陔萼樓①后老屋傾圮，余筑基四尺，造書屋一大間。旁廣耳室如紗櫥②，設臥榻。前后空地，后墻壇③其趾④，西瓜瓤⑤大牡丹三株，花出墻上，歲滿三百余朵。壇前西府⑥二樹，花時積三尺香雪。前四壁稍高，對面砌石臺，插太湖石數(shù)峰。西溪梅骨古勁，滇茶數(shù)莖，嫵媚其旁。梅根種西番蓮，纏繞如纓絡⑦。窗外竹棚，密寶襄⑧蓋之。階下翠草深三尺，秋海棠疏疏雜入。前后明窗，寶襄西府，漸作綠暗。余坐臥其中，非高流佳客，不得輒人。慕倪迂⑨“清闥”，又以“云林秘閣”名之。

（選自《陶庵夢憶

西湖夢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

【注釋】

①陔萼樓：張岱府邸樓名。②（巾+廚）：古代一種形狀像櫥的帳子。③壇：庭院中的土臺。這里為名詞作動詞用。④趾：通“址”，地基。⑤西瓜瓤：牡丹的一個品種。⑥西府：西府海棠樹。⑦纓絡：一種飾物。纓，穗狀飾物。⑧寶襄：一說為“寶相”，薔薇的一個品種。⑨倪迂：倪瓚，號云林子，元末畫家。性好潔而迂僻，人稱倪迂。

【今譯】

陔萼樓后面的老屋倒塌了，我修筑起四尺地基，建造了一大間書屋。（書屋）旁擴建的耳房像紗櫥，設有臥榻。前后（有）空地，（我）在后墻地基旁修了土臺，（種了）三大棵西瓜瓤牡丹樹，牡丹花長出墻外，年景好時（要開）三百多朵花。土臺前（種了）兩棵西府海棠樹，（海棠樹）開花時像積了三尺深的香雪。（書屋）前面的四壁有些高，對面砌了石臺，安放了幾塊太湖石（作假山）。枝干古拙、蒼勁的西溪梅花，幾株云南茶樹，在旁邊襯托著太湖石的嫵媚。梅花根旁種植了西番蓮，（西番蓮）纏繞像纓絡。窗外（搭有）竹棚，（種了）稠密的寶襄薔薇，（用竹棚）把它們遮起來。臺階下長著三尺高的青草，（青草間）稀疏地混雜種植了一些秋海棠。前后窗戶都很明亮，寶襄薔薇和西府海棠（長高后），逐漸變得暗綠。我起居都在這個書屋里，不是高朋、佳客，就不允許進來。（我）傾慕倪瓚的清闥閣，（所以）又用“云林秘閣”來為它命名。

【點評】

這篇散文構(gòu)思精巧。張岱在文章開頭簡單交代梅花書屋的方位、筑屋的經(jīng)過等，是略寫。接著，用詳盡的筆墨，描繪梅花書屋優(yōu)美的環(huán)境并交代自己起居在里面，暗示了自己的精神品格及對梅花書屋的喜愛之情。“西溪梅骨古勁”，一方面交代了梅花書屋名字中“梅花”的實物由來，另一方面表現(xiàn)了他高尚的氣節(jié)與堅貞的操守，突出了梅花書屋的精神含義。最后，寫追慕先賢倪瓚，進一步襯托張岱高潔的志趣，深化了主旨。梅花書屋的優(yōu)美環(huán)境和“高流佳客”，與初中課文《陋室銘》的相關(guān)內(nèi)容有異曲同工之妙，可將兩文對比閱讀。 （導讀／蘇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