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公入洛，過淮、泗，踐北境，與諸僚屬登平乘樓，眺矚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陸沈，百年丘墟，王夷甫諸人不得不任其責！”袁虎率爾對曰：“運自有廢興，豈必諸人之過？”桓公懔然作色，顧謂四坐曰：“諸君頗聞劉景升不？有大牛重千斤，啖芻豆十倍于常牛；負重致遠，曾不若一贏檸。魏武入荊州，烹以饗士卒，于時莫不稱快?！币庖詻r袁。四坐既駭，袁亦失色。

（選自《世說新語譯注》，中華書局1998年版，標點有改動；標題為編者所加）

[注釋]

①桓公：桓溫，東晉時軍事家。②北境：中國北部地區(qū)，文中指中原一帶，當時被胡人所占。③平乘：大船。④陸沈：比喻國土淪陷。沈，通“沉”。⑤王夷甫：王衍，字夷甫。官居要職，好老、莊，崇尚清談，被石勒俘虜、殺掉。⑥袁虎：袁宏，字彥伯，小字虎。曾為桓溫的記室。⑦劉景升：劉表，字景升。⑧贏檸（leizi）：瘦弱的母牛。⑨魏武：魏武帝曹操。

[今譯]

桓公進兵洛陽，經過淮河、泅水，到達北部地區(qū)，和眾僚屬登上大船的船樓，眺望中原，情緒激昂地說道：“最終使中原淪陷，長久地變成荒丘、廢墟，王夷甫等人不能不承擔這個責任！”袁虎不假思索地搭話：“國運本來就有破滅、興盛，哪里一定是這些人的過錯？”桓公神色變得很憤怒，環(huán)顧在座的人說：“各位沒稍微聽過劉景升（的事）嗎？（他）有一頭重千斤的大牛，吃的草料是一般牛（吃的）十倍；（大牛）載重遠行，竟然不如一頭瘦弱的母牛。魏武帝進入荊州，（把它宰殺）烹了來犒賞士兵，當時（人們）沒有不叫好的?！币馑际怯茫ㄟ@頭牛）比方袁虎。在座的都很驚駭，袁虎也變了臉色。

[點評]

用語言描寫塑造人物形象、表達主旨，是這篇短文的重要特色?；笢乇狈ゴ蛄藙僬?，看到中原地區(qū)滿目瘡痍，并沒有夸耀戰(zhàn)功，而是分析“神州陸沈，百年丘墟”的原因。這體現了他體恤民眾疾苦、關心國家命運的博大胸懷。下屬袁虎把國家的“廢興”系于常見的規(guī)律，并沒有認識到國家興衰的關鍵?；笢仉m然內心生氣，但并沒有直接訓斥袁虎，而是巧妙地引用劉表“千斤牛”的故事，含蓄地駁斥了袁虎的觀點，有力地諷刺、批判了白白消耗國家俸祿卻不能為國家干實事的行為，展現了高超的語言藝術。“四坐既駭，袁亦失色”，從側面表現出桓溫的威嚴和其語言的力量?？蓪⒈疚呐c初中語文課文《（世說新語）二則》對比閱讀。（導讀／蘇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