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考生

長長的綠枝盡情地伸展，粗壯的藤蔓依附著墻壁。如你所見，這便是我——一盆枝繁葉茂的綠蘿。我的主人是開面館的，主人給我最佳沐浴陽光之位，在墻上搭“階梯”供我攀爬。小小的面館里天天上演著悲喜人生，跟你我一樣。

透過玻璃窗，我經(jīng)常能看見一位老人徘徊的身影，他總是提著他那破舊的黑色布袋在街邊垃圾桶翻找，雖然不知道他在找些什么，但我知道只要黑色布袋鼓鼓的，老人就會攥著幾張皺巴巴的紙進(jìn)來吃面。有幾回到了傍晚，老人的布袋還是空癟的，這時他便會假裝不經(jīng)意地經(jīng)過門前，然后大力吸著他的鼻子，好似要把周邊的空氣都吸進(jìn)他的鼻腔。我覺得他真好笑，吸氣要是就能飽，我們主人的面館還能開下去嗎？

有一天傍晚，夕陽還未落盡，橘黃的光灑在癟癟的黑色布袋上，也灑在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上。已是深秋季節(jié)，老人的額頭上竟?jié)B出了一層細(xì)汗。他緊皺著眉頭，手上拿著幾張較為平整的紙，在門外躊躇不前。主人瞧見了便招呼著讓老人進(jìn)館，老人沒有像往常一樣進(jìn)來后找個邊角坐下，而是顫巍巍地把紙塞入主人手中，蚊子般低聲道：

“這玩意……能不能用啊？”

主人不解地接過紙，有紅有綠的。果然是鈔票，只不過一看就是假的。只見主人神色一動卻面不改色地收下那紙，對著老人道：“能用，能用，您先坐下?！?/p>

“啊呀，假鈔也能使??？”一位眼尖服務(wù)生低聲嘀咕著。老人拿著布袋的手緊緊攥著，卻又不敢說些什么。主人對服務(wù)生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大驚小怪。

整個店瞬間安靜下來，最靠近主人的一名女顧客，看著他手里的那幾張紙，小聲說道：“還真是的，怎么這樣……”她旁邊一個六七歲模樣的小男孩好像也來了興趣，走到主人身邊，主人攤開他的手掌，那幾張紙就平躺在他的掌心。小男孩興奮地大聲說：“媽媽，你看，這錢畫得多好啊，你看這個還是黃河壺口瀑布！”孩子稚嫩的聲音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女人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把拉孩子到懷里，吃起面條來。

大家看看老人，看看主人，再看看他手中的紙幣，居然都同時低下了頭，面館里只剩下此起彼伏吃面的聲音。我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了。

面館就是這樣，無論多大的事，很快都會消散在面碗氤氳的味道里。老板端了滿滿一碗面條，走到了面館的角落，看著老人舉起了筷子，就跟坐在對面的老人悄悄地說著什么。老人一邊吃面，一邊用手擦拭著眼角，雖然我沒有看到他的眼淚滾落下來。

你別問我怎么知道，我也算是一盆見過世面的綠蘿了。

點(diǎn)評 整篇小說最大的特點(diǎn)是敘述視角的陌生化，通過一盆綠蘿的視角見證了人間最溫情的一幕。第二段的描寫對人物和情節(jié)沖突都是有力的鋪墊，女人和孩子的表現(xiàn)真實(shí)可信，也從另一個角度彌補(bǔ)了視角的不足。結(jié)尾處顧客、老板、綠蘿等形象的反應(yīng)共同營造了一種人間溫情，奏響了小說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