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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智時代的教材建設:變與不變

2024-05-26 17:10王振宇陸瑩綺李佳易
教育研究與評論 2024年2期
關鍵詞:教材建設

王振宇 陸瑩綺 李佳易

摘要:數智時代正在通過形塑知識與技術給教材建設與研究帶來挑戰(zhàn)和機遇。第21屆上海課程論壇(國內)于2023年11月18—19日在華東師范大學舉行。論壇以“數智時代的教材建設與國家知識管理機制”為主題,集中探討了數智浪潮影響下的知識與教材、教材建設研究現(xiàn)狀與未來走向以及如何落實國家事權。圍繞“教材”與“知識”兩大核心線索,結合數智時代這一重要背景,梳理教材建設何為這一主體問題,并從課程、教材與教學,紙質教材與數字教材,技術與知識三對關系的反思中展望數智時代下的教材建設與國家知識管理,從而辯證地把握其中的變與不變。

關鍵詞:數智時代;教材建設;國家知識管理

“尺寸課本,國之大者?!痹谡n程理論層面,教材凝聚了人類智慧,是學校課程組織與實施的基本依據與載體,也是教師引導學生開展學習活動的重要媒介;在國家與民族層面,教材承載了民族記憶,是體現(xiàn)民族精神、文化積淀與國家意志的重要載體。數智時代帶來了技術井噴與知識爆炸,數字技術與人工智能技術在課程領域的應用不斷向縱深推進,為教材建設翻開了新篇章。在此背景下,為進一步建設高質量的教材體系,落實教材建設國家事權,2023年11月18—19日,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華東師范大學課程與教學研究所圍繞“數智時代的教材建設與國家知識管理機制”這一主題,舉辦了第21屆上海課程論壇(國內),邀請了倫敦大學學院、香港教育學院、華南師范大學、天津師范大學、人民教育出版社和上海教育科學研究院的專家以主旨報告、圓桌論壇等形式共商教材建設與知識管理。

本綜述基于此次論壇的主旨報告及其相關討論,力圖梳理數智時代下的教材建設研究,探究其中的變與不變,進而推動數智時代高質量教材體系的建設。

一、 聞變:數智時代的教材境遇

21世紀以降,數字技術與人工智能掀起了一輪又一輪的“數智”浪潮,深刻影響著人類社會的各個領域,學校教育也在浪潮中不斷轉型與發(fā)展。知識生產、呈現(xiàn)與傳播如何受此浪潮的影響,教材建設如何能借此時代東風扶搖直上,是課程與教學領域的學者專家們需要未雨綢繆、提前布局的重要議題。

(一) 數智時代教材建設面臨何種挑戰(zhàn)

美國學者戴維·溫伯格在其《知識的邊界》一書中提出,在當下信息超載的時代,知識在網絡中產生,在網絡中跳轉,成為一種開放流動的交互式存在。知識不再存在于書籍與人腦中,而在網絡之中。伴隨著知識的形態(tài)、生產存儲方式與傳播方式等的劇烈變化,教材建設作為與之強相關的領域,必然面臨諸多困境與挑戰(zhàn),無法獨善其身。

1. 教材編寫:如何遴選知識

華東師范大學教育學部副主任、課程與教學研究所教授,《華東師范大學教育評論》英文刊主編陳霜葉教授指出,教材即知識與媒介的結合體,其底層邏輯是對知識的篩選。在造紙術與印刷術的勃興時代,教材是紙質印刷品的模樣;在數字化與人工智能的時代,我們的教材仍然以紙質印刷品為主,毫無疑問這是不正常的。誠如陳霜葉所擔憂的那樣,計算機互聯(lián)網技術已經興起了30余年,而我們在學校教育中所使用的教材尚未達到較高程度的數字化,最近又面臨著ChatGPT、文心一言、Brad等一眾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沖擊,我們的教材建設可以說是落后于時代進程的,倘若不迎頭趕上,在不久的將來也許會面臨極其嚴峻的挑戰(zhàn)。在印刷時代,知識是以書本的形式傳播流通的,例如百科全書;在數字時代,知識是以眾籌的形式進行數字化傳播的,例如維基百科、百度百科等;在數智時代,知識是以非領域式的通用知識(domain knowledge)和大模型生產并傳播的。更進一步的是,陳霜葉以將知識社會史和傳統(tǒng)教材與新型教材的歷史作比較的方式揭示了數智時代的教材可能具備的特點與傾向。

與之相呼應的是,來自東北師范大學的王瑩聰更聚焦數智時代中的“智”。她從AIGC賦能教育的視角討論了我們的教育在人工智能時代面臨的危與機。在她看來,世界范圍內各國對教育數字化領域的關注與政策頒布證明了這是全球教育界的共同命題。她從技術架構、頂層設計與認知偏差三個維度分析了教育數字化中存在的困境。

2. 體系建設:落實國家事權

華東師范大學課程與教學研究所所長崔允漷教授在開幕致辭中說道:無教材非學校,無數智不成教,教材的質量事關教育的質量,事關所培養(yǎng)出來的時代新人的質量。數智時代的大國競爭,本質上仍然是教育的競爭,是人才的競爭。我們需要在風云變化的數智時代把握知識的價值,建立中國特色的自主知識體系,通過國家知識管理的方式,將數智時代最有價值的知識、中華民族的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和中國教材實踐中的緘默知識等優(yōu)質內容在信息洪流與知識海洋中凸顯出來,并建設適應數智時代的高質量教材體系,落實教材建設國家事權。

總而言之,崔允漷教授認為,建設具有中國特色的、世界水準的教材體系茲事體大,根本上是為培養(yǎng)擔當民族復興大任的時代新人提供堅實的教材支撐。這也正是本次論壇向學界發(fā)出的號召,呼吁大家一起順應數智時代不可逆轉的技術趨勢,共同審視教材建設的現(xiàn)狀,探索未來發(fā)展的方向。

(二) 教材建設需關注哪些知識

總體來講,人類教育的發(fā)展史其實就是知識傳播的技術介入并影響教育的歷史,尤其在數智時代,傳統(tǒng)課程知識的理解方式、呈現(xiàn)形態(tài)、傳播渠道與教學方式等正在發(fā)生前所未有的激變。[1]“數字化開創(chuàng)了一個新的歷史紀元,一切思想史、文明史、政治史、社會史正在作為‘史前史被數字化所重新書寫?!保?]

1. 技術形塑下的新形態(tài)知識

數智時代為我們帶來了新技術,新技術則帶來了新知識與新思路。面對新內容,自然需要新把握,理解了技術形塑后的新知識中什么最有價值,我們也就登上了數智大潮中的諾亞方舟。

國家教材委員會委員、北京師范大學學術委員會主任、教材研究院院長韓震教授在論壇開幕致辭上主題鮮明地指出,在數智時代,要打造培根鑄魂、啟智增慧的教材,需要深刻把握知識在數智時代的新變化、新形態(tài)。韓震指出,在工業(yè)時代前的漫長的歲月里,知識是經驗化的;工業(yè)時代的知識是原理化的知識;數智時代,知識在數字技術、人工智能的影響下,衍化成了交疊式的知識,是多學科交融的形態(tài)。值得注意的是,韓震強調,盡管知識與技術日新月異,教材建設面臨的挑戰(zhàn)紛繁復雜,我們仍需牢牢把握住人類社會最根本的世界觀、人生觀與價值觀這些不變的準則,才能把握住教材建設的命脈。

相類似的,陳霜葉指出,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已經為當前的數字化時代的知識生產與知識秩序帶來了全新的挑戰(zhàn)。這種技術的快速發(fā)展將極大地突破傳統(tǒng)的領域知識和常識通用知識的區(qū)別,對世界知識的供應、構成、分布和秩序產生深遠影響。陳霜葉強調,在這樣的背景下,作為前工業(yè)化時代產物的教材,在其建設的底層邏輯上面臨巨大的沖擊。她提出,有必要從“已知”向“無知”轉變,從批判性的“官方知識”轉向轉化建構的“國家知識”,重新思考以國家知識管理為邏輯起點的數智時代教材建設。

2. 人文關懷中的意義性知識

盡管數智時代導致我們的知識與技術產生了巨大的更新?lián)Q代,在教育領域仍然有顛撲不破的真理,不會輕易地受時代變遷、技術進步的影響。把握這些與個體充滿聯(lián)結與意義的知識,我們同樣能在數智時代如魚得水。

英國倫敦大學學院教育學院課程與教學論教授,《課程研究》雜志英文版執(zhí)行主編鄧宗怡認為,在數智時代,不應將注意力放在尋找某種固定的、最有價值的知識上,例如類似21世紀技能這樣一項固定的內容。隨后,鄧宗怡以杜威對經驗的經典論述為邏輯起點,強調了學科知識的育人功能與價值,并且結合德國教學論中的“化育”概念,討論了如何在教學層面上轉化并落實這種功能。簡而言之,目光要放在育人上,而非人以外的知識上。

寧波大學青年講師毛瑋潔博士則提出了與鄧宗怡不同的觀點。毛瑋潔認為面對數智時代日新月異的知識潮,批判性思維這種知識最有價值。她通過分析數智時代的知識特征——知識生產日漸網絡化、平民化;知識存儲由有限到無限;知識可以隨時隨地檢索獲??;知識傳播的載體多模態(tài)化;知識的更新越來越快,發(fā)現(xiàn)我們正面臨著認識上的危機。為了應對認識危機,她提出學校課程不僅要提供學科知識與學科方法論知識,還要提供一種跨學科的一般性的方法論知識,即批判性思維。這種知識可以幫助我們篩選良莠不齊的信息,擺脫信息繭房,提升個體思考的能力,更有助于作出創(chuàng)新型突破,避免被人工智能局限。

華東師范大學課程與教學系的楊淏璇與唐佳欣在面對“數智時代什么知識最有價值?”這一問題時另辟蹊徑,避開了傳統(tǒng)的從外部世界尋求價值的角度,牢牢把握住了知識學習的主體永遠是學生這一中心,認為能讓個體與學科產生意義聯(lián)結的知識最有價值。她們從學生視角切入,以科學教育為載體進行了一項敘事研究,突出了知識價值的主體性與多樣性,根據個體對科學的理解以及互動方式將學生劃分為“潛在科學家”“有能力的外行”“其他聰明孩子”,認為學生與科學學科之間不僅要有實用性上的價值,更要有欣賞、審美旨趣層面上的價值。這一點恰恰與鄧宗怡所推崇的學科知識具有“化育”功能的論述不謀而合。

盡管提出的觀點與切入角度各有不同,但毫無疑問的是,專家學者們都意識到了數智時代背后隱含的風云激蕩,準確錨定了數智時代形塑教育的關鍵點在于知識。知識是教材中繞不開的關鍵因素,當知識的形態(tài)、內容、傳播和存儲等特征隨著時代的變遷與技術的進步而不斷更新時,教材的轉型與建設則勢在必行。

二、 鑒理:數智時代教材研究的理論統(tǒng)攝

無可辯駁的是,知識是教材編、審、選、用各環(huán)節(jié)中最關鍵的要素之一,對知識有什么樣的總體看法與根本觀點,將構成教材研究的底色與基本邏輯。在經過對知識的討論之后,我們還是要回到教材建設的落腳點上來,首先從理論思辨的高度厘清當前教材研究在基本理論方面進展到了何種地步。

(一) 學科建設:教材研究的本體論建構

對教材學的研究可以幫助我們豐富理論知識,建構高質量的教材學學科體系,提高教材學學科地位。

與之相呼應的是華南師范大學科學技術與社會研究院副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陳友芳提出的觀點。陳友芳從自身編纂教材的豐富經驗出發(fā),一方面高屋建瓴地從知識體系的角度提倡要建設根植于中國自主知識體系的教材學,另一方面腳踏實地地建議從具體學科入手進行教材研究。陳友芳也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國外對于教材研究的不重視,研究力量較弱,教材學實際上依附于課程論與教學論。與此同時,教材研究恰恰是我國的優(yōu)勢所在。陳友芳指出,教材相對于課程與教學具有獨立性,是教育過程當中的核心組成部分之一。并且相較于西方教育系統(tǒng)中的教材,中國具有獨特的大國優(yōu)勢、制度優(yōu)勢,這也使得我們的教材的特征與規(guī)律具有豐富性和獨特性。同時,伴隨著教材的使用與教研的開展,教材包含的意義的內涵愈發(fā)豐富。因此,陳友芳認為教材學在中國教育科學自主知識體系中具有重要地位,并主張?zhí)岣呓滩膶W的地位,與課程、教學并列。除此以外,他還指出,中國對教材的生成、轉化、凝結等問題能夠貢獻出自己的重大理論觀點和學術語言。最后,陳友芳認為要建設自主知識體系的教材學,應當采取先學科、后一般的進路,采取以微見宏、多學科的方式,這一點與華東師范大學特聘教授、亞洲數學教育中心主任,英國南安普頓大學終身榮譽教授范良火的呼吁不謀而合。

與陳友芳不同的是,人民教育出版社編輯室主任、課程教材研究所研究員余宏亮從學科學的視角著手,強調了教材學發(fā)展需要理論審視的重要性。余宏亮從學科史和學科生態(tài)論角度出發(fā),分析了教材學的創(chuàng)生來源、發(fā)展過程和學科性質,強調了教材學作為支撐性學科、多學科交叉融合的復合性學科、理論與實踐兼重的綜合性學科的定位;并提出教材學的建構需要順應學科發(fā)展的規(guī)律,激活學科內在驅動力,完善學科外部環(huán)境機制。

(二) 時代之需:數字教材的認識論闡釋

除此之外,對教材的理論的研究也十分重要,特別是對于數字教材、智能教材的理論研究。從理論上深刻認識這些教材,有助于我們在數智時代一方面展望新形態(tài)教材的優(yōu)勢,另一方面省思新形態(tài)教材的風險,揚長避短。

天津市特聘教授、天津師范大學繼之杰出教授、博士生導師李洪修關注到了對數字教科書的理解缺乏本體論問題的探討以及歷史語境等問題。他從哲學解釋學的視角出發(fā),發(fā)現(xiàn)數字教科書中的理解存在知識生產脫域導致的理解主體性缺失,教科書組織的時間秩序錯位導致的理解意義僵化,以及教科書教學規(guī)限不足導致的理解過程失序等問題。為了克服這些困難,李洪修提出,數字教科書理解的實現(xiàn)需要以理解主體為核心,促進數字教科書的歷史性建構;同時,應以教育邏輯為依據,促進數字教科書的合法性建構;以視域融合為目標,推動數字教科書理解方式的變革。

(三) 范式轉換:教材研究的方法論轉型

美國學者托馬斯·庫恩在《科學革命的結構》一書中提出,范式是指一個共同體對事實的共同理解,并進行科學探究的規(guī)則和共同標準。對教材研究范式的研究能很好地反映出我們當前的教材研究現(xiàn)狀,能以史為鑒,查漏補缺。

范良火從教材研究的范式角度入手,發(fā)出了要改進教材研究范式,提升教材研究的科學化水平的呼吁。范良火具有很強的教材研究國際視野與研究經驗,他指出,盡管教材在各學科教學中的重要性已經被廣泛認可,但直到20世紀80年代,西方的教材研究狀況仍較為零散,未被視作一個獨立的學術研究領域。因此,學界對教材的研究分布不均,重心偏移,未成體系。對此,他提出了關于教材研究的定義——以教材本身為研究主題的研究,關于影響教材生成或發(fā)展的不同因素、關于其他因素如何受到教材影響的研究。同時,范良火通過梳理近十年國際上與國內發(fā)表的教材研究文獻,試圖以數學學科教材為例,提出教材研究范式層面上的建議。他認為教材研究應該從過多地聚焦于教材分析和比較的研究、思辨性和理論性的研究,轉變到更多地關注教材使用的研究上來,關注教材如何受到其他因素影響的研究和教材如何影響其他因素的研究,關注實證方法與實驗方法的研究,從而進一步提高我國的教材研究科學化水平。

范良火認為我國的教材研究可以在方法論上吸取國外教材研究的范式經驗,多采用實證與實驗的方法來更科學地探究教材在真實使用場景中的奧秘。

三、 探微:數智時代教材研究的實踐微操

在當今數智時代,我們有必要從一線教材的編寫與使用中,深入反思和總結實踐經驗,以一種“以不變應萬變”的心態(tài),來面對未來可能會出現(xiàn)的各種挑戰(zhàn)。教材,作為教育過程中的重要工具,其編寫質量和使用效果直接影響到學生的學習效果和成長。因此,對教材進行深入的反思和改進是十分必要的。在數智時代下,這種反思和改進顯得尤為重要。

面對未來可能會出現(xiàn)的挑戰(zhàn),我們應該保持一種“以不變應萬變”的心態(tài)。這種心態(tài)意味著我們要始終堅持對教材進行不斷的改進和完善,以適應時代的發(fā)展和教育的需求。同時,我們也要積極探索新的教育模式和方法,以更好地應對未來的挑戰(zhàn)。在本次論壇上,與會專家就實踐路徑進行了深入探討,主要圍繞數智時代下的幾個重要主題展開,包括“教材的編制與表達”“教材的認知與學習”,以及“數字教材與傳統(tǒng)教材的關系”。這些討論為我們在數智時代探究教材實踐提供了新的方向和路徑,有助于我們更深入地理解這一領域的挑戰(zhàn)和機遇。

(一) 彰顯主體:關注學生的發(fā)展

無論數字教材將如何改革與創(chuàng)新,以學生為本是數字教材編寫與建設的底蘊。與“以生為本”理念密切相關的首個關鍵詞是重視學生的素養(yǎng)發(fā)展。這一理念要求我們在教材建設過程中,應從立德樹人的角度出發(fā),充分關注學生的全面發(fā)展。本次論壇中,專家們從注重素養(yǎng)發(fā)展的教材、著眼“立德樹人”的教材與以學生為中心的數字教材編寫與使用這些方面開展了研究。

在本次論壇中,鄧宗怡教授與華東師范大學高德勝教授均明確指出,核心素養(yǎng)或關鍵能力是由外界所規(guī)定的。通過核心素養(yǎng)的標準,學生被塑造成為一個具有多元能力的人,但“我是誰”這一根本問題卻容易被忽視。我們在教材設計與編寫時,不能僅僅依賴于“培養(yǎng)公民”或“培養(yǎng)工人”,而要將學生視作一個主體。教材的編寫與使用,需要關注主體性的培養(yǎng)。因此,盡管時代在日益變化,我們已進入數智時代,但教材的編寫與實踐仍需要“以靜制動”。未來是充滿不確定性的,只有幫助學生培養(yǎng)主體性、獨立性和各方面能力,才能使其從容面對未來的挑戰(zhàn)。

在探討“立德樹人”的核心價值時,華東師范大學地理科學學院段玉山教授在論壇上明確強調了道德品質教育的重要性。他指出,教育任務的關鍵角色之一就是塑造學生的道德品質。以地理學科為例,段玉山強調了地理學科在國情教育中的不可或缺的地位。他特別指出,地理教材在培養(yǎng)學生的愛國主義情感、家國情懷以及國際視野方面具有獨特的作用。段玉山的見解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使我們更加深入地理解了“立德樹人”的重要性和地理學科在其中的關鍵作用。

除此之外,創(chuàng)新教材編寫的文體也可以從學生視角幫助兒童建構自我、認同自我并最終提升、發(fā)展品德。上海市教育科學研究院普通教育研究所副所長夏雪梅同樣指出,教材作為素養(yǎng)轉化為實踐的重要中介,支持和指引教師的實踐活動。高德勝教授在論壇中談到,盡管敘事文本可能不能如說理文體般結構性地展示知識點,但可以通過文學性敘事融入兒童經驗,并通過有價值導向的文學敘事或行動敘事實現(xiàn)道德教化。

深圳市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賈建國博士從更為細致的層面,深入探討了數字教材編寫與使用過程中以學生為中心的理念。他認為當前我國中小學數字教材建設總體上還處于初級階段,在發(fā)展理念、建設方式和實踐應用等方面還亟須加以厘清、優(yōu)化和完善。從學生為本的角度出發(fā),數字教材的開發(fā)需要注重學生的差異性,尤其是地域性差異。不同地區(qū)對于數字化資源的需求和使用是不同的,因此數字教材的編寫與形式需要因地制宜。成都市教科院研究員王丹藝博士也指出,教科書的視覺化插圖需要以學生為中心導學利學,注重學生的學習過程以及學習結果產出。

(二) 突出優(yōu)勢:發(fā)掘數字教材的獨特功能

香港教育大學霍秉坤教授在論壇中發(fā)表了引人深思的言論:“是不是數智教科書一定是好的?有可能不是!”單純將傳統(tǒng)教材進行數字化并不能稱為真正的數字化教材。在本次論壇中,人民教育出版社余宏亮主任對數字教材和傳統(tǒng)教材之間的關系進行了闡述。他指出,技術不再僅僅是工具,而是與知識融為一體,共同進入教育領域。因此,數字化教科書應該以“教”為導向,而非以“技術”為導向。紙質教科書目前無法被數字教科書取代,至少在短時間內,數字教材還需要與紙質教材并行,并且還有很長一段路才能超過紙質教材。而且,數字教材發(fā)展的目的并非取代紙質教材,而是需要在未來的發(fā)展中展現(xiàn)其技術優(yōu)勢,而非與傳統(tǒng)教材走同一路徑。

具體而言,數字教材的獨特性可以從功能目標、內容設計以及運用評價上體現(xiàn)。

在功能目標方面,深圳教科院研究員賈建國博士認為數字教材需要去貼合紙質教材無法實現(xiàn)的功能目標,例如擴大教材自主、合作、探究的功能,或者將數字教材開發(fā)為前置性學習的腳手架,從而讓“因材施教”變?yōu)楝F(xiàn)實。除此之外,數字材料也為推動新的教學方法提供可能,例如使大單元教學法的應用更加便捷。

在內容設計上,數字教材的編寫與設計也應該突破邊界。根據華東師范大學王哲教授的研究,在學習過程中同時使用解釋型圖片和裝飾型圖片,相較于僅使用其中一種類型的圖片,更有助于提高學習判斷的準確性。華東師范大學課程與教學研究所副教授王小明基于認知負荷理論,探討了教材插圖設計對學習者理解的影響。王哲提出了針對教材插圖設計的改進建議,例如插圖設計需要加強嵌入技術的使用,并且教材的版面設計需要利于學生整合信息,方便他們的學習,最后,不同學科之間的教材編寫人員可以在插圖設計方面互相學習。因此,數字教材在設計與編寫時,同樣也可以強調插圖設計在促進學生學習方面的重要性,突破紙質書籍的限制,幫助兒童的知識習得、學習認知。

最后,在運用評價上,數字教材首先需要擁有現(xiàn)代化的創(chuàng)新體系的知識和教材治理模式。陳霜葉提出,我們需要新的以國家知識管理系統(tǒng)為支撐的教材制度體系。同樣,東北師范大學博士研究生曲銳也提及,教材的發(fā)展需要一個新的數字化教材體系治理模式,囊括出版標準、數字資源篩選審核等。

四、 應變:數智時代教材建設的重新思考

一石激起千層浪,數智時代的科技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會對社會各行各業(yè)產生結構性變革。聚焦教育領域,技術賦能下的教材研究新范式正在成為課程和教學領域的“熱”話題。近二十年來,國內外學者聚焦數字教科書的內涵、開發(fā)和應用等展開了深入探討,隨著ChatGPT的誕生,“人工智能+教育”的相關研究更是如浪潮般席卷學術領域。風物長宜放眼量,面對這樣一種研究態(tài)勢,我們既要整合技術、推進多樣化教材研究進展,又要解構教育元素、挖掘教材研究的本質所在。因此,對“紙質教材與數字教材的關系”“技術與知識的關系”和“課程、教材和教學的關系”進行“冷”思考,是十分必要的。

(一) 珠聯(lián)璧合:重新審視紙質教材與數字教材的關系

數智時代的教材進一步引發(fā)對紙質教材和數字教材的關系審視,將數字教材的價值意蘊和媒介探析推向教材研究的“主陣地”。

教材媒介形式的演變是技術更迭帶來的必然發(fā)展結果,數字教材兼具了紙質教材和新媒體技術雙重屬性[3],紙質教材和數字教材關系審視的本質在于對“什么媒介最能承載教育”的反思。陳霜葉認為紙質教材是確保教育質量和教育公平的最有效、性價比最高的工具,紙質教材不會滅亡,而是會與數字教材共同以混合模式發(fā)展?;舯ねㄟ^調查香港地區(qū)數字教科書和數字學習資源發(fā)現(xiàn),時至今日,電子學習資源仍然只充當知識的輔助角色,還未呈現(xiàn)出取代紙本、超越紙本的顯著優(yōu)勢。余宏亮認為,紙質教材之所以有幾百年經久不衰的歷史,自然有其存在的合理性,要批判性看待紙質教材與數字教材的“樓梯”與“電梯”的隱喻關系。與會學者廣泛探討了教材建設的發(fā)展形勢,辯證性審視紙質教材與數字教材的關系,指出這一關系并非“二元對立”或“非此即彼”,而是“融合共生”“相輔相成”。

紙質教材與數字教材的“融合共生”并非是做簡單“加法”。雷浩與呂勝男指出,數字教科書不是傳統(tǒng)教材與技術的簡單結合,而是兩者融合生成的教科書的新形態(tài)。[4]李洪修認為數字教科書開發(fā)應與紙質教科書保持話語邏輯的一致性,促進理解的螺旋上升。據此,“融合共生”的新模式要關注數字教材和紙質教材在教育目的性、價值性與規(guī)律性的統(tǒng)一。

(二) 減負增能:重新評估技術與知識的關系

中國教材制度建設已處于數據技術與知識管理的優(yōu)勢時期[5],韓震認為,進入數字化時代,知識形態(tài)已經在經驗形態(tài)和工業(yè)化時代的原理式知識基礎上,衍生出了第三種形態(tài),即以數字智能技術為基礎的交疊式知識。技術發(fā)展催生了知識流變,陳霜葉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而造其然”來總結ChatGPT對知識的重組邏輯。技術時代下的知識是豐富的、多元的,技術可以改變知識的生產和呈現(xiàn),但無法改變知識本身的價值?,F(xiàn)代教育要善用技術、適用技術、慎用技術,技術賦能教育的作用始終應該落實在促進學生的發(fā)展上。因此,教材的選、編、審、用既要以“變”的眼光看待技術更迭下的教育數字化轉型,也要以“不變”的視角去挖掘教材知識中的育人元素。正如余宏亮提出的:“數字教科書姓教不姓技。”數字教材的功能發(fā)展隨著數智時代的來臨日益多元,但這并不意味著數字教材必須承擔技術賦予它的全部功能,而要回歸教材在教育目標上的育人定位,為數字教材“減負增能”。

技術發(fā)展也重申了知識管理。數智時代下的知識更新不斷提速,知識儲存也從有限變?yōu)闊o限,這在一定程度上催生出了“泛知識”現(xiàn)象。因此,越是在“知識爆炸”的時代,越需要對知識進行合理化和合法化的規(guī)制和管理。高德勝指出,教材雖是國家事權,但教材的編寫一定要從兒童的經驗立場出發(fā),提出教材知識的管理亦不能脫離教與學的“本”。由此看出,“利學”“利教”和“可控”是技術發(fā)展下衡量教材建設與國家知識管理機制的三個重要維度。

(三) 三足鼎立:重新建構課程、教材和教學的關系

教材和教學、課程的關系密不可分,范良火統(tǒng)計分析了國際數學教材研究文獻的分布情況,認為從國際視野來看,很多研究者雖廣泛認可教材在各個學科教育中的重要作用,但普遍認為教材研究不是一個獨立的研究領域??梢?,國外教材研究將教材作為一種工具依附于課程與教學實踐,將教材論置于課程論和教學論的研究內容之中。

自19世紀末成立“學校教科書委員會”以來,我國現(xiàn)代教材研究已走過漫長的研究進程,并取得了豐富的研究進展,這為教材學在中國大地上扎根提供了先驗經驗的“肥沃土壤”。陳友芳立足中國獨特的大國優(yōu)勢和制度優(yōu)勢,得出“我們最容易在教材學上大有作為”的論斷,指出要彰顯教材現(xiàn)象的獨立性和教材運行規(guī)律的獨特性和豐富性,圍繞以微見宏、多學科研究兩個思路,構建中國自主知識體系中的教材學研究范式,使之與課程論、教學論三元并立。為使教材學更具學科話語體系,余宏亮以學科學視角對教材學的創(chuàng)生來源、發(fā)展過程和學科性質進行理論審視,提出教材學的建構需順應學科循序發(fā)展的基本規(guī)律、激活學科內在驅動力,并完善學科外部環(huán)境機制。從研究學科教材學到研究一般教材學的發(fā)展,是教材學穩(wěn)步建設的現(xiàn)實途經,教材學研究范式的建立是我國教材研究百年來建設和發(fā)展的應然結果,也是學校課程與教學領域對學科教材體系化的必然需求。

對教材學這一本體論問題的研究,還需透過知識論的邏輯延伸發(fā)展。教材是承載學科知識的媒介,教材學建構的關鍵問題在于,教材學是否具備一類知識的獨特屬性及生產機制,或者劃定知識邊界和規(guī)范知識生產的“范式”[6]。對此,陳霜葉指出要創(chuàng)造性轉化對“官方知識”的理解,形成“國家知識”和“國家知識管理”的概念,從更大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的視域中理解“教材是國家主權和事權”。陳友芳從生成、轉化和凝結三個問題考察教材學貢獻的自主知識體系,將教材置于廣大的社會歷史背景中,透視教材知識與權利的關系。這意味著要將教材論的學科定位從課程論與教學論的內容集合中剝離,上升至廣闊的社會性情境中,去探索課程、教材與教學的內部互動關系,以及三者與外部滲透因素的互動關系。隨著我國教材建設相關政策的推陳出新,教材學作為顯學研究的春天已然來臨,教材論、教學論和課程論三元并立的學術鼎新已成為未來課程與教學領域的新生態(tài)格局。

五、 結語

數智時代是一個機遇與挑戰(zhàn)并存的時代。在知識形態(tài)不斷變化的時代中,我們不能迷失在知識與技術的洪流中盲目求變,而要準確把握住時代變遷中核心的“變”與“不變”:既做到臨變不亂、保持定力,又善于變中尋機、主動作為,積極應對外部環(huán)境變化帶來的沖擊與挑戰(zhàn)。陳霜葉在論壇結尾從“方法”“凝聚”和“教材研究的自主知識體系”三方面進行了總結報告:其一,從理論、宏觀、制度化、實證為基礎的角度,去思考、探索我們應該使用怎樣的方法推進關于教材的研究;其二,將學者派、學用派和學編派的專家凝聚在此,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思考教材建設和國家知識管理機制;其三,是否能夠有自己的關于教材學或者有關于教材研究的自主知識體系。

本屆論壇通過討論,把握知識與教材研究中“變”與“不變”的辯證關系,為數智時代知識與教材的認知與研究打開新的研究方向與可能。在瞬息萬變的未來社會,課程研究同仁仍需繼續(xù)探索知識的新變化、教材與教材體系的新建設,也應對數字資源管理、數字教材評價給予更多的關注。

參考文獻:

[1] 余宏亮.微課程視界中知識樣態(tài)的時代表征[J].教育學報,2016(12):2935.

[2] 鮑宗豪.數字化與人文精神[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4:79.

[3] 雷浩,李雪,呂勝男.學生使用數字教科書的質量分析框架構建:從工具思維到學習中心思維[J].課程·教材·教法,2022(4):5058.

[4] 雷浩,呂勝男.數字教科書評價的演進:從內容要素走向數字化學習[J].中國教育學刊,2022(8):5157.

[5] 陳霜葉.探索中國教材制度建設的比較優(yōu)勢與可能形態(tài)[J].全球教育展望,2019(12):102116.

[6] 李政.“教材學”的建構何以可能:基于教材媒介性的分析[J].全球教育展望,2022(1):6575.

(王振宇,華東師范大學課程與教學研究所,博士研究生。陸瑩綺,華東師范大學課程與教學研究所。李佳易,華東師范大學課程與教學研究所,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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