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森
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連日的雨天,山中天氣稍顯寒意,一束光線破開山頭的云朵,為校園帶來了久違的晴朗。學校后山高大的樟樹,在風中搖曳起濃密的綠浪,陽光照耀,綠意蕩漾。我走進教室,聞見一陣沁人心脾的芳香。
“好香??!”我不禁說道。
學生們笑起來,目光紛紛投向坐在窗邊的一個女生,只見她極為羞澀的笑容前,是幾朵插在筆筒里的梔子花。在清水的滋養(yǎng)下,一些已經(jīng)張開了花瓣,還有幾顆待放的螺形花苞,白綠相間。粉筆書寫間,我總能聞見那股沁人的芬芳,干凈、澄澈,好像夏天暴雨后天際的晴朗,將一切污濁掃蕩得干干凈凈,留下一個清明透亮的世界。
小時候,父親開了一個修車廠,母親負責財務,我童年的一半時間都是在那個寬敞的修車廠度過的。修車廠圍墻外,母親用紅磚搭起圍欄,運土播種,開辟出了一小片田地。夏天,母親會栽種茄子、辣椒、豆角。田地旁有一株柿子樹,墻角還有兩棵綠油油的梔子。當立夏過去,空氣變得悶熱潮濕,梔子便會結起白色的螺旋形花苞,在雨水的滋潤下漸漸張開。我喜歡蹲在石頭圍欄上看梔子花,水滴從雪白的花瓣上滾落下來,給人一種梨花清新脫俗的美感。
母親在修車廠門前還種了一株白蘭樹。白蘭樹挺拔高大,橢圓形的綠色葉片,亭亭如蓋。枝干間長出了一小個一小個米白色的花苞,花瓣彎曲,如佛手拈花似的娉婷挺立。花苞全部張開時,會露出中央一根短小的青綠花柱。記得讀小學時,班上的女生會將白蘭花制成標本放進文具盒或者書本中,打開蓋,翻開書,盡一切方法讓白蘭花香相伴左右。有時放學,還能見到阿婆在街邊販賣白蘭花,那是用繩子穿起一圈的白花,可作手釧。相傳白蘭花從緬甸來,汪曾祺老先生在那篇《昆明的雨》中已寫過:
“緬桂盛開的時候,房東就和她的一個養(yǎng)女,搭了梯子上去摘,每天要摘下來好些,拿到花市上去賣。她大概是怕房客們亂摘她的花,時常給各家送去一些。有時送來一個七寸盤子,里面擺得滿滿的緬桂花!帶著雨珠的緬桂花使我的心軟軟的,不是懷人,不是思鄉(xiāng)?!被ǘ涿乐型嘎吨饲槊?。
讀初二時,家中的修車廠被房地產(chǎn)商征收走了。記得2010年的最后一天,我在修理廠門前那條甬道前走了很久,時而仰望天空的月亮,時而看著墻角安靜茂盛的菜園和門前的那棵白蘭樹。想到過去在這兒度過的一切時光將不會再有,心中忽然感到一種不可挽回的惆悵。
去年夏天,我去外婆家做客。外婆家的老房子內飄著一股淡淡的梔子花香,那是從大媽家門前的山道上摘來的,放在盛水的搪瓷盆中。那個搪瓷盆置于客廳一角,香氣氤氳。不是懷人,也不是思鄉(xiāng)。
(插圖:馮 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