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搭的帳篷，除了我們誰也不敢進去。大冢頂多在外面朝里看一看，客氣幾句便離去。也是，這“房子”才住進去三天，柱子便傾斜到了一種相當可怕的角度。

第二句是側(cè)面描寫。

不管怎樣，我們還是在那個破篷里住了一個夏天。那根柱子一直不曾停止過傾斜，但始終沒有真正倒下來，因為我們始終沒有放棄維護。我們先是在柱子根部壘了幾塊大石頭；然后用粗鐵絲攬著它的頂端朝相反方向拉，繃直的鐵絲另一端系在另外一塊大石頭上——把柱子拽?。蛔詈筮€用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抵著帳篷另一邊的另一根柱子——把這根柱子撐住。就這樣，它一直堅持到我們離開的最后一天。等我們收拾完行李，扯開塑料篷布，撤去所有的防御工具，它居然還沒倒下。我們的車開出很遠，回頭看時，它仍然孤獨地傾斜在那里。

作者曾生活在阿爾泰深山牧場，居住條件艱苦。本段從正面描寫帳篷，很細致，體現(xiàn)出居住條件之差，也體現(xiàn)出人物堅忍的生活態(tài)度。

我懷念那個憩息在美麗地方的五彩鮮艷的半透明“房子”。住在里面，黑夜仿佛只是一瞬間，白晝漫長而綿綿不絕。巨大的云朵在天空飛快地移動，“房子”里也跟著忽明忽暗。陽光曝曬的那些天里，簡直要撐著傘才能在“房子”里過日子。若是雨天，則滿地水坑，四處明晃晃的，“水線”懸滿了“房子”。其景況簡直比篷外還糟，至少外面沒有讓人擔心淋壞的東西。而那些后半夜突然醒來的時光里，圓月從群山間升起，帳篷上清晰地印出一個碩大無比的牛頭，那是在我們篷前空地上過夜的牛朋友。

本段首句是中心句，統(tǒng)領(lǐng)下文。其中“懷念”是關(guān)鍵詞。先描寫晴天時的環(huán)境，有關(guān)感，給人遐想的空間。這與雨天時的環(huán)境形成反差，突出居住條件的艱苦。對“后半夜”景物的描寫，體現(xiàn)個性化的生活經(jīng)驗，是精彩之筆。

我家床底長滿了青草，盛放著黃花，篷頂上停滿了鳥兒。那些鳥兒的“小腳印”細碎，閃爍地移動著，清晰、可愛，給人“嘰嘰喳喳”的感覺，盡管它們并沒有嘰嘰喳喳地叫。我們在帳篷里愉快地生活，不時抬頭看看半透明篷頂上的那些調(diào)皮、有趣的“小腳印”。它們渾然不覺，放心大膽地在我們頭頂展示著輕松與快樂。有時我媽會爬上柜臺，站得高高的，用手隔著篷頂?shù)乃芰喜驾p輕地戳著那些腳丫。開始它們不覺察，可能只是感覺有些癢吧，便在原地蹭兩下。后來我媽戳重了，鳥兒們也只是漫不經(jīng)心跳開去，就像在大樹上感覺到葉子抖動那樣不經(jīng)意，一點兒也不大驚小怪。我媽滿臉笑著，但忍著不出聲，鳥兒們跳到哪兒就戳到哪兒，她想象著鳥兒們納悶兒、奇怪的表情。

第四段重點寫“我”和媽媽在帳篷里觀察篷頂上的鳥兒。景物獨特，描寫細膩，體現(xiàn)出人物的性情和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本段綜合運用了環(huán)境描寫、動作描寫等。

有一次，我媽把手從兩片搭到一起的塑料布的接縫處輕輕伸出去，居然一下子抓住了一只鳥兒。我們玩了好一會兒，又把它從那個縫里放了出去，它連滾帶爬地飛走了。

聽起來好像我們跟大自然有多親近似的，其實不然。在這里，?？偸莵眄斘覀儞螏づ竦臉蹲樱吠滴覀兞罀斓母扇?，顧客和我們吵架，風也老掀我們的篷頂。我媽就從森林里拖了幾根小倒木回家，請鄰居小伙子幫忙，吭哧吭哧架到帳篷頂上。她以為用它們壓住篷布，風就沒辦法掀開篷頂了。結(jié)果剛剛擱上去最后一根木頭，突然一陣驚天動地的“噼里啪啦”“稀里嘩啦”……塑料“房子”給壓塌了。

本段首句承上啟下。筆鋒陡轉(zhuǎn)，行文起了波瀾。接下來重點寫艱苦的居住環(huán)境給人帶來的困難。

最不能忍受的是那些大雨天氣，四面八方都是水，跟住在水晶宮里似的。一抬頭，一長串冰冷刺骨的水珠淌進脖子，我縮起脖子趕緊跳開，卻一腳踩進一個水坑。

“水晶宮”這一比喻形象，體現(xiàn)樂觀的態(tài)度?！翱s”“跳”“踩”等動作描寫生動形象。寫人時，在一句話中運用一串聯(lián)系緊密的動詞，能使文章內(nèi)容現(xiàn)場感增強，使人物形象鮮明、有個性。

一般來說，我媽把我家?guī)づ駟咀鳌皾O網(wǎng)”。比如她說：“看什么看？趕快回‘漁網(wǎng)’里待著！”

在那個“漁網(wǎng)”里睡覺，被子上還搭一層塑料布。六七月間，總會時不時來一場雨，有一陣沒一陣地摔打在篷布上，“房子”里也會有細雨如蒙蒙霧氣般飄起，枕巾和被頭潮潮的。有時候雨下著下著我就漸漸感覺不到水霧了，外面靜靜的，又讓人莫名地激動.上方的天空像在幻覺中蒙蒙現(xiàn)出動人的紅色。我知道，那是下雪了。

山里面的天氣那是——剛剛晴空萬里，碧藍如洗，突然一下子就移過來一堆云，頃刻暴雨連連。暴雨鋪展沒一會兒，瞬間打住，像自來水龍頭一下子擰緊了似的。我還沒回過神來，云層像變戲法似的突然散盡，晴空萬里。再等幾分鐘，再來一次烏云沉沉，大雨傾盆，然后雨水再一次戛然而止，天空做夢似的晴了，陽光再一次普照萬物……就這樣反反復(fù)復(fù)，把人折騰得傻傻的，什么也不愿意相信了，麻木地等著下一場雨或下一次放晴太陽猛地跳出來嚇唬人。

寫山里面的天氣變化快，變化大。晴雨反復(fù)無常，體現(xiàn)出獨特、艱苦的生活環(huán)境。

在那些日子里，幾乎每天都得如此反復(fù)三四遍，甚至更多。

其實，如果我們的那個支幾根棍、撐一張塑料布就算是個家的小帳篷再結(jié)實一點兒，我也絕不會說這么多有關(guān)天氣的廢話。我們實在太懼怕天氣了，在自然中，人渺小又軟弱。風雨來時，我們幾乎只能用雙手擋在頭頂上。我們保不住“房子”，最多只能保住心底巴掌大的一處干燥、溫暖的角落。我們也在想各種辦法補救這個搖搖欲墜的家。我們翻出各種各樣的器具接水（有的地方兩分鐘就能接滿一大桶水）；用繩子把篷布漏水之處揪作一團綁好；把篷頂上被風掀起的篷布邊緣系根繩子、吊塊石頭，使其平整、穩(wěn)固；還在帳篷四面系上鐵絲，周圍挖好排水渠……但做了這些就跟什么也沒做一樣，我們暴露在荒野中，被風雨“沖刷”。我在風雨中用鐵锨挖開帳篷四周的泥土。锨刃下草根牽牽扯扯，草皮密實地連成一團，怎么也挖不動……我們又往垂落在泥地上的篷布邊緣上壓石頭。石頭不夠時，便壓上去一些連有草皮的重泥塊兒。對鏟不動的草皮，我就扔了鐵锨徒手上，又拽又扯。拽著拽著，我突然停住，指著一大塊沉甸甸的潮濕泥土，對我媽說：“看，這上面還有株草莓……”

接水、挖排水渠等行為，一方面體現(xiàn)出居住條件之差.另一方面體現(xiàn)出“我們”堅強、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段末寫“我”發(fā)現(xiàn)草莓，是精彩之筆，為文章增添了亮色。

她笑了，然后我們一直笑著干到最后。雨也停了。雨停的地方，到處都是草莓的掌狀葉片。我想，不久后會有一顆鮮艷的果實，結(jié)在我們最艱難、最絕望之處。

倒數(shù)第二段虛實結(jié)合，凝聚文意，流露出人物的樂觀精神。

我們離開那里的時候，心里想的卻是如何更好地回來。

末句呼應(yīng)第三段首句中的關(guān)鍵詞“懷念”，使文意貫通、凝聚，突出主旨。

（選自《九篇雪》，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9年版，有刪改；薦稿／丁強；點評／靖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