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20231019
基金項目:
2021年度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普通高校人才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邊疆中華文史研究中心開放課題:中華民族共同體視域下新疆當代多民族文學中的民族團結主題研究(BJWSY202104);
2019年伊犁師范大學博士科研啟動項目:葉廣芩小說敘事主體研究(2019YSBS011)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曾" 芳(1997—),女,四川資陽人,伊犁師范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少數(shù)民族文學研究;
馬金龍(1989—),男,回族,新疆吐魯番人,伊犁師范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主要從事中國當代文學、新疆多民族文學研究。
摘" 要:
葉廣芩是當今文壇最具影響力的女作家之一,她以家族小說引起文壇關注,后以生態(tài)、反戰(zhàn)題材廣受學界青睞。近來她的兒童小說“耗子丫丫三部曲”一經(jīng)發(fā)表便引發(fā)熱議。葉廣芩的兒童小說以愛、頑童和自然為主題,立足童年生活和兒童視角,運用雅俗共賞的敘事語言,巧設穿插和逆時序等敘事手法,具有豐富的教育意義與重塑文化記憶的文學價值。
關鍵詞:葉廣芩;兒童小說;多元主題;敘事策略
中圖分類號:I207.6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777X(2024)02005006
葉廣芩是中國當代文壇最具代表性的一位女作家,長期以來憑借獨具特色的創(chuàng)作風格備受讀者青睞。她憑借豐富的人生經(jīng)歷寫成了以《采桑子》《全家?!窞榇淼募易逍≌f,以《老虎大?!贰逗隰~千歲》為代表的生態(tài)小說,以《風》《霧》《雨》為代表的反戰(zhàn)小說,她的每一次寫作都是對生命理解的深化。創(chuàng)作于2018年的兒童小說《土狗老黑闖禍了》《耗子大爺起晚了》《花貓三丫上房了》
被稱為“耗子丫丫三部曲”
(以下簡稱為“三部曲”)更是一改往日風格,從童年記憶出發(fā),續(xù)寫孩童生活,呈現(xiàn)出兒童視角下的別樣天地。這幾部兒童小說一經(jīng)發(fā)表,就入圍了中國圖書評論學會組織評選的2019年度“中國好書”。其中,《耗子大爺起晚了》還獲得了包括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年度圖書獎在內(nèi)的眾多獎項,收獲了讀者的一眾好評。本文試圖通過這“三部曲”,闡明葉廣芩兒童小說對愛、頑童、自然等主題的書寫,分析其敘事語言與敘事手法的構思策略,進而探尋其兒童小說的教育意義與文化價值所在。
一、葉廣芩兒童小說的多元主題
豐富的童年經(jīng)歷為葉廣芩的兒童小說創(chuàng)作提供了真實的素材,她以北京為原鄉(xiāng),將愛、頑童、自然等主題與故鄉(xiāng)獨特的人文風貌交融,彰顯多元的人生圖景。通過這三類主題的書寫,作家將目光聚焦于兒童的成長,并以此展現(xiàn)他們真實的生命形態(tài),從而呈現(xiàn)兒童生命自由美的閃光點。
(一)愛的主題
兒童文學一般以母愛、父愛乃至友愛為主題,描繪一個被愛包圍的生活天地,葉廣芩的兒童小說也不例外。獨特的家世和幸福的生活賦予葉廣芩充滿愛意的寫作特色,小說的字里行間都洋溢著濃厚的親情。父親與母親把無私奉獻的愛帶給曾是孩童的葉廣芩,而她也將切身體會濃縮成文字,用小說傳達這種幸福的感受。
母親無微不至的關切是作家小說中母愛的源泉。如《土狗老黑闖禍了》中,媽媽經(jīng)常關心丫丫有沒有吃飽睡好,在學校有沒有受欺負,會責怪爸爸“孩子打早晨到現(xiàn)在就吃了兩塊小白薯頭”[1]94??此葡∷善匠5脑捳Z,背后卻蘊藏著母親對孩子濃厚的關愛。即使對并不是親生的老七,媽媽也能視如己出,在那個不太富裕的年代,做到了每天訂購一瓶牛奶給老七一個人喝。當?shù)弥眢w不好的老七淋了雨時,媽媽忙前忙后地照顧。丫丫不免懷疑“好像老七是面捏的,黃泥堆的;我和爸爸是鐵打的,石頭雕的”[1]44。除了這些,“三部曲”中母愛的細致描寫隨處可見,文字背后無一不充溢著感動和溫暖。在葉廣芩的筆下,母愛不只是以一種甜蜜的聲音來作充滿母性的傳達,還用媽媽所經(jīng)歷的豐富人生體驗來傳達感情;母愛不僅表現(xiàn)為對孩子的關心疼愛,還帶有母親的殷切教導。當丫丫未經(jīng)商量就將小貓帶回家喂養(yǎng)時,媽媽會語重心長地教育她做事要瞻前顧后;當丫丫在老七相親對象面前嬉戲打鬧時,媽媽也會耐心告知她做事要分場合、明規(guī)矩??梢钥闯?,母親的慈愛與祥和是通過日常生活展現(xiàn)的,而她對孩子別出新裁的關心與教導也同樣反映在事無巨細的點滴中。這類行事風格貼近兒童日常,能夠較好地引起兒童的情感共鳴,激發(fā)其閱讀興趣。
如果說母愛更多的是教育孩子知書達禮,那么父愛更多的是注重保護孩子的天性、關注孩子的安全。如《花貓三丫上房了》中,丫丫說:“驢騎屁股馬騎腰……這樣才穩(wěn)當”[2]27,便是爸爸對安全知識的講解。祭祖時,丫丫因好奇問了一句薩其馬的店名而受到了三哥的指責,對此爸爸卻并沒有生氣,而是打趣地說:“這是小孩子的真性情,太老祖喜歡還來不及,哪里會怪罪”[2]31,可見爸爸的溫和開明。值得注意的是,葉廣芩筆下的父愛,有別于我們表面上所看到的說教,這位父親也不同于魯迅筆下的專斷嚴父,而是通過鼓勵孩子做自己和揭示人生難言的奧秘來啟發(fā)孩子,具有“攖人心”的力量。就像爸爸熱心支持丫丫養(yǎng)貓,鼓勵丫丫探索問題并耐心地講解,從身心自由上關照孩子的成長。這種教導可謂是在孩子成長道路上發(fā)揮了“攖人心”的作用。雖然母愛不同于父愛,但二者卻殊途同歸,一同起到了建構氛圍、促進發(fā)展的作用,它們都是孩子成長道路上不可或缺的重要扶持。
通過故事的敘述,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葉廣芩在講述童年趣事時的開心與幸福以及呈現(xiàn)出的溫馨場面,而這種溫馨往往能引起讀者的感受與共鳴。正如她所說,故事本身是兒童小說的基本前提,最重要的是敘述和接受這些故事的氛圍。這種獨特的氛圍和感受,正是她兒童小說的閃光之處、價值所在。
(二)頑童主題
與一般意義上屢教不改、品行不端的頑童不同,葉廣芩所說的“頑童”,是指成人視角下性格直率放肆、行為任性調(diào)皮的“富有游戲精神的兒童”[3]。頑童小說可以充分發(fā)揮兒童天性,讓本真形態(tài)的童年之花肆意綻放,童年生命的潛在價值浮出水面,熠熠生輝。而且這一主題的故事通常會使讀者拋開心中一切道德律令,為文中兒童的行為哈哈大笑,給人以異常輕松和快活的舒服感。就像丫丫不僅不承認偷拿了三哥的畫紙,還調(diào)皮道:“我像小四兒姥姥養(yǎng)的那些萊杭雞一樣,滿地胡刨,沒有規(guī)矩”[2]56。當去買小魚時,也是一副大人的樣子對掌柜呼來喚去,別人看來很是內(nèi)行。不僅嘴巴厲害,丫丫上房頂?shù)墓Ψ蛞擦瞬坏?。在旁人眼里,丫丫的“惡行”也是不計其?shù)。老七說她嘴里沒個實話,早晨說的跟晚上說的不一樣,心里還經(jīng)常憋壞主意,讓人捉摸不透。媽媽也囑咐丫丫:“坐要有坐相……不能胡說八道,胡亂插話,滿嘴跑火車?!保?]71魚塘的主人也說:“小丫頭片子還挺橫?!保?]214從中都可以看出丫丫頑皮搗蛋的天性。小說中除了丫丫,還有往書包里放蟲子、拿皮筋繃丫丫的蹲班生李德利,教同學買東西得擺譜、拉著大家一起去水蘿卜地里拔蘿卜的臭兒,以及帶丫丫攀墻上房頂?shù)男∷牡?,他們都是頑童的代言人。葉廣芩十分留戀童年的自由天性,在她看來“這些天真可愛的孩子,應該在陽光下像小狗一樣撒歡,奔跑”[1]467。而且這種天性指向的是一種自由自在的健全人格,因此她沒有以成人的標準來構畫小說,而是充分尊重兒童思想跳躍的天性,所以才能敞開博大的童心,毫不掩飾地、直率地刻畫出兒童的任性與調(diào)皮的獨特氣質。她用與正統(tǒng)眼光截然不同但卻充滿生氣的另一種文學眼光構造了一個兒童天地,從質上對兒童小說進行拔高。
頑童主題的存在,不僅符合兒童的閱讀心理,有助于激發(fā)兒童的閱讀興趣,還一定程度上豐富了愛的主題,使單調(diào)的兒童文學變得異彩紛呈。不僅呈現(xiàn)了兒童的獨特審美,還激活了兒童內(nèi)在的自由天性,促進兒童健康成長。具備這種獨特的心境與感知的葉廣芩,可謂是真正涉獵了頑童的心理,挖掘出了兒童小說的別樣價值。
(三)自然主題
兒童與大自然之間保持著純真而天然的親密關系,他們不僅在生理上與自然親密接觸,還將自然轉化為人類朋友,從而達到了心靈的契合。年齡越小的兒童,他們就更親近大自然,如同原始的初民與大自然保持著更淳樸天然的聯(lián)系一樣。[4]205葉廣芩筆下的自然主題便生動描繪了兒童與自然的親近和契合。誠如《土狗老黑闖禍了》,去祭祖時,“太陽暖暖地照耀著……蝴蝶兒在身邊舞……讓人打心眼兒里高興,光想張嘴唱歌”[1]27;半夜睡不著時,偶然發(fā)現(xiàn)“月亮在云彩里走動……蟲子在墻根兒高高低低地唱歌”[1]121。這些普通的景物在孩子眼中變得活潑且有生氣。當我們跟隨兒童的視角與自然交互時,可以看到他們對于自然界的好奇心是如此的活躍,給人一種別樣的清新感,讓人們體驗到與成人生活截然不同的另一種美。除了景物,像耗子大爺、烏龜、花貓三丫、土狗老黑在丫丫眼里都是有生命的活物,丫丫把他們當朋友,承擔起照顧他們的責任。另外,葉廣芩在文中還借老花匠之口,言明在天上也難見到花開花落的美景,感嘆自然這一個充滿魅力與意義的存在。
自然這一主題不僅在兒童眼里有著別樣的魅力,在成人眼里也具有深厚的哲理意蘊。亞里士多德曾說:“對于哲理的探索,人們總是先驚訝于自然萬物。”[5]這種自然意境所營造的消溶感,它們的趣味所誘發(fā)的驚喜感,內(nèi)涵所體現(xiàn)的悠遠感,以及包含著自然生物全部真實復雜的那種沉甸甸的質感,形成了一種對異化的現(xiàn)代人至關重要的審美效應,即“超脫感”。[4]218這種大自然所給予的超脫感,刺激著葉廣芩進行全新的藝術想象,指引著她筆下的兒童逃脫出固有的怪圈,投入到新的精神生活中去。不僅如此,在這一主題的背后,還蘊藏著作家保護完整性的愿望:既有對大自然完整性的保護,又有對孩童天真童趣的保護。
二、葉廣芩兒童小說的敘事策略
葉廣芩的兒童小說在語言設計和敘事手法上獨運匠心,極為貼近兒童的興趣偏好和心理需求,因而能夠充分調(diào)動小讀者的閱讀興趣,促使兒童與文本展開積極的交流互動。
(一)獨特的敘事語言
1.雅俗共賞的比喻手法
為貼近兒童的生活習慣和認知水平,兒童文學在敘事語言上一般會運用形象貼切的修辭手法。葉廣芩的兒童小說也運用了大量的修辭手法,其中包括擬人、比喻、通感等。比喻手法的應用在作家小說中最為常見。因為兒童小說的受眾主要是低年齡段的孩童,只有符合他們認知水平和興趣的作品,才能喚起閱讀的興趣。因此,看似最簡單的比喻,實則是最靈活通用、優(yōu)質高效的修辭手法。葉廣芩選擇具有生活特征的喻體,既展示其雅致的一面,給讀者美的享受;又呈現(xiàn)其接地氣的一面,給讀者以真實感。另外,作家還使用淺顯且有喻詞的明喻,從而幫助兒童讀者更好地理解文意。
例如《耗子大爺起晚了》中,“胡同里的日子過得飛快,好像剛起床還沒有玩夠……天就黑了”[6]7。以及“那些撥出來的面條,像一條條歡快的小魚兒在開水鍋里翻滾,生動極了”[1]345。這些惟妙惟肖的比喻往往模仿兒童在日常生活中的感知方式,因而形象生動、便于理解。此外,葉廣芩還善于從習以為常的事物中發(fā)現(xiàn)別樣的美感,而這些來自生活的意趣常常給人一種淡雅的愜意。在丫丫的富于想象的世界中,即使是身旁平常的小動物也充滿了奇光異彩,小貓的眼睛勾起了她的奇思妙想,“中午,它的眼睛會變成一條線,晚上關了燈再看,它的眼睛就是兩盞游動的小燈”[2]61;樹上的麻雀不時地鳴叫,在她眼中宛若一場“盛大”的表演,“陽光照在窗戶上……小麻雀在樹上嘰嘰喳喳地叫喚,小尾巴一撅一撅的,像是在演皮影戲”[1]48。極富生活氣息的語言描述,則使得比喻十分地接地氣。比如丫丫說:“八月的天空云彩變化很快,一會變成大麻花……一會又變成了昂首挺胸的駱駝”[2]180,“我們站在門檻外,朝里邊探頭探腦,嘰嘰喳喳像一群麻雀”[1]391??梢园l(fā)現(xiàn),葉廣芩的兒童小說既沒有刻意求“雅”而使小說孤芳自賞,也沒有一味重“俗”而使小說陳詞濫調(diào),而是在二者之間找到了恰到好處的平衡點,使文章雅俗共賞、趣味橫生。
2.傳神達意的京味語言
葉廣芩從小生活在北京,獨特的地域環(huán)境造就了她京味語言的濃厚,但她的文筆有別于傳統(tǒng)的“痞子”腔,多以雅致的北京腔調(diào)為主。其中還包括自然幽默的童謠和歇后語,具有地域化的特點。與此同時,她的小說中還有老北京方言的使用,地道而傳神,給人以美妙的趣味感。正如她所說:“京味小說不單是用北京話說北京的事,還要有自己的特色和韻味?!保?]這種傳神達意的京味語言,正是她小說特有的韻味。
如她在《土狗老黑闖禍了》中描寫丫丫上學全家人緊張和關心的場面,一向調(diào)皮的老七卻說:“她只上半天課……又不是西出陽關去征戰(zhàn),至于嗎”[1]271,營造出一種溫馨的場面。當?shù)弥狙竞屠畹吕蚣苤?,媽媽氣憤道:“這是個壞小子,你不搭理他,臊著他,甭跟他一般見識”[1]293。以及《耗子大爺起晚了》中,丫丫用大人語氣說烏龜:“你甭跟我客氣,隨了我是你的福氣……”[6]68后面又氣著跑去向老李告狀,老李也附和著說:“有這等事?這死王八也太托大了,竟敢在我們小姑奶奶跟前擺譜兒”[6]71。這些語句與人物形象的身世、性格等方面相契合,“壞小子”“小姑奶奶”等詞匯彰顯了人物的獨特性存在,還折射出當時鄰里之間的和睦融洽。另外這些幽默的京味語言還包含了作家與生活特有的審美關系,使讀者從文字間領略生活與人性的暖意。葉廣芩對京味語言的靈活運用可以看出她獨特身份的表征,也暗含了她對家族文化記憶的認同。葉廣芩文筆構思斐然,有別于傳統(tǒng)的京派作家,于細膩處見功底。正如鄧友梅評價的那樣:“不造作,不拿捏,從容舒展中流露書卷翰墨之氣”[8],這便是葉廣芩獨特之處。
(二)多樣的敘事手法
葉廣芩的兒童小說雖多為短篇,但卻蘊藏了眾多巧具匠心的敘事手法,使原本短小的篇幅擁有了更加豐厚的意涵。在她筆下,邏輯關系和時間關系退居次要地位,其小說敘事的組成主要依賴于各因素之間的空間關系。[9]80“耗子丫丫三部曲”中最常見的敘事手法便是插敘和逆時序,這兩種敘事手法的使用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故事情節(jié),豐滿了主人公形象,使故事更加引人入勝。
1.插敘
葉廣芩的兒童小說主要以丫丫的童年生活為主線,穿插土狗老黑、耗子大爺、花貓三丫和眾多人物的故事,由此展開敘述主人公成長道路上的所見所聞,構成一個完整豐富的故事閉環(huán)。而且,小說每一章節(jié)都有一個小標題,誠如“老黑闖禍”“北方男孩老多”等,作家將要穿插的內(nèi)容提前告知讀者,利于兒童讀者更好地把握故事走向。這種大小故事互相串聯(lián),主人公與其他角色相互影響、發(fā)展衍化為同一個故事內(nèi)核的穿插敘事,在葉廣芩兒童小說創(chuàng)作中,已然成為一種最獨到的敘事手法。這種敘事手法也從一定程度上彰顯了葉廣芩獨特的寫作思維和別具一格的行文能力。
在《耗子大爺起晚了》中,除了寫丫丫在三哥家的生活,還穿插了性格木訥、不愛說話的北方男孩老多的故事,圍繞他初到北京的拘束以及對房頂上小擺件的好奇,講述了他在北京的所見所聞,而后又通過木工李德厚的講解,明白了房檐上小獸的名字和古建的常識。既反映了孩子對知識的渴求,也教會了丫丫做事要細致和開動腦筋。其他兩部小說中也有類似的人物與情節(jié),如插班生李德利,最后在丫丫和同學的幫助下提高了成績,也使丫丫明白了要從多方面了解一個人,不能以偏概全。還有美麗可愛的蘇慧、調(diào)皮搗蛋的小四兒和臭兒等,它們都是丫丫成長道路上的參與者和見證者,是小說必不可缺的一部分。這類穿插敘事的使用,既有效推動了主線故事的全方位發(fā)展,又多樣化地展示配角的個性,豐富了整個故事的內(nèi)涵,從內(nèi)容上引人入勝。從而給小說增添了無盡的趣味性,在激發(fā)兒童閱讀樂趣的同時引發(fā)兒童的思考與經(jīng)驗總結。
2.逆時序
逆時序是一種包含多種變形的線型時間運動。也就是說,盡管故事線索錯綜復雜,時間順序前后顛倒,但仍然可以重建一個完整的故事時間。[9]64逆時序主要包括倒敘和閃前兩種時間運動軌跡。與一般兒童小說作家基于兒童智力發(fā)展因素選擇的線性敘事不同,葉廣芩大膽地將成人小說的敘事模式運用到兒童小說的創(chuàng)作中去,從故事結構上避免了兒童小說單調(diào)敘事致使的冗長無味?!澳鏁r序”手法的使用,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一般兒童小說創(chuàng)作的樊籬,一波三折的情節(jié)設置使作品內(nèi)容更加完整豐滿,從感官上調(diào)動了兒童讀者的閱讀與想象。
葉廣芩兒童“三部曲”的敘事時間縱橫交錯,需要兒童讀者有細致入微的洞察力,才能把握住故事的來龍去脈。在第一部《耗子大爺起晚了》的開篇,描述的是丫丫和頤和園耗子相愛相殺的場景。這篇故事應該是發(fā)生在丫丫妹妹小荃出生之后,但是小說開篇并沒有介紹相關背景,而是在第三部《土狗老黑闖禍了》中闡述了丫丫搬去頤和園的緣由。不僅如此,敘述丫丫在方家胡同小學的趣事時也是先直接描述老黑現(xiàn)在的模樣,而后才娓娓道來他去丫丫家的經(jīng)歷。葉廣芩的這三部小說,清一色以倒敘開始,同時在故事中還夾雜著相關人物和事件的追敘進行填充。這種手法讓敘述空間變得活躍跳脫,利于兒童發(fā)散思維。而且倒敘的運用不僅解答了讀者心中的疑惑,還使故事情節(jié)跌宕起伏,引人入勝。另外,葉廣芩還使用閃前的手法,提前敘述以后將要發(fā)生的事情,為后文的故事情節(jié)埋下一定的伏筆。例如她在《耗子大爺起晚了》中寫到老李賣假酒的事,為后面老李因傳染病去世埋下了伏筆。葉廣芩通過故事上的指向性引起讀者的期待,讓讀者對后來發(fā)生的事件有一個心理準備,使其在回味中領悟其中包含的深意,品味其構思的巧妙與獨特。
三、葉廣芩兒童小說書寫的多重意義
關注兒童成長的文學“自誕生之初便承擔著啟蒙重責,使得其不僅僅作為一種文學樣式而存在”[10],這類作品既要符合孩子價值觀念的引導,還需著眼于各類知識的補充,具備教育功能。因此,如何更好地講好兒童故事,如何在故事中高效地傳導價值理念,已成為當代兒童小說需要深入探討的問題,而這一問題在葉廣芩筆下也得到了有效的解決。她立足兒童本位,以兒童視角審視社會與生活,在激發(fā)兒童閱讀興趣的同時,既指出了兒童成長路上的教育問題,又彰顯了民族文化記憶的重要價值。而且,這種反思兒童教育、肩負文化重塑的自覺意識,對當代兒童文學有著重要的啟示意義。
(一)指向現(xiàn)實教育的社會意義
葉廣芩從兒童視角出發(fā),觀察和探討兒童的生活領域和生存空間,展現(xiàn)了不易被成人體察的原生態(tài)生命情境和生存世界的他種面貌。跟隨兒童的眼光我們才能發(fā)現(xiàn)兒童內(nèi)外兩面的生活,從而真正深入故事,實現(xiàn)與文本的交流互動,進而更好地完成教育傳導。葉廣芩在《土狗老黑闖禍了》的后記中記敘到其孫女天性爛漫的一面:“她望著樓下公園晃動的秋千,羨慕地說:‘奶奶,風在打秋千呢!’”[1]466她善于捕捉孩童的純潔善良,歌頌兒童的浪漫天真,甚至縱容孩子的頑皮嬉戲。在她的兒童小說中,兒童生活“一面固然是成人生活的預備,但一面也自有其獨立的意義與價值”[11]。借助兒童的視角,葉廣芩得以透視社會的駁雜,更真切地展現(xiàn)兒童園地的純粹,讓讀者在童年故事與現(xiàn)實生活的雙重體驗中獲得精神與道德的力量。丫丫成長的故事反映出她對關注兒童獨立的精神氣質的強調(diào),對兒童教育價值尺度的重建,對兒童本位理念的堅守,以及維護兒童生命尊嚴和自由生長的價值追求。她用心探求兒童世界的生存方式和價值標準,在探尋孩子更自由、更合理的發(fā)展趨向的同時,關注兒童心靈成長,尊重并擴展兒童的生命欲求,既有對現(xiàn)代孩童教育的訴求,又有對現(xiàn)代家庭的反思。
葉廣芩的兒童小說既觀照了兒童本身的成長與發(fā)展,又指出了兒童教育的重要性,還囊括了兒童的審美取向和寫實主義等審美要素,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當代兒童教育的缺口。另外,葉廣芩所提及的兒童本位的創(chuàng)作觀以及幽默書寫與教育性融合的真正指歸,對當今兒童文學教育也有重要的借鑒和啟示。
(二)重塑文化記憶的當代價值
周作人曾說:“世上太多的大人雖然都親自做過小孩子,卻早失了‘赤子之心’,好像‘毛毛蟲’的變了蝴蝶,前后完全是兩種情狀:這是很不幸的?!保?2]對人生的整個周期而言,童年是不可替代的一環(huán),是一個價值永存的階段。葉廣芩也強調(diào):“過去和今天是一脈相承的?!保?]354因此她的兒童小說創(chuàng)作正是在追尋和保留人們行將失去的童年和那段獨有的文化記憶。她將人生中較為熟悉的人生體驗與審視移向了久遠的過去和未來,化作了深邃的回憶和無限的期待。通過回憶老北京故事,展示其家族根源和特有身份?;仡櫵鶎傥幕后w的歷史和傳統(tǒng),有助于傳承和弘揚這一時期的文化記憶,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和把握自身身份。小說中記錄的美好品德和精神,是歷代智慧和道德價值的傳遞。作家把這些經(jīng)驗、原則和傳統(tǒng)價值觀聯(lián)系在一起,希望人們能夠追尋共同的價值理念,并在面臨挑戰(zhàn)時保持凝聚力和堅守自我。
而且,葉廣芩對北京文化獨特性的發(fā)掘和呈現(xiàn),使兒童小說的這片園地擁有了更加豐盈、生動的文化內(nèi)容。讀者在感受傳統(tǒng)文化的同時,還能捕捉到其中許多無可替代的地域身份信息,從而加深對民族文化的認同。這種映襯在曠遠壯闊背景中的現(xiàn)實人生,融浸在濃郁凝重情感里的理性成分,凝聚成一整簇更深沉濃厚的情感,投向了從遙遠的過去通往未來的文化的長途。葉廣芩的兒童小說絕不僅僅是停留在對孩童成長的關心和對兒童教育的審視,更為重要的是,她在自覺肩負起傳遞民族文化、發(fā)揚優(yōu)良傳統(tǒng)文化的重擔,這種擔當意識是作家小說創(chuàng)作的靈感之源、精神支柱。
四、結語
葉廣芩以兒童為筆,輔以敘事語言和敘事手法的巧妙運用,切開了故事的橫截面,將新時代兒童小說提上了一個新高度。關注孩童、反思教育以及文化記憶的回溯,是她情感力量爆破的彰顯。嚴家炎也曾評價葉廣芩:“嫻熟的故事,淵博的知識,高遠的情思,洗練的文字,融和而為一大手筆。”[13]集眾多才華于一身的葉廣芩,在個體人生經(jīng)驗和閱歷基礎上的童年生活史,不僅對兒童教育包含的現(xiàn)代性思索開掘至一個更深的層級,也讓我們看到了葉廣芩建構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當代性努力。盡管葉廣芩兒童小說并不是兒童敘事的范式,但卻無疑為當代兒童文學的多樣化寫作提供了一種可能性,這背后隱伏著的作為兒童作家的初衷和精神成長,同樣具有別開生面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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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張" 敏]
On Ye Guangqins Children Novels
Zeng Fang,Ma Jinlong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Yili Normal University,Yili 835000 China)
Abstract: Ye Guangqin is one of the most influential female writers in todays literary world. She has attracted the attention of the literary world with her family novels, and has been widely favored by the academic community with ecological and anti-war themes. Recently, her childrens novel A Trilogy of Consummates has caused a heated discussion since its publication. Her childrens novels take love, naughty children and nature as the theme, based on childhood life and childrens perspective, using the narrative language of elegance and vulgarity, skillfully setting up narrative techniques such as interspersed and reverse sequence, which is of great value to the development of contemporary childrens education and the remodeling of cultural memory.
Key words: Ye Guangqi;Childrens Novels;Multiple Themes;Narrative Strategy