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臨晉地名從漢代到唐代，經(jīng)歷了由陜西省的大荔縣至山西省的臨猗縣境內(nèi)的變遷。該地名的變動，使人們對臨晉一詞的理解逐漸發(fā)生變化，從春秋時期的臨近晉國之意逐步轉(zhuǎn)變?yōu)榕R靠晉州之意，這反映了魏晉南北朝時期黃河兩岸人口的流動情況。

春秋戰(zhàn)國時期，臨晉這一地名就已出現(xiàn)。自漢代至唐代，臨晉一詞多指陜西省境內(nèi)的大荔地區(qū)。而在唐朝天寶十三年（754年）以后，臨晉這一地名開始代指山西省運城市臨猗縣境內(nèi)的臨晉鎮(zhèn)。臨晉一詞也出現(xiàn)了兩種解釋，一種解釋認為臨晉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秦國所取，意為臨近晉國；另一種解釋認為臨晉是南北朝時期位于北周、北齊邊界處的地區(qū)，取臨近北齊的晉州之意。

對于“臨晉”地名的變化，筆者有以下幾種推測：一為“臨晉”地名的變遷是人口遷移的結(jié)果；二是出于軍事的考慮，在北周與北齊對峙時期，將此處取名為臨晉，但并沒有史料可以佐證。臨晉這一地名首次出現(xiàn)在河東郡，是在唐天寶十三年（754年）。從地圖中我們可以看到，河東郡所在的蒲州距離晉州尚有一段距離，且在中間隔了一個絳州；三則是作為封地而變遷。臨晉自漢代便是作為封地的存在。舊有臨晉侯，以臨晉作為封邑，至唐代天寶年間封臨晉公主，故在河東郡設臨晉縣，以作為公主封邑。但臨晉公主的冊封應在開元年間，故此地名的變遷應與臨晉公主無關(guān)。據(jù)《全唐文》載：開元二十六年（738年），皇帝說到，古之帝女嫁給諸侯，是為了確立婚姻的莊嚴綱常。而臨晉公主，天性和善，行為得體，內(nèi)心柔順?？芍陂_元二十六年（738年），臨晉公主已被冊封。按《唐會要》載：“凡公主封有以國名者，鄎國代國霍國是也。有以郡名者，平陽宣陽東陽是也。有以美名者，太平安樂長寧是也。惟元宗之女，皆以美名名之?！闭f明臨晉公主的封號并非源自地名，故第三種推測不成立。綜上所述，筆者認為，臨晉地名的變遷，反映的是關(guān)中民眾經(jīng)歷過戰(zhàn)亂后，遷往河東郡并在此處定居的過程。之后隨著人口的增多，至天寶年間，便在猗氏縣中析置出臨晉縣。我們可以通過了解兩地的建制沿革來掌握臨晉地名變遷的具體情況。

一、大荔縣與臨晉鎮(zhèn)建制沿革

陜西省的大荔縣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便以臨晉為名。至北魏太和十一年（487年），此地地名雖時常變化，但仍以臨晉為主。至北魏太和十一年（487年）更名為華陰后，便不再存有臨晉一名。

春秋戰(zhàn)國時期，大荔縣屬于芮國、大荔戎國。秦厲共公十六年（前461年），滅掉了大荔戎國，因靠近晉國領(lǐng)土，故取名臨晉。據(jù)《史記·秦本紀》載：“厲共公二年（前476年），蜀人來賂。十六年（前461年），巉河旁。以兵二萬伐大荔，取王城。”由此可知大荔不屬于晉國，而應是戎狄的一種?！妒酚洝芳庾ⅲ骸靶鞆V曰：‘今之臨晉也，臨晉有王城?！蔽鳚h時期，臨晉這一地名并未發(fā)生變化。到王莽新朝時期，更名為監(jiān)晉。據(jù)《漢書·地理志》載：“臨晉原叫大荔，當秦占領(lǐng)后，更名為臨晉。里有黃河水神的祠廟，還有芮鄉(xiāng)，它原是芮國所在地。在王莽時期，臨晉又改名為監(jiān)晉。”東漢時期改回臨晉，西晉武帝時期又改臨晉縣為大荔縣，以大荔戎國故地得名。據(jù)《同州府志》記載：“大荔，魏晉縣名。晉武帝以大荔戎筑城于此，因名其縣。”在十六國時期，此地仍舊為臨晉。據(jù)《晉書·載記·姚泓》記載：“臨晉數(shù)千戶叛應懿。姚紹濟自薄津，擊臨晉叛戶，大破之，懿等震懼。”可知在十六國時期，此地名為臨晉。《魏書》載：“華山郡，領(lǐng)縣五，華陰、鄭、夏陽、敷西、郃陽?！庇謸?jù)《北周地理志》中引《寰宇記》所載：“后漢于此置臨晉縣。晉改為大荔，后魏初復名臨晉，太和十一年（487年），改為華陰。至孝昌二年（526年），又改為武鄉(xiāng)縣?！睋?jù)《讀史方輿紀要》載：“馮翊廢縣在州城南。春秋時芮國也，后為秦所并。漢為臨晉縣地，后魏始于此置華陰縣。西魏改為武鄉(xiāng)縣，兼置武鄉(xiāng)郡?！蓖瑫r按《中國行政區(qū)劃通史·十六國北朝卷》中所引用的《太平寰宇記·關(guān)西道四》對于武鄉(xiāng)郡朝邑縣的記載：“在漢為臨晉故地，后魏文帝分置南五泉縣，西魏廢帝三年改為朝邑縣，以北據(jù)朝坂為名。”據(jù)《舊唐書·地理志》載：“天寶元年（742年），改為河東郡。乾元元年（758年），復為蒲州，割安邑屬陜州。三年四月，置河中府，析同州之朝邑，于河西鹽坊置河西縣，來屬?！薄昂游髋f朝邑縣，屬同州，管長春宮。乾元元年（758年），置河中府，割朝邑來屬，改為河西縣，以鹽坊為理所?！痹谔魄觊g，朝邑縣又歸河中府管轄。

山西省臨猗縣境內(nèi)的臨晉鎮(zhèn)，在漢代并未有具體的稱呼，現(xiàn)在的臨猗縣一名是取自猗氏縣與臨晉縣的合稱。而臨晉作為地名在河東出現(xiàn)是唐天寶十三年（754年）以后。故在臨晉這一地名出現(xiàn)之前，須先探究猗氏縣的分布沿革。在漢代，猗氏縣屬河東郡。據(jù)《漢書·地理志》載：“猗氏、解縣、蒲反，都有堯山和首山的祠廟。首山位于它們之南。蒲反原本就叫蒲，秦朝時更名為蒲反。到王莽時期，又被改為蒲城?！睎|漢至晉，猗氏縣都歸河東郡管轄，并無大變化。據(jù)《中國行政區(qū)劃通史·十六國北朝卷》中對于河東郡的推斷可知，北魏初期，占領(lǐng)的河東郡有蒲坂、猗氏、解、汾陰、聞喜等縣，太和十一年（487年）又置有北解、北猗氏、南安邑等縣。至北魏末期，在河東郡僅有安定、蒲坂、南解、北解、猗氏五縣，這主要是因為有部分縣被分到其他郡，北周末年河東郡僅保留蒲坂、解、虞鄉(xiāng)三縣。安定縣在西魏時期并入南解縣。北周明帝武成二年（560年），廢南解縣，置綏化縣，武帝保定元年（561年）更名為虞鄉(xiāng)；武成二年（560年），北解縣更名為解縣；猗氏縣在西魏恭帝二年（555年）改為桑泉縣，北周明帝時期又更為猗氏縣，武帝時期將其劃入到汾陰郡。據(jù)《舊唐書·地理志》載：“臨晉縣于隋朝時期從猗氏縣劃分出來，并設置了桑泉縣。唐高祖武德三年（620年），又從桑泉縣劃分出來，設置溫泉縣。武德九年（626年），溫泉縣被撤銷，并入桑泉縣。天寶十三年（754年），桑泉縣又被改為臨晉縣。”

北魏太和十一年（487年）間，國家對人口進行了重新整理，因此設立或取消了較多郡縣。原陜西境內(nèi)的臨晉縣或由于本地人口的遷出而被取消，代之以華陰縣。與此同時，河東郡縣的數(shù)量有所增多，因而可以推測，在這一階段，陜西境內(nèi)的人口可能流向了黃河對岸的河東郡。

二、大荔縣與臨晉鎮(zhèn)的人口變遷

根據(jù)上述大荔縣與臨晉鎮(zhèn)的歷代沿革，可以了解到，“臨晉”這一地名自太和十一年（487年）從大荔縣消失，到天寶十三年（754年）在隔河相望的河東郡重新出現(xiàn)，中間經(jīng)歷了267年。

從大荔縣的歷代建制中可以看到當?shù)厝丝诘淖兓闆r?！芭R晉”地名在北魏時期經(jīng)歷了較大的變化，這是由于這一時期常年戰(zhàn)亂，導致了當?shù)厝丝诘牧魇А?jù)《晉書·地理志》記載：“董卓被殺后，李傕和郭汜自相攻伐，長安城因此變?yōu)閼?zhàn)場。那時，一斛谷物的價格高達五十萬錢，豆類和麥類的價格也是二十萬錢。人們因饑餓相互為食，導致白骨堆積如山，殘破的尸骸和剩余的肉塊使得道路充滿了惡臭?！薄白源碎L安城中盡空，并皆四散，二三年間，關(guān)中無復行人?！庇纱丝芍?，李傕、郭汜之間的征戰(zhàn)，使得長安成為戰(zhàn)亂地區(qū)。在長安附近的馮翊郡的臨晉縣亦難逃戰(zhàn)爭波及，故人口逐步流失，遷往別處。曹魏時期，隨著魏國的建立，政局逐漸趨向穩(wěn)定。但由于三國鼎立之因，東漢末年從此處遷移走的民眾并未返回原籍地。因此晉武帝時期在此地重新設立了大荔縣，而不是臨晉縣。

在經(jīng)歷八王之亂、永嘉南渡后，留在此地的民眾多是富戶、地主豪強。絕大部分民眾遷往了他處，但需注意的是，這一地區(qū)的民眾可能并未遷往南方，而是遷往西北處，或是陜西北部。據(jù)《晉書·食貨志》載：“及惠帝之后，政教日衰，至于永嘉，社會混亂達到極點。雍州以東，人們普遍遭受饑餓之苦，更相鬻賣，四處奔逃流散，不可勝數(shù)。幽、并、司、冀、秦、雍六州遭遇大范圍蝗災，草木及牛馬毛皆被吃光。加上大規(guī)模瘟疫流行，以及嚴重饑荒，許多百姓被賊寇殺害，流尸滿河。在劉曜的逼迫下，朝廷曾商議想遷都至倉垣。然而人多相食，饑疫總至，百官流亡者十八九?！痹诤笄貢r期，臨晉縣仍舊存有數(shù)千戶人家，在被姚紹濟擊敗后，他們或成為俘虜隨軍前往蒲坂，或流亡至陜北一帶。

在北魏初年，此地仍沿用臨晉縣這一舊名。這是由于北魏初建時，中央政府官員對于地方的戶籍情況了解不夠，因而使用了舊名命名。據(jù)《魏書·食貨志》記載：“先是，禁綱疏闊，民多逃隱?！惫时蔽簳r期針對逃戶的管理和戶口制度進行變革，先是設立雜營戶帥進行管理，但此方法造成了賦稅和戶口管理上的問題。因此皇帝又決定廢除雜營戶帥，將民眾重新劃歸郡縣管轄，以加強管理和控制。由此可以推斷，北魏初期臨晉地區(qū)的居民已非原先的臨晉縣居民。

太安初年（455年），北魏政權(quán)開始對境內(nèi)的民情進行調(diào)查。據(jù)《魏書·食貨志》載：“太安初，皇帝派遣二十多位使者前往全國巡視，觀察當?shù)氐娘L俗習慣，并查看民眾疾苦。詔使者察諸州郡墾殖田畝、飲食衣服、閭里虛實、盜賊劫掠、貧富強劣而罰之，自此牧守頗改前弊，民以安業(yè)?！碧途拍辏?85年）實行均田制，分天下無主田，此時中央對各地的戶口人數(shù)有了一定的了解。因而太和十一年（487年）在全國范圍內(nèi)重新設置縣，原臨晉縣也在太和十一年（487年）改名為華陰縣。據(jù)《魏書·食貨志》記載：“依據(jù)古代的標準來確定百官的俸祿，按照官員的品級來劃分不同的俸祿等級，每個品級之間有所差異。……九年，皇帝下詔，要求平均分配給天下百姓土地?！碧湍觊g，北魏對中央的官職、戶籍管理等諸多方面進行調(diào)整，使管理逐漸系統(tǒng)化。至西魏時期，此地人口有了顯著的增長，故立武鄉(xiāng)郡。西魏時期，武鄉(xiāng)郡共有三縣，武鄉(xiāng)、郃陽、朝邑。

隋唐時期，天下重新歸為統(tǒng)一，政局趨向穩(wěn)定，新王朝重新厘定戶口。在大索貌閱的政策下，河東的戶口數(shù)量也有了顯著的增長，故在猗氏縣的基礎上又分設出桑泉縣。據(jù)《隋書·食貨志》記載：“隋文帝楊堅下令各州縣大規(guī)模地根據(jù)相貌來檢驗戶籍，對于戶口不實的，要將戶主發(fā)配遠方充軍，同時又設立了允許百姓互相檢舉揭發(fā)的制度?！磕暾挛迦?，縣令巡視百姓，各人按照居住地的遠近，每五黨或三黨合為一團，依據(jù)規(guī)定的樣式來確定每戶人口的等級?！币虼嗽谔莆涞氯辏?20年）從桑泉縣中又分出溫泉縣，六年后又并為桑泉縣，而桑泉縣又在天寶十三年（754年）更名為臨晉縣。據(jù)《舊唐書·地理志》記載：“在隋朝時期，臨晉是從猗氏縣劃分出來的一個地區(qū)，并在此設置了桑泉縣。到了唐高祖武德三年（620年），又從桑泉縣劃分出部分地區(qū)，設置了溫泉縣。然而，在武德九年，溫泉縣被撤銷，其地域被并入桑泉縣。后來，到了天寶十三年（754年），桑泉縣被改名為臨晉縣?！弊蕴拼院?，此地的人口流動遷徙現(xiàn)象大為減少，地名也逐漸穩(wěn)定下來，被定名為臨晉縣，臨晉這一地名也就在河東地區(qū)留存至今。

三、結(jié)語

從漢代到唐代，臨晉地名經(jīng)歷了由陜西省的大荔縣到山西省的臨猗縣境內(nèi)的變遷。人們對于臨晉一詞的理解，也從春秋時期的臨近晉國之意逐步轉(zhuǎn)變?yōu)榕R靠晉州之意。其背后反映的，不僅僅是魏晉南北朝時期關(guān)中地區(qū)與河東地區(qū)之間的人口流動，也體現(xiàn)了人們對于古地名的推崇及濃厚的思鄉(xiāng)之情。

參考文獻

[1] 司馬遷. 史記·秦本紀[M]. 上海：中華書局，2006.

[2] 班固. 漢書·地理志[M]. 上海：中華書局，2012.

作者簡介：劉莎莎，廣西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