宴會上,卻明顯撐不起主角的氣場了。她佝僂著身子,窩在闊大的圈椅里,不笑也不說話,看見誰都是瞇著眼睛,半信半疑的眼神,仿佛她的腦海里正飛速快進一卷電影膠片,而她正用力分辨著每一幀畫面,妄圖認出一個舊友,一個故交,或者關于這些人的一點線索。

外婆的記憶一定更混亂了,這么多的人,都在向她笑,這么多好吃的東西,可以隨便吃,三個兒女都在,親熱地圍在她身邊,世界忽然迥異于以往,一定讓她費解。

母親給外婆的盤子里夾了排骨、回鍋肉、撕碎的雞腿肉,都是外婆平時最愛吃的,外婆卻懨懨的,只喝了幾口海鮮湯,又坐著發(fā)呆。母親給外婆嘴里喂了一塊剔了刺的炸魚塊,外婆咬了一下,吐在手里,又放在桌子上。盤子里的肉也漸漸凝固,汪出一層白色油脂。

有人過來敬酒,外婆的表情很驚恐,連連搖著手說不喝不喝。母親把紅酒換成果汁,讓外婆喝。外婆舉杯一飲而盡,喝完用手抹一下嘴唇,神色凜冽又悲壯,仿佛那些敬酒的人送來的不是祝福而是災難,而她一個人承接了所有。

恭維祝福的話真真假假,像虛浮的氣球,在宴席上空飄來飄去,每一句都由母親最后頂起,外婆毫不理會。她只是枯坐著,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眼里寫滿疑惑,像是面對一場毫無頭緒的謎案,而她正身陷其中。

后來,大舅和二舅都圍過來,坐到外婆身邊和母親說話,外婆的眼睛才忽然有了亮光。她尖著眼睛看這三個人,看得目不轉睛。一時自顧自笑一下,一時又陷入遙遠的蒙昧,仿佛她正站在前世瞭望今生,中間隔了茫茫水草,又隔了山長水遠。

也許,在外婆錯亂的記憶里,就剩下這三個星星一樣的坐標了,外婆緊抓著他們,就像追著暗夜里三尾流螢,艱難跟隨,摸索辨認著塵世的方向。

可外婆還是出了錯。

當一只松軟富麗的生日蛋糕款款擺放在外婆面前時,大家都高呼慫恿著讓外婆許愿,外婆卻呆坐著一動不動。

二妗從背后殷勤地湊過來,合握了外婆的手,說:媽,許愿活到一百歲。

外婆忽然從座位上站起來,掙脫二妗的手,說:我走哩。起身就往外走。

母親趕緊拉住外婆,按她在座椅上,歉意地向大家笑笑說老了,糊涂了。又拿刀切了蛋糕,一塊一塊分給大家吃。

至此,宴會才有一個甜膩的收梢。

大舅喂外婆吃了幾口蛋糕,又擁抱了一下外婆,就匆匆辭別了,他的家在百里之外,他還要趁早趕回去。

二舅和二妗送走了賓客,盤點了禮金,笑嘻嘻地帶著一身簇新的外婆回家去了。

只有母親,憂心忡忡。

母親說:外婆總說她走哩,這不是個好兆頭呢。

我安慰母親,外婆腦子糊涂,大約是在胡說吧。

母親搖搖頭,幽幽地說:不是。

母親的頭發(fā)也和外婆一樣稀疏了,皮筋纏繞著摟在腦后,只有拇指粗細,牙齒也換了好幾顆,烤瓷的,白得有些奇異。大約,七十歲的母親也會在某個身心俱疲的時刻,認真想過關于走這件事吧。

只是現(xiàn)在的母親,被塵世緊緊挽拉著,尚且健在的老母親,相濡以沫的老伴兒,依賴她的兒女,纏繞她的孫子孫女,老家的二分菜地,總愛盤睡在她身上的那只懶貓,以及許許多多的日常,都像絲繩一樣纏縛著她。

而外婆,半生的年歲被病魔侵襲,現(xiàn)在更沒有人懇切地需要她了,整個世界都對她放了手。每年秋天的生日宴,更像是一場熙熙攘攘的十里相送,送了十年,送了又送。

當宴席散盡,杯盤生涼,賓客抹著嘴角一個個起身離開,那個頭戴冠冕身著華服的老人,還孤零零地坐著,她一定會想到,也是自己該走的時候了。

(華之,本名范江華,河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散文》《散文選刊》《散文百家》《安徽文學》等。出版有散文集《穿行》《夢回雅宋》。)

特約編輯:劉亞榮

猜你喜歡
二舅大舅外婆
大舅的一百元
大舅的一百元
“一舅二舅”
外婆
給外婆的一封信
外婆
與大舅會酒
外婆回來了
二舅和狗
二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